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公子”的表情十分的……該死的麵無表情,簡直讓我已經無法抑止撲上去撕了他的欲望。
想我活至今日皆是萬事可以將就,但唯有兩樣獨獨不行。
一是吃飯,二是睡覺。
這也是為什麽在看到白澤那油光水亮的皮毛之後,我第一時間便動了心思。
“那你,在這裏並沒有可以下榻之處?”我盡量維持著自己臉上的笑容。
那廂,他回答得慢條斯理,薄唇輕啟,高貴冷豔地丟給我兩個字。
“自然。”
“那你平日晚上出沒在這裏之後皆睡在哪兒?”我順著問道,誰知我話音未落,一道寒意便兀自襲來,伴隨著讓人寒涔涔的嗓音。
“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聞言愣了一下,緩過神來便不由得意起來,笑道:“早便說了,奴家可是在淩虛台上對夫君一見鍾情呢。”
他還沒回答,旁邊的維楨倒是一陣猛咳,我才想起還有這廝的存在。所幸自己平日裏沒臉沒皮慣了,尷尬之感壓一壓也便罷了。
回答我的,是一陣冗長的沉默,這寂靜的夜裏,偶爾不知從哪裏冒出一陣詭異的嘶鳴聲,配著突然冷下來的氣氛,格外讓人心裏發怵。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邊傳來“君公子”有些低啞的嗓音,“好。”一個字,像是沉思良久。
“你當真要跟我走?”
什麽?他的意思是——
我趕緊大聲“嗯”了一下,生怕他會在下一瞬改口。
跟著找到他的窩便什麽都好辦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
“喂,我們要去哪裏?”維楨湊到了我跟前,盯著前方的眼神十分戒備。
我毫不猶豫地丟給他了一個異常嫌棄的眼神,你不是方才還黏人家黏得像怕一鬆手人家就消失似得,如今倒是想起來擔心人身安全問題了?
維楨,你這麽長的反射弧真的沒問題嗎?
“走,還是不走?”那邊他似是有些不耐地再次確定道。
“走走走,怎麽不走。”我又是十分狗腿地一陣點頭,卻突然一頓。
“……咦,去哪裏?”
誰知回答我的卻不是他的話,而是一陣猛然刮起的強風,接著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前方籠罩著那個男人的黑暗似乎突然變得濃鬱了,從小徑的那頭暈染開去,直到將他的身影完全湮沒在黑暗之中。
一種濃鬱而沉重的威壓從那裏散開,仿佛帶著亙古洪荒的味道,欲將它觸碰到的一切都盡數吞沒,莫名讓我直覺發慌。
想逃,腳下卻像是釘在了那裏,移不動,逃不開。
黑暗中,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隻是淡淡兩個字。
“過來。”
卻足以奪取我的全部心魄。
意識變得恍惚,身體仿佛自己擁有行動的能力,左腳向前,就要往黑暗深處走去——
“別過去!”維楨卻在這時毫無預警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我順著他的聲音有些恍惚地回頭,那滿是擔憂的熟悉的臉,如今竟看上去,竟有些模糊。
我應該說些什麽的,至少,我應該給他一個表情,哪怕僅僅是一個讓他安心的笑靨。
然而最終身體自己做出了反應,眼神似乎找不到焦點,隻是單純覺得,自己應該往前走,去找他。
前方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然而他在那裏。
仿佛黑暗中的一簇亮光。
在那個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看見了他。
一襲黑衣,長發散下暈染在肩頭,俊美的輪廓上是清冽如寒潭的眸。
他站在黑暗的那頭,靜靜等著我。
那時我當真不曉得自己是怎樣生出那樣大的力氣,就這麽以胸口碎大石般的真漢子氣魄將維楨甩出了好遠,義無反顧地朝黑暗中的那簇光走去。
啊,是了,自己當真是已經沒救了。
就在這個瞬間,我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說來好笑,有的時候,便是當初那莫名的一念之動,改變了一生一世,甚至是幾生幾世的命運。
黑暗中,他看著我走近,唇邊似是勾著惑人的弧度,然後,優雅地朝我伸出了手,手指修長有力,在我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的那一刹那,幾乎讓我產生了一種就將這麽下去一輩子的錯覺。
被保護,被珍惜,被如珠如寶地仔細嗬護。
和這個男人,一起走到六界的終結。
頭腦中一片空白,我隻是怔腫地盯著他的背影,任他將我牽著,走向某處未知的地方。
在那裏,會有他在,是以我竟絲毫不覺害怕,仿佛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到了。”我就這麽恍惚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嗓音似是含著幾分笑意突兀響起在我的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臉頰,某種熟悉的刺激當即讓我心下一驚,神思在瞬間聚攏了起來。
他似是故意與我湊得好近,薄唇幾乎觸到我顯然已經充血的耳根,又是一陣低啞的笑容,似是在他渾厚有力的胸腔中滾動。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情不自禁,一下推開他,跳出了好遠——
“嘶——”手臂上傳來的疼痛讓我狠狠倒抽一口氣,我伸出右手欲打量一番,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其抬起來。
怎麽回事,突然這麽痛?
一雙指節分明的大掌毫無預警地接替我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我疼痛莫名的右臂,動作輕柔得讓我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一縷黑發沿著他的肩滑下,帶著他的氣息,落在我的臉頰旁,莫名地讓我一陣悸動。
我正花癡著,上頭卻傳來一聲薄涼的嗓音:“脫臼了。”
……什……
我當即愣在了那裏。
“脫臼了?!”
自己走路也能走脫臼?
啊!莫非是方才推開維楨的時候——
是了!定是那個時候!
緩緩吸了一口氣,我告訴自己要淡定,抬頭問他:“那怎麽辦?”
“好說。”他回答得雲淡風輕。
好說?
我十分懷疑地看著他眼角幾乎掩不住的笑意,某種即將被算計的感覺就這麽油然而生,讓我生生抖了一下。
“啊——”
“嗷嗷嗷嗷!!!”
我捂著被他毫不客氣地蹂.躪一番的胳膊,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漫不經心氣定神閑的模樣,幾乎想撲上去撕了他。
丫的你是想卸了它對不對!對不對!!你說啊你!!
不!要!不!說!話!啊!
就在我已經將方才一路的綺想盡數拋之腦後,開始絲毫不掩飾眼神的凶殘琢磨著該在他身上哪裏下口的時候,一個柔柔的嗓音似是帶著怯意,就這麽插了進來。
“殿、殿下。”
身著白色素衣的少女嬌嬌怯怯地站在那裏,神色恭敬,甚至可以說是帶著畏懼。
在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相同著裝看上去差不多年歲少女,皆是同樣的神情,隻是雖然低著頭,卻悄悄抬起眼皮似是打量著我。
殿下?
我捂著胳膊看他,卻被他臉上瞬間冷下來的表情弄得有瞬間的錯愕,那副冷冽嚴厲的模樣,早已完全不見方才作弄我時的笑意。
打量四周,我這才突然發現此刻竟已經不是夜晚,然而雖不是夜晚,似乎光線也並不佳,陰沉沉的天空壓著厚重的雲翳。
矗立在我麵前的是一座恢弘的宮殿,我一直以為月宮已經是大到不可思議,然而眼前的樓宇比之月宮顯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現在自己是在什麽地方?
我轉頭希望從他那裏得到一個答案,而此刻的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仿佛全然是一個陌生人,那一瞬,我竟失語了。
“殿下,您今天回來的比平日要早。”那少女似是回過神來,趕緊以眼神示意身後的兩人,身後的兩個小姑娘連忙走了上來,“噗通”一聲跪在了那個男人麵前。
我被那兩小姑娘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驚了一下,與我不同,他倒是十分習以為常的模樣,神色不變地命令道:“這個女人以後便是我的婢女,貼身服侍,你們去安排。”
“是。”為首的白衣少女依舊保持著垂目的姿勢,誠惶誠恐地應了一聲。
……咦?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我們五個以外再不見第六個人。
所以,他所說的婢女——
“你是說我?”我一隻手指指著自己,當即叫了出來。
劍眉一挑,他神色悠然,“怎麽?”
我看著他那副“大爺說了算”的理所當然模樣,暗暗咬碎一顆牙。
不行,深、呼、吸。
我暗暗告誡自己如今硬來絕無勝算,不如冷靜下來用另一種方法。
思及此處,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排除雜念,努力扯出了一個絕對燦爛的笑靨。
“夫君,你不要奴家了嗎?”聲音嗲得我自己胃裏皆是一陣哆嗦。
他額角果然抽了一下,我的餘光更是暼到一旁維持行禮姿態靜候差遣的白衣少女在聽到的我的話之後,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嘖,效果比我預想之中的要好嘛。
我壓下嘴角幾欲上揚的得意笑容,再接再厲道。
“夫君,你帶奴家來,不就是要將奴家收入房中好好疼愛的嗎?”
此話一出,耳尖的我立刻聽到了一旁低低的抽氣聲,那個男人臉色此刻正陰得發沉,緩緩朝我走進近了一步。
“你自己要跟來,我不記得自己做出過任何承諾。”
“胡說,夫君你食言,你討厭。”說罷我還有木有樣地學著下界的婦人伸手輕捶他的胸膛。
嘶,好硬。
我有些委屈地收回了手,抬頭的下一秒卻撞見了他陰鷙的視線,當即心下一驚。
“殿、殿下,不如先回殿中……”那少女似乎是想要替我解圍,隻是剛顫顫巍巍地說了一句,便被那個男人冷甚霜雪的視線給瞪了回去。
“喂,不要這麽凶,都說了對姑娘家要溫柔。”我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不由開口道,誰知他竟回頭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死死扣住。
“小騙子……”他湊近我,一字一頓道:“你以為自己是誰。”
誠然,他的語氣和眼神,以及手腕上幾乎將我捏碎的力道足以媲美惡鬼,然而我私以為,為了自己以後的幸福,決不能讓他這種莫名奇妙的高貴冷豔情緒就此做大發展,是以我堅定地對上他的視線,學著他的語氣一字一頓道:“我、是、你、媳、婦!”
他的額角似是又抽搐了一下,我接著以同樣的語氣補充道:“你!”一根手指指向他,“應該聽我的!”
我話音未落,那邊已經是“噗通”一聲,唯一站著的白衣少女已經跪在了地上,小身子縮成一團不停地鬥。
然而如今我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想當初白澤要被拔毛時那麽凶悍的性子都能被我馴得服服帖帖,我還就不信自己搞不定一個人!
他不說話,漆黑的眸中仿佛醞釀著風暴,強大的氣場幾乎將我淹沒。
難怪我總是覺得他身上總有幾分兄長的味道,原來那皆是常年身居高位者所不經意間形成的威壓。
殿下又如何,既然如今我不惜來到下界一心隻為尋他,自然不會在意這些!更不能怕他!
此刻的自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心要和他抗爭到底。
正僵持不下間,那邊卻突然傳來一個嬌柔的嗓音,帶著幾分吃驚。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