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風雲(末)

關於一些誤解的討論,也純粹是閑談,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這些話很多時候隻是私底下說說,若是真的當成一個事情來做,那是沒有什麽意思的。隨後就談到其他的方麵。

“聽說劉兄最近在忙著布行的事情,是不是發財了?”黃於升笑了笑。他同劉餘帆也有一些時日不曾見到,不過對於彼此在做的事情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蘇州那邊的消息傳過來,劉餘帆也有動作。這些事情許宣插手不進去,最多隻是在背後提供一些意見。對方也隻是偶爾問一下這個行不行,那個能不能做。當然,即便沒有許宣的意見,劉餘帆也是能將事情做成的。

這一次蘇州沈家的一些部分市場,被杭州的一些布商瓜分。劉餘帆得到了其中的一部分,還有一些,被如同儲家之類的布商獲得。因為當時才春風樓裏,許宣一語將事情道破,儲家或許覺得這事情不是很保險了,隨後拉了一些盟友進來,若非如此,劉餘帆的收獲還會更大。但即便如此,也是頗為可觀的。

日光晴朗,秋日的正午十分,一些簡單而精致地菜肴擺在涼亭裏,一壺酒。若說豐盛,比這豐盛很多倍的酒席,眼下幾人都是經曆過的,但是此次是許宣親自下廚,因此就顯得別開生麵。

不需要像平日應酬的時候,裝模作樣的露笑臉,講言不由衷的話。這時候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完全不用操心自己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大家都是朋友,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計較太多。偶爾也會就菜肴的質量做一番評價,這算是家常菜,但是許宣的手藝確實不錯,或許比之那些大酒樓的名廚掌勺之類的有差距,但味道也完全是算得上可口。他本人又不靠這個過活,純粹是當**好來擺弄,甚至隻是偶爾為之,居然也能到這種程度,實在是讓人吃驚。

“今日找諸位過來,就是想要你們陪我喝酒。至於原因……就不好說了。”許宣拿酒敬了幾人,隨後說道:“就算說了,你們大概也聽不懂。希望能夠幫我記住這個日子……”他說著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了看涼亭之外碧藍如洗的天空,半晌之後才喃喃自語道:“對我來說,這個很重要的。”

幾人麵麵相覷地看了看,今日並非什麽佳節,因此到也不該有什麽慶祝活動。隨後就想著會不會是許宣父母雙親去世的日子,但是見他的神情也沒有哀傷之類的情緒。但肯定是有事情的,這事許宣既然沒說,他們也就知趣不問。隨後也就是喝酒了。

一餐簡單的午飯,一些簡單的心情,這一天是八月初二……距離中秋節還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

幾個人手頭都在忙的事情,在這一天稍稍地放了放,就如同一曲之中的休止,之後或許就是**,當然,在這之前也還有一場很長的鋪墊。

……

過了幾天,許宣的培訓班就正式開張了。

考慮到今年秋日便有一次鄉試,若是事情能夠鋪開早一點,那麽也就能早一點出結果。雖說很多時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但是既然是完全為了應試去的,本身的功利性和急迫性都是在一開始就擺在了最突出的位置上。

培訓的地點,選在了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杭州城雖然富裕,但那也是從總體上而言的,眼下這個年代,即便是京城之中,也不是沒有窮人。隻是相對其他地方,這裏的窮人要少一些,生活過得容易一些罷了。杭州城東邊的地方,明顯較西麵落後一些,這從房屋的樣式,往來人們的衣以及神色都能夠看出來——不虞溫飽的人們,平日裏的姿態大抵會從容不迫一些,而這邊的人們因為每日要為生計奔波,大多數時候是憂心忡忡的。(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

之所以選在這裏,一方麵是因為要有一個相對清靜的環境。雖然是應試的培訓,但也是學習的一種,在鬧市肯定是不行的,滾滾紅塵什麽的,很容易讓人分心。當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出於保密的考慮。

科考培訓這種事情,最好還是低調一點,至少在這一次鄉試之前能夠保密。雖說還是有泄露的可能,但是能多做一點事情,讓這樣的可能少上幾分,那再好不過。

許宣和劉餘帆物色的最初的一批人選,在八月初六這一天已經全部到齊,眼下人數有二十多人,但是考慮到或許有人會因為一些原因退出,因此最後的人數或許到不了這個。但是眼下一次鄉試,能出的舉人數量橫豎也就那麽一些,這些人裏麵最後隻要有一半人,或者更少一些,隻要有三分之一能夠出成績,那麽也已經極為了不起的成果。當然,在此之前,成果之類的東西,暫時還不在許宣的考慮範圍內,隻要按部就班地去做事情也就夠了。

許宣在這之前,花了一番大力氣整理一套教學方法,當然未必成熟,不過接下來的實踐正好可以作為應正,也可以在具體的教學中慢慢修改。其實眼下能夠考到到秀才的人,基本功都是有的。但之所以屢試不中,很大的程度是因為心態的原因以及應試方法上出了問題,不過沒有人告訴他們,即便他們自己意識地到,也很難有一個努力去改變的方向。與此同時,這些人常年鑽在科考之道上,為人處世是不懂的,而且完全不會變通,整個腦子都已僵化掉。也是因此,越考越沒有希望。

還有一些人,就連秀才都沒有,還在考的老童生,說基礎不紮實那也實在是冤枉他們了。既然能夠在這條路上一路走到黑,撞死不回頭的人,肯定不是投機取巧的人。不然的話,恐怕在這之前就已經放下舉業去從事其他的行當。這年代雖然比較落後,但是在杭州這邊,機會不是沒有。本身是讀書識字的,要討一碗飯,總歸會有一些或好或壞的出路。

不過這一次的培訓,還是基於鄉試展開的,那些不是秀才的人暫時就不考慮了。

在一場可以決定命運的考試上,能夠產生影響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身體原因,心裏狀態,天氣原因等等……甚至筆、墨、紙、硯的好壞,都是很重要的因素。當然,最關鍵的自然還是實力。若是實力足夠,能考上進士的人,讓他們重新來考,一個舉人八成也是跑不掉的。這些人除了在讀書上有收獲之外,其他的恐怕也是因為對於科考的套路已經摸熟吃透了。

接下來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封閉式訓練,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然而在此之前,這方作為培訓學校的院子裏,卻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既然是屢試不中的秀才,自然都是上了年紀的。這些人到得這樣的年紀,除了每月官府的一些廩膳,沒有其他的經濟來源,另外一方麵,家中又是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擔子很重。原本都是要麵臨或者已經麵臨沒米下鍋的窘境,這個時候劉餘帆的人找上門,將事情做了一番介紹。不說別的,單單是一條讀書又有錢拿,還包吃住,就足夠讓他們動心。最後答應了下來。

他們原本以為會是一個有經驗的老儒,至少也是個舉人來做教師。其實也沒怎麽將這樣的培訓當回事,不過是當作類似傳授經驗,或者是一些考中舉人的人過來在他們麵前炫耀的舉動。他們開始覺得沒有麵子,為此還頗做了一番心理鬥爭,但是這個時候人都要餓死了,麵子什麽的就放一邊,那些人過來炫耀,他們忍一忍也就過去。而萬一真的能夠學到什麽經驗,那就是完全是賺大了。而自己所要做的,僅僅隻是事先約定好的保密。

八月初六這一天,二十多人被安置在一個偏僻院落的廳堂裏。廳堂裏此時已經擺好了課桌椅,弄得如同私塾學堂一般。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擺在上麵,一看就是質量上乘的那種。這二十人有的之前完全不認識,但也有的人是認識。清晨的時候,相互之間就接下的事情進行著簡單的交談。

駱紹儀就是此次參加培訓的秀才之一,已經四十出頭,但在這群人裏麵算是年輕的。先前對於劉餘帆的邀請,他其實完全搞不清楚情況,今日過來之後,見到的都是如同自己這般常年落第的人,心情也不怎麽好,與此同時,疑惑也就更甚了幾分。

“哈,紹儀老弟,你也來了?”身邊有人同他打招呼,駱紹儀朝那邊聲音的來源看過去,見到一個平素認識的老秀才衝著笑著說話,於是拱手回應:“祝明兄,你也在。”

這人是認識的,叫耿祝明,但二人之前並沒太多的交集,不想今日也來了。相互客套了幾句,駱紹儀皺了皺眉頭:“這到底是要做什麽?為什麽在下完全看不懂?”

那邊耿祝明也是一臉的疑惑,不過這樣的表情並沒有持續太久,隨後“嗨”了一聲:“管他呢,橫豎都不可能再壞了……而且今日過來,那邊是給錢的……”他這般說著,隨後聲音稍稍降了降,朝著駱紹儀靠近了一些,才繼續說道:“你拿了多少錢?”

駱紹儀愣了愣,隨後想了想,才說道:“不是……十兩銀子麽?”

“這就對了。”耿祝明捋了捋有些泛白的胡須,笑著說道:“據說還有先生過來授課,我們聽一聽無妨。”

駱紹儀聞言,勉強笑了笑,但是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因此減少。若真是有大儒之類的賢達過來授課,怎麽也不應該落到他們頭上。駱紹儀自問自己這輩子恐怕很難有出頭的機會,之所以還在考,完全是因為心中的一分癡念。其實在他這裏,這一次若是還無法考中,已經做好了今後不再考的打算了。但不管怎麽說,今日既然已經來了,且看看再說。

“不過,這筆墨真是好東西……”隨後駱紹儀望著桌上的物件感慨了一句。畢竟是常年累月要打交道的東西,他自然能分清眼下這些東西的好壞。光這些筆墨,恐怕就已經價值不菲了,若是他自己花錢,那肯定是舍不得用的。

“紙也很不錯。”

“硯是歙硯。”

身邊其他的讀書人這個時候插畫進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就在這時候,外麵一襲青衫的書生走進來,議論的聲音稍稍停歇了下去。眼下這二十人都不年輕了,在這樣的環境裏,進來的年輕人,就顯得極為顯眼。這來的自然是許宣了。

他在眾人的注目之中,從容不迫地穿過人群,走到最前方一張像講台的地方。目光稍稍環視了四周一眼,隨後將腋下夾著的一疊紙張放下來,伸手拍了拍:“好了,現在開始上課。”

聲音落下之後,課堂裏頓時安靜地連一根針落地都能夠聽見。半晌之後才有人猛烈地咳嗽了一聲,而駱紹儀同身邊的耿祝明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愕然。

這些人裏麵,年紀最輕的也已經快到四十了,而更多的人已經五十上下。基本上半輩子都撲在科考上,沒有什麽成績。他們之前已經做好了在一些舉人老爺麵前丟臉的準備,但是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後生是怎麽回事?

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

有人甚至憤然站起來,氣憤地說道:“你是何人,居然這般羞辱我等!我等雖說科舉不第,但所讀也是聖賢之書。你這般作為……簡直氣煞老夫!”說話的人年過半百,模樣看起來像個老學究。此時胸膛不斷起伏,顫巍巍地朝許宣伸出手去,所說得話也是縐縐的。

而這時候,他的話代表了幾乎所有人的想法。許宣站在講台上的那一霎,他們所想的,其實覺得自己被騙了。這明顯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後生是飽了沒事幹的遊戲,是故意來羞辱他們的——事實由不得他們不想。

而那邊許宣麵對老者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隻是簡單地笑了笑:“程可欽,程老,你先坐下。”這時候,姿態上完全是將自己當成了師長的。

那邊對於許宣能夠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明顯有些驚愕,不過隨後許宣的話,倒是讓他的憤怒更甚了幾分。要不是先前他已經拿了十兩銀子的好處,說不定已經拂袖便走了。隨後又有幾個人站了起來。

“周離、方參……你們幾個也都坐。”許宣看了幾人一眼,伸手虛壓,隨後也不待他們反應,開口說道:“你們屢試不第,我知道情況。但今日開始的事情,以及接下來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有可能改變你們的命運……我知道你們可能很憤怒,感覺自己被人侮辱了,換做是我,也會這樣。”他說著搖搖頭:“不過,先別急,容我將話說完。”

“按你們的年紀,算是在下的長輩,但是今天在下在這裏問一句,你們參加過很多次的科考,為何屢試不中?而你們隔壁的張三、李四、王麻子,三十出頭的年紀或許就已經是舉人了……你們在這上麵花的時間明顯比他多,為何中的不是你們?”

許宣這般說道,眾人臉上露出幾分苦澀的表情。其實這也是他們反複在拷問自己的一個問題。都說十年寒窗,但是他們的寒窗何止十年……家中幾乎所有的期盼都說在他們的身上,每一次考試都帶著巨大的期待進入考場,隨後所盼來的卻是一場巨大的失落。一次、兩次、三次……時間的多少在他們這裏似乎完全沒有作用,什麽天道酬勤,完全是無稽之談。

那邊許宣望著他們的表情,笑了笑:“方法不對而已,就比如庖丁解牛……這個典故眾位都是知道的,就因為有了方法,才能夠毫不費力地解一頭牛。不然的話,即便拿著斧頭去砍,都未必能有效果。”

他說著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你們該讀的書也都讀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但你們中不了……因為你們的方法不對。方法不對,當然能改。但是落第之後的你們心態也跟著起了變化。到得如今,你們雖然都在考,但你們想一想,當年你們以秀才的身份第一次鄉試之時,是何等意氣風發?到得眼下,我敢說,你們很多人每次考前要麽是膽戰心驚,輾轉難寐。要麽是火罐破摔,完全等死……你們這樣的心態,已經將自己能考上的可能斷送掉了。”

人群之中,駱紹儀微微有些愣神,這書生的話,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東西。但卻是讓他想起二十多年以前,他第一次鄉試的情景。當時舉家送考,父母殷切的眼神,鄰人關切的問候,同窗真摯的勉勵。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父母已經過世,家業也沒落下去,他的科考之路還是前途黯淡。他很多時候都不願意想起……

這時候,在場的很多人都同他有著類似的情緒。

許宣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們隻是慢一點,不必就此放棄希望。”“這麽說,你覺得自己聞道在先麽?”人群中有人這般問了一句。“當然不是。”許宣搖頭笑笑:“我是帶給你們成功方法的人……我叫許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