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林和魯迅多年來一直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那就是:安安穩穩地看一場現場直播的春晚。可是,他們遵照鉗工班長強強的命令,年年都要加班,年年大年三十都要在工地上度過,為了那一百多塊錢的加班費,也為了不至於得罪耿強,他們不得不把自己的美好的願望拋棄。
可是今年,他們前來醫院裏為段鋼林陪床,卻在無意之間看了一場完完整整的春晚。
不過,當春晚結束的時候,強林和魯迅似乎並沒有多少的興奮,相反,他們覺得這春晚也就那麽回事兒,燈光很漂亮,舞台很闊大,演員多如麻,可是,真正讓他們看好的節目,卻沒有幾個。那些大腕明星們,一個個輪流從眼前飄浮而過,他們的歌曲,他們的小品,他們的相聲,一點都讓人提不起觀賞的興趣,即使是偶爾大笑幾聲,也覺得充滿了太多的牽強。
這個大年三十,段鋼林雖說是在養病,不如說是在接待一波又一波的前來看望慰問的領導和職工們,他覺得有些疲憊,所以,段鋼林沒有等到春晚結束便回自己的內間睡覺去也。對於春晚,段鋼林向來沒有多大的興趣。
強林和魯迅等春晚結束後便關了電視,將一杯白開水擺到段鋼林的床頭櫃上,接著便回房去也。
新年的鍾聲,已經敲響,蒼天將一片片鵝毛般的大雪降落人間,這場雪,到大年初一的清晨時分,依然下個不停,據劉獻針院長介紹,這是紅光集團所在的地區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預計還要持續兩天左右的時間。
段鋼林也不管下雪不下雪,躺在溫暖的病房裏睡得正香。
強林和魯迅在睡覺前拿出了一瓶酒,哥倆分著喝了,這才關好房門,呼呼睡也。
段鋼林的鼻子很靈,尤其是對於白酒的味道,更是靈敏。他知道強林和魯迅這兩位老哥看完春晚之後意猶未盡,不過,他並不去打擾兩位老哥,喝就讓他們喝吧,俺老段這段時間裏正是需要萬般警惕的時候,必須得控製自己的喝酒問題,否則,一旦喝得稀裏嘩啦,讓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們知道後捅到了林總和蔣明哲那裏,這可不大好!一顆老鼠屎,也會壞了一鍋湯。
所以,段鋼林安心地躺在床上,聽著窗外撲撲撲的下雪聲,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也正是由於段鋼林這次沒有喝酒,一滴酒都沒有喝,使得他的生命得以保全。
此時,醫院大門口值班的保安人員,似乎也被這大雪封住了,他們窩在值班室裏,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安裝在職工醫院各處的攝像監控係統在這大年三十的夜間突然間統統癱瘓,醫院保衛科的工作人員們似乎在這個時候失去了一點兒的警惕,他們似乎存在著僥幸:這麽大的雪,貌似不會出現什麽事罷?
正是抱著這樣的心理,一場發生在大年初一清晨的陰謀事件發生了。
七個身高馬大的漢子,頂著狂風,冒著大雪,從醫院的後花園的翻牆而入,直撲段鋼林所在的貴賓樓而來。
貴賓樓裏的貴賓病房,全都是為各級領導幹部準備的,一般的住院病人都不能在這幢樓裏居住。而在這個大年初一的淩晨,大凡生病住院的領導幹部們都被家人接回了家,因此,整幢樓裏,除了段鋼林這個“病號”之外,其他的病房裏再也沒有其他的領導幹部。
由於貴賓住院樓門口那扇厚厚的防盜門早已被鎖得牢牢的,所以,這七個冒雪而來的漢子,徑直從旁邊的一扇窗戶鑽進了樓裏,無聲無息。看來,他們已經事先對這幢樓的路徑進行了周密的打探。
陰暗的光線下,七個人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清一色的藏青色工作服,在他們的手裏,有的是匕首,有的是鐵棍,他們的手上,統一戴著棉線手套。而且,他們的個頭都不低,也很強壯。
可以肯定的說,他們是衝著段鋼林來的。
很快地,他們摸到了段鋼林所在的808病房門口。
輕輕推一下門,轉幾下門拴,門居然從裏麵反鎖了。
不過,這七個男人並不著急,而是讓其中的一個矮小的個子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包裹,小包裹裏有鉗子、改錐、扳子、鐵絲等工具。
矮小個子將鐵絲輕輕地插入了鑰匙孔裏,再用鉗子、小扳子等工具的輕巧配合,一陣“吱吱嘎嘎”的輕微響動,如果不注意傾聽的話,這一絲絲開鎖的響動並不會讓人聽到。不過,當病房的鎖最後被打開的時候,還是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的“哢嚓”聲,門,終於開了。
就是這一聲“哢嚓”聲,驚動了段鋼林。
段鋼林猛地一驚,迅速從床上彈起身來,暗想,這貴賓病房裏有廁所啊,難道強林和魯迅這哥倆到方便的時候要到外麵去?
不由得,段鋼林將壁燈關閉,病房裏一片漆黑,隨手操起床頭櫃前的晾衣杆,身子一閃,躲到了病床對麵的書架後麵。
七個人影,迅速湧入了病房裏。由於病房一片漆黑,他們並沒有發現病房中間的那張茶幾上擺著好幾個啤酒瓶子,盡管非常小心,依然碰動了茶幾,隨即,“咣當”、“嘩啦”的聲音響了起來,幾個啤酒瓶倒在地上,有的到處亂滾,有的碎了。
強林和魯迅,雖說喝了半斤酒,但這點酒對於他們來講不在話下,他們迅速聽到了聲響,大喝一聲“是誰!”
無人應答。
強林和魯迅將燈打開,出了房間。
“你們是誰?”魯迅和強林麵對著七名不速之客,麵對他們手中的鐵棍和匕首,反應很快,隨手從地上操起了兩個破碎的啤酒瓶,隨即,他們閃到了段鋼林的病房門口,保護段鋼林。
此刻的強林和魯迅,盡管心裏有些恐懼,但他們一點都不退縮,段鋼林對他們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他們必須保護段鋼林。
而在此刻,躲在病房內間書架後麵的段鋼林迅速撥通了劉獻針院長的電話,簡短地說明了情況。
劉獻針院長大驚,先拿起座機給110打了電話,同時拿起手機給正在值班的醫院保衛科科長打了電話,接著又給林家彬董事長打了電話,打完了電話,他覺得還不夠,又給燒結廠廠長蔣明哲打了電話。
“草,給老子滾開!”七個高頭大漢裏,一名中等個頭的大胡子開口了,由於剛才酒瓶破碎的動靜太大,所以,他說話的聲音也不再壓抑。
“你們是什麽人?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強林喝道。
“草,老子是拿人錢財為人消災,錯不了。”大胡子說著便朝著強林和魯迅衝了過去,他身邊的兄弟們也跟著衝了上去。
“嘩——”病房內間的門大開,
身著白底藍條病號服的段鋼林手持一根晾衣杆出現在病房門口。
大胡子看一眼段鋼林,臉上便露出了笑容:“兄弟們,就是這小子,把這小子給我做了!”
段鋼林左手拿著鋼管做成了晾衣杆,右手拾起一隻酒瓶,朝著強林和魯迅道:“兩位大哥,他們是衝我來的,跟你們沒關係,讓開!”
“段兄弟,你也太小看我們哥倆了!”魯迅揮動手中的酒瓶,衝著七個大漢甩了過去。
“嘩啦——”酒瓶被他們躲開,砸到了他們身後的牆壁上。
段鋼林暗暗鄙視魯迅,你這個高級鉗工,天天在工地上幹活,手臂居然沒有力氣,看俺老段的!
說時遲那時快,段鋼林手腕一抖,手中的半截啤酒瓶便飛向了為首的那名大胡子臉上。
大胡子趕緊躲避,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和段鋼林的距離隻有三米遠,實在是太近了,酒瓶準確地砸中了這小子的鼻梁。
“哎呀——”大胡子發出一聲痛徹至心的喊叫。
七對三,這場鬧架很快在這狹窄的病房裏展開。
段鋼林製服了大胡子後,其他的六名不速之客心裏湧起一陣膽寒。不過,他們仗著人多勢眾,很快便把段鋼林三個人圍住了。
“啊——”魯迅一聲大叫,他的手臂上已經被人劃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流。
段鋼林顧不得魯迅,手中的破啤酒瓶朝著圍過來的幾個人一陣猛戳,每戳一下,都戳到了對方的臉上。
病房裏,“砰砰啪啪”的聲音持續了兩分鍾,段鋼林的病號服被劃破,卻沒有受傷,魯迅的手臂被鋒利的匕首劃了一下,強林的棉衣也被劃破了。
正在這時,醫院保衛科科長李金輝帶著三個值班人員闖進了病房裏。
“住手!”李金輝大喝一聲,揮舞著警棍衝進了戰團,與段鋼林站在了一起。
很快地,大胡子又有兩個手下被打倒在地爬不起來。
大胡子和他的弟兄們一見段鋼林這邊來了幫手,趕緊退到了門口。
“誰他馬的都別想起!”李金輝朝著大胡子罵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老子讓你們進牢記!”
大胡子急了:“兄弟們,走!”
命令一下,大胡子帶來的六個兄弟立即轉身要逃。
然而,110的民警們此時已經從走廊那一頭衝了過來,將大胡子他們團團圍住。
很快,民警們將七個受傷的高頭大漢們抓了起來。
幾分鍾後,紅光集團保衛處處長虞大挺帶著二十多名民警也來了,隨後而來的,是燒結廠廠長蔣明哲、工會主席戰國強、安保部長劉天兵領著廠部保衛科的幾個人都來了。
這場事件,在持續了十幾分鍾後便平息了。
對大胡子的審訊,就在段鋼林的病房外間舉行。
林家彬董事長連續打來好幾個電話,要求務必審訊出大胡子究竟是什麽來頭。同時,林家彬指示虞大挺和蔣明哲,這件事事關重大,如果傳出去影響不好,大過年的,對公司的發展不利。
所以,段鋼林的病房裏,除了蔣明哲、虞大挺、戰國強、劉天兵等人之外,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然而,大胡子等人的嘴巴,似乎像鋼鐵鑄成,無論怎麽盤問,他就是不開口。
“如果你們不說的話,我們可要采取強硬措施了,看你們說不說。”虞大挺手裏拿著一根電警棍,輕輕地在大胡子等人麵前晃動著,不時的按動開關,發出“滋滋滋”的聲響,電警棍頭部閃動著讓人心膽俱寒的深藍色強光。
醫務人員已經迅速為魯迅包紮好了傷口,一切都無大礙。
在病房的內間,段鋼林輕輕地躺在床上,臉上一片如雪的蒼白,眼睛緊閉著,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劉獻針院長用腦部神經監測儀器一邊為段鋼林檢查了好幾遍,確定段鋼林平安無事,隻是腦神經的狀態又恢複到了一個月前的水平。
“哎,這一個月以來的治療,我們算是白白忙活了。”劉獻針院長不無痛惜地說:“小段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緊張,不能激動,不能著急,沒想到這大年夜出了這檔子事兒,哎,我們醫院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啊!”
“劉院長,你們醫院在各個角落都安裝了攝像頭,為什麽會在今晚突然癱瘓了呢?”蔣明哲不無疑慮地問道:“難道你沒有考慮過這絕非偶然麽?”
劉獻針院長一聽,立即著急起來,道:“蔣廠長,你是在懷疑我們醫院的保衛部門與這起事件脫不了幹係?”
蔣明哲廠長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紅光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總經理林家彬來到了病房裏。
林家彬一來,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除了劉天兵在外間守著大胡子那七個人,虞大挺等人都進入了內間。
“你們快去審問,審不出來,我撤你的職,讓你過不好這個春節!”林家彬冷冷地朝著虞大挺道。
虞大挺一聽,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轉身出了病房的內間,繼續審訊大胡子去也。
段鋼林一動不動,依然躺在床上,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雪,呼吸依舊急促,眉目間依舊一副極具的痛楚。
“小段怎麽樣了?”林家彬直截了當地問劉獻針,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劉獻針便把段鋼林現在的情況說了一遍。
林家彬走近病床,看著段鋼林的臉,足足看了近一分鍾,這才回過頭來,指示劉獻針,道:“從現在開始,醫院的保衛科,要全天候對段鋼林的病房進行守護,出了任何的差錯,你劉院長知道後果!”
“好,好,我知道。”劉獻針趕緊說道,他的臉上,同樣湧動著擔憂。
對於劉獻針來講,他萬萬想不到大年初一的淩晨,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他不住地把目光轉向了躺在病床上的段鋼林,暗想,段鋼林啊段鋼林,你這孩子,剛來紅光沒幾天啊,究竟招惹誰了?你倒是沒事,你盡管在各級領導麵前裝作病重的樣子,可我這個醫院的院長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啊!
圍在段鋼林身邊的幾名領導幹部,林家彬、蔣明哲、劉獻針等人異常的擔憂,隻有戰國強,他的臉上雖說一片擔憂,心裏卻在暗暗地樂嗬著,他素來對段鋼林沒啥好感,恨不得段鋼林從他眼前永遠的消失。皆因段鋼林剛剛進入燒結廠當天,段鋼林不向他敬酒這點芝麻蒜皮般的小事而已。
卻說虞大挺受了林家彬的硬指示後,立即抖擻起全副的精神,對大胡子進行審理,不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他絕不罷休,因為,如果這件事做不好,他很有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後就是一名普通的民警了。他雖說是一名處級領導幹部,但是林家彬同樣有權力把他拿下!這也是林家彬調整下屬單位一把手的一個最重要的依據。
林家彬上台之後的第一次職代會即將召開,他必須要在職代會召開之前對重要單位的主要領導者進行一次大換血,讓他林家彬的自己人來擔任主角職務,這也是各行各業的新任領導們的共同之舉。此時的紅光集團每一名領導幹部,尤其是各單位的一把手,都在人心惶惶,都在抓破腦皮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位子。
因此,虞大挺親自審理大胡子,堅決要把大胡子在大年夜持凶器對付段鋼林的原因找出來,堅持要把大胡子的幕後主使揪出來。隻有這樣,他才能向林家彬交差,也才能保住他這個處級幹部的烏紗帽。
然而,大胡子始終是一聲不吭,這使得虞大挺大為腦火。
正在這時,虞大挺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劉達明。
不由得,虞大挺扭過頭來,用一副深邃的目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劉天兵。他看到,劉天兵的眼睛裏閃動著恐懼之光。
虞大挺站起身來,走到了病房的外邊,並隨手並上了病房的門。
站在空蕩蕩的走廊裏,虞大挺接了電話。
“達明,我正忙著呢,你這個時候打電話幹什麽?”虞大挺不無鬱悶地問。
“虞兄,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給你打電話。”電話那頭,劉達明鎮定自若地道:“我的意思很簡單,請求你放過大胡子一馬,讓大胡子立即離開醫院,兄弟我必有重謝……”
“不行!”不待劉達明把話說完,虞大挺便果斷地拒絕了:“老劉,如果是在平時,你的事兄弟必定照辦,但現在,兄弟實在是無能為力!林總現在就在病房裏守著段鋼林,他向我下了死命令,必須審出這個大胡子的一切事情,否則,我這個保衛處處長,兩個小時後就要成為一個小小的民警了!劉兄啊,兄弟雖說是一個小小的保衛處長,可這頂烏紗帽子也是拚了大半輩子才掙回來的,你就可憐可憐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