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噠噠壓住心頭的震驚,平靜地點了點頭,用精心設計過的語速,不緊不慢地說道:“原來如此,所以你就與地球憎惡派合作,讓他們當你的馬前卒吸引火力,擊潰一個個反對你的黨派、洞穿你野心的人,是嗎?”

“地球憎惡派?”蔚衛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看向趙噠噠的眼神也沒有之前那麽凶惡而警惕了,“你想要得到什麽樣的答案?”

“我要的是真相,先生。”趙噠噠在牢門上敲了敲手指,感受到金屬框上傳遞來的冷氣,下意識的退了小半步,“看你的反應,我覺得您多少還是與地球憎惡派有些聯係的吧。”

蔚衛道:“如果你想要的是罪名……”

他的眼睛是奇異的藍色,被注視著,就仿佛被日光曬後溫暖而後清爽的海水包圍一樣。趙噠噠心中警鈴大作,一邊強調道:“真相。”

蔚衛咧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像是勝券在握,像是仍有餘裕。

明明都這個時候了,蔚衛卻沒有鬆口。

趙噠噠得到的答案,仿佛都是蔚衛想讓她這麽認為的答案。當然,這也與趙噠噠詢問的方式有關。從一開始,蔚衛就壓住了氣場,讓趙噠噠在與他的談判中,始終都在被動接受的地位。

室內的溫度在逐漸下降,即便趙噠噠站在安全區,都已經感受到非比尋常的寒意。然而端坐在精致木椅上的蔚衛,卻依然毫不動搖。

他似乎鐵了心,也死了心。

“我換一個問題吧。你的藥方,對蔚藍有效嗎?”趙噠噠對將死之人的堅持,並沒有窮追猛打的打算,“老實說我不信任你,作為一個父親對孩子有多麽深厚的感情,我可以認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塊宇宙核心嗎?”

“你認為你有活著逃離冰封的那天嗎?”

這是趙噠噠最不解的。明明蔚衛與蔚藍之間的戰爭,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然而蔚衛卻真的就這麽做出了一個無利於他的決定,不管是誰在接到這封寫著藥方的信之後,都會充滿疑惑。

這是陷阱嗎?

還是父親最後的良知?

“你可以把它當做是真的,但這個藥方,不過是為她續命的方法之一而已。”蔚衛閉上了眼,似乎被冷氣凍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手下的一個士兵突然崩潰地大叫起來,向著牢門撞去。以往的優雅禮儀,在死亡迫近的腳步下,生生將他逼出了求生的極度渴望。

強烈的震動並沒有讓這扇門有絲毫動搖,趙噠噠在這個時候不得不感慨一句,一等星武將為了困住蔚衛,倒是真的下了血本。

“啊·啊·啊·啊!”逐漸降低的溫度,侵蝕著他的意誌,始終坐在座椅上的微微動了,他拔出了軍刀,在尚未被徹底冰封前,手起刀落,將這位失控的士兵連頭砍下。

而他也最終被定格為站著揮刀的形象。

冰凍的速度比趙噠噠想象中的要快很多,等她疲憊地上來,對鴉先生表示自己無功而返時,鴉先生倒也沒露出多少意外之色,顯然他也知道蔚衛的秉性,所以刻意規避了他自己與蔚衛的正麵交鋒,期待趙噠噠能給出不一樣的答卷。

然而……

趙噠噠將談話錄音丟給鴉先生,而後走去蔚藍的臥室。

“等等,”鴉先生叫住了趙噠噠,道,“你的發言稿已經寫好,下午的宣講會,你得參加。”

“可是蔚藍……”趙噠噠有些敏·感地穩住身形,沒有因鴉先生的說辭而止住步伐,“我不去看著,你就放心將她交給智能機器人?”

“醫生預計她會沉睡到傍晚,”鴉先生又揚起了手中的藥方,“這個醫生是蔚衛的調藥師,我剛剛將他抓了過來,用自白劑拷問過。”

……哦,怪不得讓我去審問蔚衛,原來你是去幹這種事兒了?

趙噠噠定睛望著正癱坐在門口一動不動,兩眼癡呆口水直流的白大褂老人,挑了挑眉,道:“你用的是什麽自白劑,為什麽現在是這種狀態。”

“即便是這種狀態,你也可以審問對方的。”

趙噠噠很是疑惑,這種類型的自白雞一般都是在十多年前用的,缺點之一便是在體內積留,容易被探測出來,缺點之二便是它的副作用很大,會讓被審問的人成為一次性損耗品。

鴉先生的這個藥劑……倒是和秦隼交給她的那種自白劑的原始功效很相似。

趙噠噠心中疑惑,但還是站在了調藥師的麵前。

老者睜著渾濁的眼睛,眼裏沒有一絲清明。

“算了,我不問了。”趙噠噠往蔚藍的房間看了一眼,見她側著身將頭蒙在了枕頭上,便一邊要求智能機器人將她的姿勢重新調為仰頭狀,一邊拿著演講稿,“登登登”地踩著軍靴離去。

然而,此刻的趙噠噠沒有想到,更糟心的事在後頭。

就在她穿著蔚藍那件史上堪稱最美也最難脫的、用變色荊棘花編織而成的溢彩大紅裙時,久未出現在人前的D712,行動了。

在接到陳淩的消息時,趙噠噠正準備拿著演講稿上台,時間掐得簡直妙極了。

“你是說,D712在與大批地球人會麵?”趙噠噠發消息道,“掌握確切的地點,之後匯報給我。”

隨後,她學著蔚藍的模樣欠了欠身,優雅地提著裙子,在護衛們的守護下,自人群中走向演講台。

趙噠噠看著台下的人們,星堆人與地球人在光與暗的交界,被分出涇渭分明的兩族。他們彼此互不幹涉卻又被迫同在這一個場地,那份和諧與平靜裏藏著多少的忍耐與不屑,即便是站在高台遠離他們的趙噠噠,也已經感受得清清楚楚了。

手中的演講稿是虛假,表情是虛假,人也是虛假,高台是虛假,底下的人……也是虛假。

蔚藍的最後一場婚前巡禮演講,竟是如此的淒涼而可笑。

趙噠噠溫柔地朝著眾人笑了笑,對著長槍短炮的電視鏡頭,眼底是比蔚藍多一層底色的悲涼。

這場演講,因為趙噠噠的這個眼神,硬是多加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采訪。

趙噠噠按照官方回答說完自己的見解,又被他們追問了不少關於宇宙核心的細節,在明確自己確實會將宇宙核心委托給軍神公社保管,但並不意味著將所有權都委托給星堆人後,網上的民意調查比之前要好上許多。

等趙噠噠心急如焚地離開,點開終端的信息條,才發現裘颯與陳淩都沒有回消息。

她不敢在此時打擾這兩人,而是給趙叔打去。

趙叔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不要著急,他們還在搜集信息。”

趙噠噠不耐煩地跺著腳,狗脾氣都出來了:“據說地球憎惡派準備在訂婚儀式上有些小動作,我怕D712也有這種想法——之前我跟你提過,D712與我達成協議,並不會對宇宙核心有什麽想法,我怕她現在變卦。”

“D712似乎並不是在為訂婚儀式做準備,而是是想要發動政·變。”趙叔立刻簡明扼要地將他的分析說了出來,“若是要在訂婚儀式上搞事,並不需要現在就大張旗鼓的出來打草驚蛇。在你的描述裏,D712是一個心思縝密且極善推演人心之人,現在就搞出能讓裘颯與陳淩發現的行動,你覺得可能嗎?”

“我隻是以防萬一。”趙噠噠並沒有被說服,她像是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PT·SD患者,以“D712衝著宇宙核心而去”的假設前提,去思考D712可能會有的舉動。

趙叔長歎一口氣,對著固執的趙噠噠道:“你不如去裘颯那邊看看情況?”

“我就是不能親自去。”趙噠噠為了扮演蔚藍,已經在沒有出來親自動手的可能,隻能被綁在駐紮地幹著急。

這樣的趙噠噠讓趙叔也毫無辦法,隻能一遍遍地在視頻這一邊喊著“冷靜等著”,還要被胡子大叔冷不丁吐槽“你也總是這樣的”。

趙叔腹背受敵,總覺得今天有點兒流年不利的意思。

好在,半個小時後陳淩與裘颯終於出現了。

雖然身上有傷痕,但是問題似乎不大。

趙噠噠在視頻這一側,指揮著讓他們躺進治療艙裏,語氣比趙叔還要凶。

“今天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們是不是被D712發現了?”趙噠噠又問,“我這邊看新聞,似乎沒有刷到地球人與星堆人有出現激烈的矛盾,也沒有地球人大規模聚眾的消息,你們之前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個消息?”

趙叔滿頭黑線,製止趙噠噠的繼續發問。

“一個一個回答行不行?”

趙噠噠撇了撇嘴,特別想直接飛去這群人身邊。

“D712的武裝起·義,就在最近。”裘颯道。

陳淩一邊按照趙噠噠的指示往治療艙裏躺,一邊乖巧地回答道:“而且他們使用的一套秘密聯絡文字……是地球學院之前教過我們的一些東西。”

“地球學院?”趙噠噠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麽,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抓到。陳淩對此也是疑惑得很,一臉的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