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上)
一雙雙焦慮關懷的目光,都集中在張少宇斜飛而起,跟著猛然下落的修長身影。
唐奎在將張少宇拋向離他右上方一米左右遠的那根鋼繩後,依然保持著倒掛的姿勢,雙眼緊盯著張少宇朝鋼繩抓落的那雙手,眼神裏充滿了急切不安的神色。
而此時此刻的張少宇,兩眼裏卻滿是自信的堅定目光,就在手掌上的紗布手套與鋼繩相觸的那一刹那,十指猛收,緊緊地抓住了那條直徑十二公分的鋼絲繩。
結實緊硬卻又柔韌的鋼繩,在重力突加之際,驟然上下彈跳起來,帶動著張少宇的身體,在空中不規則的“翩翩起舞”。
“張哥,抓緊!”唐奎大喊一聲,跟著腰腹用力,身體上翻,伸手搭住了鋼管,再靈活地鬆腳,翻轉,穩穩地站在鋼管上。他沒在鋼架上作任何停頓,兩腳在鋼架上一蹬,削瘦的身體朝前一躥,便到了舞台頂棚鋼架上的側端。跟著下躍,像隻十分靈巧的猿猴一樣,兩三下便從十餘米高的架子上攀跳下來,來到張少宇的下方,隻要張少宇稍有閃失從鋼繩上掉落,他隨時準備在下麵當活肉墊來接住張少宇。
鋼繩的彈力,把張少宇震蕩得幾乎要將早餐吃的東西全吐出來,他咬緊牙關,苦苦支撐著,他很清楚在這個關頭,不論手掌上的摩擦在多痛,也決不能鬆開十指。
“我靠,以及沒玩過蹦極,貌似老子今天這也應該算是蹦了次極吧!”
下麵的人都快急死了,也真虧他這個時候還能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他一邊保持著身體的平穩,盡量不亂動,讓鋼繩的彈力幅度慢慢減緩,一邊朝下麵的同事們喊道:“放心吧,既然抓住了,我就不會鬆手,我不會掉下來的。”
這時,早有架設場景器材的工作人員,跑到這根鋼繩的牽引機旁,一點點將絞盤上的鋼繩放出,使鋼繩由原來的緊繃,慢慢變鬆,下垂。
終於,在雙腳離地隻有一米左右的時候,張少宇鬆手從鋼繩上跳了下來。
見他安然落地,在場所有的工作人員無不大大鬆了口氣。
“你個混小子,你***是想嚇死我呀!”吳濟走過了便對著張少宇腦袋瓜子拍了下,關切地罵道:“好在老子沒心髒病,你不知道剛才有多驚險嗎?”
張少宇當然能感受到吳濟那份發自內心的關懷,他輕鬆地笑道:“吳導,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我屬於後者,所以,命長著呢,死不了的。”
“你給我聽好了,下次沒有我的同意,你再爬到這麽危險的高度瞎搞,當心我真跟你急!”吳濟嚴肅地對他說道。
張少宇抬頭朝十多米高的屋頂看了看,嘴巴上雖然輕鬆,不過心裏還真有點後怕,他涎臉朝吳濟笑道:“吳導,下次再爬這麽高,我一定事先向您請示。”
“你小子還想有下次,信不信這次我就抽你?”吳濟裝出要扇人的樣子。
張少宇撒腿就閃人,邊走邊對唐奎說道:“吳導,我先上藥去,估計手掌剛才給磨破皮了,還真***有點痛呢。”
“滾滾滾,快點滾遠點的。”吳濟對張少宇揮手笑罵著。
“張哥,我陪你去。”唐奎朝張少宇閃人的方向快步跟了過去。
望著唐奎離去的背影,孫剛走到吳濟身側,說道:“吳導,以前你說小唐身懷真功夫,我還有點不太相信,但現在,我深信不疑。”
吳濟笑道:“小唐的身手我早見識過了,但張少宇這混小子的身手,我還是今天第一次發現。嗬嗬,看來今天是壞事變好事。“
“嗯嗯!”孫剛點頭說道:“少宇剛才的表現,很不一般,最可貴的是他那種臨危不亂的鎮定,吳導,我覺得今天有幾組戲可以安排他試試。”
“我也正有此意,昨晚上他和劉楓的那幾個鏡頭,是這段時間來,讓我最滿意的幾個鏡頭。”吳濟摸著下巴上的黑須說道。
“劉楓會不會因為上次的事……”
“我去和劉楓解釋。”吳濟毫不猶豫地說道:“老孫,你呆會兒讓張小莉去找張少宇,要她給少宇安排一個臨演的角色。”
孫剛點頭應是。
吳濟又對場務工作人員再三強調了安全第一的重要性之後,這才離開。
由於有了手套的保護,鋼繩雖然粗糙,但對張少宇手掌的傷害並不太嚴重,隻是雙手各多幾個血胞而已。
劇組沒有專門的醫務人員,但臨時急救箱還是常備的,張少宇在擦了點“萬應止痛油”後,覺得沒什麽大礙,粗重的活雖說幹起來有點不便,不過幹點輕便雜活還是不成問題的。
在服裝道具組,張少宇一邊清點整理著各式各樣的服裝,一邊對和他一塊幹活的唐奎說道:“奎子,雖說兄弟之間不用事事都分得那麽清楚,但是,剛才的是,我還是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即算摔不死,估計也得落個傷筋折骨之類的重傷,我欠你的。”
“張哥,你說這話可就見怪了,如果是我出事,你難道會袖手旁觀?”唐奎似是沒把剛才的驚險場麵當回事。
“一世人,兩兄弟,奎子,多話我就不說了。媽的,剛才怎麽會突然掉下去呢?這種笨手笨腳的事怎麽會發生在我張少宇身上呢,真***鬱悶,奎子,看來我得多花點時間,讓你多教我幾手。”
“張哥,這段時間我們搞晨練,我發現你以前雖然練過散打,但你身體的柔韌性、靈活性和協調性還有所欠缺,我想這是因為你不是從小接受過正統訓練有關。”
“嗯,感覺我現在的韌帶關節比上高中跳街舞那個時期僵硬多了,奎子,你說還有沒有辦法調整鍛煉?”
“辦法當然有,不過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痛。”
“什麽辦法?有多痛?”張少宇眼睛一亮,問道。
唐奎凝目答道:“我幫你開岔!”
“開岔?!開什麽岔?在哪開?”張少宇惑然不解的問道。
“開岔,也就俗稱的劈叉腿。這是給那些過了少年柔韌期的青年人鬆骨鬆韌帶的一個速成方法。開完之後,練起功來就事半功倍了。”
“我靠,有這種好事你幹嘛不早說,你今晚就替我開!”
“成,隻要你不怕痛就成。”
“痛?男人會怕痛?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
唐奎嗬嗬一笑,沒再接話。
由於上午發生了空中飛人的意外事故,吳濟覺得兆頭不是很好,因此他將今天的拍攝任務押後了三天。每一部影視作品的大結局,可以說是整部作品最出彩的地方。劇組的全體人員這段時間一直都忙得不可開交,原想趁熱打鐵將全劇拍完,但現在吳濟改變了主意。他要大家都休息三天,三天後人人以最佳的精神狀態重新投入大結局的拍攝工作。
吳濟的這個英明決定,自然得到了全組人的熱烈擁護和響應。
張少宇和唐奎在吃完中餐後,搭著吳濟的順風車回到市內。
唐奎買了瓶活絡油和止痛膏,為晚上替張少宇開岔做了點事前準備。
當晚,青年公寓09室裏屋中。
張少宇隻穿了條褲衩半坐半躺在床上。唐奎用活絡油幫張少宇的膝關節、大腿關節、寬骨關節等部位先拭揉了半個來小時。然後讓張少宇下地,雙腿呈一字叉開,盡量將臀部下沉。
張少宇臀部距地麵還有半尺左右,再也無法沉下去了。
唐奎站在他背後,扶正扶穩張少宇的身體,接著將張少宇的腰、腿關節部位位置校正了一番。
唐奎左腳駐地,右腿抬起,用膝頂在張少宇的腰椎上,雙手摁在張少宇的肩頭。
“張哥,準備好沒?”
張少宇現在明白開岔是怎麽開了,他輕鬆地笑道:“行了,奎子,你盡管下手。”
唐奎點頭說道:“張哥,你忍著點,很快就好!”
說完,不待張少宇再答話,唐奎雙手突然發力,右膝緊緊頂著張少宇的腰部,將張少宇的身體猛然按了下去。
唐奎這一按,對力道和手法的掌握都有極高的“技術含量”,張少宇兩腿關節來不及彎曲,隨著一聲輕微的骨關節響動,張少宇兩腿筆直地叉開,臀部緊貼在地上,在唐奎的幫助下,他成功地完成了個標準的一字劈叉體操動作。
唐奎的手法非常快捷俐落,張少宇將這個動作完成之後,才感覺到膝部和大腿根部有一種強烈的撒心裂肺般的痛楚迅速向全身蔓延開來。
“**!好痛哇……”張少宇痛得滿頭大汗的大吼了一聲。
他原以為自己忍痛耐力還算過得去,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開岔的時候骨骼韌帶組織產生的痛苦,簡直就像是被人用酷刑在迫供。
“張哥,別亂動,忍忍就好了。”唐奎保持著膝頂手摁的姿勢,死死地按著張少宇,不讓他有任何因條件反射而產生的掙紮動作。
“奎……子……這種開……開法……真***……痛……”張少宇強忍著劇烈痛苦,嘴唇哆嗦著說道。
“張哥,第一次忍過去了,後麵兩次就輕鬆多了。”
“我靠,還有兩次啊……”
“是的,不然,這痛可就白挨了。”
“媽的,兩次就兩次,操!老子還挺得住。”
讓張少宇以一字叉腿之勢保持了三分鍾後,唐奎把張少宇扶起來,用活絡油和止痛膏幫他揉了揉幾個痛苦難耐的關節部位後,馬上又如法炮製,在一個小時內,讓張少宇劈了三次腿。
這種痛苦,來得突然,不過消失得也快。並不是一痛就是好幾個小時,而且在進行第三次的時候,張少宇基本感覺不到痛了。
痛是不痛了,但張少宇覺得渾身發軟,兩腳像是踩在棉花堆裏,無從著力。
唐奎說這是開岔後的正常現像,睡上一晚之後,就沒事了。
這一晚,可能是張少宇最近幾個月來睡得最香的一晚。唐奎還沒走,張少宇已經躺在床上昏昏入睡了。
唐奎在張少宇睡著後,又給他的周身關節按摩捏拿一遍,這才悄然從張少宇宿舍裏出來,返回他自己的11房。
次日早晨六點整,唐奎準時將張少宇喚醒。
張少宇起床活動了一下四肢和關節,除了感覺膝關節和大腿關節還有點隱隱的酸痛外,並無其他不適之感。
唐奎穿了身普通的籃球運動衫褲,笑著對張少宇說道:“張哥,你隻要堅持天天壓壓腿,踢踢腿,跑跑步,你就會慢慢發現開岔之後,身體各部位與以前有什麽不同之處。”
張少宇打開衣櫃,把他在成都地攤上買的那套假CBA運動套裝翻出來穿上。雖說是地攤貨,但衣褲鞋襪穿上去還像那麽回事。
他笑道:“今天不用上班,咱們去烈士公園,聽說那裏的晨練氣氛非常不錯。”
洗漱完後,二人出門沿著五一路,按照從長沙交通地圖上掌握的大致路線,朝長沙最大的市內公園跑去。
烈士公園位於市區東北麵,是一座融紀念、遊覽、和娛樂為一體的綜合性公園,屬長沙市環境優美的風景區之一。窪地造湖,湖中築島。公園由紀念區、遊覽區兩部分組成。園中常年樹木蒼鬱,綠草如茵,遊覽區叢林吐翠曲徑通幽,園中的年嘉湖畔更為長沙市居民晨練活動流連結集地。
張少宇是第一次來這個大公園,他和唐奎一起,漫無目的在園裏跑了一大圈,園內隨處可見的晨練愛好者五花八門的活動方式不時引得他駐步觀望,不過最終將他目光吸引住的,卻是年嘉湖畔一塊草地上的那群練習街舞動作大男孩。
街舞,在張少宇上高中的時候,曾經一度是他的最愛。想當年,他在街頭舞伴裏也算是高手級的行家。
看著這群穿著打扮新潮的少男少女,張少宇沒來由的心生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覺。
兩腳似是不聽使喚,他朝這群愛好街舞的男生女生走去。
這幫街舞愛好者有九個人,六男三女,他們臉上長著的那些青春痘,代表著他們正值得讚美的青春最盛的成長期。
街舞,張少宇當年全是憑著聰明模仿學成,並沒有專門去學過,不過他入目這些少男少女所練的“風車”、“托馬斯”、“無限頭轉”、“雙手轉”等幾個動作,看得出他們都是些初入此道的菜鳥。
張少宇並沒有主動地和這些小家夥們打招呼,他在距他們相隔三四米的一塊草坪上坐了下來,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生澀的練習動作。
跳街舞本就不怕有人看,所以這些小家夥隻是看了張少宇一眼,沒怎麽在意,繼續專注於他們的練舞樂趣中。
看了一會兒,張少宇忽覺有點技癢之感,這麽多年沒跳了,自己是不是將當年學的那些動作全忘了呢。
他慢慢從草坪上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關節,試著回憶了一下以前比較拿手的那個托馬斯大盤旋。
他雙腳呈大字形張開,然後左手伸直撐地,左腳用力往右腳腳跟的方向掃,右腳朝頭的方向用力踢高,在這同時他的左腳也往頭的方向用力踢高,使兩隻手撐著地麵,雙腳騰空,腰往前挺直,然後左腳繼續保持在空中,右腳往斜後方拉回原來右腳起步的方向,左手遠離地麵僅剩右手撐住整個身體。
第一次做的時候還有點生疏,不過等他練習了幾次後,很快便找回了當年在街頭跳舞的感覺,他接連幾次流暢閑熟的托馬斯盤旋做完後,早將那些練街舞的男孩女孩的視線吸引過來。不約而同圍過來,人人眼裏都有羨慕和佩服的目光流露。
“哇!他跳得好棒吔!”一個頭發染成棕紅色的女孩拍著手叫道。
張少宇跳得興起,跟著玩了個“雙手轉”動作,最後右手單掌撐地,整個身體來了個側空翻,從地上站起。
他拍了拍手中的草屑和泥土,向四周的男孩女孩環顧一眼,笑道:“你們怎麽不練了,繼續練啊!我貌似沒有妨礙你舞吧?”
一聽他的口音,這些男孩女孩便聽出來張少宇不是長沙本地人,一個頭上染了撮金毛的瘦高男孩對張少宇說道:“哥們,你的舞跳得很不錯,怎麽以前沒見你在烈士公園裏混過?”
張少宇淡然一笑,說道:“我今天第一次來這個公園,看到你們在這玩,不由一時想起了我在你們這個歲數時的一些往事,嗬嗬,難道現在還流行跳街舞嗎?”
“我靠,你多大年紀啊!怎麽說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似的,貌似你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吧?”先叫拍手叫好的那名棕發女孩嚷道。
這時,有個身材高挑的短發女孩和身邊的一邊戴眼鏡的男生一邊低聲交頭接耳地說著,一邊不時將眼光瞄向張少宇。
“李波,我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女孩說道。
李波看了張少宇一眼,摸了摸鼻頭,低聲說道:“聽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這家夥,謝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在網上……”
“啊!我想起來了,是在網上,是宇少,他長得和宇少真的太像了!”謝琳恍然大悟似的叫了聲,小跑著來到張少宇麵前,眼睛睜得圓圓的,望著張少宇問道:“你是不是叫張少宇?”
張少宇上下打量了這個臉上長了幾顆雀斑的小丫頭,怔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以前記過嗎?”
“耶!你真是宇少!我果然沒記錯!”謝琳歡呼著跳起來叫道:“他是宇少,是唱《淡然一笑》和《刻骨銘心》的那個宇少!”
謝琳這麽一嚷,她的夥伴們頓時將張少宇團團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