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隨手間的希望

“最近有些無聊,所以想找點事情做。生命在於運動嘛,老宅著總不是個事。當然了,能幫上些忙的話,再好不過了。這墨你看看能不能用……因為時間關係,條件也不太足,暫時來說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不過要拿去應付一些場麵的話,問題應該不會太大……隻是先給你看個大概,還有一些後續問題要解決……喂?你還好罷?”

書生碎碎地說著話,個別詞匯的意義許安綺有些無法理解,但無論能不能理解,這時候她的心思都不在上麵。直到許宣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有些醒過神來。

看神情,有點被嚇到了。

許安綺的眼神很奇怪,除了很明顯的幾分驚駭情緒之外,看著許宣的時候,內裏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感。很多東西這時候在她的心中交雜著,從第一次遇到許宣開始,發生的一些事情,有些是事後有印象深刻的,有些是在當時一笑而過的,隻是無論如何,此刻都一股腦兒交雜在一起。

“這墨……”少女現實神色複雜地看了許宣一眼:“真是許公子你自製的麽?”

“嚴格來說,應該不算……呃……”許宣這般說了一句,隨後看著那邊少女又有些疑惑的眼神,才笑了笑:“好吧,是我做的。沒錯。”

這的是他做的?許安綺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強行收拾了一下情緒。驚駭這時候畢竟有些多餘,所以強行壓下去之後,她又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去。許家被墨貢壓的有些透不過氣,現在又有很多人脫離了許家,對於事情的發展,她其實已經不報期待了。這個時候,一切都離所謂的希望很遠、很遠。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後果的準備。她片刻前的心情,其實說是有些絕望也是可以的。

偏偏在這時候……希望的出現居然如此簡單麽?她隻是輕輕打開了一隻難看的木盒而已啊。

“經商不太懂啊,不過要說製墨的話,倒還記得一些……”

“哦~~許公子也懂製墨麽?妾身回頭倒是可以看看家裏缺不缺人手。”

“不是這個意思。”

某些已經有些模糊的對話場景被回憶起來,許安綺才發現,原來……原來有些事情,在事先就有了端倪了。

於是覺得很疑惑。以前她覺得這書生性情與眾不同,有幾分奇特在裏麵,做的事情也都不是循規蹈矩的那種,至於其他的也沒有多想過。直到今日在廳堂裏,他悍然出手,暴打了劉世南,隨後又坦然地和佘文義你來我往地說著話,她聯係起幾日之前他和自己說的一些……嗯,關於危機公關的東西,才覺得他好像真的對經商有些在行。

到這一步,她其實已經很驚訝了,但是隨後才發現這才是剛剛開始。

眾人的離開,對她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她的心情在彼時已經沉至了穀底,但是,這書生似乎隻是隨手,便將她拉上雲端了。

那麽,許家的事情……

一時間,因為某種暈乎乎的感受,讓她有些不敢去細想一些事情,很害怕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隻是……”隨後,許安綺輕輕出了口氣,黛眉輕輕蹙起來,有些苦惱的樣子。

對於許宣自己做出墨來,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畢竟,很多文人都有製墨的雅好。可問題是……會不會太好了一些?

許安綺自己在墨道方麵雖然說不上是大家,但是有些事情耳濡目染多年,辨別的能力還是有的。從她的角度來看,無論是從色、香以及質量方麵,還是手工、雕刻,眼前的套墨都達到了極品的程度,甚至……比她印象中的那些極品,都要好。

許家剛陷入危機那會兒,不是沒有人考慮過朝這個方向努力。但是,技術革新,產品創新這類事情,大抵上都是摸著石頭過河過河的,從來沒有一定會保證成功的。所以最後還是放棄掉了。

從這眼前的墨上,許安綺可以看出很多東西。心中已經有一些大致判斷。她能看出墨上一些沉澱的東西,某種大氣的風範,以至於一些對眼下墨道傳統的超越——所以絕對不是一時起意而做出來的。可是說到沉澱……怎麽可能呢?許安綺搖搖頭,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她和許宣畢竟有著很久遠的血緣關係,許家很多分支,在墨道上有發展的,除了她家真的就沒有別的了。

這書生到底是從何處得到的新配方?不過,有配方的事情還說的過去,那雕工怎麽看也不像新手,若說沒有長時間的浸淫,顯然不可能。

“能不能用?”許宣這時候沒有特別去在意許安綺的想法,在他看來,某種認知上的衝擊雖然也有,但是也不至於讓人無法接受。所以稍稍等了等,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能。”少女木木應了一句,隨後才反應過來……他是要把這墨給許家麽?

隨後心中的某些想法也活躍了。許宣既然能掌握這樣的技藝,那麽如果許家肯出代價,畢竟和他的關係在那裏,想來他不至於拒絕合作。隨後有些慶幸,自己憑著一腔感情,將許宣從佘文義手下保下來,雖是並沒有什麽功利心在裏麵,但是這時候還是覺得……覺得有些慶幸呢。

“能用就行。雖然算不上特別好的東西,不過拿來解決問題應該夠的。這東西的工藝不算複雜,配方我可以給你抄一份給你,不過要注意,最好不要泄露了,不然會有些麻煩……還有,不知道你想做到什麽程度,如果還想要再好一些,也是可以的……當然,需要稍微稍微改進一下……嗬,都是技術和工具上的東西,許家的基礎本來就不差……嗯,這些我也會抄下來給你……”

少女聽著這話,一直沒有出聲,隨後看了許宣一眼,將頭低下來,長而可愛的睫毛蝴蝶似的眨了眨。左手微微成拳,被纖細白柔的右手微微握住,這般過得片刻,又微微換過來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拳。總之,心情複雜得有些不知道如何表達才好——這書生這麽輕易就將配方給她了?

她先前看到這墨就有很多的想法。墨實在是有些好的,她仔細留心了很久,但是也隻是看出表麵上的一些東西——對於配方和工藝之類內在的東西,那是無能為力的。

徽州墨業領頭的那幾家,之所以生意做得很大,除了經營有道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各自都有主打的牌子。這背後涉及的作為不傳之秘的製墨配方和工藝,都是敝帚自珍的東西。各家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畢竟,一個成熟的配方從摸索到實踐再到成熟,有時候會是長達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摸索。

想著這塊墨的價值,許家的危機,程家,佘文義……等等等等,少女的心態變得奇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忽然舉得,虛弱的厲害的身體,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這個……應該很珍貴罷?”少女這般問了一句。

“這個當然,即使放到四百五十多年之後,也是國寶級別的。”

許宣的語氣有些理所當然,許安綺卻覺得無法理解。雖然她也認為這墨如果順利地發展下去,不出意外應該是可以流傳下去的。隻是……四百五十年?為什麽可以篤定到這種程度?不過,雖然想不通,但是對這書生的說話時偶爾的莫名其妙,她已經很習慣了。隨後問道:“不知……不知許公子有什麽條件?”

“呃……”那邊正在巴拉巴拉說得起勁,聽到她有些猶豫的聲音,微微有些愕然。許宣怔了怔,隨後在後腦輕輕拍了拍,說道:“哈……你想到哪裏去了啊?這個東西……”

“是送給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