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給趙噠噠傳了通行證後,趙噠噠這才能靠近那些用不知名半透明藍色材料組合而成的高級公寓麵前。
幾十棟仿佛撐住地球整片天空的高級公寓,即便沐浴著日光享受著溫暖,但在趙噠噠眼裏,莫名的帶著些許蕭瑟與孤獨。
反而和當初見到的那片樹木的死亡墳塋頗為相似了。
但這話,她可沒膽兒說,說出來一定會被罵死的。
蔚藍住在這十幾棟參天大樓之中,像是被封印在狹塞空間裏的公主。趙噠噠嘀咕著刷了卡,由全自動多功能服務電梯,將她運送到了八十三層樓。
“嗯?為什麽隻有八十三以及八十三以上的?”趙噠噠摸下巴思忖,不想這句話說得有些大聲,蔚藍的啞仆就站在電梯外等著,聞言,他抬起頭,笑著看了趙噠噠一眼。
由於臉部的燒傷沒有即時治療,他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傷口猙獰而邪惡,笑起來時,整個疤痕都像是要裂開來似的,讓人害怕。
趙噠噠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但並非是生理上的厭惡或是其他什麽感情,就是有種……呃,有種自己幹壞事偷偷吐槽別人卻被發現的尷尬感。
這位啞仆依然是上次的行頭與發型。之前隔得遠,而且那時心裏也沒底,趙噠噠沒有多看,今天在陽光下,那頭色澤光潤的頭發,亮到驚人。
趙噠噠再次感慨,若不是這場火災,想必這位啞仆,也一定是一個風度翩翩的文雅人士。
可惜了。
啞仆將他所佩戴的手環型終端與趙噠噠的手環型終端碰了碰,很快,趙噠噠的終端上就顯示出啞仆想說的話語。
“趙小姐,之所以沒有八十三層以下的標簽,是因為八十三曾及八十三層以下,都為蔚小姐所擁有的資產,若是您想去參觀……”
趙噠噠拚命搖頭。
對方又笑了笑,這次的笑,比上次多了些許人情味。
趙噠噠被領來蔚藍這邊。她剛好結束一場宴會,雙臉以及裸在外麵的天鵝頸,都染上了一層薄紅,眼睛小小地眯著,用手撐著太陽穴,半躺在臥榻上。
心情,似乎並不好。
啞仆安靜地站在蔚藍的身邊,日光從窗戶灑進來,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在這種靜謐又略顯低沉的氣氛裏,趙噠噠總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多餘。
蔚藍慢慢地坐直身體,想要站起來——然而那遲緩的動作,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她身體有些不舒服。
趙噠噠剛上前一步,蔚藍的右手胳膊便被站在她身邊隨時待命的啞仆輕輕巧巧地攥住。
蔚藍一邊說,一邊迎向趙噠噠,抓著她的胳膊,道:“你終於來了呀,我來帶你參觀。”
她既沒有擺出一副客套的親切,也沒有上位者對下的倨傲,像是對待同伴一般,自然地拉近了與趙噠噠的距離。
趙噠噠確實很享受這樣不遠也不近的關係,而蔚藍的妥帖,讓趙噠噠這隻機敏的炸毛狗都渾然不覺自己被順了毛。
這棟位於八十三層的公寓,更像是獨屬於蔚藍的相對私人的空間。圍繞著三百平米左右客廳的,是三個客房、一個主臥、一個健身房、花園房,還有專為蔚藍身邊這位啞仆所準備的專用房間。
而且趙噠噠明顯感覺到這個啞仆頗受蔚藍信賴。雖然他房間的裝潢與客房沒法比,但真正關鍵的安保設備,比客房的要好上幾個等級。
趙噠噠是行家,看幾眼就能預估出個大概來,更何況,蔚藍根本就沒想隱瞞,竟說,除了啞仆的房間外,其他房間寢室,趙噠噠都可以參觀。
“我住在這裏嗎?”趙噠噠吃驚地問。
蔚藍點點頭,說:“若是不方便……”
“啊,本來最近大家也要進行大概兩個月的訓練營外實習,我還愁去哪裏住呢!”趙噠噠連忙扯道。
兩個人又聊了一兩句。蔚藍的身體似乎是真的不太好,她剛走了幾步,身形就晃了晃,一副要跌倒的模樣。
豆大的汗珠從她純黑色的發間淌出,急促的呼吸也在向所有人說明,這一切都不是偽裝。趙噠噠也上前,抓住了蔚藍的另一隻胳膊,擔憂道:“您還好嗎?”
趙噠噠關切的表情,非常真摯到位。
蔚藍臉上煞白,顯然是沒法帶她轉轉樂,甚至也沒有辦法交代趙噠噠負責的工作內容。啞仆朝著趙噠噠歉意地鞠了一躬,帶著已經微微閉上眼的蔚藍,讓她躺入白色的純絨毯裏。
隨後,啞仆為她蓋上了輕而溫暖的被子,領著趙噠噠退了出來。
趙噠噠這才在蔚藍的房間裏掃了一眼。除了這個房間裏擁有一套令人豔羨的完整的醫療儀器設備外,簡單而又富有格調的裝潢也足以令人稱讚。這樣的裝修格調,與蔚藍往日所穿的那些誇張的大裙擺,又是兩種畫風。
但最重要的並非是這些。
在其中的一麵牆上,通過信息模擬技術,掛滿了那些需要援助的地球人的照片電子信息、一旁投影著地球表層地圖,蔚藍在其上標注出各個資源分布圖,並且還做了簡單規劃,竟是許多關於地球人類發展的方案與模擬法案。
之前所了解的蔚藍的慈善,趙噠噠嗤之以鼻的同時,還嘲笑過蔚藍被人騙了。
趙噠噠因為裘颯的緣故,對蔚藍破有偏見,這就導致,她對蔚藍就隻有基礎了解——估摸著還不及那些普通民眾了解得多。
除了父母信息,家庭住址等基礎信息、以及擔任軍方的文藝團團長,被授予少將軍銜的報道外,趙噠噠也隻從裘颯口中知道她歌聲動聽婉轉清麗可人,卻同時能駕馭雄渾壯闊的音樂,音域廣闊,是隻有實力的金絲雀。
然而看著房間裏的星圖,趙噠噠又忍不住想起這三天裏了解到的蔚藍的另一麵。
蔚藍每年對地球的基礎設備的投資,還要那些落到實處的民生問題,對地球學院這類的教育機構進行巡訪,甚至還參與教學活動、集資投注教育之類的事跡……
一長串一長串的履曆,讓趙噠噠羞愧於自己曾經如此惡意地揣度一個人。
她望著貼在臥室上那張寫得歪歪扭扭的“和平大使”四字,看到這麽詳細而壯觀的研究圖……
她沉默了。
趙噠噠逐漸地在心中將蔚藍的人格構建起來。一個善良又身世坎坷的脆弱少女,身體孱弱,卻依然溫柔待人,與其說是傻白甜,不如說是天真,在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母親為了保護她而喪命的場景後,傷痕累累的她,依然想要相信,地球人與星堆人,可以和平共存。
然而現實的慘痛教訓,又讓她無時無刻不在領教挫敗的難過,和平之路的遙遠,讓她陷入一種分裂的幻想中。
趙噠噠敬佩擁有崇高理想的人,又鄙夷異想天開的人。
麵對蔚藍時,她想,自己本該也是要鄙夷她毫無保留的天真的。
但蔚藍的天真,是見過黑暗依然堅持的天真,是毫無瑕疵的夢想——即便是一個被人嘲笑的夢想,即便是無人理解的夢想,隻要她本人還堅信,那又有什麽可笑的呢?
她,不也在和蔚藍一樣,同樣孤獨地、不被理解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趙噠噠恍惚著跟著啞仆離開了蔚藍的房間,走到了客廳裏。
啞仆將她帶到了沙發上,又從廚房端出早已準備好的花茶。被子是地球人做的白瓷杯,上麵綴著牡丹花。由於沒有充分的日照,牡丹花在地球上已經絕跡了,倒是星堆的土地上,種了一片又一片。牡丹花的花瓣鮮豔地招搖著,趙噠噠冷淡地看了一眼,隨即一口氣將花茶灌進了嘴裏。
啞仆:“……”
趙噠噠才發現自己剛剛那個動作,還真的有些牛嚼牡丹了,尷尬地將白瓷杯放下,朝著啞仆傻笑了一聲,拉家常道:“先生,我還沒問過您叫什麽名字?”
啞仆搖搖頭,用通訊打字:“我沒有名字,你便叫我啞仆吧。”
都23世紀裏,沒有什麽仆人少爺小姐的稱呼!
趙噠噠歎了口氣,說:“啞仆不禮貌,既然您不想我知道你叫什麽,我能自己給您起個名兒嗎?”
“鴉,我就叫你鴉先生,好不好?”趙噠噠覺得自己起名的本領真是讚透了。
啞仆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看似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鴉先生,我今天晚上還得回去一趟,明日下午會正式上崗,所以我負責的區域,您給我說說?”趙噠噠搓搓手,特誠懇地說道。
“近期隻需要陪著小姐一起參加宴會,等到訂婚前一個月,小姐會開始進行大巡禮,屆時,您將另有安排。”鴉先生解釋。
趙噠噠抓住關鍵詞:“大巡禮?”
一般星堆人的婚前巡禮,都是坐在車裏,花枝招展地在自己家周圍走一圈,然後去夫家走一圈,就這麽結束了,級別高一些的可能就比較高調了,或許會承包所在區的整個中心地段進行巡禮。
而蔚藍所準備的大巡禮……
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