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桃李園中(二)
桃李園,是岩鎮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士人們平素集會的場合。原本的名字叫清韻園,是屬於徽州吳氏的產業。吳氏祖輩曾於嘉靖初年任監察禦史,因為直言敢諫,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因為出了差池被人拉下來,心灰意冷之下,退隱徽州,嬉戲田園。他本身為人正直,學識過人,隱退之後,對同鄉後輩多有提攜、指點。據說曾經清韻園裏每日慕名前來求學的書生士子們摩肩接踵,後來吳公去世之後,為了紀念他,他的子侄、學生們便將“清韻園”改名為“桃李園”。久而久之,此處便成了岩鎮一帶比較有名的聚會場所,一些大儒過來講學,也多選在此處。
許宣過來的時已經快到正午,桃李園依南山而建,不遠處有豐樂河水流過蜿蜒而成的河灣,可謂是依山傍水,算得岩鎮有數的好地方。一路過來路旁的房屋對峙,粉牆黛瓦,鱗次櫛比,在繁華熙攘處有店肆恰到好處地點綴。街巷路麵,時而全鋪石板,光潔平整;時而中鋪石板,旁砌卵石。
不僅如此,就變在深秋還顯得蒼翠的竹林和香樟樹時時可見,一路過去,可以見著祠堂的飄搖的香火,‘精’致的樓閣亭台,偶爾也會遇見莊嚴大氣的牌坊裝點祖上的榮耀,園林之類的在這樣的環境裏偶爾陳雜。書院裏的讀書聲倒是聽不到了,不過原因也很簡單,許宣先前問過小吏,幾位在南京國子監裏任教的大儒一同前來,因此很多書生今日大概也已經去往桃李園了。
許宣如今也知道劉守義來徽州府任上是有目的的,八成是為了汪直遺留下來的東西。隻是以劉守義的為人,若隻是過來走走過場,大概也不會甘心。因此,總還是想著要做點什麽,從這個意義上說,他算得是大明朝官場裏肯幹事實的不錯官員了。
先前在錢府的晚宴上,他曾提出修建文會館的事情,原先以為隻是為參加錢府晚宴找個借口,說說而已。不曾想到,如今真的開始‘操’‘弄’起來了。“桃李園”雖然是不錯的講學之地,但是實際說來,還是屬於吳氏的‘私’人產業,這樣子格局就小了。劉守義如今從南京那邊請來大儒,自然就要修一尊大廟。如此相得益彰,期年之後,十裏八鄉都會有很多人慕名前來,人多了,人才就容易出現,到時候,也算的為劉守義的政績上添上一筆。
而另外的,便是大明朝如今對商人不太看重,劉守義雖然不至於保守到與商賈為敵的程度,但是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階層‘精’英中的一員,他所持的態度,自然也受大的環境影響。如今徽州商賈遍地,富甲一方,他借機從這些人身上敲一筆錢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也算不得什麽。
桃李園外有遠遠地可以望見一從竹林,竹子形狀奇異,不似徽州府這邊的品種,應該是從他出移植過來。秋風瑟瑟的時候,竹葉長勢喜人,發出一些簌簌的聲響,悅耳動聽。
許宣信步過去,在園外遠遠地能看到隱隱綽綽的人群,大抵都是年輕人的身影,間或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便也叫人知道,裏麵如今是相談甚歡的氣氛。
在園前正中的地方,鐵畫銀鉤地寫著“桃李園”三個古樸有力的草書,許宣站著看了看,字寫得很不錯,隨後點了點頭。有士子打扮的年輕人結伴打許宣身邊經過,見他麵生,稍稍留意了一下,雙方笑著拱手,隨後擦肩過去。
許宣隨後也進到園子裏。雖然他現在在岩鎮商賈中很多人都認識了,隻是平素與讀書人接觸的少,雖然很多人或許知道有個寫了醉落魄的人叫許宣,但眼下真正認識他的人並沒有。很多年輕人一身書院服,幹幹淨淨的樣子,想來都是南山書院那邊的學生,今日是隨了師長過來的。
這樣的場合同岩鎮一般的文會、詩會是不同的,在那些場合,隻要讀過書,自詡有些文才的人都可以自由參加,即便寫不出好詩至多也隻是被人嘲笑一番罷了。而眼下桃李園裏聚集的書生、才子們已經是岩鎮年輕人裏麵最‘精’英的了,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許宣隨意看了看,在桃李園南側的高台上,劉守義與一些徽州這邊有些身份的人一同,正與幾位看起來老者談笑,幾個老人有的麵‘色’古板嚴肅,有的鶴發童顏。說得興起了,都會捋一捋胡須,想來便是劉守義從南京請來的幾位大儒。底下一眾年輕人端坐著聽,嗷嗷待哺的樣子,有些人似是頗有所得,不時點點頭,對台上人的議論表示讚同。
倒是有幾分座談會的感覺。
許宣心中想著,隨後四顧之下,卻不曾見到黃於升的身影。隨後想想,便也明白了。臨仙樓的事情之後,有傳言說一切的矛盾都是因為那首人生江湖而起的。而這首詩的作者並非黃於升,而是另有其人,至於到底是誰,其實很明顯了……眼下這樣的說法很多人都相信,但是對於這些說法,當事的許宣和黃於升二人都默契的沒有表態,因此便也沒有最後坐實。這樣的情況之下,黃於升若是出現在這般場合,免不了要被一些較真的書生拉著求證。因此,自然就不曾出現了。
不過依照黃於升的‘性’格,即便可以來,他願不願意還是另說呢。
倒是也見到了熟人,程子善在南邊離台近的地方坐著,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是卻還能辨認得出。另外,在西麵的地方,白衣公子範陽也在聽著台上眾人的說話,不過似乎看他明顯在走神的樣子,聽得不算認真。到底是遇到熟人了,許宣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他先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後轉過頭去,過的片刻似乎才意識到什麽,再次轉過頭來。
“啊~~漢文,你也來了啊。”
許宣坐落之後,後方一個南山書院的士子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概因為許宣坐落的時候擋住了他的視線。又來遲了,來遲了在對方眼中便覺得他不是誠心求學的人。而且並沒有穿南山書院書生服,因此有些不屑。鼻腔裏依稀可辨的一聲輕蔑的出氣聲。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