劉天兵被偷鐵者綁架的消息,迅速在紅光集團傳播開來,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憂。對於廣大職工群眾們來講,這壓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好多職工們下班後紛紛買酒祝賀,祝賀劉天兵倒黴。對於一些領導幹部而言,自然是表麵上擔憂內心裏平靜。當然,作為當事人來講,林家彬、劉達明、劉勇衛、李爽等人是發自內心的擔憂,唯恐劉天兵有什麽閃失。

林家彬已經命令保衛處長虞大挺與110民警對那名偷鐵者的去向進行了嚴密的監視,公安局也要求幹警們在必要的時候,擊斃偷鐵者,把劉天兵救出來。畢竟,劉天兵屬於正科級幹部,如果真的因為這個事而不幸消亡,那在社會上產生的效應也太大了。紅光集團好不容易在生產經營中打了一個翻身仗,將再將陷入一種低迷之中。

消息很快傳到了職工醫院的貴賓病房裏。

向段鋼林傳遞消息的,是劉天兵的後媽——大屁股韋麗華。

夜色已深,段鋼林卻再無睡意,他沒有想到劉天兵居然會鬧出這樣的傻事兒,他在嘲笑著劉天兵,麵對那麽一個偷鐵者,上前捅他一電棒,輕而易舉地將之解決,難道這不是最佳的結局麽?可劉天兵這等聰明人,居然在這個時候與那名偷鐵者進行了拳腳格鬥。

嗯,在不清楚對方的身手究竟有多高的情況下,堅決不能與對手貼身肉搏!如果俺老段麵對劉天兵的處境,管他馬的對方用的是啥激將法,操起電棒就是一通猛戳,反正戳死了也不償命。哎,劉天兵啊劉天兵,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個大傻13。

稍稍一想,段鋼林便明白了,劉天兵這小子仗著自己有幾手拳腳,就敢向偷鐵者叫板,想在眾領導和職工麵前博個彩頭,這回總算是栽了大跟頭,看那小子以後還得瑟。同時,段鋼林也在估摸著劉天兵的生死。他相信,劉天兵雖說這次陰溝裏翻船,但他的腦子並不笨,他在危急關頭一定會急中生智,將那名偷鐵者抓捕。段鋼林相信劉天兵具備這樣的實力。

強林接過話來,道:“段兄弟,咱們打個賭,誰輸了誰買酒。”

“賭什麽?怎麽賭?”段鋼林來了興趣。

強林笑道:“咱們賭一把劉天兵那王巴蛋是生是死,咋樣?我賭他死。”

“我賭他活。”段鋼林毫不猶豫地道。

“呃——”魯迅和強林同時怔住了。

段鋼林笑道:“劉天兵不會死的,不信你們就走著瞧。”

“如果明天這個時候還沒有休息,那劉天兵死的麵大。”魯迅道。

“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小時之內就會有消息的。”段鋼林道:“去,我那箱子裏還有兩瓶酒,啟開吧,咱們喝酒。”

“段兄弟,你這次為林總出謀劃策生產螺紋鋼,林總心裏正高興著呢,難道你不怕他突然來到醫院看你?”魯迅笑道:“如果林總發現你居然在病房裏喝酒,那可不得了。”

段鋼林微微一笑:“放心吧,林總在這個時候不會來的,如果他要來醫院,也要等到劉天兵活著回到紅光集團。”

是的,段鋼林的猜測是正確的。他知道林家彬和劉達明、劉天兵父子的關係實在不是普通的關係,他們是利益共同體,如果劉天兵真的出事,林家彬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因此,林家彬在此刻絕對不會顧及段鋼林,他會全力以赴處理劉天兵的事。

“段兄弟啊,我們哥倆昨天到醫院稱了一下體重,好家夥,我們胖了至少二十斤。”魯迅不無擔憂地說。

強林也說:“我以前是一百三十斤,現在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斤,天啊,再這樣瘋胖下去,我非得成豬不可。”

段鋼林笑了:“這說明你們兩個老哥這陣子在醫院裏過得很舒服,不是麽?哎,你們兩個啊,辛苦了一輩子,身上沒有攢點肉,現在也到了漲肉的時候了。”

“哈哈,段兄弟,我們真是佩服你了,你天天這麽躺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居然一點都沒有長肉,快說說,你是如何保持苗條的身材的?”強林問。

段鋼林笑了,灌下一口酒,道:“兄弟可還沒有娶媳婦啊,如果過早的發福了,女孩子肯定看不上的,到時候,兄弟打光棍,你們兩個當哥的,忍心麽?”

“哈哈,到時候女孩子們一聽說你是咱二車間主任,而且是紅光集團最年輕的一個正科級幹部,到時候,她們還不拱著要嫁給你?”魯迅對段鋼林的各方麵條件相當有信心。

正當哥三個聊得盡興的時候,大屁股打來了電話:“兄弟,劉天兵回來了,他把那個偷鐵的抓了回來,送到了保衛處。”

“啊——”段鋼林一怔,放下了酒杯,道:“老姐,你說得可是真的?”

大屁股不無擔憂地道:“老姐什麽時候對你說過假話?劉天兵這一次有驚無險,我覺得他要升職了。”

“劉天兵要升職?”段鋼林稍稍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問:“他憑什麽要升職?就憑他抓捕了偷鐵者?”

大屁股長長歎息一聲,道:“林家彬現在就坐在燒結廠的會議室裏,我的辦公室就在會議室的隔壁,我聽他們說話的意思,是要讓劉天兵擔任二車間的主任。”

“什麽?”段鋼林腦子稍稍一暈,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湧上心頭。

“兄弟,他們剛才隻是這麽說了一句,具體有沒有定下來,我就不知道了。”大屁股道。

接著,大屁股又道:“兄弟,咱們先聊到這兒吧,我現在繼續聽他們在說些什麽,有了新的消息,我再打電話告訴你。”

“老姐,你給我好好打聽一下公司和廠裏最近幾天出現的消息,尤其是人事任命方麵的消息。”段鋼林叮囑道。

“放心吧,老弟,老姐絕對會為你著想的。”大屁股說完便掛了電話。

段鋼林無比鬱悶地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林家彬已經跟俺老段談過,要讓俺老段擔任二車間主任,難道,他林家彬說話會不算數麽?哎,可惜俺老段沒有聽清楚林家彬究竟說的是什麽話,也許大屁股會聽錯了罷?但願林家彬不會改變主意。

不過,段鋼林也覺得有些慶幸:如果林家彬不讓俺老段擔任二車間的主任,那麽,俺老段倒也省了不少的心,二車間想要管理好,是那麽容易的麽?劉達兵能把二車間穩住,卻也無法使二車間的技術經濟指標提上來,劉天兵與他的老子相比,貌似差了十萬八千裏,如果公司真的讓劉天兵擔任二車間主任,那麽,二車間的職工們會服氣麽?

段鋼林突然覺得有些迷惘,他到現在,真的摸不清林家彬的套路究竟是什麽?如果是任人唯親的話,那麽,俺老段以後將不會為林家彬出一計獻一謀!當然,如果林家彬這一次能夠給俺老段一個更好的官職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嗯,俺老段現在還在生產住院,考慮得多了也“沒雞爸蛋用”,還是喝酒來得痛快。

“來來來,兩位哥哥,咱們幹了這一杯。”段鋼林端起酒杯來,一口幹了杯中酒,然後把劉天兵脫身的事說了。

“什麽?”魯迅和強林大驚,不可思議地看著段鋼林。

“草,這是什麽世道,如果劉天兵當了二車間主任,那二車間就完蛋了。”魯迅恨恨地道。

強林鬱悶地道:“段兄弟,真讓你給說準了,剛才咱們打賭,幸虧沒有下太大的賭注,隻不過是買瓶酒而已,要不然我會輸得好慘。”

“跟我賭,你差得遠啊,老哥。”段鋼林笑道。

強林不無氣憤地道:“劉天兵那家夥,一不懂技術,二不懂管理,他當了二車間主任,車間非亂不可。”

“那可不一定。”段鋼林笑道:“作為一個車間主任,尤其是二車間主任,技術是次要的,甚至可以不懂技術,隻要把車間的人玩好,這其實已經足夠了,劉達明不就是個例子麽?”

“段兄弟說得沒錯。”魯迅道:“劉達明的確不懂生產,也不懂設備,但劉達明會玩人,把車間的人玩得團團轉,把有關係有路子的人哄得很開心,讓各級領導也很滿意。”

強林依然不滿意地說:“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公司和廠裏那幫狗屁領導們是咋想的,咱們二車間必須要有一個既懂技術又能玩人的主任,這才能搞好。段兄弟剛剛設計了新的設備改造方案,改造後的二車間,就是在全省所有的鋼鐵公司也能排得上號,這麽先進的設備,如果沒有一個行家來管理,那真的不行。”

段鋼林禁不住用一種讚賞的眼光看了一眼強林,暗暗覺得強林的確是在這個問題上進行了一番細致的思考,否則他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次日一大早,段鋼林正在熟睡,林家彬和公司工會主席吳大慶、勞動處副處長劉勇衛以及燒結廠蔣明哲、鬱劍峰、戰國強等領導同時來到了醫院,由劉獻針院長陪著進入了病房裏。

段鋼林已經聽到了腳步聲,趕緊按照劉獻針教他的法子,讓自己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當然,這蒼白的臉色並不如一個月前那麽嚴重,而是得到了稍許的緩和。他心裏很明白,如果每次都用蒼白如雪的臉色來麵對各級領導們,一定會讓這幫“人精”們多想,現在,他必須要讓自己的臉色依然保持蒼白,但要“白”的恰到好處,讓人感覺正在好轉,這才不會露餡。

果然,當林家彬看到段鋼林的麵部神色時,滿意地笑了起來,朝著身邊的劉獻針道:“老劉啊,我看小段今天的狀態不錯啊。”

劉獻針笑道:“是啊,小段這陣子急著想要出院,我是說破了嘴皮子,讓他必須先把身體養好,這才能繼續工作。這幾天,小段對治療方麵相當配合,再加上的他的身體素質不錯,所以,比春節前有了很大的好轉。”

頓了頓,劉獻針又向林家彬保證道:“我們醫院向公司領導保證,五一之前一定會讓段鋼林出院,一定把一個完整無缺的段鋼林送到工作崗位上。”

“哈哈哈……”林家彬和身邊的諸位領導們笑了起來,病房裏,洋溢著此起彼伏的笑聲。

笑聲驚醒了正在熟睡的段鋼林,他裝作受寵若驚的神色,睜開了眼,從病床上坐起來,不無歉意地說:“我真沒用,讓各位領導操心了。”

“哈哈哈,小段啊,咱們這病房裏,全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女人,你可千萬別說自己沒用,男人最忌諱的有三個詞,一個是‘沒用’,一個是‘無能’,一個是‘不行’。”燒結廠工會主席戰國強調侃道。

病房裏,再次傳出了笑聲。

“要我看啊,咱們的段鋼林同誌並不是沒用,也不是不行,更不是無能!”鬱劍峰和戰國強一唱一和起來:“咱們小段為二車間的設備改造消耗了巨大的腦力,最終得到了公司的廣泛認可,我們相信,小段設計出的二車間設備改造方案和圖紙,使我們公司在不花一分錢的情況下成功提升了生產工藝,這也許是全行業最為突出的業績啊!小段在生病住院的這段時間裏,並沒有閑著,劉院長明確告訴小段不要過多的使用腦力,可小段呢,就是閑不住,他的腦子就是停不了,他一直都在為企業的發展思考問題,他考慮到了當前企業運行的巨大的困難,考慮到公司在後經濟危機時代麵臨的諸多困境,很有高度,很有大局觀,我覺得如果紅光集團如果能夠多幾個段鋼林式的人才,那麽,我們的企業何愁不能壯大呢……”

聽著鬱劍峰的話,段鋼林渾身上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家夥,俺老段可還沒有當上領導幹部啊,你們這幫處級幹部們,竟然如此吹捧,真讓人受不了。如果俺老段哪天一敗塗地,你們還會像現在這樣麽?

當然,段鋼林對戰國強和鬱劍峰的話浮想聯翩,而林家彬、吳大慶和蔣明哲等領導卻隻是微笑,並沒有說過多的話。公司工會主席吳大慶這個老油條,用一副萬般不滿的眼神看了一眼戰國強,尤其是鬱劍峰。主要原因,不外乎是剛才鬱劍峰說的那一番話,這一番話,站的高度很高,貌似隻有集團公司董事長林家彬才有資格說啊!可他這個二級生產單位的黨委書記卻主動說了出來。

官場,最忌諱把話說大!在官場裏做人做事,尤其是在自己的上級領導麵前,必須得像個孫子一般,必須要謙遜,必須要低下頭,必須要夾起尾巴來。鬱劍峰當了這麽多年的黨委書記,竟然在這樣一個清晨、在林總的麵前沒有把握好這一秘訣。這也許是鬱劍峰這一輩子都沒有能夠繼續向上爬的最主要的原因,因為,他剛才大話聯翩,把林總、吳主席、蔣明哲等領導拋到了一邊,隻圖自己暫時的心靈痛快!

段鋼林是一個眼力很尖的人,他一眼便看到了吳主席眼睛裏的不滿之意,也看到了鬱劍峰和戰國強臉上的尷尬之色。但是,段鋼林卻並沒有看到林家彬有任何的反應,林家彬就那麽微笑著站在床前,就那麽一副淡淡的微笑,長時間一言不發。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鬱劍峰這老小子貌似沒有什麽發展前途了。嘿嘿,俺老段的病房,竟然成了官場諸多潛規則的集中爆發地!段鋼林暗想,別看鬱劍峰和戰國強是處級幹部,但他們的官場水平,真的不如劉達明!

段鋼林在自己生病住院這段時間裏,接觸了無數形形色色的領導幹部,他們的嘴臉,他們的掩飾,他們的虛偽,一一收入段鋼林的眼中,段鋼林經過一番認真的思索和消化,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豐富了自己的頭腦。

“小段,昨天螺紋鋼價格飆升,這實在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啊!”久不言語的林家彬,終於開口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印滿了英文符號的藍色煙盒的香煙,打開,給了段鋼林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而他並沒有給身邊的其他領導幹部們發煙。

身為一名大型鋼鐵集團的董事長、黨委書記和總經理,重職在身,林家彬的麵子自然不小,他不會給自己的下屬們發煙,但他給段鋼林遞了一支。這說明什麽呢?如果一般人看了這樣的場麵,這說明他對段鋼林發自內心的欣賞。

但在段鋼林看來,他卻進一步對林家彬有了一個深入的了解:林家彬隻給俺老段發煙,而不給其他的下屬發煙,這說明其他的下屬和林家彬的關係非同一般,發不發煙實在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也說明林家彬架子很大,他坐在集團公司的頭號交椅上,實在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給其他人發煙。同時也說明林家彬心裏窩著一股怒火,他單獨給段鋼林散煙,意在告訴其他的人,今日前來醫院看望段鋼林,是他林總要和段鋼林商量事,輪不到一些不相幹的人多嘴!

一個小小的發煙舉動,讓段鋼林瞬間想驪了這麽多道道兒。

嗯,俺老段又學了一招。段鋼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