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忍著下腹隱隱的疼痛,勉強自己扯出笑容,站在眼前被鎖在鐵壁上動彈不得的無鸞。足足兩指粗被注入法力的鐵鏈從他的肩胛穿入,暗紅的**好像深夜綻放的妍麗花朵。
他至今,沒有和我說過一個字,冰冷的視線紮著皮膚,像銳利的刀子,泛起細碎的疼痛。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笑得有些苦澀,輕輕道。
幽幽的聲響回蕩在封閉的囚室內,他卻依舊是沉默著。
“無……”叫出他名字的一瞬間,不知為何我卻突然遲疑了。
一千年前我自稱阿鸞來到他身邊,阿蠻在玉山時曾說過,“鸞是一種德鳥,此鳥一出便會天降盛世。無鸞這個名字,預示著不詳的命運。”
然而這個名字是無鸞的師傅,那個傳說中早已修煉成仙的君無師傅起的,隻是君無師傅賜名時是否當真想如阿蠻所想?
無鸞無鸞,他說不定,隻是想將阿鸞,抹殺出他的生命。
抿了抿唇,我改口低低喚了聲:“……玄殤”
這名字當真脫口而出時,我突然有些懷念,麵前一直麵無表情的男人的身體似乎突然輕輕顫了一下。
“玄殤,既然想去上界,為何又一個人跑來來妖界送死?”我這話沒有半分輕蔑的意思,隻是人數多寡如此明顯……
莫非無鸞也同我一般,算術不太好?
然而這話我沒敢問出來,因為他瞬間鐵青的臉色變得嚇人。
“你的那隻小狐狸……”說了一半,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誰知無鸞瞬間便抬起了頭,漆黑的眼睛在幽暗的囚室內黑得發亮,辨不分明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我莫名心虛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又是許久的沉默。
“……你把它怎麽了……”沙啞的嗓音撞進耳中,我驚得忙抬起頭,卻看見那雙黑眸裏不知何時又變回了淡定無波的模樣。
心頭一緊。
許久沒再聽過無鸞的聲音,此刻真真切切響在耳邊,竟讓我莫名鼻尖發酸。
“它很可愛,我會幫你照顧它。”果然,他根本不知道那就是我。
“幫我照顧它?”無鸞卻露出了嘲諷的神情,“你憑什麽幫我?”
“才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它。”我笑著回應,又補充道:“我有喂它排骨,你不必擔心。”
無鸞聞言眼神似是變了變,沉默地盯著我看了半晌方才淡淡道:“不必這麽麻煩,你可以動手殺了它。”
“……什……”
“啊,我差點忘了,”低沉的嗓音幽幽補充道:“你從來不親自動手的。”
我瞠目看著他唇邊的譏誚,長發散暈染肩頭,臉上還沾著幹涸的血漬。
唯獨那雙眼睛……
小腹的痛感隱隱變得難以忍受,我依然強撐著笑容道:“你不是很喜歡它嗎,不要說這種稚子般的負氣話。”
“負氣話?”無鸞冷哼一聲,“那隻狐狸,麻煩得要死。你若是當真如此喜歡,便隨你處置了罷。”
“我給你一個名字吧,纖阿。”
“那麽,我許你一個願望,可好。”
他的眉目浸著月光,溫柔到不可思議。
我抖著唇,告訴自己不能哭出來,良久才逼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好,那便隨我處置了。”
嗬,真傻……
***
“怎樣,專程去見過他,看著昔日想殺了你又毫不留情給你一劍的男人如今淪為囚犯感覺,如何?”我剛回到房間,眠夜便笑著走了進來,幽藍的眼瞳中閃爍著興味盎然的光芒。
我自知自己的一切行動都瞞不過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心中暗自嗤笑一聲,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能不用花心思應付狠毒無聊的老人家,這樣當然好。”
眠夜神色一愣,既然似乎聽懂了我話中的隱喻,哈哈哈地朗聲笑了起來。
“有趣,真有趣。”
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我笑著回複道:“不對,是‘美麗,真美麗’!”
他聞言又是一愣,喃喃又念叨起來。
“有趣,真有趣。”
這男人有病吧?
“你可知,他為何會隻身前來。”眠夜突然收斂起笑聲,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
我懶得揣測老年人的心思,敷衍地哼了一聲。
無鸞那般狼狽模樣,是千年前我便不曾看到過的。說來不知是不是當真是命運,如今又是他被鎖在囚室,我想著法子救他,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位置,好像看到了重複的曾經循環的命運,如此糾纏著彼此折磨,著實辛苦。
我起初隻是想好好愛一個人,為何艱難於斯。
“開個條件吧。”眠夜挑眉,頗為玩味地看向我
“什麽條件?”
抿出一個淺笑,我輕輕道:“我答應你一件事,你放了他。”
對於我說出這句話,眠夜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吃驚,臉上笑容不減半分。
“事到如今,你就不恨他?”
“你很扭曲。”我淡淡說出事實,卻不知又觸到眠夜的哪根神經,後者又“有趣,真有趣”地念叨了起來。
看著眼前人抽風一般的模樣,我終於恍然大悟,敢情這廝是有嚴重受虐傾向來著。
“你答應嫁給我,我便放了他。”眠夜說得輕巧,眼底盈盈的笑意,不知又再算計些什麽。
“這算什麽,逼婚嗎?堂堂妖界之王淪落至此,你不覺得傷自尊?”
拜托,逼婚什麽的可是我當年玩剩下的,你敢有點創意嗎?
我刺激了對方一句,收到的卻隻是眠夜稍稍怔愣的神色,卻不見惱意。
“本王早對妖界放出消息,要納六界第一美人纖阿為王妃,如若不然,本王那個死不了的弟弟,又怎麽會這麽沉不住氣。”
喉間滾了滾,我試圖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
所以……
無鸞是因為我才隻身前來的嗎?
那他為什麽還那樣說……
眼眶一熱,我險些直接哭出聲來。
是了,他對我,並非全然的恨意吧。
我伸手捂住唇,肩膀卻抖得厲害。
“噓,別哭。”沒有放過我的脆弱,冰涼的指尖輕輕描繪過臉頰,引起我心底的顫栗。我當即往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緊盯眼前人。
“嘖,這麽怕我?不是膽子很大麽。”眠夜笑得溫柔,眼底卻閃爍著眸中詭異的興奮,當即讓我心底頓生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告訴我那些,是想做什麽。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眠夜往前欺身一步道:“既然他還不夠恨你,我自然看不下去。”
……什麽?
“去親口告訴他,你愛上了我,願意嫁給我。”如是說著殘忍的句子,眠夜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溫柔。
“我要看著他崩潰,看著他瘋狂,看著他萬劫不複!”
我捂著心口,愕然地看著他臉上逐漸狂妄的笑意。
我不懂,無鸞分明是他的親弟弟,為何他要如此恨他?
莫非……
“……你也愛無鸞?”我喃喃道出想法,看著眠夜臉上僵住的笑容,我分不清那是詫異還是被看破心事的無措。
但是無論如何,這實在太像君無殤給我看的小說中的故事,求而不得的禁斷之戀,男主角的哥哥因愛生恨苦苦相逼。
越是腦補越覺得可疑,我蹙眉自己仔細打量起眼前人,十分不忍心地又補充了一句。
“無鸞不喜歡男人,尤其討厭變態。”
當初他對“花仙子”的抵觸情緒如今依舊曆曆在目,警告我遠離變態的話我也從未忘記過。
可憐眠夜,幾千年的謀劃,就是為了一個得不到的深愛之人。
思及此處,我幾乎又想潸然淚下。
眠夜的眼角一直在詭異地抽出,半晌沒再蹦出下一個字來。
我心中大驚,該不會是自己一下說中他心中無人知曉的秘密,一下子五內鬱結引出了什麽並發症。
我連忙湊了上去,想伸出手探探他額間的溫度。
臉色如此青白,別是發熱了才好……
“呃。”手腕被大力扯住,力道之大幾乎捏碎骨頭,眠夜的神情已經扭曲成一個怪異的笑容,看得我心頭一顫。
“別嚐試和我玩這種沒有意義的遊戲。”依舊是那張麵容那副嗓音,但眼前的眠夜卻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神情陰狠,像是耗盡了耐心。
“我是父王唯一的兒子,王位唯一的繼承人,那個卑賤的雜種,竟以為自己可以與我爭奪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癡心妄想。”
狠辣的目光配上猙獰的笑容,看得我脊背上涔涔發涼。
那種怨毒的視線讓我在一瞬間失了聲音,好久方才訕訕道:“……無鸞,根本無心於妖王之位,他一心隻想找到自己母親!!”
誰知我語音未落,眠夜突然笑得瘋狂,眼中也滿是得意。
“他母親?”
“他母親?!”
他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
下一刻,對方笑聲頓斂,沉下眼冷笑道:“我早就送他母親上路,很快也會送他去找她母子團聚!”
……什……
我嚐試呼吸,卻發現自己根本喘不上氣來,隻能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臉上陰毒的笑意。
他方才說什麽……
無鸞的母親已經死了?是他殺了無鸞的母親?
我哆哆嗦嗦半晌才吐出了一句:“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