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春日信函(一)

‘春’日的晨霧彌漫在古老的街道上,日頭煥發朦朧的光澤。許宣到了這個時代,時間從初秋到寒冬,再轉到‘春’日。仿佛過去了很久。其間也發生了一些事情,他殺過人,也做了生意。就連婚姻大事,都已經迫在眉睫了。

但要說大的成就恐怕也沒有什麽,主要還是因為前期所做的鋪墊,因為時間遠遠不夠到實現的時候。再就是心態的問題了。當然,這些也沒什麽值得抱怨的,或許平淡就是生活的常態。即便曾經一力締造出了比較龐大的商業帝國,在很多領域有人知道他,名和利也都有了。但就眼下而言,總不會認為自己在這個時代,就能夠隨手做點事情便都翻雲覆雨。

這點基本的認知,總歸是有的。

岩鎮其實也並不大,起初的新奇感早已經在很久前的某一天——具體的日子當然說不上——確實已經是過去了。這時候麵對的是熟悉的街道、建築、人群。人們日常起居,所談論的話題,也是熟悉的。一切都讓他生出幾分想去外麵見見世麵的想法,並且,一直也在做著準備。

等到做好了,某一天,他就會乘著船,從新安江到錢塘江,或者到更遠一些地方,都是可以的。熟悉而陌生的山山水水,這都是最基本的東西,總歸要去看看。

早晨照例進行一番晨練,隨後出‘門’,在離家不遠的的街道上麵走著。腦海中想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臨仙樓如果要做成大明朝南方最大的娛樂場所,這個難度有多大。隨後在地緣條件上同杭州、金陵等地作一番對比。當然,自然是沒有可比‘性’的。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在做了,首先考慮的市場其實是徽州府。比起西湖和秦淮兩岸的鶯歌燕舞,這裏算是未被開墾的處‘女’地,原本許宣看重的就是這一點。

心中想著這些,迎麵一駕馬車飛馳而來,黃於升的腦袋從車窗裏探來,“漢文、漢文”地喊了幾句。他也未曾立刻反應過來。還是朝前走了幾步,意識到了,於是才轉過頭。

大清早的,這麽急躁……

馬車草草地停在路邊,黃於升的身影從上麵跳了下來,看起來確實比較急:“大事、天大的事!”

許宣站在那裏等著對方過來將事情解釋清楚。不過這個時候,對方囉囉嗦嗦的一堆“你怎麽還不知道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半天也沒能說道點子上。

許宣直接伸手指了指:“長話短說。”

“好,官府張了榜,不讓一些書生參加童試了。”黃於升點點頭:“你榜上有名啊,漢文。”

“原來你能把話說清楚啊。”許宣“嘖”了一聲,隨後點點頭:“如果說是取消我的考試資格……嗯,知道了。”

“你可聽清我在說什麽?”

“知道了啊。”

“那你……”

讀書人寒窗數載,考得上與否,那是後話,但所期待的便是這樣一個機會。如今被取消了考試的資格,接受起來自然不會容易。黃於升原本還在想著如何安慰許宣,但是這時候見到許宣一臉從容淡然的表情,於是覺得有幾分說不出的荒謬。

斟酌了許久的安慰話,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多謝了,吃早飯了沒有?那邊有一家湯記……”

被許宣拉著走進包子鋪的時候,黃於升才回過神來,用力甩開他的手:“你怎麽半點不焦急?馬上就要考了……依你的才學,中個案首大概沒問題的吧,我還等著同人說這事呢……”

雖說在黃於升這裏,許宣的好壞是可以被當談資的東西,但是裏麵明顯的關切還是能夠讓人感受到的。看著他那毫不作偽的表情,許宣心中溫暖。如果說這個算是朋友之間的情誼的話,他已經收獲到了。

過去的這些日子,倒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先吃飯,肚子是硬道理。”許宣夾了一隻包子放在黃於升前麵的碟子裏,回頭問店家要著香醋和醬。

“嚴知禮來岩鎮的時候不是已經說過可能會取消掉一部分人的考試資格麽,急是沒有用的……多急都沒有用。”許宣咬了一口包子,皮包餡多,點點頭:“這些原本就是衝著我來的。”

他說著這話,目光朝店鋪外麵看了一眼,晨霧已經被陡然明亮的日光驅散了,街道上落滿了金黃的‘色’澤。

黃於升沒有什麽胃口,默默地吃完了瓷盤中的包子,擱下筷子看了許宣一眼:“我家裏同戴主簿,李縣丞有些‘交’情,倒是可以幫漢文去說說情……你的才華是肯定的,那個嚴知……”隨口就要喊出名字,才意識到不對:“那個嚴知縣,肯定還是記著那次文比……公報‘私’仇,氣量如此之小。他眼下做這些事情,肯定會有民怨,那些讀書人我再清楚不過了,鬧事情的本領素來都是第一流的……他這樣做,壓力也很大。總之,找人去說情,或許有用。”

許宣將包子蘸了醋,看了他一眼:“你也說了是‘私’仇,這個誰說也沒有用……念卿,真的是衝我來的。你既已經看了榜,那麽,上麵那些讀書人……你認得幾個?”

黃於升皺了皺眉頭:“就認得你一個啊,立刻就來通知你……”說道這裏,意識到有些古怪:“對了,為什麽隻有你一個?”聲音說道這裏,碎碎念道“會不會是看太急了”“不應該啊”。

許宣隨手擱下筷子,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看錯的問題,那榜上的其他人,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他說著,伸手在黃於升的肩膀上拍了拍:“都說了,是衝我來的。”

心理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因此,聽到黃於升帶來的消息是,許宣其實並不是很吃驚。先前將消息消化掉之後,對於真相,也就估計了八九不離十。

嚴知禮初到岩鎮,不可能做出太過分的事情。岩鎮是商賈之鄉,基本上隻要是讀書有成的,大抵都同生意之類的有些牽扯。並且,一些廟堂之上退下來隱居在此處的老人,家裏或許本就是商賈旺族。如果真的做出來,那麽來自這一層麵的反彈,即便是嚴知禮也壓不住。

不會傻到這種程度的罷?

那麽,就隻是針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