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8 謝謝你給的擁抱
“恩。”電話那邊,夏千語的聲音淡然卻清晰。
“千語姐,有件事件我想你給我一點兒意見。”蘇蔓咬咬下唇,輕聲說道。
“與唐寧有關?”夏千語敏銳的說道。
“……恩,是的。”蘇蔓覺得與夏千語說話完全不用任何技巧,隻需要誠實,因為她太過敏銳,總是輕易的洞悉你的內心。
蘇蔓梳理了一下思路後輕聲說道:“千語姐,我原本請了假陪唐寧一起等伯父做手術,然後上頭突然來了任務,明天要隨司長去法國參加一個商務談判。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決定……”
“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決定。”夏千語犀利的說道。
“我……”蘇蔓輕輕吸了吸鼻子,聲音低低的說道:“我不知道這樣決定對不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麽對你重要,就選擇什麽。有些選擇,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會遇到。”夏千語的聲音越發冷了。
“千語姐……”夏千語冷冽而遙遠的聲音,讓蘇蔓聽出一股淒涼的味道,讓蘇蔓感覺到一股鈍鈍的心疼。
“和唐寧商量一下吧。我還有事先掛了。”夏千語淡淡的語調,有著不易讓人察覺的柔軟,蘇蔓微微愣了一下,看著已經被夏千語掛掉的電話,心裏隱隱有股異樣的感覺--以夏千語簡單利落的行事風格,怎麽會有商量的想法?
若是她自己,怕是不會與任何人商量吧?
可是,自己到底該怎麽選?
“什麽對你重要,就選擇什麽。”夏千語這樣說。
“你不是醫生,你的陪伴沒有意義,而工作的機會,你可以通過努力實現。”evan這樣說。
蘇蔓緊握著電話,看著拎著簡易行李箱大步而來的evan與alma,蘇蔓當即站了起來,看著evan說道:“你們先去機場,我稍後自己過去。”
“你……”
“不要開車,在路上找時間看一下資料,第一次參與這樣正式的商務談判翻譯,準備一定要充分。”
evan打斷了alma沒有說出口的話,一臉嚴肅的交待著,說完後便與alma快步往外走去。
時間容不得蘇蔓有更多的思考,她快速將桌上所有的文件都掃入隨身大包後,抓著車鑰匙便往外衝去。
文件她可以上飛機再看,她相信自己的記憶能力,而現在她擔心會趕不及見唐寧。
“唐寧,你這是?”當蘇蔓喘著氣跑進病房時,唐寧正坐在桌前工作,而他的身邊卻放著自己常用的行李箱。
“要去法國?是個很好的機會,好好加油。”唐寧見蘇蔓進來,從容站了起來,將行李箱拖到她的麵前。
“你怎麽知道的?”蘇蔓看著他呐呐的問道,心裏卻是隱隱的愧疚。
“學長打電話,讓我給你一些細節上的指導。”唐寧張開雙臂給了蘇蔓一個大大的擁抱,看著她溫潤說道:“蔓蔓,有些機會錯過就不會再有了,我爸手術的結果到時候我告訴你,你不是醫生,留下來也沒用。你男朋友也沒那麽脆弱,需要人一直陪著。”
“唐寧,謝謝你。”蘇蔓惦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後,紅著眼圈鬆開擁著他的手,拖著行李箱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我送你去機場。”唐寧微微笑了笑,轉身合上桌上的電腦,一手牽著她的手、一手幫她拖著行李,快步往外走去。
“唐寧,我給千語姐打電話了,她讓我和你商量呢。”在唐寧溫潤的目光裏,蘇蔓的情緒好了許多。
“你?”唐寧不禁感到意久,片刻後失笑著說道:“她不會給你意見。”
“啊哈--真的呢,你怎麽知道的?我以為她會對我說工作為重的。”蘇蔓皺了皺鼻子,似是不滿唐寧這麽了解夏千語。
“她的時間和精力全放在工作上,對別人的事情不關心。”唐寧拉開車門,在蘇蔓上車後,回到駕駛室,發動車子往機場開去。
“恩,她不肯給我意見,隻說讓我和你商量一下。”蘇蔓輕聲說道。
“……哦?”唐寧更覺意外,夏千語怎麽會管這些私事?
嗬,她這個人呀,既是父親的故交、又是自己的上司,怕是真把自己當晚輩了呢。
唐寧暗自搖了搖頭,雖對夏千語的態度感覺意外,卻並不覺有何不妥。
送蘇蔓到機場後,蘇蔓仍有些不舍,卻在evan和alma的催促中連不舍的情緒都沒時間感受,便拖著行李箱急急的奔進了安檢通道。
直到安檢完畢,蘇蔓忍不住惦腳往外看:唐寧還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看著她的目光滿是溫潤和煦,讓她感覺到一陣柔軟的暖意。
“唐寧,再見,我一辦完事兒就回來。”蘇蔓用力的揮著手,大聲喊道。
唐寧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走了,不知道走了什麽運,這麽好的男朋友還不安份。”alma拖著行李箱從她身邊走過時,冷冷丟下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怎麽不安份了?我男朋友好關你什麽事,你有本事也找個好男朋友去。”蘇蔓對著她的背影做了個怪臉,轉頭衝著唐寧笑了笑後,才拖著行李箱輕快的往候機室走去。
陽光中的機場人來人往,蘇蔓的背影匆忙而充滿活力。唐寧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轉身快步往回走去。
學翻譯的他當然知道這樣一次機會對於一個剛出校門的實習生來說有多重要。雖然他也希望蘇蔓能多陪他幾天,但想起因為家裏的事情,蘇蔓已經錯過了聯合國的工作機會,他不能自私讓她再次失去商務部職業發展的機會。
更何況,現在的唐寧已不是剛回國時候的唐寧,他已經能夠獨自麵對所有的事情。
所以當學長evan給他電話,向他解釋這個任務的臨時性下緊迫性後,他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還拜托學長多給她學習的機會。
隻是,父親生死悠關的手術,他真的已經可以獨自麵對了嗎?
天知道他現在的內心,是否與表麵一樣平靜……
中國,京城。
夏千語在知道蘇蔓仍棄唐寧而選擇了工作後,神情有些微微的不悅。
“她沒明白你的意思。”傅陵笑笑說道。
“不是不明白,是心裏已經有了選擇,便會把外界的聲音全理解為同意。”夏千語談談說道。
“這姑娘也不容易,放棄工作機會、遠離家鄉,陪在一身是債的唐寧身邊,大多數女孩子做不到這一點。”傅陵對蘇蔓的印象不錯,倒也不覺得她這樣的選擇有什麽不妥。
“恩。”夏千語輕輕點頭,拿起電話給dell拔了過去:“hello,我是charlene。”
“手術確定在什麽時候?”
“明天?ok,拜托了。”
“術後恢複,您的建議是?”
“好的,請幫我安排最好的護工與複健師,護工與複健師我需要長期的,並且要懂中文。”
“不用,你直接安排,他年紀小,第一次經曆這種事,可能欠缺一些周到。”
“thank’s。”
夏千語掛了電話後,看著傅陵說道:“原本唐寧打算讓唐老在英國做恢複修養,蘇蔓的家在那邊,多少可以照顧一些,省得路上奔波對恢複不利。加上他自己也確實不能有太多的時間照顧。但現在看來也不可行,蘇蔓也會很忙。”
“唐寧家裏沒有其它親人?”傅陵問道。
“不知道,讓他自己安排吧。從唐老的治療來看,他留在英國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夏千語輕輕搖了搖頭,沉暗的眸色,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這次手術……要不要過去看看,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傅陵看著她輕聲問道。
“看不看,結果也不會改變,安排京城的事吧。他到最後寧願自殺,也不來找我,他心裏……”夏千語語氣稍頓,沉默片刻後才接著說道:“他的錢沒有及時到位,我又迫離開,他心裏有愧疚。”
“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他,相反,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孤兒院順利的呆下去。在我遇到的所有人中,他算是好人吧,隻是性格懦弱了些。”
夏千語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文件,神情有些淡淡的冷意。傅陵知道她是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些事--無論她今天取得什麽樣的成就,少時孤身一人四處躲避的日子,都是她心裏永遠的傷。
“老一輩的人和我們原本就不同,各人問心無愧就好。明天我和設計師去送設計圖,然後安排他出國做設計風格的考察。你趁這段時間把風水和新聞布署一下。”傅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說道。
“你親自去?”夏千語皺眉看著他。
“設計說明我還是得親自去,出國考察我不去。”傅陵點頭說道。
“還是小心些,這些人有地位有背影,耍起手段來,我們完全不是對手。傅陵,這件事情以自保為底限。”夏千語站起來看著傅陵,認真的說道:“100個京城市長,也比不上一個你。”
“我有分寸,你放心。”傅陵給了她一個放心的微笑。兩人便開始分頭準備接下來的事情。
看著他們平靜從容的樣子,沒有人能看出他們是在做一件會讓整個京城變天的事。
一天後,唐晉旗的手術如期進行。
唐寧獨自站在手術室外,看似平靜的神情裏,透出隱隱的緊張。
隻是他隻有一個人,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平靜與從容,才能處理好手術中、手術後會出現的任何突發狀況。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往前推進,唐寧心裏越來越緊張。
“手術開始多久了?”
夏千語淡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唐寧緩緩轉過身,看著一臉淡然從容的她,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來了。”唐寧一直緊繃的神經,一點一點的放了下來,緊張到沒有表情的五官也明顯的放鬆了下來。
“唐晉旗若是醒來,見到我應該會高興。”夏千語輕挑眉梢笑笑說道:“小時候我在你家住過兩個月,後來嫌你煩,所以揍了你一頓後就走了。”
“夏千語,你說結果……”唐寧沒有理會夏千語故作輕鬆的玩笑,抬頭看向亮著燈的手術室,想問她對手術結果怎麽看,隻是話說了一半又咽了下去--她再曆害也不是醫生,也無法預測手術的結果。
自己真是緊張得糊塗了。
“最好的準備,最壞的打算。”夏千語走到旁邊的石椅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手術室門頂亮著的紅燈,輕聲說道。
“我知道。”唐寧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將目光從手術燈上收了回來,看著她說道:“不順利的話,還有40分鍾結束。”
“恩。”夏千語點了點頭,將隨身的電腦拿出來放在桌麵上,邊工作邊陪他等。
“夏千語,你為什麽會在我家住兩個月?然後又為什麽離開了?你和我父親既然是故友,為什麽他後來……不去找你?我想……你應該會幫他的吧?”唐寧聽著夏千語敲擊健盤的聲音,隻覺得一陣煩燥緊張,當下輕輕敲了敲電腦,看著她問道。
“一個很狗血的故事。”夏千語抬起頭來看著他,輕扯嘴角淡淡說道:“有興趣知道?”
“如果你願意說,我想聽一聽。”唐寧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我怕再聽你敲鍵盤的聲音,我腦袋裏緊繃的弦就要斷了。”
“恩。”夏千語輕瞥了他一眼,將電腦合上後,沉默了一會兒,輕輕說道:“我爸和你爸是大學同學,後來一個從商、一個從政。”
“你爸從接工程開始做,後來創立寧達,在京城做了幾個大的項目後,寧達慢慢成為商業地產的標杆企業。”
“我爸從區裏的書記,慢慢做到市委,後來做了京城的市長,那時候寧達已經將總部遷到j市,官方原因是人力成本及土地成本。真實原因,可能和我爸也有些關係,兩個人的關係也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吧。”
“後來我爸的權利越來越大,就開始膨脹,做了些違法的事被同僚揭發,然後被監禁了起來。”
“當然,我爸除了做違法的事,還包女人,所以我媽很早就離開家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那時候我爸就把我交給了你爸。”
“那時候上頭說,要是能將收的錢退回去,再交了罰金,可以保他少坐幾年牢。他的錢……我也不知道他的錢花哪兒了,反正沒錢了。所以你爸幫他籌錢。”
“後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你爸的錢來得晚了些,我爸就判了,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長大後去牢裏見他,其實我們都不怎麽認得出來對方了。”
夏千語說到這裏,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燈後接著說道:“後來他經不住裏麵的一些事,自殺了。事情差不多是這樣。”
“那時候你多大?你為什麽離開我家裏?是你媽媽接你走了嗎?”唐寧看著她輕柔問道。
“我媽媽?”夏千語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可能出國了吧,不知道這些消息。”
“你離開我家裏,和我耳後的這道疤有關嗎?”唐寧突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麽。
夏千語微眯著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半晌之後才淡淡說道:“恩,我膽子小,打了你怕挨大人的責罰,就自己跑了。”
“敢打我,怎麽會因為害怕就跑呢。”過去的事情,唐寧隱隱有了些隱約的印象,似乎是她說的那樣,又似乎有些真象被掩蓋了起來。
“我6歲啊,被我爸養得無法無天的,後來想想我沒有爸爸了,自己嚇自己就嚇哭了,然後就偷偷的跑了。”夏千語笑笑說道。
過去種種,想起來總會有些委屈、有些怨氣,今天再說起來似乎真的已經是過去了--她已經長大了,再也沒人能夠輕易的傷害她了。
“夏琳,你別坐在樹上,很危險。”唐寧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從來不笑的小姐姐,和她說話時有些小心冀冀。
夏琳並不理會他,隻是沉默著看著正對著大樹的那條路,唐伯伯說想辦法救爹地,已經有五十天了,可是他為什麽還不回來?
爹地現在哪裏?在黑黑的大牢房裏嗎?他會不會害怕?有沒有飯吃?
那些人好凶,可能還會打人,爹地會挨打嗎?
想到這些,夏琳的眼圈便一陣發紅。
“喂,你為什麽天天哭啊?是不是想你爹地了?”
“夏琳你別哭,我爹地去救你爹地了。”
唐寧惦著腳尖,伸手夠著她的一隻腳,輕輕拍了拍她。
“不要你管。”夏琳厭煩的看了他一眼,用力的踢了他一下。
“喂,你踢到我了!”唐寧惱怒的看著她,對她的蠻不講理很是不滿。
夏琳將腳收回到樹上,繼續看著路的盡頭,完全不理會唐寧。
“喂,夏琳,你要向我道歉。”唐寧不依不饒的喊著,見夏琳根本不理會他,便也抓著樹杆往上爬,不知道是想爬到她麵前與她講理,還是想將她扯下以報剛才一腳之仇。
“夏琳!”
“真是討厭死了,你走開!”
唐寧剛剛爬上來還沒站穩,夏琳一陣惱怒用力的將他踹了下去。
一聲慘叫,唐寧從高高的樹椏裏跌了下去,仰麵躺在地上久久不動,嚇得夏琳飛也似的爬了下來。
唐寧跌下來的地方正好有兩塊尖銳的石頭,所以他耳後當即被劃開一長條傷口,血流得滿地都是。
夏琳當場就被嚇哭了,吃力的將唐寧背回家後,看著唐寧媽媽吃驚與厭惡的表情,當即趁著所有人都去忙和唐寧的時候,回房間拿了自己的隨身包悄悄離開了。
走路、攔車、坐火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那麽清楚的記得家裏的地址,居然從j市回到了京城。
顯然,這正是噩夢的開始。
隻是每每想起唐寧媽媽那張漂亮臉上的厭惡表情,遇到再大的災難她也沒後悔過離開唐家。
他父親不是好人,但他父親卻待她極好,公主般的長到六歲的她,永遠學不會靠人施舍生活。
“你叫夏琳?”唐寧突然說道。
“想起來了?”夏千語低頭輕輕笑了笑,將思緒從那段遙遠的往事裏抽了回來。
“我想起後來,我爸和我媽因為你吵架。”唐寧看著夏千語,隻覺得不可思議:“你居然是夏琳?那個古裏古怪、天天哭的小姐姐……”
“住嘴!”夏千語瞪了他一眼,製止他繼續往下說。
“夏千語,對不起,害你無家可歸。”唐寧看著她輕聲說道。
“那原本就不是我的家,這麽多年我也沒後悔當時的離開。”夏千語笑笑說道:“我當時在想,要是傷了你的臉,你媽一定會殺了我。”
“也不是,我媽就是緊張我一些,她人其實挺好的。”唐寧不禁出聲為母親解釋。
“當然,我其實就是嫉妒你有這麽好的媽媽。”夏千語笑笑說道:“如果當年我不跑掉,可能就和你現在一樣,唐老供我讀書,也讀個翻譯什麽的。”
“那投資界就少了個傳奇了。”唐寧沉眸看著她,一片感慨:“人的每一個際遇,看似無理,實則是命運早已安排好了的結果,其實我們逃不了、跑不掉。”
“我……”夏千語抬眼看他,眸色微動,沉默稍許後低低的說道:“我不相信命運,我隻相信自己。”
夏千語緩緩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燈後,慢慢走到回廊的另一邊,看著遠處不知道什麽地方,心裏隱隱湧動著一股思緒,是她不想麵對的情思湧動。
“也對。”唐寧也在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寧後,起身走到夏千語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沉默良久之後沉聲說道:“若我們肯再更努力一些,許多事情都會改變。”
“你是真的長大了。”夏千語輕扯了下嘴角,笑笑說道。
“你比我隻大一歲多一點。”唐寧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後落在夏千語的臉上,對於少時那個愛哭、凶悍的她,當真是完全記不起來了。
“老的是心境,與年齡無關。”夏千語轉眸看他,兩人的目光相撞,他的眸光一片清澈的溫潤,而她卻是沉暗一片,讓人看不透在她沉暗的眸底,隱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哐當一聲,背後手術室的門轟然打開。
唐寧與夏千語同時霍然轉身,在看見穿著無菌服、戴著口罩dell從黑暗的通道走出來,唐寧隻覺得整個心髒驟然停止跳動,整個人都無法呼吸。
“唐寧,過去。”夏千語用力的抓住唐寧的手,聲音清緩而堅定。
唐寧側頭看了她一眼,再抬頭看站在黑暗與光明交界的大門處的dell,隻覺得喉頭一陣發幹。
微微濕潤的手心是夏千語柔軟中帶著涼意的手,微冷的涼意,讓唐寧慢慢鎮定下來,反轉過手掌緊緊抓住她的,好象嬌小的她一如往常能給他力量一般。
隻要有她在,他總是沒那麽擔心。
“dell,我父親他……情況怎麽樣?”走到dell麵前,唐寧的聲音幹澀卻清晰。
“手術進程很順利,腦部淤血已經順利取出,但仍有部分殘留物在腦血管殘留。也就是我們事前討論過的手術的第二種情況。”
“如果延長一小時的手術時間對血管壁進行清理,手術效果會非常好,但風險是我們無法控製這一小時病人的體征是否會有變化;同時我們也無法評估病人是否能承受突如其來的腦血流速度通暢的衝激。”
“不做完全清理的結果,是病人恢複後可能會有部分行走功能、語言功能受阻,所以我向唐先生確認:是否按我們術前確認的方案,放棄對血管的全麵清理。”
dell醫生看著唐寧和夏千語,將之前確認過的手術方案與後果,又慎重的重複了一遍。
唐寧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轉頭看了一臉平靜的夏千語後,再轉頭看向dell,一字一句的說道:“按術前確認的方案,不做持續手術。”
“ok,接下來還有30分鍾時間做術後清理與觀察。”dell點了點頭,轉身迅速往手術室走去。
看著手術室的大門重新合上,唐寧緊抓著夏千語的手慢慢的放鬆下來,再轉過身時,忍不住用力的擁抱住她,聲音哽咽的說道:“夏千語,我爸救回來了。”
“恩。”夏千語身體微微一僵,隻是在聽見他嘶啞中帶著哽咽的聲音後,心裏不由得一軟,便沒有推開他,由著他象個孩子一樣依賴著自己。
一直一個人,從不依靠別人、也不讓人走近自己,她不知道被人依賴的感覺,竟然並不是麻煩……
看著在自己麵前孩子氣的唐寧,她的心裏一片柔軟。
“對不起,剛才是我失態了。”片刻之後,唐寧忙鬆開擁著她的手臂,明亮的眼睛在看著她是時,帶著喜悅、歉意、慌張……
“如果是我,我也這樣選擇,沒有選擇的時候我們隻能去賭那10%的可能;有選擇的時候,我們要100%的安全。”夏千語悄悄後退一步,抬頭看著他,眸色一片平靜,這樣的平靜卻讓唐寧感覺到一股莫明的安心。
“是,謝謝你。”唐寧也自覺的後退一步,擔開與夏千語的距離。
他以為,夏千語此時對他的縱容,一定是因為父親的原因,但他仍感謝她在他特別需要支持的時候,沒有將他推開。
手術的後半段依然順利,手術之後的唐晉旗被推進術後監測室觀察。
夏千語陪唐寧一起找醫生了解了醫生給出的恢複建議後,連病房都沒去,便準備離開英國回國。
“這麽快?”唐寧看著她不禁有些無措。
“恩。”夏千語打開手機看了看傅陵幫她訂的航班後,對唐寧說道:“你在寧達的工作短時間我可以找到人補位,如果你決定留在英國的話,對我的整體計劃確實還會有影響。這件事或許你可以與你父親商議一下,我等你的消息。”
“我沒有要留下的打算,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唐寧皺眉看著她,語氣間不禁有些生氣。
“你自己考慮,你父親現在這種情況,沒有親人在身邊,可能不太合適。”夏千語邊往外走邊說道。
“幾點的航班?”唐寧沉聲問道。
“還有三小時。”夏千語站在街邊,準備攔計程車。
“從這裏去機場隻需要30分鍾,所以你還有一個半小時可以休息。”唐寧看著她輕聲說道。
“不是說敲鍵盤的聲音會扯斷你緊張的神經,我去機場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夏千語看著車來車往的街道,笑笑說道。
“從中國飛到這裏十二個小時,然後在手術室外站了兩小時,直到現在…。”唐寧沉眸看著她,低低的聲音透著柔軟的疼惜:“夏千語,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你現在是真的需要休息。”
“我……”
“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你想工作就工作、想休息就休息,無論如何我在英國也算半個主人,總不能讓你在機場等幾個小時。”唐寧打斷她的話,聲音溫潤態度卻堅持。
“也好。”夏千語抬眸輕瞥了他一眼,緩緩轉身,隨著他一起往回走去。
臨時決定過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怕唐晉旗手術不順可見最後一麵,還是因為掛念如此時刻沒有人陪伴的唐寧。
隻是決定了來,她就來了。
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兩個小時緊張的等待,她也確實累了。
隻是她習慣了不因工作之外的事情停留太久,這一次她覺得自己有些任性了,所以她決定立即離開,她對自己的縱容,也隻有那麽一點點……
可是唐寧……
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拒絕他……
*
“這裏的病床都是每天換床單的,你先休息,我去監護室再看看。”走進病房,唐寧拉開床上的被子對夏千語說道。
“好。”夏千語點頭。
在唐寧關上門離開後,夏千語慣性的先拿了電腦收郵件,花了二十分鍾處理完工作後,才和衣在床上躺了下來。
隻是躺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體力當真到了極限--願意聽唐寧的話回來休息,除了無法拒絕他之外,更因為身體已經發出警報了吧。
夏千語在睡著之前如是想著。
一小時後唐寧回到病房,夏千語正將電腦收進行李箱裏。眼底的倦意也因著這一小時的休息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她慣有的利落與明朗。
唐寧不禁越發佩服她的自控力--她就像一個精準的機器,在工作安排、在時間把控上,從不出錯。
“你父親情況如何?”夏千語抬頭問道。
“體征穩定,還在暈迷狀態,醫生說這樣的狀態一直保持到麻醉醒來,就沒問題了。”唐寧開心的說道。
“恭喜。”夏各語的目光一片明亮,上揚的嘴角,帶出她不曾有過的活力,靈動而明媚。
“我送你去機場,說不定回來的時候他就醒了呢。”唐寧伸手接過夏千語的簡易行李箱,眸底是不曾掩飾的激動與喜悅。
“應該可以。”夏千語笑著,朝著唐寧張開了雙臂。
“夏千語?”唐寧的眸色一亮,放下手中的行李箱,上前一步,緊緊的擁住夏千語,低頭在她的耳邊動容的說道:“夏千語,我真的很高興。”
“恩,我知道。”夏千語輕輕點頭。
“夏千語,謝謝你,不管你為什麽過來,我真的很高興這時候你在我身邊、很感激你願意讓我抱抱。我……我沒有人可以說……”唐寧將下巴擱在夏千語的肩膀上,聲音不由自主的又是一陣沙啞。
“恩,我知道。”夏千語仍然隻有這句輕輕的、卻格外溫柔的話。
天之驕子的傲然少年,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他所承受的壓力已到極限。
若說家庭變故已是他不能承受的重壓,而父親的手術,便隻能用煎熬來形容了。手術的成功於他來說,不僅是唯一親人生的機會,更是心裏那份重壓的完全釋放。
他五個月以來的經曆,她曾用了十幾年來走完--從父親入獄、到她逃亡成長、再到努力翻盤,到最後眼看著他自殺身亡。
在得知他死亡消息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蹋了……
所以她懂,懂得這時候的唐寧,表麵維持著最好的風度與教養、維持著對女友的理解與溫柔、維持著對工作最平靜的態度,他用這樣的平靜與溫柔,掩蓋著內心深處嚴重的不安與對外在支持力量的渴求。
而她的懂、她的陪伴與擁抱,讓唐寧終於不再強自壓抑、終於讓內心沉積五個月的不安找到出口……
她嘴角帶著笑意,一如往常的平靜而從容;而他則象個大孩子一樣,雙臂緊緊擁抱著她,好象所有的壓力與不安,全在這個擁抱裏化解於無形--或許是擁抱的力量、或許是夏千語在他的心裏就是這樣強大的存在。
有她在,他就可以安心。
唐寧開車送夏千語到機場的時候,機場的大屏幕正播放商務部與法國能源公司談判的新聞。
一身米白的香奈爾職業套裝,胸前掛著翻譯工作證,站在evan身邊,用流利的法語傳達著evan的意思;
優雅的法式發音讓人著迷,風采迫人的年輕自信模樣,不同於其它翻譯的沉穩內斂,讓人眼前一亮。
翻譯的位置原本最忌暄賓奪主,但一慣張揚的法國人卻喜歡上了這位漂亮得過分的年輕翻譯,她一臉英氣的站在沉穩而氣勢迫人的商務司長身邊,完全沒有搶鏡的感覺,隻覺得相得益彰、風彩卓然。
“你該為她驕傲。”夏千語微眯著眼睛,看著大屏幕上自信張揚的辦蔓,嘴角噙起清淺的笑意。
“當然,她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翻譯官。”唐寧眸底的閃過複雜的情緒,隻是提起蘇蔓依然溫柔而驕傲。
“我進安檢了。”夏千語笑了笑,從他手裏接過行李箱,從容往安檢處走去。
“再見。”唐寧將目光從大屏幕上收了回來,快步追上夏千語,真到她進了安檢通道他才離開。
唐父是在手術後8小時醒來的。
雖然還是不能說話,但手可以動、頭可以動、眼睛可以眨,唐寧興奮得眼眶一片濕潤。
將父親轉入普通病房後,唐寧將父親昏迷後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告訴他公司現在運轉良好、夏千語對他很照顧、蘇蔓已經在商務部做翻譯。
唐晉旗沒有他想象的激動與高興,隻是平靜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用手勢告訴他,一切不爭,他還好就好。
“爸,一切都挺好。你慢慢修養,也很快就能恢複。”唐寧不理解父親的平靜,卻也開心父親不再為公司的事情操心焦慮。
唐晉旗輕輕點了點頭。在護士的提醒下,唐寧將床搖平,示意父親休息,等精神好一些再說話。
看著父親雖然滿頭白發,睡顏卻一片平靜,唐寧是完完全全的放下心來。
“手術順利。”唐寧給肖奕的信息隻有這短短四個字。
唐寧原本還想給蘇蔓打個電話,想起她在法國的行程,又不想影響她的工作狀態,所以最終還是沒打,隻給導師,也就是蘇蔓的父親發去信息,說是一切順利,感謝他的幫助與關心。
打開電腦,郵箱裏躺著幾封秘書發過來的郵件,然後再無其它。
點開郵件,唐寧覺得自己仍無法完全平靜下來--還是做不到夏千語那樣,不讓任何事情影響情緒、不讓私人情緒影響工作。
“不過,除了父親,應該再沒有情緒可以影響我了吧,我會做到你這樣的。”
唐寧這次沒有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合上電腦後,給夏千語發了一條消息:“還在飛機上吧?我爸已經醒了,還不會說話。會越來越好的。”
輕輕點擊發送,看著文字往寫關charlene名字的地方飛去,唐寧長長吐了口氣,又拉了椅子坐到父親的床邊--隻是這樣安靜的看著他,便感到一股心安的平靜。
------題外話------
在工作與家人之間,有時候真的很難選擇。而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別的蘇蔓,不會明白這時候唐寧有多需要她在身邊。
曾經的唐寧也不明白,所以他理解蘇蔓,支持蘇蔓,隻是內心深處的隱隱失落,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
是誰說千語在知道自己的感情後會壓抑躲避呢?其實我覺得千語已經很勇敢的麵對自己的感情,隻是她太過理智,她沒有壓抑自己的感情,卻並不用這樣的感情去影響唐寧的生活--愛他,是她自己的事情,她願意做一切為他好的事,隻為成全她愛的那個男孩,依然如故的溫暖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