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血色婚禮(二)

四周的熱鬧轟然碾壓過來,此時庭院之內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被控製住的人還在掙紮著,但到此時看起來已經是徒勞。

這一次對方可謂是傾巢出動,方元夫等人在最短的時間裏壓住幾個身手交高的人,雖說是有心算無心,但是在此時的情況之下,雙方的精神都已經繃緊了,因此都還比較警惕。那邊意識到不對勁之後,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在一開始就做出了激烈的反抗。

過程在很短的時間裏便結束了,雙方都折損了一些人手,甚至方元夫自己也受了些輕傷。但沒有放走一人,這也應該是很令人滿意的結果了。

庭院裏聚集的二十多人,但也不是這一次過來的全部。不過幾個高手此時都已經被拿下,剩下的就不是太麻煩了。眼下觀禮的現場,不斷有受傷地人被架著送過來,隨後被按住跪倒在地上。

“二十八、二十九……”劉餘帆拿著弩弓在一個掙紮的人頭上敲了一下,隨後遞給一便的黃元夫,口中清點著人數:“算上先前抓到的一個,三十個人……”他說著點點頭:“都已經在這裏了。”

黃於升在那邊手忙腳亂地結果弩弓,這東西拿在手裏頗有幾分沉重。但是畢竟是殺器,更多的是因此帶來的心理上的壓力。他有些糾結的拿在手裏,小心翼翼的,簡直覺得有些燙手。

隨後的一斷時間裏,誰都不曾再說話。場間還在掙紮的人隨著時間過去,動作也都放緩了下來。畢竟對於眼下的情況,也都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認識,知道事不可為之後,那地麵上的屍體血還未曾流盡,對於他們來說,這場景也是化作隱隱的重量壓在他們心裏的。

大喜之日,如果死了人,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情。對於一個家族而言,若是在親事當日發生血光之災,那麽便代表著某種厄運,人們說起來的態度也會是不一樣的。今後的發展過程中,即便一點點不順利的事情,也都會在這上麵找根源。

說是愚昧也罷,封建迷信也好,總之,這便是此時的觀念。因此,今日避開眾人來做這些事,也有這樣的目的在裏麵。

在許宣這裏,現代人的觀念自然還是不會將“不吉利”當回事的。不過也需要考慮到一些影響。隻要將事情擺在人後,不要讓人看見便也可以了。

說起來按照原本胡莒南的提議,今日將婚事暫時拖延一陣,也算得是解決事情的一種辦法。不過一方麵因為對方很多人都來了,自己這邊若是拿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突然終止婚事,那麽影響太壞,甚至也會讓連累到許家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另外或許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這些惡意在此時爆發出來,所有的人都一起聚集在這裏,算是有了將其一網打盡的可能。不然的話,這些惡意隱藏在暗地裏,隨時隨地可能爆發出來,也是防不勝防的。

一番謀劃之後,覺得事情有一定的可行性,許宣也是敢於冒險的人,事情就被推進到了這一步。

不過此時留給場間眾人的,更多的還是複雜的情緒。這些人,包括那些已經死掉的,都已經在他們跪在或是躺在他們的麵前。但這樣的狀況總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接下裏的一段時間裏,要他們做一個決定。

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沾染的醃臢東西都不會少,嚴格說起來,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著去死的理由。但即便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有些決定依舊不是那麽容易做出來。

判定人的生死,即便這些人都應該去死,但沒有人能夠真的說出那句話。即便方元夫等人對於這種事情不陌生的人,但情況畢竟不一樣。生死相搏中的殺人,同眼下殺這些已經束手就擒的人而來,那完全是兩回事。

“一拜天地!”

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喧鬧陡然安靜下去。視線轉到婚禮的現場,許宣在那邊拜了下去。這時候傷痛依舊,但是心中有些情緒還是無法抑製住的。都說前世今生,這樣的說法很多時候也隻是說法而已,不過在他這裏,卻是事實。

前世今生,這都是他第一次的婚禮,雖說有些意外發生,但是到得這時候,還是順利地進行到了這一步。

關於他一次將三個女子娶過門,自然有很多人是看不慣的,不過更多的人還是以一種獵奇的心理對待。這時代倫理道德也已經開始嚴格,但是相較於下一個“辮子”時代而言,總歸是要好上許多。道統之類的還不曾破壞殆盡,市民階層在這個時代崛起,人們的性格裏,多少有著幾分寬容——隻要事情有意思,並且也無傷大雅,那麽還是能夠接受的。

負責此次婚禮主持的胡莒南小心的喊出來,注意到那邊許宣似乎沒有太大的問題,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氣。

多少日子以來,他都是期待這許宣能夠同許家徹底的聯係在一起。當然,實際說來,許宣對於許家的事情還是比較上心的,原本不需要去擔心什麽。但是在胡莒南這裏,大半輩子都同許家、同墨業聯係在一起,自然是希望事情能夠更好一點。

因此,許安綺能夠嫁給許宣,那麽對方便會一直站在許家這邊。許宣還很年輕,本身又有本事,這樣之後,隻要不出太大的意外,許家基本上就能夠繁衍下去——至少先前那種瀕臨覆滅的危險,恐怕是不會再有了。

這般想著,稍稍有些走神,還是旁邊有人提醒才,才微微收回了思緒,將下一句話喊出來。

“二拜高堂!”

香火已經在點上,幾個牌位供在搭好的台子上。一些祭之類的,也是才擺放上去的。嫋嫋的香火之中,許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到得這個時代之後,對於祖宗之類的,他並沒有多少歸屬感。那死去的父母雙親,他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印象。不過基於這具身體,多少還是主動去了解了一些東西。

總歸是一段並不複雜的生命,他那死去的父母,都是因病去世。按照後世的觀點,便是癌症之類的疾病,在眼下也是無解的。但所有的了解,到得這一步也就到頭了。他繼承了原本許宣所有的東西,即便那些東西看起來不值一提,不過小小的破房子而已,但有些情分還是要承下來。

此時再一次拜下去,認認真真的也沒有多少敷衍。不過這時候,身體上下起伏,心頭開始泛起一些惡心,張了張嘴,幹嘔了一聲。好在早晨沒有吃東西,這時候才不至於在人前丟臉。

口中有些甜味,帶著幾分鐵鏽的味道再一次提醒著他,先前的那些傷害到得這時候變得有些難以控製。

身邊的地方,許安綺離他最近,少女對於事情的經過也是清楚的。此時許宣的聲音傳過來,讓她意識到不對勁。先前就知道許宣是受傷了,但是那邊並沒有多說,又要求婚禮繼續進行。她雖然心中擔憂,但是多少也覺得或許能夠支撐下去。如今聽著那邊許宣幹嘔之後,以及費力壓抑住的一絲呻吟,心中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

這時候雖然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但是她也不再顧忌什麽,伸出素手一把將許宣的手抓住。這樣的舉動當然不能真的解決問題,但是她也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達出一些意思。

妾身同你是在一起的……漢。

她這樣的舉動,落在人們眼中,自然也引起了一陣**。這年頭女孩子講究矜持、含蓄,特別是嫁做人婦的女子,這方麵就更要注意一些。這舉動頗為親密,在人前做出來,大概是有幾分不妥當的。

隱隱的一絲**聲音,人群麵麵相覷。

胡莒南在那邊歎了口氣,因為離得近的緣故,他注意到許宣又吐了一口血。不過還在他反應也快,很快用手將嘴掩住……但是指縫之間,還是露出殷紅的一抹。

情況很有些糟糕。

在許宣這裏,身子開始有些**,五髒六腑仿佛被火焰燒著了一般。雖然是在極力抑製,但是這些痛楚包裹著他,慢慢的還是化作了輕微的呻吟。

少女的手隨後握了過來,輕柔的手掌,並沒有太多的力道可言。但這時候握住他,依舊能夠感受到幾分溫潤,像是鼓勵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宣疲憊到了極點的身體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精神稍稍暈眩一陣,慢慢地回複了過來。隻是胸口有些悶,呼吸也還是沉重的。下一刻,右邊的手掌也被握住了。

應該是許安錦。

人群的議論開始變得無法抑製,這時候即便反應再慢的人,也能夠意識到是出了些問題的。那個叫許宣的書生,莫非生病了?看起來似乎還很嚴重——不知道情況的人當然是朝著這個方向去想的。

胡莒南見著情況,隨後急忙將第三聲喊出來。

“夫妻對拜……”

聲音短促而急切,也是想盡快喊完,讓那邊在人前將姿態做出來,然後盡快結束這般讓人心中忐忑的局麵。

接下來的這個環節其實是最有意義的。拜天地,拜父母,這些隻是明麵上的工作……天地有不能真的摸到,而此時兩家的高堂也已經離世。因此夫妻之間的相處才比較關鍵——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總歸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兩個人。

哦,眼下是四個人……

不過先前的已經進行了一陣子的猜測,在這一刻也被放大了。

許宣今日在人前離開,是去追新娘子。原本人們的猜測裏麵,覺得是白素貞。這樣的猜測到了後來,已經變得很肯定了。隨後許宣也確實是將新娘追回來了,不過也有幾分怪異的地方。

白素貞很多人都是見過的,素雅安詳,特別是在人的病痛之中,她的出現常常都是同希望聯係的在一起的。

但是她似乎沒有那麽高的啊……

婚服和蓋頭,遮擋了第三個女子的麵貌。但是白素貞不可能是這般身量的女子……

看來是猜錯了。

人群窸窸窣窣的交談著,不對於事情又一次好奇起來。這個高個的女子,到底是什麽身份?

場間的地方,許宣艱難地轉過身,兩邊女子傳來鼓勵的情緒,隨後便相互拜了下去。這一步做完,便可以正式成為夫婦了。

以後日子,也就有了一道走下去的由頭。

……

離這邊有些距離的院落裏,劉餘帆背著手,一群人跪在他的身前,這時候他做出幾分氣勢,看來也有模有樣。這些人都是很危險的因素,如果留下來,肯定是一個隱患,但是如果要將他們殺掉的話,即便是他也無法做出最後的決定。

來來回回地走了一圈,像是在心中權衡著一些事情,某一刻,他“嘖”了一聲,才開口說話:“活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想必你們也是不想死的,是不是這樣?”他的聲音有些感慨和歎息,跪著的人群這時候全部被堵了嘴,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嗚、嗚、嗚”地搖頭拚命交換,麵色上露出幾分哀求的神色。

他們今日過來,確實也是出於替曾經死去的同伴報仇的目的。原本以為不會出問題的準備,在頃刻之間被人反手破掉,自己這邊能打的幾個都已經變成了地麵上躺著的屍體。天氣炎熱,但那屍體還是漸漸地涼了下去。人都是有著一定的弱點,這時候當自己麵臨死亡的時候,自然不會有多少慷慨赴死的決心。

不過這樣的過程中,也有比較硬氣的人。不斷朝著身邊的同伴使眼色,或是將目光狠狠地瞪著劉餘帆。那眼神凶戾可怕,仿佛受傷的餓狼一般,但是這時候其實也嚇不到人。

“看來你們中的大部分都不想死。”劉餘帆在那邊點點頭,但隨後伸手出身後朝著那幾個拿目光瞪他的人點了點:“你、你、你……還有你。”他說著偏了偏頭,隨後將決定做了出來:“去死!”

黃於升聞言,身子猛得一怔,隨後低下頭去,不忍心見到這樣的一幕。劉餘帆帶來的人,此時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弩弓,不過看表情還是有幾分猶豫。這些人多是劉的家丁護院,或者身手也算得不錯,但總歸是因為沒經過打磨和曆練,欠缺了一點點的魄力。

劉餘帆轉頭看了一眼,隨後將黃於升手中的弓弩接過來拿在自己的手上。

“我給你們一條活路,以後跟著我幹……今日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我不管你們之前想著怎樣來對付許家,但如果此時此刻願意徹底解決問題的人,我們都可以商量。打打殺殺的,畢竟會顯得很沒有多少味。”他說著點點頭:“你們考慮一下。”

他說完之後,稍稍等了等,就在人們開始思考他話語之中可行性的時候,他才才慢悠悠地說道:“好好上路,下輩子記得注意一點。”

“噗、噗、噗……”

他抬起手中弩弓,動作陡然間變得極為迅速,不假思索地將箭矢射了出去。

撕裂空氣的的聲音響起來,箭矢很快找到了目標,插入血肉之中時候的,仿佛劃破十幾層被水泡爛的腐紙一般沉悶。因為被堵著嘴,有些痛苦的聲音無法發出來,悶悶的“嗚”了幾句,中箭的幾人睜大了眼睛,隨後朝著一邊倒了下去。

劉餘帆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幕,半晌之後“嗬”地笑了出來,聲音循循善誘:“所以說,選擇很重要。有時候你選錯,就可能是死。當然,如果選擇是對的話,那麽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你們知道怎麽做了麽?”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人全部殺掉。這些東西沾染上了,以後就會成為一個極大的負擔。但若是不殺人,肯定也是不行的。因此通過這樣的方式,拋出一個選擇出來,讓人有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在他來說也是為了避免血腥的一種方式。以最小的代價,換回最大的收益,這也是做生意一貫的原則。

不聽話的人,就順手殺掉,而對於其他的人來說,便是一種威懾。道理便是這樣,但即便明白道理,也不可能有人有認真的能做到淡定。

“那麽,請告訴我,你們願不願意?”

劉餘帆的聲音認真地落下來,跪著的人開始忙不迭的點頭。待到他將弩弓重新遞回到黃於升手中的時候,黃於升還是愣愣地不曾回過神來。

這樣就可以了?

“去看看漢的婚禮。”劉餘帆伸手在黃於升的肩頭拍了拍。

婚禮的現場,夫妻對拜已經結束。接下來便是洞房的環節,不過因為時間還早,這些事情也是到了晚上才需要做的。“結婚”原本的意思似乎“結昏”,在黃昏時候開始,大概也是為了方便入洞房。許宣慢慢地站起身,連續很多次的拜禮,牽動傷口的痛楚不斷放大。就在站起身來的一瞬間,他還是狠狠地吐了一口血。“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