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物盡數晃了起來,連同眼前眠夜臉上得意的笑容。

眠夜殺了無鸞的母親?長生君的妹妹?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依然隻能怔愣著,半晌才吐出一句:“……這不可能。”

“不可能?”眠夜似乎對我的質疑一點也不吃驚,笑道:“你信又或是不信於我來說皆沒有意義,因為殺了那個女人,已經成為了事實。”那份決然的自信和眼中妖異的光芒讓我不疑有他,梗著脖子再說不出第二句話裏。

“我那個傻弟弟還以為可以通過在妖道作亂引起上界注意,挑唆妖界與上界戰爭,卻不知道一切早就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就連天君,六界之主又如何,他也不敢動我!!”眠夜張狂的笑聲灌進耳朵裏,極度刺耳。

我還是一隻狐狸的時候,親眼看著無鸞不斷追求極致的力量,即使委身於昆侖上與人類一起修行,也不曾表露半分不耐。如今想來,他硬是讓君無師傅破例在他未及弱冠之年便靈壇施術召喚靈侍,大概為的就是可以盡早得到去上界的機會。

百眼說過,無鸞的母親在月宮。

我沒有母親,是以不可能明白有母親該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隻是有人可以全然地信賴和依靠,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想失去的那種感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毀了無鸞的希望。

在承認了這個事實之後,心中似乎沒有乍聽見這個真相時的震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冷靜,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回響,且從喃喃細語變成愈發大聲的呼喊。

我要救無鸞!!

看著眠夜,我從不知道,總是溫柔又儒雅的英俊男人麵容猙獰起來竟可以達到這般境界,若不是有些失去重心,我還當真想要好好定神看看眼前這一幕。

我見過無鸞對上界的執著,自然知道眠夜此刻已經扭曲的決定無可動搖。

一開始便是強求的緣分,至今也差不多該放棄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斂眸望進眠夜的視線。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你放了玄殤。”

***

眠夜再次讓我見到無鸞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晚上,眼前人衣衫襤褸渾身血漬,已經完全辨不出原先的麵目。

第一眼看上去時讓我狠狠倒抽一口氣,眠夜當真殘忍陰毒,難怪整整三日不讓我見他,竟不想他將玄殤弄成這副模樣!

“……玄殤。”我試探性地喚了一聲,那人沒有說話,隻是幽暗的囚室內傳來了鐵鏈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仿佛是回應。

知道他還活著,我總算鬆了一口氣。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我方才淡淡開口,說得很慢,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泄露了顫抖的嗓音。

“我要嫁給妖王,我愛上了他。”如此說著,那邊似是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沒有時間多想,我繼續道:“他不喜歡大喜之日還有與我有過舊情的男人留在宮裏,今晚便要對你處刑。”這個男人硬脾氣,尋常方法讓他離開妖界根本沒有可能,怕是隻有激將……

鎖鏈下的人影動了動,接著便是一陣揪心的咳嗽,粗重的喘息聲微微平複之後,盡是沙啞的調子。

“你當真要嫁他。”那話說得極其諷刺,語調平淡。

我腳下晃了一下,將將沒能站穩。

“你可知道,曾經,我當真以為你會成為我的夫君。”那時自己還不知其他,隻覺真心實意能撼動一切,卻不覺那隻是自以為是的執妄。

“你看,我就是太容易入戲,差點以為自己是真的愛上了你。”

我扯出淺笑,那邊的人不見動靜,整個房間寂靜得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不行,戲還沒演完,自己不能這麽沒出息。

緩緩吸了一口氣,我接著道:“你說,兄長恨你,天君恨你,妖王恨你,人人皆希望你死,你何不遂了大家的心願。啊,還有。”我聲音很輕,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你母親死了,你莫要再想尋她。”

我不會告訴他是眠夜做的,此生不會。

就讓他帶著這份執念好好活下去,沒錯,隻要他一日既往地活著,我便可安心。

然而那邊原本還衰弱的人在我說完的瞬間,頓時迸發出強烈的怒意,鐵鏈乒乓作響。

“吼————”

刺耳的吼聲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沉怒和殺意裹挾著極高的音調,聽上去仿佛是悲傷的獸在發出嘶吼般的咆哮。

那種輻射開的威壓嚇到了我,然而心底,我卻知道,他會活下去,活著離開這裏。

以後的路,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