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良緣第62話 迫不得已
慕雲錦佯裝負氣地說,“這有什麽!有誰規定男人就不能怕老鼠?!跟你說實話吧,在這世界上爺最討厭的就是老鼠了!”
話落,大剌剌地把蘇繡的手臂抱在懷裏,一副小鳥依人狀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很奇怪,這樣的親密並沒讓蘇繡感到任何的拘謹,反而莫名地生出一股保護欲。那一刻,她完全忘記了對慕雲錦的恨意,一直強硬地擺出的那副防備姿態也不經意間鬆懈下來。
她忍不住嘲笑他,“什麽男人啊,還害怕老鼠?”
“我對老鼠過敏的!”
“撲哧——”她再一次笑出聲。
“好啊蘇繡,你現在是在嘲笑我嗎?”慕雲錦狀似生氣地問道。
“是,我就是在笑你,哈哈哈……”蘇繡差點兒笑岔了氣,毫不客氣地承認道,“那你怎麽辦,要是被困在這裏一整晚,你豈不是要被一群老鼠兄弟們給嚇死?”
“有你在,我就不怕。”慕雲錦盯著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繡聽了不覺一怔,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緩緩側過臉,看向他——
眼前漂亮幽深的雙眸裏,黑如一潭湖水,仿佛看進了人的心裏,一片純淨,不帶一絲雜質,卻又那麽深不見底,一瞬間迷惑了她的心智。
一個不確定又有些矛盾的想法在她的腦中滋生。難道,這廝是故意為之?其目的就是想要她放鬆警惕嗎?
垂眼一看,這才注意到他正緊抱住自己的手臂,蘇繡驟然間罵出聲,“慕雲錦!你是故意逗著我玩兒的,對不對?!”立刻甩掉他的狼爪,並且向旁邊挪了挪屁股,離他遠一些。
慕雲錦也跟著挪過去,重新靠近她,說道:“我還真沒逗你,小的時候我最討厭的動物就是老鼠。”
她怔住了,一直審視著他的眼睛,一時間忘記了說話。他那黑眸裏幽幽地閃著晶瑩的亮光,“終於不再生我的氣了?”
“一碼歸一碼,誰說我不生氣了!”蘇繡瞪了他一眼。
“好吧,我不求你的原諒和理解,隻要你不再不理我就行。”說話間,慕雲錦想起剛才蹲在木箱子上時,偶然發現角落裏放著幾塊破爛的舊布料。
雖然那些布料很髒,但是用來驅寒倒也不錯,思及此他站起身,快步走過去取出兩塊厚厚的布料,抖了抖灰層,又摸了摸,發現這布料還算幹燥,便取了回來蓋在自己和蘇繡的身上。
見她依舊抗拒著自己的靠近,他微微一笑,索性將布料全給了她,說道:“行了,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樣的。對了,你知道陷入寒冷時的要領是什麽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避開她,找了個幹燥的空地坐下。蘇繡聞言不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來。
慕雲錦看了看她,自問自答,“當然是分享兩個人的體溫。”
蘇繡沉吟了一聲,防備地看著他說,“你懂的事情還真多,可是你這麽說……該不會是你想著要吃我豆腐吧?”
慕雲錦撩唇淺譏,“我倒是喜歡吃豆腐,不過我可沒那麽饑不擇食,喜歡在這樣的鬼地方吃女人的豆腐。”
蘇繡被他張揚不羈的話給嗆得夠嗆,慕雲錦隻是笑笑,忽地又恢複了一臉的正色,“不是我懂的多,而是我親身經曆過,小的時候我可沒少挨過餓受過凍。”
她直咂嘴,“就你?慕家太子爺會挨餓受凍?誰信!”
“是真的。”一陣冷風從窗戶外吹進來,慕雲錦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將身上那層薄薄的襯衫攏緊了些。
聽他這麽說,蘇繡這才想起他的運動衫還在自己的身上披著呢,尤其是在出了一身汗的情況下,薄薄的襯衫穿在身上根本起不了多少保暖作用,也怪不得他會覺得冷。
思及此,她說:“你還是坐過來吧,一個人坐這裏怪冷的。”聞言,他凝視著她的雙眼明顯一亮,她別開臉,不看他。
於是兩個人在漆黑寒冷的夜裏相互依偎著取暖。在這樣難得的夜晚,蘇繡也漸漸撇開了過往的偏見,安然地倚靠在慕雲錦身邊,閉上了雙眼休憩……
待到她呼吸平穩後,慕雲錦才小心翼翼地側首看向她。她睡著時候的樣子,很安靜,很可愛,完全沒有了白日裏的那般冷漠和難以靠近。
慕雲錦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平,然後替她把雙腳放直,又檢查了一下那一隻傷腳。發現並未惡化之後,這才坐在她身邊端詳起她的麵容來。
黑暗中,隻有倉庫外很遠一處路燈斜斜地照射著微弱的光芒,氤氳的光輝正好灑在蘇繡所躺之處的頭頂上方。慕雲錦斜靠在牆角,盯著她的臉龐一絲不動,她時而眉頭輕蹙,時而又抿抿薄唇,仿佛有著無限心事。
“你在夢裏也這麽不開心嗎?”慕雲錦的聲音小得如同蚊蚋,仿佛自言自語。
“……”她喃喃著不知在說些什麽,他趕緊低下頭細心聽,卻聽見她清晰的喃著“大姐”“大姐”,重複的字時高時低,連綿不斷,聽得人痛徹心扉。
慕雲錦本能地伸出手,卻在半空中止住,雙手收回來搓了搓,直到不再冰涼後方才又伸出右手,指尖輕撫在她的眉間。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謹慎,慢慢熨開她蹙成一團的柳眉,小心翼翼的生怕連呼吸也會吵醒她。看到她不再緊鎖眉間後,這才欣然滿意地將手收回。
看來,那些過往痛苦的回憶還印記在她腦海裏,難怪她總是那麽敏感,總是習慣拒人千裏之外,總是那麽的容易受傷。
歎息了一口氣,慕雲錦將聲音壓得極低,自言自語道,“現在我說什麽你應該都不會相信了吧?可是你知道嗎,剛才我說挨餓受凍還有害怕老鼠的事情都是真的,隻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說到這裏,慕雲錦微微停頓了片刻,調整了呼吸之後,他又繼續道,“其實剛進這倉庫的時候就讓我想起一個地方,慕家以前的老房子就有一處廢棄的小黑屋。那處小黑屋比這倉庫要小很多,但是也是這樣黑漆漆的,存放著各種陳舊的鐵皮盒子。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是我七八歲的樣子吧,要是想我媽了或是小夥伴兒們戲弄我的時候,我就會藏到這樣的小黑屋裏來。你一定猜不到我小的時候竟然是個常被其他小夥伴欺負的小男孩兒吧,可事實就是如此……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躲到小黑屋裏。其實在這樣的地方呆著一點兒也不能給我安全感,但我更不願意看到我父親和他的新妻子呆在一起,而且也不願意被父親看到我被人欺負的樣子……”
他斷斷續續地敘述著,所說的故事乍然一聽似乎沒有連續的邏輯性,但其實是因為他全然陷入回憶中的緣故。
“記得有一次,我藏在小黑屋裏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門被反鎖著,怎麽也打不開,無論我如何呼救也沒人理我。更可氣的是,那時候我父親陪著玲姨和慕嵐去了鄉下的別墅,連我失蹤了一晚上都不知道……後來是奶奶從療養院裏回來後發現我被關在小黑屋裏,那時候我已經被關了足足兩天兩夜,挨餓受凍的滋味以及對老鼠的恐懼也就是在那時候體會過了……”
說到這裏慕雲錦突然頓住,因為他的腦子裏不自覺地浮現出過去那些不太美好的痛苦的畫麵。
他的聲音很平靜,語氣就像是在敘述一篇清淡無味的文章,又或許不是在說他自己的故事一般,麵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遠遠地望著鏽跡斑斑的鐵窗外。
然而,彼時蘇繡已然醒轉,慕雲錦的話全聽進了她的耳朵裏。
聽到這裏,她不自覺地微微睜開雙眼,靜靜地仰視著慕雲錦。灰暗的燈光下,他並未察覺到她的蘇醒,正出神地望著窗外傾訴著。
屋外細雨如絲,混合著他說話的輕語,竟然奇跡般地撫平了她心裏的不安。
可是,這還是那個桀驁不馴又深不可測的慕雲錦嗎?這還是她憎恨埋怨的那個大騙子慕雲錦嗎?為什麽他看似平靜無波的側臉在黑暗中卻顯得那麽孤獨?
蘇繡心裏莫名地生出一股奇異的情愫……
“奶奶把我從小黑屋裏帶出來時,家裏一個傭人都沒有,後來才知道是被玲姨譴走的,我對玲姨的恨意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慢慢積蓄起來的吧,當然這並不是我恨她的主要原因……蘇繡,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你嗎?”
驀地,慕雲錦話鋒突然一轉,垂首看向身旁嬌小的人影。蘇繡心裏一驚,趕緊閉上雙眼,佯裝熟睡。
“那是因為,你讓我覺得你跟我一樣的很孤獨,覺得你像我一樣的過得很辛苦,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關注你,擔心你,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才不知不覺中讓你置身於艱難的困境,害你受到傷害,真的很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關於我和慕家的事兒。”
慕雲錦一邊輕輕地呢喃道歉,一邊細細地看著她的容顏。
已不是第一次見她睡著時的模樣,但卻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且長時間的凝視著她的容顏。
在慕雲錦看來,大概最令他動容的應該就數她的眼睛了,睜開的時候黑白分明,滿眼的聰慧機靈,但閉起來的時候就更好看了。
又長又密的睫毛如同兩把刷子般遮蓋住下睫,在眼尾的部分微微勾起了一點兒好看的弧度,就因為這一抹狹長的弧度使得她的眼睛增添了幾分媚態,無論她生氣起來,或是大笑的時候,都生動靈氣了。
還有那有著完美弧線的小鼻梁,又翹又挺,嬌俏可愛,這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略微年輕幾歲。
她的臉蛋兒是那麽嬌小,而且皮膚非常好,又嫩又滑。他知道蘇繡平日裏是不愛化妝的,大概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的皮膚才那麽好吧。這不,即使是在微弱的燈光下也依然能看得出來她那粉嫩的臉蛋兒似能掐出水來。
而事實上,慕雲錦真的就伸出手,想要去掐她的臉蛋兒了。
卻在半空中停下來。一來她睡得正熟,仿佛淡墨的仕女,姣好的輪廓令人屏息靜氣,微微顫動的睫毛如同風中最脆弱的花蕊,他不忍吵醒她;二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腳傷的緣故,這讓他心裏擔心得緊,也就無心去摸她的臉蛋了。
慕雲錦歎了一口氣,輕輕捧起她的身子,珍重地、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將她往自己懷裏摟了摟,希望籍此給她一些溫暖,不讓她受涼……
不知這樣互相依偎著過了多久,天終於亮了,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聲音漸漸微弱至低不可聞。
窗外天際青灰的一隅,漸漸發白,淡化成孔雀藍,逐漸滲出緋紅。半邊天際無聲無息絢出彩霞萬丈,綺色流離潑金飛錦。朝陽是極淡的金色,窗外風吹草動,蔭翳如水。陽光從枝葉扶疏裏漏下一縷,仿佛怯生生的手,探入窗內。
許是被倉庫外一陣雜遝的腳步聲所驚醒的,蘇繡驀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是躺在慕雲錦的臂彎裏睡著的,而且兩個人還是麵對麵地躺著。
來不及細想這樣的姿勢是有多麽的尷尬和難堪,她的注意力全被窗外的腳步聲所吸引,趕緊推了推慕雲錦。
“慕雲錦,你醒醒!外麵好像有人!”
慕雲錦睡得並不沉,被她這麽一推搡便醒過來。趕緊爬起來走至窗邊,定睛往外望去,原來是一個過路的拾荒者。
睡意陡然全無,他忍不住興奮地高喊,“蘇繡,咱們有救了!”
……
一個小時後。
蘇繡和慕雲錦真的得救了,原來那倉庫年久失修,慕雲錦和蘇繡關門進去時,門鎖裏麵的鐵片卡住了,無論是從外麵還是裏麵都打不開。
好在好心的拾荒者找來附近的片兒警,通過警方又找來了倉庫所有者,最後終於成功替他們打開了門鎖。
慕雲錦背著她從倉庫裏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送到附近最近的一家醫院。醫生為蘇繡做了診斷治療後,用寬膠布條包裹好她的傷腳,開了幾盒外用藥房,並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慕雲錦趁等候的時機替蘇繡買來了早餐,豆漿油條,簡單可口。
蘇繡看見他為了她忙上忙下,內心已不再抗拒和生疏,問道,“你呢,還沒吃吧?你別光顧著我。”
“我已經吃過了,”他扶著她在休息室坐下,“還需要住院嗎?”
“醫生說不用,過幾天再來複診就行。”
慕雲錦點點頭,“那呆會兒我送你回去,去學校還是回你家?”
蘇繡搖搖頭,“不用了,你忙你的,一會兒我打個出租車就行了。”
“也好,”慕雲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說,“哦對了,剛才我用公用電話給你弟打了個電話,要不你先坐下等一會兒,他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好,我知道了。”蘇繡莞爾,見他轉身要走,她又叫住他,“慕雲錦!”
慕雲錦轉過頭來,“嗯?”
蘇繡竟然紅了紅臉,吞吞嗚嗚地說道:“昨天……還有今天,呃,那個……謝謝你。”
慕雲錦的眼睛亮了亮,微微頷首不再說什麽,轉身離開時有隱隱的喜悅不住地從心底冒出來。
他前腳剛離開醫院,蘇墨後腳就跟來了。他遠遠地看見蘇繡腳上纏了厚厚的膠布條,雙手捧著豆漿油條狼吞虎咽地吃著,頓時就懵了。
“姐,你這是怎麽了?還有,昨晚上又是怎麽回事兒?剛才是慕雲錦給我打的電話,要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出事兒了呢。姐,你是不是又跟他廝混在一起了?還有你這腳,不會又是被他害的吧?”
蘇墨心疼自己的姐姐,一口氣把心裏的疑惑全都問了出來。蘇繡聽了,哭笑不得,“蘇墨啊,你一次隻問一個問題好不好,問這麽多,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好?”
蘇墨知道她嫌自己囉嗦,深呼吸一口氣,“姐,我這是擔心你。”
“我知道啊,”蘇繡點頭,滿臉的笑意,“要是想知道答案,先把我送回家了,我再慢慢告訴你答案。”
“真的?”
“我有什麽好騙你的,真是的。”蘇繡不滿地嘟囔。
“那我怎麽覺得你對慕雲錦的態度怪怪的?平時隻要我一提到他,你就把他祖宗上下十八代罵個遍,還不準我和寧子提起他,今個兒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蘇繡眼神躲了躲,不耐煩地說,“不是說回去再給你講的嘛,快點兒送我回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你姐很倒黴,要是又被人偷拍,你還要不要我活啦!”
“好啦好啦,你扶著我站起來,小心點兒。”
……
另一邊,慕雲錦剛回到公司,還未來得及走進辦公室,就看到劉特助驚慌失措地跑來。
“慕總,可算是找到您了……”
慕雲錦蹙了蹙眉間,“什麽事兒這麽著急?”
“那個,呃……是太後,”劉特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繼續道,“您家裏打電話來,說是太後病危,請速回!”
慕雲錦的腳步驀地頓住,眼神不禁黯下來,驟然轉身問道,“你說什麽?病危!劉特助,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說些什麽?!”
一聲嘶吼的質問聲回蕩在長廊上,讓劉特助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他不敢抬起頭來,隻是畢恭畢敬的躬著身子,“慕總,我……我說的是實話,您還是快點兒趕回老宅去看看吧。”
慕雲錦心裏緊了緊,下一秒已轉身跨步走回電梯間。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慕雲錦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告訴他慕老太太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慕家的人早已趕來了醫院,全都等候在手術室外。
慕蕭白看到慕雲錦時,氣得幾乎就要伸手扇他的耳刮子了,幸虧被周香玲攔住。慕雲錦咬牙未發一語,一直默默地守著,直到慕老太太從手術室轉到了特護病房。
病床上的老人,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找不到一點血色,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的麵容看起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威儀,但也因此顯得慈愛而滄桑。
幾日不見,她頭上銀色的發絲仿佛增添了一圈,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看得慕雲錦直揪心。
這哪裏是平日裏那個身材洋溢、精神灼灼的老人?
慕雲錦神情懊惱地在病床前緩緩坐下,靜靜地看著慕老太太。他伸手將她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握在掌心,摩挲著,心中猶如壓著千斤巨石,腦中不斷浮現之前醫生說的話。
“老太太本來就有冠心病,這種心血管類的疾病對老年人來說本屬正常,但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還好這次老人心絞痛病發發現得及時,而且送來醫院的時候,急救的措施也做的很好,要不然就極有可能發生危險。現在老太太做了支架治療手術,暫時脫離了危險,但並不意味著就沒事了。以後一定要堅持定期檢查,合理膳食,另外切記不要再讓老太太動氣。”
醫生的話,無疑讓他的心沉到了穀底。慕老太太的病情之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自責、悔恨和不安感齊齊湧上心頭。
之前奶奶的氣色都還很好,雖然偶有不適但也未見惡化的趨勢,為什麽就突然之間病情惡化了呢?聽醫生的意思,情況不容樂觀,如果奶奶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會很後悔的。
慕雲錦雙手搓了搓臉龐,萬份自責地將臉埋進她的掌心裏,不敢往下想……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沒有那場訂婚宴,也就不會驚動了奶奶。自從那場訂婚宴後,她的身體狀況便一直不太好。如果不是因此,便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的人終於有了一點兒動靜。她緩緩睜開乏力的雙眼,微微下陷的眼窩裏,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無精打采且滿含痛苦地微眯著。
盡管才剛剛動過手術,可慕老太太的意識卻十分清醒,看見眼前的情景後,第一句話就是,“雲錦?你來了?”
接著,她又左右環顧四周,說道,“蘇繡呢?你怎麽沒帶她來看我?”
聞言,慕雲錦心裏酸澀難當,卻隻能避重就輕地說,“奶奶,對不起……是我讓您老人家受累了。”
“傻孩子,瞎說什麽呢。”慕老太太才動了手術,自然是底氣不足,所以聲音不大。
感到手上的刺痛還在,她抬起右手,針頭處已經滲出了點點血跡,她抿緊嘴唇,準備伸手按救護鈴。慕雲錦看了,趕緊起身替她按了鈴。
不一會兒,護士便來了,緊跟著護士進來的還有慕蕭白、周香玲,慕楓、慕嵐以及慕嵐的丈夫薛凱。
“媽!您可醒了!”“奶奶!”
全都擔心極了。慕老太太擺了擺手,指了指護士,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地閉上了嘴巴。
小護士很快便幫她取下了針頭,輸液瓶中的藥水已不多,慕老太太向小護士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再掛了。
小護士收了輸液瓶,轉身走出了病房。這時候慕老太太才轉向慕蕭白說道,“蕭白,正好趁大家都在,我有事兒要說。”
慕蕭白先是一愣,走近床邊替老母親蓋好被子,說道:“媽,您先休息一下吧,有什麽事兒等身體好點兒了再說也不遲啊。”
周香玲附和道,“對啊,媽,您這才動完手術,醫生可是囑咐過我們,不能讓您說太多話呢。”
“不行,我就得說。若是我今個兒不說,指不定哪天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有人一怔,不敢再反抗老人家的意思,於是都乖乖地閉口聽話。
“雲錦,楓兒,你們倆過來。”慕老太太揮了揮手,招呼慕雲錦和慕楓。
兩人異常默契地對視一眼,各懷心思來到病床前,“奶奶,您有什麽話就說吧,我們聽著呢。”
慕老太太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目光卻是寵憐地看著慕雲錦和慕楓,一手牽著一人的手掌,歎息道:“真不知道咱們慕家是造了什麽孽,讓好端端的兩兄弟鬧得那麽僵。你們自個兒說說,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呢?”
隻除了在訂婚宴上下了通緝令後,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慕老太太便因為身體抱恙便對這件事不聞不問。
表麵上雖然如此,但並不代表她不關心自己的兩個孫子,實際上這兩人的舉動盡在她眼底。不單單是小一輩們的一舉一動,就連自己的兒子兒媳,最近的所作所為她也是知無不悉。
原以為她這個做大家長的命令,沒人膽敢忤逆,隻要孩子們能乖乖地按照她的命令去做,事情也就可以得到圓滿解決。但她遠遠低估了慕楓對蘇繡的感情,且樂觀了兒子兒媳在這件事上的態度,而慕雲錦和蘇繡之間又毫無進展,不但如此,雲錦和許家的長女還鬧出了緋聞……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很鬧心。所以,她不得不再次出馬,下最後的通牒。
長歎一聲,她淡聲說道,“雲錦,趕緊挑時間結婚吧,和蘇繡!”
“奶奶?!”一旁的慕楓吃了一驚,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手,“奶奶,您還生著病呢,可您這是在說什麽呢!”
早知道慕楓會有這樣的反應,慕老太太輕輕搖了搖頭,重又握住慕楓的手,緊緊捏住,“楓兒,我知道你覺得奶奶偏心,可這件事奶奶是真的為你好。聽奶奶的話,苗苗那孩子也是真心不錯,你就和她好好過一輩子吧。”
慕楓苦笑,“奶奶,我是不會和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的!”
身後的慕蕭白和周香玲麵麵相覷,對老太太的話也頗為吃驚。
尤其是周香玲,雖然她對慕楓和瞿苗苗的這樁婚事甚為滿意,但打心眼裏又是極為排斥蘇繡嫁給慕雲錦。若是讓她做慕楓的大嫂,別說慕家以後沒有安寧日子可過,慕楓心裏能好過嗎?
思及此,她有些著急了。
正打算出聲插話,慕蕭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製止了她,悄聲道:“先答應著,別讓老太太動了氣。”
周香玲自然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委屈的,卻礙著慕老太太生病的事兒不敢再說話。
可是,雖然她能忍,但年輕氣盛的慕楓慕嵐卻是怎麽也憋不住這口氣了。
慕嵐立即出聲反駁:“奶奶,您怎麽偏就喜歡那個小賤人呢?她可是我們家的仇人,咱不能讓她嫁進慕家來!”她的話剛一說完,她老公薛凱便用手肘頂了頂她的身子。
她一轉臉便瞪了回去,“幹什麽!我又沒說錯!”
薛凱知道慕嵐這六年來一直對他曾經出軌的事無法釋懷,自知心裏有愧,麵上便是一臉的無奈。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邊眼鏡,清俊的臉上滿是自責,“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有什麽事兒咱回家再說,可是在奶奶麵前你就少說兩句吧。再說,那件事畢竟都過去那麽久了,你……”
慕嵐即刻打斷,“薛凱,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對我來說,是多麽嚴重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我當初是怎麽過了那道坎兒的,至今我自個兒都不明白,你知道你犯了那種事兒,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原諒你嗎?”
薛凱聽了,頓時啞口無言。
老太太見狀,不由得蹙了蹙眉頭,語重心長地說道:“薛凱說得也沒錯。慕嵐啊,你應該學會寬恕,既然他已經知道錯了,這六年裏也沒有再犯過任何錯誤,一直對你很好很體貼,你為什麽就不能忘記那件事呢?給對方一個機會,對你自己也是件好事兒啊。”
慕嵐定然是聽不進這話的,她正想說話,身旁的慕楓突然插話道:“奶奶,別的事兒我都可以聽您的,可這件事我是怎樣都不會答應的!”
慕老太太聞言徹底失去了耐性,慈目中閃起清光,“你們這些個孩子啊,一個個都氣盛浮躁,淨惹我這個快去了的老太婆生氣!你們要是能顧著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要說這些讓我生氣的話,乖乖地按我說的去做,說不定我還能多活幾個月。”
說這番話時,難免又動了氣,老太太說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她氣咻咻地接著罵:“怎麽著,不喜歡聽見我嘮叨你們,所以才故意跟我對著幹,想早點看見我這個老太婆死翹翹,是吧?!”
慕嵐蹙了蹙眉頭,“奶奶,您瞎說些什麽呢?我們都盼著您長命百歲呢。”
“那就給我乖乖聽話,該結婚的就結婚,該相親訂婚的就相親訂婚,該生孩子的就生孩子,別一個個閑著沒事兒,總惹我這個老太婆生氣。到時候,要是我這把老骨頭還健在,那就把媳婦、準媳婦,還有曾外孫給我帶來看看,我保證自個兒準能活到一百歲去!”
慕楓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慕嵐掐住手腕。他側過頭,一臉的陰翳,卻見到慕嵐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忤逆奶奶的意思。
慕楓好不容易壓住了心裏的怨氣,苦笑:“奶奶,您好好養病,我先出去了!”
話落,他便忿然轉身,出了病房……
年少的慕楓是個單細胞生物,一心想著要為了自己的親姐姐而報複蘇家,卻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愛上了蘇繡。
直到去了英國,他才明白為什麽蘇繡的身影總是在心裏揮之不去,為什麽時常想起與她嘰嘰喳喳分享愛戀裏的酸酸甜甜的情景,為什麽與她分手後始終無法全身心投入新的戀情。
他一直誤以為隻是年少時因為報複無辜的她所產生的罪惡感,殊不知原來他根本就是愛上了蘇繡,而且還愛得不可自拔。
無可否認,蘇繡是他無法忘卻的初戀……
慕楓煩躁地從褲子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剛想點燃,麵前一個“禁止吸煙”的告示牌卻提醒了他,這裏是醫院。
他悻悻地收起煙和打火機,對著樓梯道深吸了一口氣。下一秒,忽然抬手捶向牆壁,力道之大竟然在冰涼的牆壁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當他把手放下來時,一股殷紅色的鮮血從手側緩緩流下。
該怎麽辦?現在他才想著要挽留,還來得及嗎?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蘇繡因為腳傷的緣故,不用上班,這次幹脆足足請了一個月的假,蝸居在家裏休息。
校長說的那個支邊活動她也不參加了,原本以為是慕雲錦給的機會,誰知那天在倉庫的時候,慕雲錦親口告訴她不是自己給安排的。
蘇繡納悶了,到底是誰這麽做呢?這機會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從天而降啊。又懶得去想,反正她現在腳傷成這個樣子也是也去不了的。
此刻,她正把腳伸到椅子上看肥皂劇,高高地“供”著它!
電視機裏《流星花園》已經重播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可她依然愛看,每看都被道明寺和杉菜的愛情故事感動得痛哭流涕。
這時候手機突然瘋狂地叫喊起來:“我是一棵菠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
蘇繡被那震耳欲聾的聲響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站起來,一隻腳跳著去拿手機,卻又不小心磕到凳子上,小腿頓時擦破了點兒皮,疼得她齒牙咧嘴。
她又手忙腳亂地捂住傷口,輕揉周圍的淤血,要不明天又是一塊青。心想她最近怎麽忒他媽倒黴,連受傷這種事兒都是湊一塊兒的。
仔細一看,電話是慕雲錦打來的。
自從那天在醫院道別後,至今好幾天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係了。她想不出他打電話來的目的,該不會是因為腳傷的事,特意打電話來問候她的吧?如果是,寒暄一下就好了。
“喂,你好。”
“蘇繡,能拜托你一件事兒嗎?”他清冽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仿佛有什麽心事兒,而且語氣還是那麽的客氣,蘇繡不覺蹙起了眉頭。
該不會是又想給她下什麽套兒了吧?
“什麽事兒?”
“我……”剛說了一個字兒,慕雲錦又頓住了,欲言又止道,“你還是出來一趟吧,我擔心電話裏說不清楚。”
慕雲錦從來都是膽大妄為的人,每每說話總是不羈的張揚,幾何時看見他這般地躊躇難言了?蘇繡覺得很納悶,該不會又想耍什麽花招了吧?
“出去?”她防備地問,“有什麽事兒是不能電話裏說的,我這腳還傷著呢。”
慕雲錦懵了一下,他怎麽把這件事兒給忘了。最近因為慕老太太生病的事,他心裏著急煩惱得緊,所以連蘇繡腳傷的事也給忘記了。
眼角的餘光忽地瞄到了腳上的時鍾,他心念一動,忽然說道:“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呢。”
“那我去你家吧,給你帶午飯過來。”慕雲錦猜到她家裏一定沒人,所以就擅自做了決定。
“耶……”蘇繡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已經掛了。她腦子裏蒙蒙的,心裏突突跳個不停。
她最近不吃不喝也有兩三天了,自從腳崴了之後基本就沒下過樓,蘇墨和寧子不在家的時候,她一直是靠方便麵和芝麻糊維生,現在乍一聽見慕雲錦要專程給她帶飯過來,心裏著實感激不已。
嗯,隻是感激而已。蘇繡如此告誡自己,心裏卻是止不住的心神不寧。
很快,慕雲錦便按下門鈴。
她驚愕地抬頭,條件反射性地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鍾,從他打電話到抵達門口,也隻不過花費了短短十多分鍾的時間而已,難道他是打的飛的?
恐怕是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她家樓下了……
蘇繡猜不透個中蹊蹺,瘸著一隻腳蹦到門口。右手剛觸及門把手,腦子裏驀地又想起什麽,趕緊折回臥室。
本想把身上的大睡袍給換下來,卻躊躇了一下,最終決定不換。於是在大衣櫃鏡子前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這才重又回到門口。
慕雲錦看見她的第一眼,便問道:“才三天不見,你怎麽瘦成這樣?!”
語氣裏滿是薄責,蘇繡不高興地嘟囔,轉身時,小腿肚上的新傷便被慕雲錦見了個正著。
“你那小腿兒又是怎麽回事兒?”
蘇繡沒說話,用力把睡袍往下拉了拉,蓋住小腿上的擦傷。這樣的小把戲沒能逃過慕雲錦的眼睛。他將手裏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放,一把將蘇繡的睡袍掀起來。
蘇繡的睡袍裏邊隻穿了一條薄薄而又性感的蕾絲內褲,全被慕雲錦看到了,她甚至能清晰地聽見他吞咽口水的聲音,心想這個大禽獸!
臉上立刻飛上了一片紅霞,蘇繡難為情地別過臉,並彎下腰,想要推開他。
卻被他一把撈起,動作輕鬆無比,慕雲錦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你是笨蛋啊,不知道世界上還有1可以求助嗎?”
“前兩天我才去過了,你還想讓我去醫院不成?不就是擦傷了小腿肚而已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哪兒還用得著打1?”她用眼神警告他把她放下來。
怎料慕雲錦一下子便發怒了,竟然改“抱”為“扛”。不但忽視掉了她嗷嗷直叫的驚呼聲,還非常不客氣地在她的“屁屁”上連打了三下。
“慕雲錦!你快點兒放我下來,要不然我打電話給11報警了哦。”
慕雲錦的一張俊臉啼笑皆非,“這時候你倒是想起來還有個11了。”
然後他走到沙發前,把她輕輕地放下來,“別亂動,讓我看看。”
“你又不是醫生,能看出什麽?”她撇撇嘴,像極了鬧別扭的小孩兒,隨即又問道,“你不是給我帶了吃的嗎?我的午飯呢?”
慕雲錦停在她小腿上的手一頓,突然說道,“我帶了點兒食材,午飯我給你做吧。”
蘇繡眨了眨眼,“真的?”
慕雲錦點了點頭,替她處理好傷口後,便提著塑料袋去了廚房。蘇繡瘸著腳悄悄來到廚房門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
絕對不是她的期望值太高,而是廚師的水平真的很讓人質疑。隻是看他一副則大義凜然的模樣,蘇繡心裏就揪得緊。
她想起以前他曾來家裏做過一次餃子給寧子吃,記得他說自己唯一拿手的就是餃子,現在看來他倒是沒有說假話。
看著看著,心裏忽然覺得今天的慕雲錦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她搖了搖頭,或許是她多想了。
如果不去想那場訂婚宴,隻看眼前的慕雲錦確是體貼的,而且他那挽起白襯衫拿著菜刀切菜的背影簡直迷人極了。
蘇繡不僅在心裏想著,我能原諒他嗎?除了訂婚宴那件事以外,似乎他本質並不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蛋。可是,如果他這麽做的原因,隻是因為又一次對她耍的心機呢,那她又該怎麽辦?
蘇繡覺得頭痛極了。慕雲錦,我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看待你了……
等到菜一樣一樣地端上來,蘇繡一次一次地失望。
“你確定就請我吃這些東西?”蘇繡懷疑他用請她吃飯的借口進行謀殺。
“嚐嚐吧,味道應該不錯!”慕雲錦依舊一臉的大義凜然。
看著黑糊糊的牛排,白花花的魚頭,蘇繡對味道不抱有任何的希望。紅燒茄子是唯一一道能吃的菜,他卻忘了放鹽。
“那個……我能不能來碗湯?”蘇繡的嘴角有些抽筋。
慕雲錦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一小勺一小勺地幫她盛了碗湯。
還好,湯裏有西紅柿,有蛋花,浮頭還點了香油。蘇繡頗為期待地嚐了一口。老天,敢情他是把該放在茄子裏的鹽都放進了湯裏?!
“我突然沒胃口了……”蘇繡把碗一放,為難地說。
“那怎麽行?你是病人,病人不能餓肚子。”慕雲錦說完,還幫她夾了很多菜。
“這些很難吃!”蘇繡終於忍不住實話實說了。
“難吃也得吃!”慕雲錦性格裏張揚霸道的那一麵便很自然地流露出來,語氣全是不羈,“頭一次做飯給別人吃,你不能打擊我!”
“哪有!上次你不是來我家做過一次餃子?”
“那個不算,我是說炒菜。”
蘇繡不高興地瞪了他一個大眼,“早知道我就叫樓下麵館的外賣了!”
她食不知味,卻隻得硬生生往肚子裏塞。而慕雲錦就這麽安靜地坐在她對麵,直直地盯著她一口一口地吃飯。
蘇繡的臉緋紅了一片,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神,直到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這才清了清嗓子,問道:“說吧,你今天來我家,不隻是專門來給我做飯的吧?”
他抬頭,愣住,“你怎麽知道?就不能來看看你?”
蘇繡哼哼了兩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聞到了陰謀的氣息。”
聞言,慕雲錦的麵上便是一僵,心想終於要說到重點了。他真想直截了當地把她打包帶到奶奶麵前,說不定那樣她就真的同意結婚了。
可是,他不能,也做不到。即使結婚,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情之所至,而並非迫不得已。
“蘇繡,告訴我,你現在還恨我嗎?”慕雲錦忽然幽幽地問,眼神裏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柔情。
蘇繡手裏的筷子驀地一頓,心微微一沉,勉強扯出個笑容來。
無疑,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溫柔的言語,偶爾的霸道不羈,都一點一滴在擊潰著她的心理防線。可還好,在緊要關頭她堅守住了。因為隻要一想到他曾經騙了自己的事實,這所有的優點就不值一提了。
幾秒後,她緩緩地將筷子放下,“你想聽實話嗎?”
“當然。”他點點頭。
她咬了咬唇線,凝眸看向慕雲錦,“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嗎?”
他遲疑了一下,“什麽話?”
“若是有人欺騙了我,我會非常非常討厭他,非常非常恨他,一輩子再也不理他,就像我對慕楓慕嵐那樣。”
看見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緊鎖起來,她淡淡地莞爾,“不錯,我承認有時候你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對我的照顧,但是訂婚宴上發生了那件事後,我對你的恨意遠遠超過了以往對任何一個人的恨。盡管現在的我也相信那隻是你的一念之錯,但錯了就是錯了,傷害已經造成,那件事對我心裏造成的陰影也已經存在了。我不知道這陰影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淡化,我隻知道眼下我無法忘記,不可能當它不存在,所以……”
她看見慕雲錦的唇角微微地扯動了一下,臉色漸漸罩上了一層陰霾和憂鬱,她心裏竟然也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然,她咬了咬牙,狠心說道:“或許我現在已經不那麽恨你了,可是如果讓我再重新找回訂婚宴之前的心意,我想……我再也做不到了,現在的我,隻想要一個全新的生活,一種能讓我活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沒有任何負擔,沒有任何痛苦,更沒有陰謀的生活。”
客廳裏頓時變得沉寂了,一時之間,兩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蘇繡抬眸瞄了一眼對麵的男人,隻見他緊抿著嘴,緊繃的下巴,線條顯得十分僵硬。
“你竟然是這樣想的……”他苦澀一笑,就這樣靜靜地直視著她,良久,嘶啞著聲音說,“我知道了,我會祝福你的,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聞言,蘇繡心裏滑過一絲的惆悵。就像平靜的湖麵被一顆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石塊兒激起了淺淺的漣漪,雖然隻是一絲,卻久久無法恢複平靜。
他那迷人而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她承認自己有些迷戀,以至於有時候忘記了他曾經帶給自己的傷害。
或許,她是真的對他動了心,可是這種心思很及時地刹住了車。
若說他傷害了她,可她也從整件事中汲取了教訓,不至於走到最後無路可退的地步。所以當她想通了這一點的時候,對他的恨意便漸漸消失了。從這一點來說,她倒是心存感激,至少他幫她認清了現實。但無論是恨還是不恨,始終都無法再回到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落寞地點了點頭,又道:“就這樣吧……不打擾你了。”
說完,慕雲錦慢慢地起身往外走。
蘇繡瘸著腿送他至樓道裏,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戶打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駁的光,他的影子就沐浴在這些細碎的光線中,漸漸模糊。
最終,慕雲錦還是沒有說出口……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蘇繡隻覺得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她慢慢地回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下去,低垂著頭,擺弄著小腿上他替她貼上的創可貼。
腦子裏浮現著剛才他做飯時大汗漓漓的滑稽模樣,不光是這樣,以前與他相處的點點記憶也慢慢浮現出來。
真奇怪,和他相識並不久,為什麽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難受?難以言喻的心酸仿佛一塊巨石壓在胸口,叫人喘不過氣來。
可又想,趕走他是對的。
最後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深深閉起眼……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時間如流水般飛逝,蘇繡得知慕老太太生病一事已是三周之後,事情經過實屬偶然。
彼時,她的腿傷已基本痊愈,正好一位要好的女同事生了小孩,她便找了機會買些慰問品去看望對方。從婦產科出來後,在電梯間裏意外地遇見了許雨晴。
從見到她的那一眼開始,許雨晴就一直是一副高傲模樣,恨恨地眯眼看著蘇繡,神色陰森得充滿威脅。蘇繡知道她一直敵視自己,可這恐怖的眼神還是頭一次看見。
隻聽見她毫不客氣地說道:“蘇小姐,麻煩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然後許雨晴下巴一昂,挺著後背,經過蘇繡身旁時她捎帶地哼了一聲,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怒氣,全然未消的餘怒便牽連過來,仿佛見著蘇繡讓她很不愉快似地,走過轉角時連頭也沒回一下。
顯然她對蘇繡的態度依舊是慣常的不遜,也不管蘇繡答不答應她提出的要求。蘇繡本不想跟她說話的,但是不服氣的個性使得她不自覺地跟著走去。
她哪裏知道,許雨晴之所以生氣,完全是因為幾分鍾前她才在慕老太太那裏碰了釘子的緣故。許是因為和慕雲錦在韓國尚州的報道,慕老太太也是見著了,所以對她的看法也就有所改變。
隻可惜,不是變好,而是變壞。
而且慕老太太十分明確地告訴許雨晴,自己隻把蘇繡一人看作是雲錦的未來媳婦。聽見這樣的話,許雨晴心裏自然是很不好受的。
蘇繡不知道這個中原由,隻是本能地對許雨晴露出的厭惡表情感到不開心。
她淺淺一笑,淡聲譏誚,“許小姐,我們倆有什麽深仇大恨嗎?隻不過是因為一個男人而已,你何必對我這樣不客氣?再說,我現在和慕雲錦已經沒什麽關係了,你用不著拿臉色看我。”
許雨晴冷哼了一聲,“怎麽,不高興了?還是說你害怕了?哼,會不高興,會害怕,那也是應該的,通常不高興和害怕就是因為心虛,既然你不高興,會害怕,那我就當你是心虛咯。”
“我?心虛?害怕?”蘇繡哭笑不得,“許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是真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好心虛好害怕的,滿眼疑惑。
“能跟雲錦這樣優秀的男人結婚,我猜不管是誰,應該都很開心吧,所以即使你曾經答應過我你跟雲錦不會有結果,即使你知道我比你更愛雲錦,更合適雲錦,那也都不重要了。”
說到這裏,許雨晴臉上全是不甘心的神色,語氣不免蕭瑟,“也是啊,這世界不就是這樣,隻求達到目的便可以不擇手段,尤其是愛情!”
她突然一頓,目光嚴肅,直直審視著蘇繡,“愛情,它是唯一可以搶劫卻又並不算是犯法的事情!”
蘇繡傻傻地看著許雨晴,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麽,或是聽說了些什麽,這番話似乎是在聲討她搶了她的愛情,搶了她的男人一樣。而那個男人,毫無疑問指的正是慕雲錦。可事實上,她和慕雲錦之間什麽關係都沒有了。
思及此,她無奈地笑笑,“許小姐,我想你是誤會我了……”
可惜,許雨晴斷然搶過她的話頭,咄咄逼人地道,“嗬,別跟我說什麽誤會!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本來不願意接受雲錦的求婚,本來不願意成為我和雲錦之間的阻礙,本來還因為訂婚宴上的那件事想要與雲錦斷絕來往的,而你現在忽然發現自己愛上了他,所以才決定跟他結婚了,是嗎?”
麵對許雨晴直麵的逼問,蘇繡倏地發現自己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暫且不說結婚的事,可愛上慕雲錦的事實,她卻不可否認。竟然被許雨晴看出來了,她能爭辯些什麽?
見她愣怔著答不上話來,許雨晴忿恨地罵道,“哼!偽善的女人!”
蘇繡又是一怔,隨即尷尬,“雖然你今天對我提出這麽多的疑問,我現在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答案,可是關於結婚的事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和慕雲錦結婚的,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對於嫁給他的這件事毫無興趣!而且,我也不是一個偽善的人!”
這番話在許雨晴聽來是多麽蒼白無力且有可笑的辯解啊,她冷笑道,“好!那你告訴我,你愛雲錦嗎?!”
蘇繡啞然。
見她遲遲不作回應,許雨晴冷笑一聲,語氣錚錚地道:“我就可以很篤定地告訴你,我愛雲錦,非常非常的愛,不顧一切的愛,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不擇手段被人所不恥的事。那你呢?準新娘?你敢嗎?”
最後,她犀利地反問。
蘇繡懵了,不是因為她的反問,而是因為她那聲“準新娘”讓她不知何為了。她明明拒絕了慕雲錦,何來的“準新娘”一說?
許雨晴容不得她辯駁,搶白道:“你連愛他都講不出來,又有什麽資格和他結婚?我真是搞不懂,為什麽慕老太太硬要選擇你做她的孫兒媳婦!哼,總有一天,她老人家一定會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蘇繡語遏,麵對許雨晴的質問,她心裏隻覺得百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晌,她才說道:“慕老太太的心思,其實我也感到很迷茫,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
“解釋?”許雨晴冷嗤,“你就不用解釋了,老太太已經欽點你做她的長孫媳婦了。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在老太太麵前耍了鬼把戲,就敢跟我得瑟!我不會服輸的,因為我相信除了愛,任何結婚的理由都是在自欺欺人!都是一場騙局!”
蘇繡懵了。什麽?老太太欽點她為長孫媳婦?這是什麽意思?!
怪不得許雨晴如此吃味,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原來是老太太欽點她做長孫媳婦?她和慕雲錦都發展成這種地步了,她老人家為什麽還是堅持己見呢?
蘇繡怎麽也想不通……
“你要是不相信,就親耳去聽聽這個好消息吧!”許雨晴掃了一眼樓層指示牌,說,“她最近因為心絞痛病發住進了這家醫院,就在8樓心血管科住院部。”
見蘇繡一臉茫然,她的麵上突然浮現出一股幸災樂禍的神色,“怎麽,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嗎?哦,看樣子雲錦沒有跟你說奶奶生病的事啊。嘖嘖嘖,你們倆這樣子能相互信任嗎?能讓人相信你們倆是真的愛對方嗎?要是真結婚了,我還真替你們擔心呢,真不知道你們這場婚姻到底能堅持多久。嗬嗬嗬——”
蘇繡說不上來,眼睜睜地看著許雨晴離開。等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急匆匆地趕到八樓心血管科住院部。
正好慕老太太一個人在病房裏休息。蘇繡遠遠地看見病床上麵容慘淡的慕老太太,心裏說不出的沉重。
聽到聲音,慕老太太轉過頭來,看見來人是蘇繡的一刹那頓時笑開了臉,“哎呀蘇繡,你來看奶奶了啊?可高興死我了。”
蘇繡來到病床邊,蹲下,向慕老太太歉意地道:“對不起,奶奶,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就來看您。”
“嗬,”慕老太太咧著嘴笑道,“沒關係,我知道你忙,而且我也聽雲錦說過了,最近這段時間你受了很嚴重的腳傷,再說雲錦可能也沒跟你說我生病的事,所以你沒有及時來看望,我能理解。”
她越這麽說,蘇繡越感到抱歉。
“放心,奶奶不會往心裏去的,”慕老太太輕輕拍了拍蘇繡揚起的小臉,並將她的一雙手握在雙掌之中,語重心長地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要怪雲錦哦,唉……雲錦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嘴笨,不會說些好聽的話,脾氣強硬不好還好麵子。他呀,一定是想著上一次害你傷心了,所以不敢去求你。可奶奶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好喜歡你呢。”
喜歡?蘇繡先是一怔,爾後又笑了笑,並不以為意。
老人家之所以這麽說,隻不過是為了寬慰她而已,她和慕雲錦之間的事,豈是旁人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更何況,他慕雲錦哪裏表現得有多喜歡她的樣子?
思及此,蘇繡搖了搖頭,回頭看見身後有一把椅子,便轉身取來,挨著慕老太太身邊坐下。
老人家的話匣子便打開了,“雲錦啊從小就是個小帥哥,從幼稚園的時候開始就有小女孩子喜歡他。到了中學啊,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孩子寫卡片和情書或是送禮物給他,可是他都不理人家。雲錦這孩子的脾氣是偏執了點兒,骨子裏也有點兒傲氣,可這呀都是有曆史原因的。不過呢,他對愛情可是很有自個兒的想法,也很執著哦。”
蘇繡聽了,忍俊不止:“奶奶,您生病了就應該好好的多多休息,這樣一直擔心我跟慕雲錦的事情,我會覺得很過意不去的。”
慕老太太微眯的雙眼裏忽地閃過一絲狡黠的精光,她指著床尾不遠處的櫃子,說道:“蘇繡啊,那櫃子台麵上有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去幫奶奶拿過來。”
蘇繡扭頭看過去,果然見著一個方型的黑色木質小盒,她走過去把它拿過來,輕輕放在慕老太太的懷裏。老人家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蘇繡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見慕老太太一臉的痛苦狀,蘇繡心裏一緊,“奶奶,您還好吧?!”
慕老太太擺了擺手,“我沒事兒,你幫我把它打開。”
蘇繡點點頭,打開一看,一層絲滑的綢緞裏包裹著一條十分精致的金手鏈。慕老太太取出那條金手鏈,娓娓說道:“這條金手鏈啊,奶奶在二十多年前就準備好了。若說這具體的日子嘛,大概就是雲錦他媽去世的那一年吧……”
一說起慕雲錦的母親,老太太便是一臉的黯淡和落寞。
微頓,她歎了口氣,“唉,咱就不說那些傷心事了。反正啊,這金手鏈奶奶今個兒就當麵把它送給你了。”說著,就準備親自將金手鏈套在蘇繡的手上。
“奶奶,這我可不能答應!”蘇繡驚住了,本能地想要躲開慕老太太的雙手,卻又擔心弄壞金手鏈,隻能尷尬地說道,“奶奶,真不用,您別這樣……”
“它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來來來,快點兒戴上!”慕老太太有些不耐煩了,語氣急急地,“奶奶當然是希望見到你戴著它和雲錦結婚,可是啊,恐怕奶奶是看不到那一幕了。不過沒關係,就算是奶奶看不到了,奶奶今兒個也要親手把它給你戴上。”
聽著慕老太太十分遺憾的一席話,不知不覺中蘇繡已是心裏澀澀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聚積了瑩瑩的淚花。
盛情難卻下,她隻得乖乖地仍由著老人家將那條金手鏈戴在自己的手上,看見慕老太太哆嗦的雙手,她一顆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見著金手鏈戴好了,她這才哽咽著說,“奶奶,您千萬不要失去與病魔抗爭的信心啊,以前常聽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想慕家所有人都不願意失去您這塊寶的,您說是吧,奶奶?”
慕老太太微微頷首,欣慰地看著蘇繡。
這時候,病房外傳來周香玲的聲音,“媽,我和慕嵐來看您了。”
蘇繡心裏一驚,吸了吸鼻子,趕緊起身說道:“奶奶,那我回去了,您記得要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動氣,好嗎?”
慕老太太蹙著眉頭點了點頭。
周香玲見著蘇繡的時候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等蘇繡出了病房的時候,她突然叫住了蘇繡。
她領著蘇繡來到一處無人的偏僻轉角,小聲說道:“蘇繡,我知道過去的一段時間裏慕家和蘇家有過不愉快,可是我想奶奶的意思你應該很清楚了,所以……我希望咱們能拋開成見,彼此之間能和睦相處,同時也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一下,看在老人家命不久矣的份上,請你在她生命最後的一段時間裏,讓她能夠得願以償,拜托你了。”
周香玲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態度,著實令蘇繡感歎。可她轉念一想,這也恰恰說明了慕老太太的病情真的是到了無法挽回的嚴重地步吧。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三周前,慕雲錦突然來家裏為她做午飯的真正原因了。
思及此,她心裏沉重極了。一方麵是擔心慕老太太的病體,另一方麵卻又因為許雨晴起先說的一番話而感到躊躇。無法在第一時間給出答案,她隻是慎重地點點頭,答應說“會考慮看看”。
待蘇繡離開後,周香玲和慕嵐母女倆趁上洗手間之際,小聲交談著——
“媽,您剛才和那個小賤人說了些什麽啊?”
“嗯,沒什麽,就是讓她考慮嫁進慕家的事。”
“什麽?媽,有沒有搞錯啊,您竟然同意讓她嫁進慕家?那以後咱們還有好日子過嗎?尤其是咱弟,讓他稱呼蘇繡作嫂子,還不傷心死他啊?!”
“你以為我不心疼你弟啊?別擔心!既然我能讓她嫁進慕家,就能讓她離開慕家。現在還不是忤逆老太太的時候,等到她真的去了,那時候再趕那女人走也不遲啊。”
“謔謔,我明白了……老媽,你真厲害嘞,果真薑還是老的辣呀……可是咱弟那裏該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能瞞著就先瞞著唄,怎麽著也得先讓他跟瞿家大小姐的婚事訂了才成。”
“嗯,我想也是這麽個理兒。”
蘇繡和慕老太太的這次見麵,誰也沒告訴慕雲錦。生活還在繼續,大家各自忙碌著,各自煩惱著,各自盤算著……
三天後。
晚上十一點,慕雲錦停好車走入電梯,腦子裏還在轉著後天即將談判的一個項目細節。這段日子他好像都沒有在十點以前回過公寓,手頭好幾個項目同時進行著,天天忙得天昏地暗。
原因無他,隻因為許氏集團撤資以後必定帶來的一係列負麵影響。盡管在韓國尚州時,他無比淡定地給出許雨晴若幹條證明暮光集團實力的鐵證,但事實上真正運作起每一項工作時,並不那麽的容易。
當然,這種忙碌雖然使他心身疲憊,卻又能暫時令他忘卻生活中的某些煩惱。
譬如太後下達的最後通牒……
這時候,電梯“叮”地一聲,公寓所在的那層樓到了。慕雲錦回過神來,走出電梯,邊掏鑰匙準備開門。
然,所有動作在看到門口的人時,瞬間僵住。
她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倚靠在牆麵上,瘦削嬌小的身子穿著一件休閑的披風,側麵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優美的小鹿。下巴微微地抬起,呈現出完美的側麵弧度,他怔然看著蘇繡的身影,全然忘記了說話。
直到她聽到腳步聲轉過臉來,兩人都未曾想過繼那日慕雲錦上門做午飯後,彼此的生活還能有任何的交集……
她的麵容看起來似乎更為清瘦了些,下巴尖尖的,小小的,愈加顯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大更明亮了。
當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的眼神裏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神色。
慕雲錦想不出她那神色裏所包含的意義,更想不出她突然到訪的原因……
難道,是她知道了奶奶的病情,所以才來找他的?還是她聽說了些什麽?
彼此,誰都沒有出聲,慕雲錦停滯了三秒,仿佛視若無睹地從她身邊走過。卻又有意無意地垂下視線,瞄了一眼她那一條受傷的腳……
發現她已無大礙後,便平穩地開門,走進去,然後反手關門。
然,卻在關門的一刹那,聽見她忽地喊道:“等一下!”
房門被一隻小手死死地抵住。他心裏一慌,害怕一不小心壓傷了她的手,趕緊將門沿拽住。
“慕雲錦,我有話要跟你說。”他聽到她的聲音小小的,似有一絲的猶豫,又像是下了十足的決心一般。
慕雲錦回頭看了看她,突然反問道,“你在這裏等很久了?”
蘇繡愣了一下,“嗯……也沒多久。”
慕雲錦之所以這麽問,完全是因為剛才進電梯間的時候,小區物管的保衛人員跟他匯報說,傍晚的時候有人來找他。他當時沒有多想,也沒多問,心想等了這麽久估計對方沒見著他的人應該已經走了。
可誰知道等他的人竟然是蘇繡,而且她竟然還在。
思及此,他心裏略有不忍,“有什麽話先進來說吧。”他不想讓她在外麵站那麽久。
可蘇繡卻說,“呃……我還是就在外麵說好了。”
慕雲錦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冷地道:“那你說吧,什麽事兒?”
“那個……”她的聲音弱弱的,小小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們,我們……協議結婚吧。”
聞言,慕雲錦瞬間呆滯。
她知道她在說些什麽?!他狠狠地轉身瞪著她,神情仿佛見了鬼。
她的聲音又小又輕,可是這樣寂靜的夜晚他怎麽可能聽不明白,他猜想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便努力抓回一絲理智,想關掉房門不理她,卻被她的手死死抵住。
“慕雲錦,你聽我說!我知道奶奶病了,為了奶奶,我願意和你協議結婚!”他的反應自然是在蘇繡的設想範圍內,可她卻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愈發用勁地推搡著房門。
很熟悉的倔強勁兒,慕雲錦發現自己竟然可恥地懷念著,同時又懊惱著。原來,她知道了,她終於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在這個時候迫不得已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是,她說什麽?協議結婚?聽她那口氣應該是無奈之舉,心裏肯定是萬般無奈吧?慕雲錦心裏可氣極了。之前他那麽渴求她,那麽說服她,可她給的結果卻是協議結婚?真是太離譜了!這個該死的女人!
“放開!”
這句話,無疑是表明了他的態度。結婚可以,但是協議結婚嘛,不可能!對慕雲錦來說,太侮辱他男人的自尊心了。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嚴厲,她的手竟然顫了一下,然後手指慢慢地,慢慢地地一根根鬆開。
她低著頭,慕雲錦看不見她的表情,腦子裏卻止不住地想象著此刻她迫不得已萬般無奈的表情……每一個表情似乎如真情實景般,清清楚楚,曆曆在目,即使是想象卻也清晰得他的心幾乎一下子就刺痛了。
尤其是在見到她手腕上的那串金手鏈時,慕雲錦便來了氣,驟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審視著她,“這是奶奶給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點頭。
“什麽時候給你的?”他追問。
“呃……大前天。”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嗬,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才下的決心,可以見得,她說有多麽猶豫了,連迫不得已的決定都花了整整三天,他還能說些什麽?
他手掌的力道越來越緊,蘇繡吃痛地扯了扯嘴角,下一秒他竟然迅猛地打開房門,然後趁她愣神之際便一把將她拉近屋內,死死地抵在牆上,並用右手鉗住她的下巴。
蘇繡轉瞬之間隻覺得腦子一片暈眩,整個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便已被男人強壯的身軀死死壓在一側石壁,後腦勺也狠狠地砸到了牆上。
須臾後傳來劇烈的痛覺,她倔強地咬住牙,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他低下頭,眯著眼睛說:“你確定要和我協議結婚?為什麽?之前我那麽求你,該認的錯也認了,該彌補的也彌補了,可你還是拒絕了我,還說我們倆到死都沒有可能,現在卻因為奶奶生病的事而突然放下身段,要和我結婚,還是協議……嗬,蘇繡,你不覺得你實在是太假了嗎?怎麽,當初放棄了我的求婚,所以現在覺得後悔了,所以想以奶奶生病的借口又來找我?也是,不管是真結婚也好,假結婚也好,還是你那狗屁的協議結婚也好,隻要是成了我慕雲錦的妻子,就可以攀上枝頭變鳳凰,不是嗎?!”
他的話,令蘇繡心裏一窒。
的確,她原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那一種人,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回頭的人。可是,為什麽會突然決定回頭,真的隻是因為想要圓了奶奶的夢嗎?真正的原因連她自己都不敢去深究!
難堪之下,她咬了咬唇,想不出可以回答的話便隻能說,“我隻是提個方案而已,要是能讓奶奶最後的一段時間活得開心,無論我做什麽都願意。如果……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會硬求著你去做的。”
蘇繡打心眼裏覺得,奶奶是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唯一不拿有色眼鏡看她的人。
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多少有些負氣了。她說完之後,眼裏已不知不覺噙著瑩瑩的淚水,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的難堪,便轉身推門想要離開。再多說下去,也隻是自討沒趣而已,盡管她早猜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見她並未多做解釋,就想要離開,慕雲錦心裏更是懊惱極了。她連一點兒起碼的堅持都沒有,就這麽走了,那怎麽行!
他麵色一怒,迅速拽住她的手腕,又扳回來與他麵對麵,隨即埋頭狠狠地吻住她的雙唇。
蘇繡心裏怕極了,也慌極了,這裏可是他家!她本能地反抗著他,緊緊閉唇咬牙,不讓他得逞。
他用那捏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用力,迫使她不得不吃痛地張嘴,他的舌便趁機鑽了進去,肆意地侵略索取。蘇繡想要咬他,可惜兩邊臉頰被他捏住後竟然丁點兒都無法動彈,還隻會咬到自己。
蘇繡感覺到對方的體溫隔著襯衣傳了過來,他的呼吸撲在自己的皮膚上,有些急促。不過,他在盛怒之下的吻,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
他吻得那麽激烈,可是唇卻是冷冷的。唇上那種冰冷的觸感,完全沒有觸及兩人的**禁地。
許久之後慕雲錦才離開她的唇,接著湊到她的眼前,壓低嗓音,冷酷地挑釁著說:“求我,我就答應你,否則我要繼續。”
蘇繡聞言,立刻想將手掙脫出來給他一巴掌,卻反被他扣住手腕壓在身後,他隻用了一隻手便鎖住了她兩邊手腕。
因為缺氧的關係,蘇繡呼吸起來有些氣促,但是她仍然眼直直地瞪住他,昂起頭不肯鬆口。
因為,她知道他口中所謂的“繼續”是所謂何事……
慕雲錦見狀,迅速地低頭將他的吻轉移到下巴,反複巡梭著,一點一點地撕咬吮吸,接著是脖子,再是胸前。蘇繡身體僵硬地抗拒他,不斷掙紮間卻絕口不甘示弱。
他停頓了下,又說:“蘇繡,求我!否則我要繼續!聽見沒有?!”
偏偏她就是不喜歡他的強硬。他溫柔起來能膩歪了她的心,但他強硬起來可真是叫她氣到肺爆。
當慕雲錦將蘇繡那對豐腴的柔軟收納在手掌時,蘇繡身體一震,終於發出了絕望的悲嗚的呐喊聲。
“慕雲錦!你有點兒人性好不好?!我這樣做,是為了奶奶,你的親奶奶啊!”
慕雲錦一下子僵住了,微微怔忪間終於放開她。
就在這一刹那,蘇繡沒來得及細想,找準時機用盡全身的力氣提起腳朝他踹了過去,然後使勁兒推開他。她飛速地整理好衣服就要奪門而出的時候,卻看見慕雲錦蹣跚地後退了一步,然後一下子跌坐在地。
真糟糕!看樣子她的力氣用得過大了……
可憐的男人捂住下身,豆大的汗珠掛在額角,瞬間臉色慘白的嚇人。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顫著聲,想要蹲回去查看他的傷勢,卻別他抬手製止。
“出去!”他強忍著劇痛,命令道。
“我幫你……”她進退兩難,想去扶他,卻又小心翼翼地顧及著他的臉色。
他絲毫不領情,提高聲音重複:“出去!”
“我……”
咚——
慕雲錦惱怒地一把將手邊的落地燈打翻,吼道:“我請你出去!”
蘇繡隻得離開……
這一夜自然是睡得不好,她擔心著慕雲錦,為昨晚上的事情感到懊惱煩心,偶爾又想起奶奶央求她的那些話。
早晨起來,似睡非睡間手機一響,她驚跳著立即接起來。
“喂。”
“我在你樓下,你帶好身份證下來。”是慕雲錦的聲音。
他說完就掛斷,蘇繡沒機會問為什麽,拿好東西匆匆奔下樓。慕雲錦的蘭博基尼就停在對麵,蘇繡猶豫了一下拉開車門坐進去。
他麵色冷冷的,也不看她一眼就單刀直入,“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蘇繡有些疑惑,“那個……要身份證幹什麽?”
“去民政局。”慕雲錦淡淡地說。
“民政局?”蘇繡有點模模糊糊的概念,一時無法消化掉“民政局”這個詞兒所含的意義。
“嗯,”慕雲錦漠然的模樣,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隨後曝了一句讓蘇繡心髒狂跳的話,“我們去民政局結婚。”
結婚?!蘇繡驚愕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慕雲錦,你……”
“不想去就下車。”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拋下這一句。
慕雲錦徹夜未眠,最終接受了蘇繡所提出的讓他最為不齒的提議。但,他雖然是答應了,可事情必須按著他的計劃去辦。
看著他俊逸非凡卻又冷漠無比的側臉,蘇繡深呼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我去。”
慕雲錦聞言,挑眉斜睨,“你確定?”
蘇繡再次肯定地點頭,一切已定,她反而平靜了,“不過我有個條件,證一辦完我們就得簽下協議。”
慕雲錦撇開頭,冷笑道:“ok,沒問題!”
既然她拋出了橄欖枝,他豈有不接下的道理?隻不過,這協議的具體內容嘛……得他慕雲錦說了算!
蘇繡眼神凜然,“那好,開車吧!”
她的話音剛落,轟地一聲,蘭博基尼便飆出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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