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佘文義的反擊(二)
佘文義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說話的時候有些語重心長:“二小姐,其實契約對在下來說也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如果要真的翻臉,一張薄薄的紙頁能做什麽事情?”頓了頓,他拿手在桌角點了點:“二小姐,事已至此,你還看不清局麵麽?”隨後又指了指在場的眾人:“這些人……”待手指在胡莒南的方向才微微頓了頓,隨後指頭微微勾起來,放下來後說道:“這些人早晚都會離開的,主動的,被動的都會有,這些……你還看不清楚麽?二小姐!”他語氣重重地頓了頓:“大家如今畢竟還有一些情分的,都互相留個麵子,好不好?揚州、淮安那邊上一季的收益很可觀,都留給你了。如果不夠的話,南京那邊再補些過來也可以。”
許安綺聞言隻是低下頭,額前的發絲低低地垂下來,她身子本來就算不得豐腴,又生了病,這時候看在眾人眼中更覺得幾分單薄和柔弱。
“二小姐,契約留著是要見官罷……”佘文義搖頭笑笑,隨後揚了揚眉毛:“有用麽?”
許安綺這時候抬起頭,準備說什麽。佘文義朝她擺擺手:“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許家在徽州府這邊能走通的便是方同知那邊的路子。我知道你手裏的底牌——那半塊李墨是不是?”
眾人聽到這裏,有些明白過來了。許惜福在世的時候,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得到了半塊南唐李廷珪製作的名墨。在墨商這裏,這種墨中至尊級別的物事肯定是具有極為重要意義的。許惜福本身也確實鍾愛有加,時常在一些重要的場合拿出來供人把玩。徽州府同誌方正己是出了名的鍾愛墨,曾經很多次表示想要重金購買許惜福手中的李墨,但是東西畢竟珍貴,許惜福肯定也不會輕易脫手。方正己雖然很想得到李墨,但他畢竟是有修養的人,倒也不會做出利用手中權力****的事情來,大抵的交涉都還是明麵上的,規規矩矩。這般一來二去,許家便和他拉上了一些交情,方己正也曾經暗示過,許家可以憑借那半塊李墨請他出手幫一次忙。
“二小姐,看來有些事情,你還不太清楚啊!”佘文義笑了笑:“半個月前,程家已經給方同知送去一塊完整的李墨了。”
許安綺聽到這裏猛然抬頭,這大概是她留存不多的力氣了。許宣看見她眼中隱隱有東西在閃動著,心底不由得也有些感歎。每一個行業都有一些代表性的東西,在墨道方麵,李墨雖說不是真睥睨一切,但是因為流傳下來的極為稀少,本身也確實好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李墨說是墨中桂冠,也是沒有問題的。記得後世唯一一塊存世的李墨便是因為得到清代皇帝乾隆的喜愛,才保存下來。即便是乾隆自己,終其一生其實也舍不得使用,最後在陳列在台灣故宮博物院。許安綺之前和自己說的底牌,莫非就是這個麽?可是現在程家已經率先送去了一塊完整的李墨,在許安綺這裏,這張底牌的含金量又能有多少?
“不可能……”許安綺小巧的鼻頭微微蹙動一下:“不可能的。”她努力地使用上篤定的語氣,仿佛有些話這樣說起來,就會變成真的。
“嗬。”佘文義搖了搖頭,心中知道有些東西不需要說得太透,點出來也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聰明人,該想的都會去想,該確定的都會去確定。這樣想了想,他隨後說道:“二小姐,杭州那邊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家裏早些做準備吧,安錦那丫頭過不了多少日子便會回來了。”佘文義說到這裏看了許安綺一眼,那邊少女本就蒼白的容顏,帶上些許黯淡,望過來的時候,眼神中隱隱有些震驚、無奈、以及……憤怒。
“二小姐,你不用般看我。這些事情,確實是在下做的,也沒有必要不認。”
其實從先前劉世男將許安錦在杭州方家的事情抖出來一些之後,很多人就有過猜測。許安錦在杭州方家也有三年多的時間了,若說過的不如意,也肯定不會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如今恰恰在這個節骨眼上,方如海要休掉許安綺,這不得不令人疑惑。許家是墨商,方家則是布商,雖然也都是生意人,但是如今的生意間的壁障還是極為明顯的。許家和方家雖說有些人際關係可以相互利用一下,但是這樣的合作也隻是在人情上的一些幫襯罷了,並不是固定的生意往來。方家原本就不會依仗許家什麽,許家要靠方家的其實也不多,這時候方如海休妻當然不會是怕被許家拖累。別的不說,單就方氏一族在科舉上的人才,就已經讓很多生意人望塵莫及了,根本不需要在意這些。所以,方如海在如今關鍵的時刻做出休妻的舉動,應該有外力運作的結果。至於是什麽樣的外力在推動,眾人雖然不清楚具體的,但是也都是往程家那方麵去做猜測。這時候聽了佘文義的親口承認,才知道一切是他主導的。
在心中確定了這一點之後,眾人看著許安綺的時候,都帶上幾分不忍的神色。許安錦和許安綺的母親過世得早,是父親許惜福以及許家一眾下人帶著長大的。許惜福對亡妻的感情甚篤,原本就沒有納妾,在妻子去世後也不曾再續弦。雖然很多少已經非常努力地去做一個好父親,但是常年累月生意上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有心無力。
許安錦和許安綺倆姐妹相依為命,自幼感情便很好,雖說在許安錦出嫁前後那段日子裏,兩個姑娘——其實要說起來還是許安綺這邊的責任多一些——有些矛盾。但是後來一段時間之後,便好轉過來。偶爾杭州那邊有書信寄來,許安綺都會抱著看上很多遍。這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所以此時此刻,心中對佘文義不免有些責備。
無論生意場上怎樣爭鬥,但從明麵上來說佘文義畢竟還是許家的人,隻要沒有到那一步,有些事情確實不應該去碰。即便有些人如今的心思已經不在許家,但是畢竟呆了這些年頭,經曆了很多的事情,感情還是有的。許安錦和許安錦,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實也是他們自己的後輩。兩個丫頭不容易,從小就沒有了娘,如今父親許惜福也過世了。她們如今一個要艱難地撐起家業,另一個……又要被人休回娘家。
娘家……嗬,娘家都快保不住了。眾人心中歎息,偶有的人小聲地抱怨幾句,但大多數人也隻是在心中腹誹一番,覺得佘文義確實做的過分,然後……也就沒什麽了——事已至此,鐵板釘釘的,沒辦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