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周圍逐漸變得熟悉的景物和衝我指指點點比手畫腳的侍婢,手腕上的力量沒有絲毫要鬆懈的意思,前方的人也隻留給我一個冷冷的背影,一路拖著我走,霸道蠻橫,似是全完不在意我的感受。

最後,一直走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呢終於腳步一頓,停在了自己的殿門口,卻在我還來不及察覺時轉身將我推了進去,繼而後腳跟上隨手帶上了門。

房中沒有燭光,即使是正午,沒有陽光的照射,偌大的室內光線也十分昏暗。他線條分明的臉輪廓如今看著卻有些模糊,有些著朦朧的錯覺,隻是那雙眼睛依舊凝著光亮,仿佛能勾人神魂。

麵前的男人麵色如玄鐵,緊繃的下顎毫不掩飾其心中的怒意,好像一隻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獸,黑亮的瞳孔看得我心中發寒。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十分堪憂地在認真考慮:這廝,特地將我拖來這裏不會是要殺人碎屍吧……

“現在,給我一個讓我相信的解釋。”眼前的男人雙手環胸,黑眸半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喂,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要我和你解釋些什麽?

“你最好別再動你的小心思。”

拜托,我還什麽都沒說啊!

“我的耐性不好。”

我!說!!

我!還!還!什!麽!都!沒!說!啊!!!!

我看著那個一臉“大爺我做主”的模樣,整個人都氣得在抖,一種忍無可忍的衝動,就這樣從自己體內爆發了出來。

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我是人?!

是以大腦仿佛突然處於了一種空白期,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掐上了他的臉。

沒錯,就是臉,那張整日麵無表情像是吃了臭蟲一樣的臉!

平日裏看慣了的俊臉此刻正被我捏成詭異的形狀,五官全部糾結在一起,看上去竟有幾分滑稽。

等我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那張扭曲的俊臉瞬間放大在了眼前,我腦袋裏僅剩下了一句話,那就是——

死!定!了!!!!

手一抖,身子一震,我當即鬆開了對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你聽我說。”我訕訕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麵前搖了搖,態度真誠道:“你該放下自以為是好好聽我說。”

其實這麽一針見血的話我本沒打算這麽快說出來,然而既然情勢已經失控,那麽便無所謂什麽本來不本來,硬著頭皮上就是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臉上哪怕一瞬間的表情變化,卻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是某種我所看不明白的深沉情緒。

我倆就如此這般,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大眼瞪小眼了許久,終於——就在我放棄準備收回手時,那男人卻做了一件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事情——

他麵無表情地張開嘴,狠狠咬了一口我的手指頭!!

咬!了!

我!的!手!指!頭!!!!

在阿煌告訴過關於妖界的天劫之事後,我曾經腦補過,被天雷劈中是什麽樣的感覺,還希望借此構建重現一下自己被劈了九次的感覺。

然而如今,我成功了。

那男人咬住之後,在我震驚錯愕的目光之下,觸感有些粗糲的舌頭似是有意無意地舔過我的指尖,依舊是麵無表情的臉,眼裏卻閃過戲虐的惡質笑意。

一陣電流從我的指尖滑過,引起脊背上的輕微顫栗。

就在我愣神之際,指尖卻又是傳來一陣痛意,嚇得我低呼出聲,他眼底這回是毫不掩飾的得逞的笑意,我頓時又羞又惱,猛然從他的口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我仔細打量著自己手指上的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咬的力道隻引起刹那的痛感,剩下的便是留下了淺淺的齒痕。

我幾乎是悲痛欲絕地看向他,他卻緩緩挑高了眉,理直氣壯的模樣讓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製住爬上去反咬他一口的衝動。

哼,此刻那廝神情一派悠然,活像是等待著小白兔自動跳入陷阱的大灰狼,看得我臉上一陣發燙,那一夜的記憶再次如潮水般不可抑製地在眼前翻騰起來。

室內響起他的低笑聲,溫醇的音色帶著一絲沙啞,低低回響在光線昏暗的室內,聽上去格外撩人心弦。

“看來,這樣比較能讓你聽話。”

那聲音仿佛是在唇舌間滑動著,我抬頭看她,竟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看見了別有深意的笑意。

他毫無預警地邁動雙腿朝我欺近一步,俯下身,目光灼亮。

“是你,迷上我了。”

他此刻的神態就仿佛是炫耀勝利的孩子,那種挑釁的態度方才提醒了我,自己上他那晚也正是講了同樣的話。

硬是壓下心中的燥熱,我也毫不服軟挑釁地看了回去,輕哧道:“哦?這麽小氣?”

“上次我上了你所以你記仇記到現在?”

黑眸在聽見我這句話之後當即不悅眯起,連唇畔的冷笑也一掃而光。

“如此口無遮攔,有時我當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你還能不知道?”我順口接了這麽一句,望向他的瞬間卻大感不妙——那種深濃又炙熱的情緒翻攪著,渾濁的目光引起的我腳下的虛軟,一波波襲來,幾乎將我吞噬。

我當即抿了抿唇,欲轉移話題,卻不料下一刻整個人便整個被他扯進了懷裏,剛想抬頭抗議,霸道的吻卻已經壓了下來,唇瓣廝磨,碾搌,翻攪在一起的兩人的氣味。

腦中是一片空白,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隻能本能地鉤住他的脖子,感到自己被淩空抱起,帷幔的質感劃過耳鬢,他的發落在我的身上,交纏在一起,再也不辨彼此。

從此不論天地,亦無乾坤。

……

我醒來的時候,手臂依稀摸到了結實溫熱的物體,尚還迷蒙的心神頓時一片清明,方才那些鶯囀龍吟顛.鸞倒鳳的纏綿悱惻頓時襲入腦海,讓我整個人都在瞬間清醒了起來。

霍然睜大的眼睛裏,映入了男人緊繃的下顎,接著便是含笑的黑眸。

肩頭傳來的涼意讓我雙頰一燥,下意識就想要扯被子,卻不料腰上緊纏的強悍力量讓我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被匝得更緊,整個人都密密貼上了他。

“現在想起來自己是個女人了?”依舊還帶著嘶啞的嗓音中似乎夾雜著一絲揶揄的笑意。

我緊繃在他的懷裏,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又惹到這個抽風的男人,一個不小心又惹出了什麽事端。

方才他的惡意教訓如今還曆曆在目,就算我甕聲哭泣著求饒,他依舊惡質地故意放慢動作,讓我如今想來依舊後怕。

丫的,這廝太卑鄙了。

我磨著牙腹誹道。

許是見我沉默著不出聲,頭頂又響起他的聲音。

“你說你失去過記憶?”

“方才我不是說過了。”我悶著頭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嗯,是說過了。”這話說得極慢,弦外之音帶著再露骨不過的暗示,讓我又是一陣想要磨牙。

“所以——”“——所以以後你要看清楚,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絕對區別。”

他沒由來地森森然接過我的話頭讓我愣了一下,不禁悶頭琢磨起來,卻發現自己依舊沒懂他的意思。

“所以你叫我別再耍流氓?”我抬起頭,虛心請教,誰知卻撞見了他不悅的眸。

“我是說,即使是家禽,也要記得警惕。”

家禽?

他那種仿佛隱忍著想把某樣東西給大卸八塊般的語氣讓我不由抖了抖,猛然想起一件事,腦中一陣衝動幾乎差點顧不得那麽多便直接從床上跳起來。

“慘了!阿煌不知道有沒有被抓住!”百眼魔王的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麽好用,那副煞氣凜然的模樣……倘若阿煌被抓到必定難逃一死。

這樣想著,我幾乎已經在腦中構建出了阿煌夕陽西下身首異處的慘淡光景。

然而這隻是最壞的結果,而更讓我擔心的是,自己方才以為會有大動,卻不料隻能軟綿綿地象征性掙紮一下。我暗暗嚐試調動體內的靈氣,卻發現那種感覺若有若無微乎其微,幾乎難以察覺。

心思浮動,腰間的力量卻逼我回過了神,不得不直視眼前的男人。

那緊抿的薄唇似是在隱忍著什麽,我這才想起來,且不論他這般反應是為哪樣,且說自己方才的話確實是在不知死活地刺激他。

深深吸了口氣,我有些尷尬地扯出一個笑臉認真道:“你先放開我,我餓了。”

漆黑的眼底依舊結著冰霜,他靜靜盯了我一會兒,還是選擇放開了鉗製的力量。

得到自由的瞬間,我當即裹緊被子往外退出一段安全距離。

沒錯,勾引夫君上.床確實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有命呆在這裏。

倘若次次都如他這般貪歡而不知饜足,恐怕不到一個月我就必須離開這裏。

是以,臉上感激的笑容不減半分,我卻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接下來的日子果然還是該放棄身體攻勢改為精神感化,以保持行動距離的遠距離作戰為主,以不保證距離但是不煽動氣氛的近距離作戰為輔。

……

有句話叫做,“禍害遺千年”,我覺得此話用在阿煌身上最為恰當。

玄殤獨自離開了房間,而我著實脫力,是以又在床上滾了兩圈方才舍得下來。

走出宮門向侍婢一打聽,我這才知道原來阿煌竟已經離開了魔界,百眼魔王自然也循著味道追了過去,人早已不在魔宮之中。

侍婢向我說出這下話時,自己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阿煌那張騷包地讓人想一巴掌拍在案板上的笑臉。

乍聽到阿煌走了消息,自己的反應完全是出乎自己意料,沒有想撒花慶祝的喜悅,反而倒是有些沒有真實感,伴隨著淡淡的寂寞。

他曾經無數遍和我說過想要離開,笑容戲虐,赤色的瞳仁裏流光溢彩,美得妖異得讓人不敢直視。

不知是因為他玩世不恭慣了還是他本人便是個玩笑,那些話我一向隻當是聽一耳朵的牢騷話,也從未當真過。然而如今他走了,我卻突然有些想念他笑得賤格地說:“呐,要不不吃魔君殿下,從了小爺我私奔吧。”

那確實是句玩笑話,然而卻也沒由來的讓我覺得胸口一陣溫暖。

我仰頭看著魔界不見一顆星子的漆黑夜空,緩緩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它一路順著流進胸肺,引起鬱鬱的脹痛。

每呼吸一次,便是流失了些許的靈力,我幾乎可以察覺到那微不可覺的流逝的生命。

阿煌說我賭得太險了,那時我瀟灑爽朗地一揮衣袖,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而如今我卻發現,自己似是失了一部分的勇氣。

我就這麽坐在大殿前的石階上癡癡坐到了早上,也不分不清自己是因為沒力氣移動還是不想移動。

經曆了整個晚上,我大概是想明白了,自從自己知道阿煌沒有告別便如此幹脆離開之後,那種一直洶湧在心頭空落落情緒的由頭了。

大概是,因為失去了可以毫無秘密敞開心胸的最後依靠吧。

也不知是不是在這石階上坐久了,手腳冰涼僵硬,我幾乎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嗎……

以前,我的身邊有維楨,後來有了阿煌。

說到這裏,我倒是有些掛念起維楨了,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有沒有發瘋似地在妖道找我。

最後見到維楨的那個晚上,是他一身狼狽的模樣,當時的情景不由我有時間多問,然而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其實不用再解釋些什麽。

我盯著自己已經痊愈的右腕,沉默著盯了許久。

這裏已經被玄殤接好,不痛了,心中的那份遺憾和愧疚卻無法淡去。

我自知,自己對不住維楨,他曾經那般一心一意地對我好過。

我也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意,隻是我心中早有念著的人。

於是有些人便隻好裝傻。

隻能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