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五峰遺寶(一)

穆雲槐嘴‘唇’微微嚅囁一陣,帶著硝煙的空氣吹在臉上,他眯了眯眼睛。目睹了眼前一幕的發生,情緒就變得極為複雜了。片刻之前,他還是居高臨下的心態,身邊有著人手,底氣自然就足。但是時間過去,這些優勢隨著幾聲劇烈的爆炸,瞬間便化做虛無。這種落差難免會讓人的情緒產生‘波’動。

即便他經曆了很多大事情,與人搏殺的經曆也有很多,至於死人,就已經不數不清次數了。但是沒有一次像眼下這般,變局發生的太過突然,電光火石之間,有些事情就被定下來了。即便他有著試圖挽回的心思,但也確實沒有辦法做出實質的舉動。

兩個黑衣人臉上‘露’出一些驚慌,眼下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些超出理解了。隨後二人的目光落在身旁到底的同伴身上,並沒有同情的情緒,那些先前還一起作戰的同伴,眼下在他們眼中就是沒有價值的路人。他們的表情上,冷血的味道很明顯。緊接著二人對視一眼,朝著穆雲槐的方向靠過去。

到得眼下,能站著的也僅僅隻有,至於那個坐在地上不願起來的書生,就權且算作半個。

穆雲槐的目光四下逡巡,地麵的泥土被整個掀翻,仿佛被牛犁來回犁動數次,翻卷的泥土將雪覆蓋住。這裏是南方低山的丘陵,表層的土壤因為經年腐爛的落葉,還比較‘肥’沃,但是再往下的地方,土質就有些泛紅,眼下都被掀開來。土壤裏,一些老竹被炸成或大或小的碎片。

這般看了之後,他便知道,這些火‘藥’應該是被裝在竹筒裏,深埋在地下的,因此眼下的大雪並沒有影響到使用。隻是……

火‘藥’,這個東西真的是火‘藥’麽?

“威力好像有點大。”許宣衝穆雲槐攤了攤手笑道:“你是不是被嚇到了?這個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承認,其實我也有點驚呆……這些東西,都是按照配方來的,原本的威力雖然比眼下的火‘藥’好一些,但是好像也沒有這般大威力。我畢竟是第一次做這些事,可能這個過程中大概出了點意外。”

“這應該是種無法複製情況,不過隨後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進行些實驗來研究一下。”許宣說著聲音稍稍頓來到頓:“話又說回來了,威力大是好事……對不對?”

許宣仿若閑談般地說著這些瑣碎的話,也不管對麵的穆雲槐是否聽的進去。眼下硝煙的味道還未曾散去,掀翻的泥土和血跡,沒有死的人還在呻‘吟’,一切都掩蓋在他平淡的訴說之中。對於這些話,穆雲槐自然不能全部理解。不過,這也不是許宣要去在意的事情。

“為了這一次的場麵,我一、兩個月前就讓人埋下了這些東西……”許宣說著,目光朝方元夫看了一眼:“不然你以為他加入錦衣衛做事,是為了什麽?”

“不可能……”穆雲槐衝著許宣喝道,心中類似被羞辱的情緒,令他自己也難以言道清楚。原本以為是他算計了許宣,但是當事情往前的時候,其實也並沒有過多久,他便發現自己錯了。

“你信或不信,事實就在那裏,不早不晚。你認或不認,輸贏就在那裏,不好不壞……嗬。”許宣神神叨叨地說了句,因為回憶起一些東西,他念到一半就笑出來

“剛才的場麵很好看吧?嘭!”許宣說著笑了笑“嗬。”

穆雲槐的失態也沒有持續多久,這樣的狀況之下,生氣並不能解決問題。憤怒神‘色’隱去,隨後他望著許宣:“就這樣了麽?”

他說著手伸進懷中,‘摸’索一番,一隻‘棒’狀的物事被他取出來在手中捏著,隨後嘴角牽出一道明顯的笑意:“我不得不承認,你比原本想象的還要……狡詐。但好在眼下這一切都沒到最後,我們還有的玩。”

他說著,將短‘棒’的塞口拔下來。

“嗖!!”

一簇火焰拖著煙朝天空之上飛去,隨後在眾人頭頂上“啪”一聲炸響了,聲音在山間來回‘蕩’漾,當然,比之之前的爆炸自然是不值一提的。這樣的響聲之後,天空中慢慢形成了一團厚重的煙霧,夜‘色’之下,即便在很遠的地方,若是留心一些,也可以見到。

“我在‘花’山的人可遠不止這些,眼下雖然死一些人,但也沒什麽可惜。”穆雲槐說著彎腰將先前同方元夫對掌之時,掉落在地上的短匕拾起來,右手捏這匕首的刃尖,一下下敲打著左手的手心。

兩個黑衣人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但是也隻是朝他望了一眼,並沒有特別的情緒。

“這道訊號發出去,事情就到了最後一步了,所有的人手都會被調動。你的火‘藥’厲害,但是這樣厲害的東西不可能那樣多……所以我們接著玩。說起來,原本我心中未必沒有事了之後放你一馬的想法,但是現在肯定不會有了……你活不過今日。你不老實,所以人來了,你就死。”

雖然口中說著並不相信火,但是眼下他還是不願冒險去殺許宣。片刻之前的一幕到現在也還令他的心頭有些餘悸。先前的爆炸是兩輪,若是真的還有第三輪……嚐過滋味的人現在都在地上躺著,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對於他的話,許宣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隻是伸手遮在額前,朝天空中久久不散的一朵厚重煙團看了看。

柳兒在不遠的一方,神情猶疑了半晌。時間過去的,她的情緒也未曾平複下來。長到如今的年紀,她所見到的事情加起來,大抵也及不上今夜這般凶險與可怕……漁家少‘女’,也隻是最近在臨仙樓裏做活,才稍稍稱得上接觸了世麵,但那樣的世麵同眼下的情形相較,自然也沒有可比‘性’。現實被火‘藥’的爆炸嚇壞了,但是隨後心中牽掛著許宣的安危,對於自己的情緒倒也無法顧及。再到後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人就傻傻的了。緊接著又是爆炸,做夢都不曾想過回有的情形。太……可怕了些。

這個時候,一切安靜下來,隱隱的後怕才從心頭升起,秀才的長‘腿’裹在裙‘褲’裏,隻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她咬咬牙,朝許宣走過來,行走間,雙‘腿’還有些顫抖。

“一隻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許宣收回目光,朝身邊過來的少‘女’點了點頭,轉過去目光複雜地望向穆雲槐:“嘖嘖……真有點嚇人。一環套一環的……這事估計也是張讓安排的吧?”

許宣衝穆雲槐問到,隨後看著對方的沉默,於是點點頭:“那便是了。”

“張讓……”許宣眉頭微皺起來,低聲喃喃地說了句,隨後目光望向穆雲槐:“你同他很熟麽?介不介意說一說?”

“到得現在,你還有心思關心這個?”穆雲槐衝許宣跳跳眉頭。這個時候,他這邊隻剩下三人,雖說人數上稍稍占優勢,但是不能保證許宣沒有後手,剛才那般可怖的爆炸,他可不願親自承受一次。因此不介意同許宣說幾句廢話,將時間拖過去…

隻是這個書生到得現在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害怕情緒,讓他心中的警惕提高到頂點。說起來,這真不像個讀書人。先前他隻身過去點燃火‘藥’,原本以為是迫於自己的壓力,到得後來才知道,他是將自己都當做了籌碼來用。不過這樣籌碼壓上去之後,效果也很明顯……

呻‘吟’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顯然重傷的黑衣人裏又有死去的。

是在是難以想象,以他的年紀,做起這些事情來,居然能夠狠辣果決到這樣的地步。那些爆炸的火‘藥’,要是一個不慎,他自己也就會搭進去……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傳統的讀書人,隻是作為一個商人,魄力到得這一步似乎也不多見。穆雲槐心中這般想著,手中的動作微微頓了頓,鋒利的刀刃輕輕的在手指間劃了一下,輕微的疼痛。不過穆雲槐覺得這正是自己眼下需要的。

……

風呼呼的吹,月已經正式偏西了,隱隱綽綽的山巒輪廓,相像人的情緒一般起伏。有人上山的聲音傳來,從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可以判斷,人數似乎不少。

穆雲槐臉上到得此時此刻終於‘露’出些笑意,隻要他的人來了,那麽事情就又重新回到掌控之中,唯一需要顧慮的,便是火‘藥’……到時候隻要站對了位置,避免被‘波’及進去也便可以了。如果許宣對這樣的情況都能預料到,那這場鬥爭早就沒有意義了。

“張讓這個人……嘖。”口中說出這個名字,穆雲槐的目光朝岩鎮的方向,顯得有些複雜:“不太好說啊。”

許宣原本期待的眼神,待聽到這句之後,瞬間便有些垮下來:“你長話短說。”

“他家原本在福建,十五年前被倭人擄去了東瀛。據說當時與他同去的人,在渡海的過程中死掉了一大批……死的原因很多,比如疾病、瘟疫……也有些是活活被打死的。但是他活下來了……你大概很難想到他為了活下來做了一件什麽樣的事情。”

慢慢地自山下爬上來的腳步,以及凍結的路麵被踩破的聲音離眾人都還有些距離。

“哦?他做了什麽……”許宣低頭問了一句,隨後在身前的翻起的土壤上撥‘弄’了一下,隨後注意到穆雲槐陡然凝固的眼神,失笑到:“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沒有火‘藥’的。你繼續……”他說著攤了攤手。

穆雲槐微微撇撇嘴,隨後想著一些事情,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吃了人。”

許宣原本正準備撥‘弄’身前泥土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後抬起頭望著穆雲槐,有些疑‘惑’地說了句:“這倒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不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穆雲槐搖搖頭,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去東瀛的從海上過去,需要將近月餘的時間。對於那些平素在大明朝南方燒殺搶掠慣了的倭寇而言,日子便有些無聊,無聊的時候找些樂子也是難免的。這些樂子在常人眼中,自然沒有什麽快樂可言,但是卻實實在在的事情。”穆雲槐隨口說著這些,注意力還集中在山下正上來的人身上。

“倭寇的樂子,有很多種……比如,玩‘女’人……一路過去,船上的‘女’人都會被糟蹋一遍甚至更多遍。”

方元夫在不遠的地方,因為這句話,隨後望著一旁的兩個黑衣人,眼中的殺意頓時有些抑製不住,雙手緊緊地握成拳裝,隱隱的,手背的青筋也能夠看見。

柳兒許宣身旁不遠的地方,可愛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

“****‘婦’‘女’?真沒創意……”許宣撇撇嘴,隨後說道:“那麽同張讓有關的呢?總不能是他被強‘奸’了吧?”許宣說完之後,注意到穆雲槐古怪的眼神,微微愣了愣:“呃,真的是他被強‘奸’了?”

穆雲槐看了許宣一眼,隨後說道:“這種事情,心照不宣便可以了……”

“哈。”許宣在一旁笑著搖搖頭:“倒是不曾想到,像他這樣的人,居然有這樣的過往……倒是有種偶像破滅的感覺。”

“聽說那艘船上的倭寇,後來都死的很慘……”穆雲槐朝山下看了一眼,隱隱綽綽的有一些人影。

許宣順著他的目光朝山下看過去,隨後偏了偏頭:“趁著還有這些時間,你多說一點吧。那艘去往東瀛的船上,還發生了何事?”

“張讓在半途的時候,就病倒了……第一次出海的人,總容易得一些病症。那樣的船善也不可能有郎中在,因此一路過去以為病疾,倒是死去不少人。這也不是個例,每一艘從中原擄掠人口的船隻上,這樣的情況都是很常見……”

“倭寇們除了****之外,就喜歡比殺人。所挑選出來供殺的對象都是一些病重將死的,男‘女’都有。這些人很多會在隨後死掉,若是不死,到了東瀛也隻剩半口氣,沒人會替他們治療,因此最後還是死。也不能發賣苦力,或者送去窯子裏……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半途處理掉。”

原本隻是隨口同許宣提一提,但是說道這裏之時,穆雲槐的語氣還是有些嚴肅起來。

“張讓原本也是該被殺掉的……但是便在倭寇的刀子落在他身上之前,他說了一句話。”

“哦?”許宣聞言挑了挑眉頭,發出疑‘惑’的聲音。

“張讓說:你們要玩,何不找些新鮮的‘花’樣?比如吃人……你們有沒有玩過?如果我沒有,就可以試試……”穆雲槐說著搖了搖頭,滿臉複雜的神‘色’。

“然後他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

穆雲槐偏頭看了許宣身邊的柳兒一眼,隨後說道:“為了活下去,人有些時候不得已也會做一些事情,不過能做到他這一步的,倒也不多……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吃掉了一個同樣重病的‘女’人。”他的話音落下,柳兒的身子明顯顫抖一下。

許宣聞言微微張了張嘴,這樣過得半晌才搖了搖頭:“還真是……嘖……”

時間過去,腳步聲臨近,已經可以很清楚的聽到很多人靠過來的響動。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沒有說的必要了。”穆雲槐衝許宣笑道:“因為你就要死了。先前同你說了這麽多廢話,也是為了拖延時間,我的人多……你炸死了一些之後,總還有人留下來。”穆雲槐說著目光轉向一旁的隱隱戒備的方元夫:“雖然他很能打,但是同我也在伯仲之間。我拖住他,你便死了。”

許宣仰頭看了一眼西天明亮的月‘色’,並沒要說話。

“許公子……”柳兒在許宣身邊小聲地喚了句。隨後等許宣將目光望向她時,便能注意到她的雙眸裏明顯的堅定。隨後他朝她笑了笑。

目光直直地朝穆雲槐看過去,這樣之後,他朝對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關於張讓的事,我知道了……謝謝你。”

“呃……”許宣的回答讓穆雲槐微微有些愕然。

“那麽,再見!”下一刻,許宣的話音落下,這些愕然的情緒便陡然間轉為疑‘惑’。

這個書生,莫非搞不清楚情況麽?

簡直奇怪了……

許宣朝穆雲槐比劃了一個再見的手勢,隨後右手撐著地麵,試圖站起來,這樣試了幾次之後,簡單的動作也未能實現。

這樣的舉動之後,眾人才知道,在先前的爆炸中,他也受到了極重的‘波’及。先前坐在地上說話,並不是拿腔作勢,而是……他真的站不起來了。

柳兒看出了他的堅持,伸手去攙扶了他一把,總算是站直了身子。

“你在拖延時間……我知道。”直起身子的許宣朝柳兒稍稍示意自己能行之後,柳兒擔憂地鬆開手,他的目光又落在穆雲槐臉上。

“但你不知道的,我也在拖延時間。”許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而這個時候,方元夫也在不遠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我會告訴你麽?下麵來的,其實……”

“是我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