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掀牌(二)
杭州是一座具有悠久曆史的名城,自唐代以後這邊的繁華就不曾停止過。當然,因為戰亂會暫時地衰敗下去,但是待到新朝建立,社會穩定下來,這邊的繁榮也就很快回來了。雖然沒有專門的規劃,但是曆史慢慢發展,也讓這座城市內部的各種組合趨於合理。繁榮的商業街道,富貴人家的住宅區,平民的處所,依舊窮苦人家的棚屋……分門別類的,都形成有了一定的聚居。雖然偶爾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大部分都各司其職,讓這座城市有著繼續發展下去的理由了。
這其間,也有劉競的一處宅院。先前作為劉家二房管事的他是有著獨立的住處的,並且格局還不小。雖然他的身份在劉家並不算高,但是劉家既然不介意這些,他又不缺錢,因此一套府邸還是能夠買下來的。隻要注意不要逾越規矩,也就不會有人來管。
最近劉競過的不怎麽好。
劉家二房,其實說起來,除了劉餘帆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人。劉餘帆的父親劉祖名離世很早,因此二房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在劉家都沒有什麽值得人稱道的地方。如果不是在京城為官的劉祖譽照拂,怕是早就衰敗下去了。直到劉餘帆成長起來之後,在科考上表現出了天賦,這才讓二房重新回到人們的視線之中。
也正是因此,二房內部的競爭並不激烈。他劉競的能力,若是擺在其餘幾房,或許很難出頭,但是在二房做事,要取得一定的地位,難度卻並不算大。他原本是抱著投機取巧的心態,但是在二房做事時候才發現真的是撿到寶了。劉餘帆在科考之外,私底下所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他覺得意外和驚喜。
在開始的時候,劉餘帆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劉競算的上他的臂膀。後來羽翼豐滿,劉餘帆因為在世態炎涼的環境裏成長起來,對於情分之類的東西更加看重了。即便後來劉競在很多方麵已經跟不上劉餘帆的腳步,他依舊沒有趕人離開的意思。
這世上很多人就是不識時務。劉競便是這樣子,劉餘帆對他的信任讓他有恃無恐,甚至有的時候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雖然也是姓劉,但是他離劉家嫡脈其實是差得很遠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他在岩鎮的時候因為自己心中的不滿,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原本以為也沒什麽的,但是這一次劉餘帆卻是沒有再手下留情,從那邊回來之後,便將他的權力卸了下來。這樣之後,原本在照料劉餘帆生意之中的諸般好處就再也沒有了,家裏麵對此頗為不滿。畢竟劉競這些年,到手的好處也是不少的,陡然間都沒有了,沒有人接受得了。
劉競本人也因此相當不滿,才意識到自己的原來什麽都不是,而這些年殷實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劉餘帆的基礎上,此時那邊搖頭之後,他頃刻間變得一無所有。沒有了金錢來源,背後也沒有了劉家二房的,原本經營出來的那些人脈關係,這時候完全也都用不上了。
這樣的落差讓他無法接受,心中的反應便是憤恨。被怨恨充滿的他,完全不記得劉家二房的好,隻是想著自己對劉餘帆是有功勞的,此時對方的做法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恨得咬牙切齒,有些報複的舉動隨後就做了出來。但是他也清楚,劉餘帆這些年暗地裏積攢力量,手上是比較幹淨的,要真的找出對方的問題並不容易。
因此最好的方法便是栽贓,但是栽贓一個人也未必見得容易。如果對方的手段和實力遠遠超過自己,那麽也是隨手就能夠翻盤的。到得最後,腦海中便有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之類的想法。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消息通風報信給了劉餘航,那邊劉餘航等人同劉餘帆的矛盾由來已久,並且同二房不同,其他幾房本身是有些產業的。(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他們接著家裏的路子也在做事情,但是這同劉餘帆的徒手打拚完全不能比。
劉競的通風報信,直接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那邊下定決心,徹底同劉餘帆翻了臉。
隨後就是一係列複雜的運作,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好了,即便劉競這個知情者,也是完全看不出來問題。
那日劉餘帆被帶走的時候,他是親眼見證的。府衙過來拿人的時候,劉餘帆正在自己的別院裏——畢竟考慮到影響,不可能真的去劉府拿人——劉餘帆隻是偏頭看了自己一眼,隨後便從容地離開了。當時那眼神,真的是無法忘記,但是對劉餘帆的恨意並沒有因此減少。相反的,覺得十分快慰,十分解恨。
報仇了……
劉餘航那邊已經許下了好處,自己進入到其他幾房,都是可以選擇的。不過,他並沒有過上幾天平靜的日子,便聽說了劉餘帆的死訊。當時真的是被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他眼中,劉餘帆是有能力的人,自己所做的也隻是報複,這種報複不過是給對方一個挫折,讓他意識到得罪了自己的後果罷了。無論如何,死亡這件事是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這天夜裏,他在家裏坐著,心情飄忽不定。
怎麽就死了人?什麽原因死的呢?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正這般想著,外麵有人來通報劉家幾個公子來訪。他心中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對方過來,大概也是為了劉餘帆的死而來的。畢竟劉餘帆雖然關在牢裏,但是留下的一些人手暫時還沒有完全被挖出來,劉餘航幾人也就無法劉餘帆的東西吃下去——劉競為了給自己謀取最大的好處,先前也沒有將消息全部告訴對方。
劉餘帆的死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此時的劉競自然清楚不過。劉餘航等人為了保存自身,肯定是要將劉餘帆的東西抓在手裏做砝碼。不能不說,劉競的思維還是比較敏捷的。在心情調整過來之後,很快就盤算到其他的事情上。
劉餘帆死後,劉餘航能做的,便是最大限度地保證劉餘帆罪行的真實性。那麽自己這個知情者,就顯得很關鍵了。拿到了對方的軟肋,自己的能獲得的好處恐怕也是超出想象的多。想到這裏,劉餘帆的死亡帶來的衝擊和震撼,登時被他拋在一邊。
他在廳堂裏見到劉餘航幾人,因為隨後所要談的事情比較隱秘,家裏的一眾下人打發走了。原本還有的夜風此時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夏日的夜晚顯得有些悶熱,幾隻蟲子在牆角鳴叫了一陣,隨後也漸漸安靜下去。
“幾位公子。”劉競笑著見禮:“不知深夜來訪是為何事?”
“嗬。”那邊劉餘舟笑了笑,隨後臉色冷了下來:“為了何事莫非你不知道麽?”
“呃……”劉競臉色僵了僵,雖然心中是知道對方的目的的,但是表麵上還是做出茫然的樣子。
“劉餘帆死了,死在牢裏,消息你肯定已經知道了。至於我們今日來的目的……”劉餘在一旁看了他一眼:“很簡單,我們要劉餘帆的東西。眼下還有一些人看不清局勢,為他做遮掩……這些人到底是誰,你肯定知道。”他說著,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了,如果盡全力的話,能拖到明日黃昏……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需要在這段時間裏,將所有的東西拿到手。你把人告訴我,我們會拿出極大的誠意過去……這個情,在下記下來了。”
劉競聞言,想了想,隨後說道:“大少,老夫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劉競雖然是劉家的遠親,但是畢竟也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而且他先前在劉家也有著管事的身份,因此在稱呼上倒是不用和下人一般。不過這時候稱“老夫”,也實在是在擺姿態。
“真不明白?”劉餘航偏頭望了他一眼。
“真的……不明白。”劉競注意到劉餘航的臉色有些變化,但是依舊咬著牙不肯改口。開玩笑,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是一句“記你情分”就夠的?即便劉餘航拿到了那些東西,但是隨後事情會如何發展也都還說不好。更何況劉餘帆留下的那些人裏麵,也是有些硬骨頭的——這些人,沒有一定地時間根本啃不下來。
“你可以來我大房這邊做個管事……”劉餘航一邊剔著指甲,一邊淡淡地說道。
那邊劉競低著頭沒有應答。他先前就是二房的管事,眼下到了大房,雖然也是管事,但是大房比之二房要厲害的多,實際上算是給他升遷了。若是在平時,他或許就答應了下來,但是此時此刻,心中卻是有著更大的野心。
“劉餘帆的那些東西……幾位公子拿大頭,一些瑣碎的,就交給老夫處理好了。”
時間畢竟很緊急,那邊劉餘航等人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很淡定,但是心中的焦急也隻是在拚命壓住而已。這個從一旁不住地喝茶的劉餘濟就能夠看出來。他覺得抓住了對方的心理,因此客客氣氣地提起條件來。
“噗……”一旁的地方,劉餘舟笑了起來,但隨後隻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劉管事的胃口,會不會太大了些?”那邊劉餘航收起漫不經心的目光,笑眯眯地朝他看過來。
“大少,你也知道這事情事關重大。劉餘帆也是留下人的,到時候說不定就會報複……而且你們吃肉,老夫喝湯,從道理上也說的過去。”
劉餘航想了想,隨後笑道:“如此,答應你了便是。那麽,現在你能說了麽?”
“嗬嗬,自然是知無不言,言不不盡。”劉競聞言,心中大喜。
先前雖然已經做出決定,但是心中其實是非常忐忑的。這件事情上,承擔風險的完全是劉餘航等人。他此時的要求,完全稱得上是獅口大開。但是富貴險中求,有時候,覺得可以的事情,就應該去爭一爭。
隨後的過程,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雙方隻是簡單的幾句話,也沒有太多的討價還價,就算是定下了。
他從袖口中掏出一份信,遞給了劉餘航:“都寫在上麵。”
劉餘航聞言,目光落在他的手中的信封上,隨後抬起頭又認真地打量了劉競一眼,目光漸漸有些古怪。劉競的感覺,也很難形容。劉餘航明明很年輕,但此時望著他,居然讓他很有些緊張。又想起之前的劉餘帆……劉家的後輩,果然沒有一個是易與的主。
就在劉競被劉餘航盯得有些發毛的時候,他才伸手接過信封,不過也沒有立即打開。他想了想,突然抬頭問道:“劉管事,在我劉家做事有多久了?”
劉競愣了愣,不知道對方為何在這時候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不過想了想,還是回答道:“算起來,已經將近三十年了。”
“三十年……”劉餘航聲音低低地重複了一句,隨後點了點頭。才將信封打開,借著廳堂之內的燈火看了起來,旁邊的劉餘舟也將腦袋伸過去。
廳堂裏安靜了一陣,不過是一些人名以及相關的資料,看起來也不算費力。不多時之後,劉餘帆重新將信封收好,站起身來準備告辭離開了。
劉競將幾人送到門口的石階上,那裏四個身形魁梧的漢子正在等著。看來是劉餘航帶過來的人。畢竟他也是在做事情的,身邊也有一些必要人手。平日聚會的時候,這些人自然不方便出現。但是今夜是非常時刻,因此便喚過來算是保護自己等人的安全。
劉餘航在石階上,並沒有立刻下去。沉默了一陣,隨後伸手才劉競的肩膀上拍了拍:“劉管事,條件我是答應了,但是能不能拿到手,就要看你自己了。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死守秘密,不能泄露出去。”
他和氣地說著話,那邊劉競點點頭:“大少放心,此時幹係甚大,小的自然是守口如瓶的。”這個時候,他的自我稱呼上也發生了變化。
“嗯。這就好,走了……”劉餘航說著,走了兩步,隨後又回過頭,對著站在身後的劉競說道:“怎麽?你不來送送我?”
“是、是、是……”劉競回過神來,連忙跟著劉餘航幾人的腳步,朝前又送了一段路。
劉競的宅院位置有些偏,到正街那邊要經過一道長長地巷子。此時幾人走到巷子的入口,劉餘航在前麵轉過身來,目光平靜地對劉競說道:“到這裏,在下就不送你了。”
劉競聞言,有些奇怪,不是應該他送劉餘航才對麽?怎麽變成了他對方自己了?但是這樣的想法才剛剛起來,原本落在身後的幾個漢子走了上來。
一瞬間,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劉競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惶恐起來。目光猛得朝劉餘航望過去。
“不、不……大少,您不能這麽做。”他顫抖地說著,又看了看一旁的劉餘舟和劉餘濟:“三少、四少……你們說句話……你們說句話!”
劉餘舟仿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而劉餘濟則是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劉競愣在那裏,這時候才明白自己將要麵臨什麽。劉餘航幾人,是連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夠下手的,哪裏會將他放在眼裏了。可笑自己先前還試圖同對方談條件……
但是說什麽都遲了。
悔恨、懊惱的情緒蔓延在他的心頭,身子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麵對死亡的恐懼在這一瞬間占據了他,這時候即便還想要說話,但是已經說不出來了。兩條腿也像是失去了力氣,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隻是拚命地搖頭,雙腿之間,猛得一緊,隨後一熱……
劉餘舟在那邊捏起了鼻子,目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而劉餘航則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劉啊,先前說過了,你要死守秘密才行的……那些許諾過的好處,自然還是要給你。但是在這之前,你先去死。”
他說著,伸手點了點身邊的兩個漢子:“你們二人去做,手腳利索一點,不要留下痕跡……”說完之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劉競所有的力氣被慢慢地抽離了身體,這時候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架著他朝一個偏僻的巷子裏拖過去,他連困獸猶鬥的舉動都不可能有。
“劉餘航……你不得好死!”聲音還隻是剛剛罵出來,那邊一個漢子伸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隨後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那邊已經走入巷子裏的劉餘航,嘴角扯了扯,漫不經心地又笑了笑。
……
黑暗的巷子,劉競被架著進去,餘光望著巷子上方露出的星光,腦海中想起的居然是劉餘帆的麵容……當初對方的好,這時候一股腦兒地湧在心頭。眼淚鼻涕早已經流了下來,但是一切似乎都已經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歎息。
“這麽大的人了……”緊隨其後的是兩聲突兀地聲響。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