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失竊的銀兩(一)

見到劉餘帆的樣子,李賢知道,自己先前的一番話算是白說了。其實原本過來算是離間,就沒有想著真的能有效果,隻是借著這樣的方式確定一下劉餘帆同許宣的關係。這對他隨後要做的事情,有著比較大的意義——幾乎是在見到許宣的同時,李賢便在心中想要做一點事了。

先前他同許宣並沒有直接的接觸,眼神之間的交匯當然是有的,但那邊許宣對於他明顯流露出幾分滿不在乎。這個時候是試探一下劉餘帆,如果他同許宣關係一般,那麽就想辦法拆散。若是關係不錯,這個就會麻煩一點,但是他也不會因此就罷手。

“看起來,你們關係不錯?”李賢笑了笑,似有所指地說道。

“關係不錯?”劉餘帆聞言,麵色露出幾分愕然:“和他?李兄,你從哪裏看出來的?這話可不好亂說的啊。”

“不是麽?”李賢狐疑地看了劉餘帆一眼。

“不是,當然不是。誰和他關係好了啊……嘁!”劉餘帆則是一臉嫌棄的表情。

李賢皺了皺眉頭,先前覺得劉餘帆同許宣的關係似乎不錯,而這一次他詐死設局的事情背後肯定有許宣的影子——許宣就是那樣的風格,也隻有他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此時見到劉餘帆有些咬牙切齒的表情,又覺得情況同他想得似乎有些不一樣。

“劉兄,不管怎麽樣,許宣搶了你的親……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了。先前你去徽州府的時候,在下找人專門給你帶過信,相信你對許宣多少都有些了解……那麽就應該知道,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李賢說著,但也隻是點到為止,反正他已經知道了情況,不管劉餘帆到底站在哪一邊,對於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都不會有影響。

隨後說道其他的事情上麵。

“先前聽說了劉兄的一些事,在下真是吃了一驚。”李賢斟酌著話語,這般笑著問道。

“哦?不知道是什麽事?”

“聽說當今首輔大人曾經問起過你。”李賢說著,目光緊緊地盯著劉餘帆。而劉餘帆此時卻是茫然的神態。

“啊?”皺了皺眉頭:“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李賢笑了笑:“這可是你二叔的原話,想來也不應該是騙人的?”

“二叔說首輔大人知道我?居然有這種事?”即便是劉餘帆,此時聽說這個消息,也是深深地震撼了。

什麽時候,自己這麽厲害了?可是……不應該啊,如果自己這麽厲害,先前根本不需要擔心劉餘航幾人的迫害,那些陰謀詭計之類的東西,完全是可以忽略掉了。而且對方也不會有膽子對自己出手才是。

李賢注意到劉餘帆震撼的神色,完全不像是作偽,看來他對這些事情也是完全不知情的。不過他此時在意的事情卻不在這裏。

“按照你二叔的說法,你能夠被首輔大人提起來,是因為你身邊有一個人,是得了首輔大人看重的……”李賢說著,聲音緊張地問道:“他是誰?”

劉餘帆依舊是茫然地看著李賢,半晌之後,皺了皺眉頭:“我身邊……應該沒這樣的人。”

李賢聞言,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心中稍稍放鬆了一些。先前讓他緊張地事情就在這裏,劉餘帆因為什麽進入到首輔大人的視線裏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但是此時看到對方的態度,便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或許隻是他曾經認識的某個人的關係,或許完全適合因為劉祖望的關係。而先前劉祖望為了替劉餘帆鳴冤,故意誇大其詞。這樣的可能不是沒有,甚至可能性還很大。

嗬,可笑自己先前還以為是許宣……怎麽可能是他呢?連劉餘帆自己看起來都完全搞不懂呢。雖然自己已經對許宣足夠重視了,但是在李賢這裏,還是覺得過於離譜的事情是不必去想的。那純粹是在給自己找事兒。這一連串的試探,也獲得了一些想要的東西。首先,在許宣同劉餘帆的關係之上,他是偏向二者交情不錯的。但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擔心是多餘的。那個被張居正看重的人不會是許宣。得出了這兩點結論,心情變得很輕鬆起來。

隨後二人又聊了一陣,不鹹不淡地說些話,李賢表示對劉家現狀的感慨,同時又從個人的角度出發,說出了對劉餘帆離開劉家的看法,隨後讓他以後有困難可以找自己。對於這些,劉餘帆做出感動的樣子,讓對方不要為自己擔心。待望著李下的身影慢慢地走出院子的時候,目光才慢慢地冷了下去。

這時候鄭氏差了幾個下人已經將東西準備好了,其實原本要帶走的東西也就不多。劉餘帆經營這些年,房產自然也是有的,眼下他完全有著獨立出去的能力,此番不過是正式作出決定罷了。

“兒啊……”鄭氏在一旁欲言又止了一番,終究還是開口說話了:“許公子對咱娘倆有恩,可不能啊……”

先前一路過來,劉餘帆就已經將事情的大致情況同鄭氏做了說明。隨後李賢過來的時候,鄭氏在屋內聽到了他們二人的對話。雖說很多時候鄭氏在劉家沒有多少存在感,但她身在這個大家族多年,察言觀色早就是會的。從一些話裏聽出一些意思,並沒有什麽難度。此時她感受到李賢的幾分惡意,心中雖然是相信自己的兒子的,但是依舊還是出言提醒道。

“嗯,知道的。”劉餘帆依舊是看著門口的地方,口中應道。

……

“那個家夥到底是誰?什麽來頭?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那群狗官,拿了錢,居然還騙我們……他們怎麽敢?”

與此同時,屬於劉餘航的院落裏麵,響起了一連串的怒不可揭的聲音。劉餘航拿著冷水泡過的毛巾在敷臉,冰涼的毛巾刺激到臉頰上的傷口,“嘶”地吸了口氣。

先前他在眾人麵前被劉餘帆狠狠地打了一頓,隨後對方便不再理會他。直接扔下一句“離開劉家”的話就離開了,沒有給他半點反應的時間。到得此時,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合計一些事情的時候,才注意到劉餘帆身邊陪同著的年輕人。

按照他們原本對劉餘帆的了解,若是是他一個人,斷然不可能將事情做到這一步,那麽就肯定是有人在後麵幫襯。作為今日陪同而來的許宣,便很可能是那個幫襯劉餘帆的人。

但問題是,他是誰?

“這個……”劉餘舟在一旁,聞言麵色有些發苦。對他們來說,既然要對付劉餘帆,那麽事先肯定是對於他的關係有過了解的。哪些人是站在劉餘帆這邊的,哪些人不是。出了事之後那些人會站出來,那些人不會,那些人是有可能站出來,但是自己這邊可以背後施力讓其不站出來的。

但是原本以為很充分的準備,到頭來隨便出來一個人,他們發現自己居然完全不認識。

“混蛋,幹什麽吃的!”

到得這個時候,憤怒填滿了身上每一處角落,劉餘航再也做不到雲淡風輕了。直接便罵了出來,那邊劉餘舟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劉餘航這話是衝著他來的。

“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憑什麽這麽說?從頭到尾你都是參與進去的,難道我們都是混蛋,唯獨你不是?”劉餘舟說著站起身,房間內的氣氛因此變得緊張起來。

劉餘濟身處這樣的環境裏,看了看劉餘航又看了看劉餘舟,不知所措。不過相對於先前,他此時的心情要好了很多。

畢竟劉餘帆沒有死,沒有死就好。他做錯了事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既然對方沒有死,那麽以後日子還長,他有很多彌補的機會。因此對於房間內怒目而視的兩個人,他將心態抽離出來,反正倒黴的又不隻是他,此時倒是樂得看熱鬧的。到得現在才發現,這兩個原本看起來很厲害的兄長,其實也不過如此。怎麽當初就沒發現呢?

然而劉餘航同劉餘舟二人的矛盾,最終還是沒有激化。因為門在那邊被人推開了,劉祖宏走了近來。他一進來,便注意到房間裏氣氛的不同尋常,稍稍一皺眉,口中喝道:“你們兩個,這是要做什麽?”

“爹!”

“大伯!”

劉餘航二人在那邊恭敬地說了一句。

“這才剛開始,你們就自亂陣腳……以後還了得?”劉祖宏沉聲說道,慢慢踱步到房間的椅子前坐下來。他做官有些年了,眼下的身份是同知,對於一地而言,也是非常有身份的官員了。此時擺出姿態,頗有幾分威勢,登時就將房間裏的火藥氣息壓滅了下去。

“你們先前說什麽?這麽大的火氣?”

劉餘航微微調整了一下情緒:“不知道先前跟隨在二弟身邊的年輕人是什麽身份,孩兒覺得,事情恐怕和他離不開幹係。”

“豈止是離不開幹係……”劉祖宏眯了眯眼睛,搖頭說道:“這事完全就是他在搗鬼。先前我去了一次你爺爺那裏,他早已經知道了情況……先前居然不曾透露出來。”劉祖宏說著,神色變得有些複雜:“這是存心想看我等笑話……先前劉餘帆那小子有句話倒是說得不錯。”

“哪句話?”劉餘舟在一旁納悶地問了一句。

而劉祖宏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劉餘帆先前激憤之下,罵了劉老太公一句“老不死的”,但這內裏也是因為他是鐵了心想要離開劉家,因此將話說得過分。換做眼下的劉祖宏,自然不會在人前說這些,免得落下口實。

不過那邊劉餘舟也隻是愣了愣,隨後也就意識過來:“老不死的?”

“放肆!”劉祖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盞之類的東西亂跳。隨後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航兒,為父老是來告知你們幾人,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劉餘航聞言目光瞪圓,口中立刻喊道:“不可能。我們吃了這麽大的虧,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革除功名啊,父親,此事這麽大,你居然不為我做主?”

“做主?”劉祖宏聞言朝他瞪過去:“老夫自己都要自身難保了……你不是奇怪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之前居然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你不是奇怪劉餘帆那小子為什麽能將這個局布置的天衣無縫?”

“為什麽?”劉餘航硬著聲音問道。

“因為……”劉祖宏抬了抬手,但那手在抬到一半的時候,陡然跌落了下去,接著他的聲音也像是疲憊到了極點:“此事,是錦衣衛做的。”

劉餘帆聞言偏過頭,身邊的地方,劉餘舟也同他一眼,是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能夠得到解釋了。

嘖……錦衣衛。

……

“老子會來求你麽?老子可是錦衣衛!這是商量!商量知不知道?!”

許宣所在在宅院房間裏,有人這樣吼道。在其他人眼中完全是牛鬼蛇神的錦衣衛千戶,此時卻如同一個潑婦一般在罵街。若是讓人看到,保不住會大吃一驚。

“嘁,你就承認了。”許宣坐在對麵的地方,麵對令狐楚的大吼大叫,完全不為所動。隨後同身邊的黃於升對視一眼,那邊也是一臉認同的神色。

“承認什麽?老子是錦衣衛……”令狐楚伸出拳頭,重重地砸在桌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許宣有些苦惱地揉了揉額頭:“但問題是眼下你確實需要幫助……你既然需要幫助,你還不放下身段,我怎麽幫你?”他說著攤了攤手:“你總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先前令狐楚答應許宣幫助劉餘帆,已經說好了會有些事情需要幫忙的,此時令狐楚過來便是為了這事。但是對方偏生在這些事情上抹不下麵子——明明是錦衣衛嘴擅長的事情,卻要找許宣幫忙,怎麽看都覺得有些丟臉。

“好了,淡定一點……先說事。”許宣衝令狐楚壓了壓手,令狐楚滿臉不忿地瞪著他,但許宣並沒有因此慌張,笑眯眯地看過去。過得片刻,令狐楚撇撇嘴,坐正身子,才同許宣說出了他所麵臨的事情。

“幾個月之前有一批銀子丟了……”

“銀子?什麽銀子?”許宣疑惑地問道:“居然需要你親自出馬?”

“充國庫的銀子,你說呢?”令狐楚撇撇嘴:“很大一筆,多到你想不到……南方的賦稅,很多都作為銀子充到國庫裏。如果順利的話,今年約莫會有三百多萬兩的白銀入庫。算是一筆很大的收入了。”

“不會?丟了三百多萬兩?”許宣在那邊,愕然地眨著眼睛,心中想著以前的記憶裏,明代曆史上似乎不曾出國這樣誇張的事情啊。哪裏弄錯了麽?

“怎麽可能?”令狐楚在對麵搖搖頭:“若是三百萬兩都丟了,那不知道多少人要人頭落地呢。隻是很少的一部分……”

“三十萬兩?”許宣試探地問了一句。

令狐楚看了他一眼,緩緩地吐了口氣:“三萬兩。”

黃於升在一旁聽著,聞言眨了眨眼睛,說了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什麽?才這麽點……”

令狐楚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很勉強地控製住情緒,目光凶惡地看過來:“三萬兩白銀很少麽?你拿出來我看看……”

“我現在是沒有啦……”黃於升撓撓頭,顯然也知道自己刺激到了令狐楚:“但是很快會有的。”

說實在話,眼下隨著人力拉車的鋪開,一個全新的市場出現在黃於升的眼前。就眼下的預期來看,三萬兩也不過是一年的收益。若是情況順利,這種運營形式還能夠鋪開到其他的城市,那麽賺頭就更大的。

不過,即便拋開這些而言,黃於升來自徽州的鹽商大族。徽州府從地域上而言要偏遠一些,但是有錢人積累的財富卻並不比一些大地方的少。特別是在一些行業上,徽州府商人都是具有壟斷優勢的。對於黃家而言,三萬兩白銀也不是多大的數字。

然而許宣心思卻不在上麵,在聽聞令狐楚說出“三萬兩”之後,他像是鬆了口氣般地笑了笑。畢竟要充國庫的賦稅被偷盜,如果是三百萬兩,這種大事不可能不在曆史上留下痕跡。但是在他的認知裏麵,似乎沒有這回事。看來也是因為數額不夠,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沒有在曆史上留下痕跡來……倒不是因為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具體的情況……”隨後,令狐楚倒是冷靜了下來,慢慢將事情的始末進行了簡單的交代。“原本是裝好箱子準備送走的……在南京那邊發現了問題……很多隻箱子中的銀兩……到得後來發現的時候,都沒有剩下多少……因為那些銀兩是從杭州這邊送過去的,因此問題應該發生在這一段路程之中……我便是受命過來查探此事。對於朝廷來說,此時太傷臉麵,知情的人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