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熙熙攘攘的鬧市,賣什麽的都有,從千年女屍身上的陰氣到上古神袛睫羽化成的樹葉,著實讓我大開眼界。
玄殤一路上都是臉色陰沉的模樣,所幸自己一來是習慣了他的死人臉,二來是小商小鋪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是以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按照臨央的說法,天宮距離這裏大概還有五天的路程,隻是我隱隱擔心著,恐怕玄殤的耐性是等不了那麽久了。
突然,一家十分有趣的鋪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似別人家是帶棚頂的商鋪,這家店以不知鳥的羽毛搭出了帳篷的模樣,鋪前還有兩團懸浮於空中的玄火。
我腳跟一提便走上前去打量起來:“阿煌!快看!”我舉起手中的東西驚喜地朝身後一行人晃了晃,頗有幾分好笑:“你看,這人說他賣鳳凰的羽毛呢!”
阿煌神色一愣,以一種“喪心病狂”的眼神雙手環胸看向我,倒是臨央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頓時來了興致,和老板講起了價來:“老板,你這羽毛怎麽賣的?”
老板是個身材矮小而枯瘦的爺爺,一頭鶴發,然而小眼睛卻分外有神。似乎是因為見我對他的商品有興趣,當即便笑意盈盈地迎了過來。
“小姑娘,算你識貨,這枚羽毛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鳳凰。”老人家的眼神頓時神秘了起來。
不是一般的鳳凰?
想到這裏我不由心情複雜地又回頭看了阿煌一眼。
“這可是管理太陽的上神一族,其宗主麟坤的尾翎,那可是天地間坐化的第一隻鳳凰,在上一次神妖大戰時,就是他,以玄火灼傷了上界妖王,使其負傷領兵退出了神界。”
上界妖王?
我偷偷以餘光瞄了瞄身後麵無表情的男人——那不就是玄殤的父親?
這上界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啊,這,那還真是厲害啊!”我有些心虛地讚歎了一聲,咦,阿煌不也說過,他是掌管太陽的上神?那豈不是說……
斂下眸光,我做漫不經心狀問道:“那如今那位這枚羽毛的主人,身在何方?”
我此言一出,那老人家臉上當即變了臉色,好像我問了什麽十分不得了的問題一般。
“小姑娘!”他突然拉近我低聲道:“如今可沒人再敢問這話了,說不得啊!”
我看著老人家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不禁聯想起先前在酒樓裏莫名其妙憑空消失的那三人以及周圍人習以為常的模樣,心中有些後怕道:“為什麽不能說?”
老人聞言,麵色當即凝重了起來,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神色變了變,道:“我在這裏擺攤好幾千年了,還不曾見過像姑娘這般美麗得令人印象深刻的仙魔,想必姑娘你,並非上界之人吧。”
“我——”“我當然是”四個字在看到老人眼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後,我還是忍了忍,雖然我美,但是我謙虛,是以輕聲道:“不瞞先生,我本是下界昆侖山上修煉萬年來參加試練的小地仙,這不是才得到神詔匆匆前來,卻發現上界人人自危氣氛頗為古怪,與傳言中全然不同,是故著實好奇,是以這才請教先生。”
維楨對不住,如今身份先借我一用吧。
那老人聞言又是盯著我看了半晌,方才道:“既然同為仙道中人,我也不瞞你,隻是交換情報於我來說自然也有危險,不如……”
“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老人家的光芒在我的頭上停留了片刻,方才道:“姑娘這玉簪,不知是否可以借來一看?”
……啥?
突然話題轉到我這玉簪上來是怎麽一個情況?
我看老人家的表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又轉頭盯了一眼,玄殤正站在身後不遠處一瞬不瞬地盯著我,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我們的對話,沒有波瀾的視線讓我背後寒涔涔一片,著實不敢輕舉妄動。
“呃……”我當即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神情道:“這原不是我的東西,並非我能做主……”
老人家似乎也不打算為難我,笑道:“小姑娘,千年前,你可知這簪子是從我這裏……嗬嗬嗬嗬。”老人家說著突然收住了聲音,笑得幾分玩味道:“罷了罷了,不說也罷。”他又是想到什麽隱情一般兀自笑著揮了揮手,又道:“總之既然你有著簪子,便也是與我有緣,老頭子我不妨告訴你,這上界如今不太平了,那些成仙做神的美夢啊,都是水中花鏡中月,不如在下界安於本分,倒還能得個平安自在。”
“此話何解?”老人家這話說得諱莫如深,我是越聽越迷糊,完全不懂對方是在說什麽。
老人家斂下眸光,拿著自己手中的鳳凰尾翎道:“你看這羽毛尾部的玄火,多麽通透的顏色,如今再難求得,六界之內怕也僅就能找到這一根,可謂是極品,除非是用東極青海龍王的玄雨,否則無人能滅了這火,做長明燈為上選。”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老人家神色嚴肅地調轉話題,什麽意思?這突然做起生意的節奏……所以之前那些都是為了詐騙推銷什麽所下的套嗎?
老人家沒有理會我盯向他的古怪視線,自顧自道:“宗主麟坤傳說那次大戰之後便不知所蹤,就連妖王也失去了下落。如今的天君,他那位置,知道點內情的人皆瞧得出此事蹊蹺。我在這裏做生意,也不過是圖幾千年了的習慣,一把年歲的人了,也不指望成仙成神,活得久了,早不在意這些。倒是姑娘你……”老人家似乎還想說什麽,我身後卻傳來了臨央的催促的聲音。
急急朝後麵看了一眼,我還想問些東西,然而老人家也垂下眸開始整理自己的鋪子,那份驟然冷漠下來的神態,仿佛之前那些熱絡的討論都不曾存在過一般。
最後疑惑地望了老人一眼,正好迎上了他不知是不是看向我的目光,那種複雜的視線讓我愣了一下,既然別開了視線。
老人整理好東西,兀自收拾著走了,“怎麽了。”頭頂傳來低沉的嗓音,我怔腫著應了聲,眼神依舊盯著老人的鋪子。
總覺得他似乎知道很多東西,然而卻來不及告訴我,又或是猶豫著該不該告訴我。
就好比你吃一塊十分美味的糕點,然而咬到一半你卻發現自己牙疼,於是這糕點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憋屈得慌。
“走了。”
“啊……哦……”
最後瞥了一眼,我還是硬著頭皮追上了玄殤等人。
於是因為那個老人家,我再沒能對周圍其他的鋪子產生什麽興趣,腦海中總是不斷盤旋著老人家之前的話。
上界不太平了,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要勸我離開嗎?
維楨說過,兄長是上界除了天君之外最受眾仙尊敬的上神,是掌管生命尺度的神明,從天地依然混沌時便坐化於天地間,比天君的壽命還長,威望幾乎堪比天君。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兄長,卻被天君軟禁了起來,這也是為什麽維楨當時告訴我讓我完全處於一種“你逗我呢?”的狀態。
仿佛在那一瞬間被整個人轉移到了一種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你說,”我以肘輕輕碰了碰臨央,小聲道:“眾人皆說纖阿是六界第一美人,怎麽我到了上界,卻沒有人認得我?”
臨央輕輕看了我一眼,笑道:“月宮冷清,遠離天宮,再加上長生君設了嚴密的結界在周圍,自然鮮少有人知道你的身份。”那份理所當然的模樣讓我更加訝異了:“不能啊,那這六界第一美人的稱呼是怎麽傳出來的?”
“嘛,這個嘛……”臨央笑得十分古怪,我還沒來得急問,那邊一張大掌便將我給扯了過去,用力之大讓我幾乎是整個人都偎在了對方的胸口,兩具身體密密地貼合在一起不留一絲空隙。
頭頂上傳來玄殤“該死”的低咒聲,語氣十分不悅。
這樣走路不但不舒服而且十分容易摔倒,沒走幾步路我腳下已經趔趄了好幾次。
終於,就在我忍無可忍地扭動身體表示抗議的時候,他才低喝了一句“別亂動”,不爽的調子仿佛山雨欲來,將我整個臉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
“唔唔!!”我看不見路了啊白癡!!
玄殤沒再說話,隻是周圍散發出的怒意已經足夠代替言語。原本還熱鬧的街道頓時十分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唯獨臨央突兀的笑聲讓我心中升起了一份怪異的感覺。
“呐,我這兒有麵紗可以借她。”
臨央含笑的嗓音溫溫軟軟,回應她的卻是玄殤一句低沉的“滾”字,說得很冷,且狠。
我莫名抖了一下,臨央卻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笑得更開心了。
臉像是拍大餅一般被直接按在男人硬實的胸膛,就連呼吸都困難,還要集中注意力對付腳下的路,我著實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猜想臨央那個似乎什麽都知道的可怕存在此刻又發現了什麽新奇玩意。
就這麽一直走著,路似乎沒有盡頭。
然而我很清楚,還有五天,就可以見到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