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好事多磨(一)
人還在不斷匯聚,許府的門前,下人管事們忙成一片。給力文學網各行各業的人們,身份也各不相同。不一樣的身份都代表對應的接待規格和禮儀,這些都是管事們要考慮的事情。
許家是商賈之家,許宣之前給人的身份也是商賈,因此今日過來觀禮的,生意人是占了大頭的。這些人,哪些同許家原本關係友善,哪些隻不過是泛泛之交,還有一些純屬是來湊熱鬧的,負責接待的管事們心中早就有了譜。
這些東西都是要分清楚的。有些身份比較高的,管事們的地位和身份就有些夠不上,要盡快在最短的時間內進行的通知,許家的便會將規格相應的提高。而負責做這些便是如同胡莒南這般,在許家的諸多事宜之中能夠參與決策的人。
當然,過來的也不全是商賈,以讀書人身份過來士紳,或是其他一也有不少。原本以他們的身份,商賈之家的婚事,又不算是徽州頂層的商賈,橫豎派一個家中之人過來湊個熱鬧,大家麵子上過得去也就可以了。不過今日大部分還是選擇了親自過來。
這一方麵是因為許宣本身就有才名,他們過來也不算是突兀。另外的,便是來自當今天子的那句對於許家的誇獎。如今已經不會有人再懷疑這個的真實性,而許家在背後所做的宣傳裏,這些也都是許宣在運作的。有一部分人過來,其實也是衝著這個。當然,另外的原因便是謝榛等人今日過來,這樣的舉動影響了一批人。
總之,原本商賈結婚的場麵裏,就有了幾分徽州府人才大聚會的性質了。幾個縐縐的書生在門口隨意地吟誦兩句,對今日的盛況表示一些讚賞。那邊管事們便麵帶笑容,站在一邊拍幾句馬匹,叫身邊的下人們拿筆記下來。
詩詞風雅,這些東西拋開實用性不說,在這個年月還是比較受歡迎的。在特定的風氣裏,才名一定程度上便等同於錢。若是許宣現在不做生意,以士的身份砸兩首詩出去混飯吃,橫豎也沒有問題。
那邊吟了詩篇的讀書人,看起來頗為儒雅。不過,書生麽,原本給人的印象便是這個樣子。至於詩詞,其實也很一般,不過這個要從意義上來看。商賈逐利,往來比較多的、關係比較好的也大抵是商賈。這個時候會有讀書人過來,並且送上些詩詞,也算得上是臉上頗為長臉的事情了。
其實這些人同許宣也並沒有什麽直接來往,畢竟以會友這種事情,許宣並不熱衷,他們很多人連話也是不曾說過的。不過這些也都無傷大雅,今日竟然過來了,對於許家的紅事就算是添了幾分人氣。
胡莒南在一個偏廳裏坐著喝茶,陪在他身邊的都是一些被許家倚重,今日負責婚事的掌櫃們,這偏廳是專門給他們歇腳所用。
不斷有一些身份比較高的人過來,他們便要做出姿態去接迎。當然,這些事情,也都是輪著做的。其實很多人原本許家方麵是覺得不會來的,先前所發出去的請帖也隻是在許家作為墨業商賈的基礎上,稍稍提高了一點。徽州府商業繁盛,各行各業都做得很大。這還是現在,兩百多年以後,所有的徽商甚至一度做到了總體資產達到整個國家資產一半的程度。
而在這些行業當中,墨業從來都是小頭。當然,若是照著眼下的情況發展下去,墨水如果能夠順利推廣的話,或許能夠改變一下格局。但是那也是需要許多的時間積累才能見得成效的事情。
看來還是有些估計不足。對於這一幕,胡莒南心中有些感慨。許家的墨水眼下已經被很多人看好了,更何況許家現在傳聞之中頗有聖眷在身,連知縣大人的麵子都可以不給。給力文學網這些都是許家積累的籌碼,原本就是一個事實,今日隻不過是擺在桌麵上攤開來罷了。
還真是有些不自信。嗬。
這一次的婚事,也是許家實力的某種顯示。胡莒南這般想著,隨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腿。他的年紀已經不年輕了,許惜福死的時候的是五十六歲,他比許惜福小三歲,幾年也已經五十又三……哦,應該是五十有四了。先前謝榛等人過來,這邊眾人的身份都不如他,自然還是他去接待。
雖說商場曆練,多多少少練出了一些魄力、心態之類的東西,但是對於讀書人,特別是像謝榛這般的大儒,他有種骨子裏透出來的低人一等的感覺。這個即便是刻意去壓製,都很難改變的事情。士農工商……就是這樣樣子。待到將那邊安置好,隨過來,整個人覺得很累,稍稍休息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這時候同身邊的幾個掌櫃的說話喝茶,隨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將手中杯中的最後一口茶喝掉,方才皺了皺眉頭說道:“外麵那個負責接待的下人是誰家的人?怎麽不懂規矩?先前若不是老夫出去,怕要出問題了。張家和李家都是同許家親近的,能同趙天蔭那邊一樣對待麽?……也不想想,之前他們趙家還是在曹那邊的,眼下過來,簡直兩麵三刀……”
先前出去,見到的一幕讓他心中有些不快。能在外麵負責接待的下人,至少都應該是頭腦活絡,或者至少對於許家的人際關係都比較了解才是。
當時他當著眾人的麵,並不好指責,這個時候卻是問了出來。
胡莒南對許安綺比較疼愛,但是也是許家的老人了,這個時候資曆之上在座的沒有人能夠比得上。此時他皺著眉頭,說出那番話,其餘幾個掌櫃感受到的,自然也是若有若無的幾分威勢。
但是今日的事情實在是複雜,每家都抽調了人手過來,僅僅憑著胡莒南的描述,也難以確定到底是誰。其中一人站起來,衝胡莒南拱拱手。
“胡兄,在下過去看看,若是我家裏的,那麽回去一定要狠狠地懲罰一頓……”
“如此也好。”胡莒南想了想,便也點點頭。橫豎也沒有出什麽大錯,他本非苛刻之人,今日許家的大喜日子裏,計較這些也沒什麽意思:“不過,懲罰就算了。”
正說著話,外麵有小廝跑過來,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大掌櫃,大掌櫃……不好了,嚴大人來了。”大概是在知道情況之後,一路跑過來的,此時這下人連連喘著氣。
胡莒南的表情猛的一僵,隨後皺了皺眉頭:“胡說什麽……”
那下人大概也是跑得心緒不穩,此時稍稍愣了愣,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連隨後忙躬身,忙不迭地道歉。其他幾個掌櫃,已經在旁邊笑了起來。
因為先前嚴知禮對許家的動作,如今在許家一眾下人心中,大抵都是將之當成反派來看的。先前許家也送去了請柬,但並沒想著對方會過來。不過這個時候既然已經過來了,麵子上自然還是要做的。即便對方之前非常針對許家,但是今日過來就是客,不論對方有什麽目的,這麽多人麵前,自己這邊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想了想,胡莒南衝那邊正要出門的掌櫃抬了抬手:“由謹,老夫同你一道過去。”
其實嚴知禮的宅院離這邊並不遠,此時直接過來,沒有花多少時間。不過對於他能來,很多人顯然是頗意外的。石階之後上,幾個管事先是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隨後反應過來,便動作一致在那便連連拱手迎接。
“父母大人來了。”
“嚴大人!”
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那邊嚴知禮淡淡的點點頭,衝身後的隨從示意了一下。那邊下人將手中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上去。
石階之上,一眾迎客的下人們對於這一幕也有些搞不清楚。不是說許家同知縣大人很不對付麽,為何今日會來到這裏?但是這些事情也輪不到他們來管,隻是唯唯諾諾地在一邊站著。這些下人的表情都很複雜,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情緒也不是一模一樣。
其中一人麵色明顯有些異樣,便是先前過來換班的那人。這人此時下人打扮,同先前許家的下人換了班之後,自然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今日過來觀禮之人,事先都收到了許家發出的請柬。但是也有一些人,沒有收到請柬也過來的。不過這些人的到來,因為沒有請柬,總會引起一些關注。
因此,如果有的人在沒有請柬的情況下過來,又不想引起關注的話,那麽就需要有一定的安排。
眼下這人,便是一種安排。
在接手接待的工作之後,趁人中不注意,也悄悄地放進去幾批人。雖說這個時候是有幾個管事的負責,但也不可能麵麵俱到。來的人裏麵身份參差不齊,這些下人還是有一定的自主權的。
這會兒又送進去一批,隨後轉過頭,見到那邊過來的轎子,眼神猛地一凝。隨後望著那邊走出轎子的嚴知禮,臉上就變得很怪異了。他下意識地朝後方躲過去,這時候人們的眼光都落在嚴知禮的身上。他這些細小的動作,也沒有人關注得到。
半晌之後,身子已經接近了門邊,下一刻便要走進去了。
“是你。”這時候胡莒南正從門裏走出來,那下人身子猛的頓。
不過胡莒南也隻是碰巧撞到他,倒也不會費時間在這邊,衝他淡淡地說道:“要用點心,今日的事情可不能出差池……到時候,丟的是許家的臉……”
下人連忙點點頭,口中說道:“是、是、是……您說的是。”
胡莒南也不多說什麽,伸手在他的肩頭拍了拍,隨後目光轉過過去,那邊嚴知禮正在幾個管事的迎接下走上石階,胡莒南連忙換上了熱情的笑容。
“父母大人嫁到,蓬蓽生輝啊……哈哈……”
那下人在後方正鬆了口氣,隨後趁人不備,飛速的進了院落之中。那邊嚴知禮漫不經心的朝這邊瞥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頭。
“先前那小廝……”他疑惑地問了一句。
胡莒南愣了愣,這一路過來,心中揣測著嚴知禮可能會有的開場白。但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會是這麽一句。左右看了看,他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但是這個時候對方既然已經問出來,想了想,還是回答到:“這小廝並不是許家的……今日過來幫忙,大概是許家哪個掌櫃的家裏的下人……不知、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不是許家的?”嚴知禮看了他一眼,稍稍沉吟了片刻,隨後抬起頭來:“哦,沒什麽……胡掌櫃,今日本官叨擾,給府上添麻煩了。”
嚴知禮做官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場麵見得多,先前因為覺得那下人有些熟識,這個時候自然意識到一些不妥,但也隻是稍稍猶疑片刻,也就調整過來了。不過驚鴻一瞥之間,已經能確定很多東西了。他對自己識人的能力比較自信,他在這邊,手下有多少人也都是清楚。
先前那個,明顯是自己的人……但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這些為題隻是在腦中盤亙了片刻,隨後沉到心底。其實短暫的時間內,也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對著胡莒南笑容可掬的眼神深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翳。
“本官的居所便在這附近。”他說著伸手朝一個方向指了指,點了點頭:“既然是鄰裏,當是要總動一番才是。胡掌櫃不會怪本官唐突?”
“大人哪裏話……”胡莒南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其實這時候心底也是十分驚訝的。嚴知禮的話語之中聽不出多少其他的意圖,客客氣氣地像是在說真話一般。但既然沒有其他的目的,即便隻是客套的話,他的心情也就算是放下來了。
“大人能來,自然是倍感榮幸……說起來,今日到得也有……”隨後將嚴知禮請如院門之中。
……
路口那邊人頭晃了晃,幾個人正在說話。
“不是看錯了?嚴知禮居然親自來了?程兄,這是怎麽回事?莫非他放棄對付漢了?”說話的人是黃於升,這時候說著話的時候,還打著哈欠,顯然是昨夜不曾休息好的緣故,今日早晨趕早回來。
雖然有著一個案首的身份,但是青樓那邊對他這個“才子”似乎還是不怎麽認可的。即便也是當做客人來招待了,該做的都做了,但是等到要收錢的時候,並不打折扣。還好程子善過去找他,才順利地將人接出來。
鼎鼎大名的黃家三公子,居然落到逛青樓不給錢的境地,這事估計很快就要傳出去了。但是此時幾人自然也沒有興致來關注這些。
他將話問出來,那邊程子善也是疑惑地點點頭。昨夜的擔憂和惶恐,這時候已經盡數消去。畢竟此時,他們的安全是有了保障了。
那邊方元夫想了想,隨後說道:“不論他打的什麽主意,今日都不能讓事情得逞……”皺了皺眉頭。
“看起來不太像,若是真的想動手,怎麽可能隻帶一個隨從過來,還是說,其他的人已經埋伏在暗處了?”黃於升看看四周,縮了縮脖子。
程子善想了想,隨後說道:“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若是對方今日要對漢動手,那肯定會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看起來,對方想要在喜事過程中動手。”
這個結論並不難推測,畢竟想要動手,時機隨手都可以。這個時候既然還在燈,那麽肯定是在期待一個最好的時機。雖然對於那邊的選擇有些疑惑,但此時畢竟是能夠猜出來的。
“此時肯定有人關注這邊,接下來……方兄,你帶些人,過去的時候,故意露出幾分已經知道事態的樣子。若是那邊有關注的話,肯定會有所動作。畢竟昨日一直就在防備著我們,此時若是知道了情況,肯定有和人會去傳消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從許家離開的人就都是重點關注的對象……”他說著,偏頭看了方元夫一眼:“方兄,就是不知道你帶來的人手……”
“人手足夠。”方元夫點點頭,隨後身後在黃於升的肩膀上拍了拍:“念卿,你同我前去。”
嚴知禮進到了院落之後,被一眾商賈簇擁著,說說笑笑地朝正廳過去了。一路上引來了很多驚訝的目光。一些有身份的人得到消息,也過來迎接,隊伍匯聚得龐大。因為知道嚴知禮先前同許家的齟齬,此時對方既然過來了,很多人心中舒了一口氣。雖說許家眼下可以不害怕嚴知禮,但是對方畢竟是父母官,真的得罪的話,還是很麻煩的。許家可以不怕,但是一眾其他的商賈卻沒有許家的護身符,原本正為此苦惱的。但是眼下,這些擔憂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了。當然,嚴知禮或許也是過來砸場子的,但此時見到他的態度,這種可能性並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