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惡念(終)
許宣低低地吼了一聲,勇氣之類的東西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也算不得有用,但是至少可以讓人心中對於一些東西,更坦然一些,哪怕這種坦然隻是一瞬間的自欺欺人。當然,也許於賁未必能在一個照麵之下殺死自己,但無論如何,結果總不會太好的。
“嘿!”鮑明理在眾人的圍攻之下,森然地笑起來。
“嘭!”
下一刻,拳頭擊打在身體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聲音本身其實並不響,但是因為這時候吸引了眾人注意的緣故,因此聽起來很清晰。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於賁所要做的,便是自一開始就淡化自己的存在感。眾人從開始便陷入‘亂’局之中,這種‘混’‘亂’在持續一段之後,變得更加‘混’‘亂’。即便一些開始還對於賁有些忌憚的,在殺紅了眼的情況下,都有些忘記了。即便連鮑明理自己,在暗示對方出手幾次之後,也有些顧不上。
當這種存在感在眾人心中削弱到最低,有些機會又出現了的時候,他便出手了。蓄力很久的一擊,像是雷霆,原本打的注意,便是讓那類似獵物的書生為其所做的事情付出應有的代價。這時候兩個手上功夫硬的黃家護院離得遠,其他人已經沒有可能阻止得了他了,一切都是順利的。
他的拳頭,便如他所願地撞擊在人身體上的某處。
隻是,隨後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黃於升在不遠處看著一切的發生,嘴巴張了張。鮑明理持棍的雙手微微一顫,這算得一個不大不小的失誤,但是黃家眾人的棍‘棒’隨後招呼到他身上的時候,並沒有了先前的力道。
一切仿佛籠罩上一層古怪地氣氛。微暗的火光中,眾人將一些事情看清楚之後,神情開始變得複雜,一時間都未能有所反映。
遠處三層閣樓紙上,男子怔了很久,隨後張了張嘴巴:“居然可以這樣……”
清風在高處變得有些凜冽,嘩啦啦地吹得人衣袂翻飛。過得片刻,‘女’子冷漠的聲音響起來:“看夠了罷?看夠了就走……”
“呃?還沒結束……”
“如果你不怕被發現的話,就留在這裏。”
“被發現?”男子微微愣了愣,目光望過去,在臨仙樓以北的地方,有人正朝這邊過來。他還在張望的時候,‘女’子已經起身了,風很大,吹著她的青衣朝身子的一側貼緊,她隨意活動了一番身體,很快越過屋頂頂端,朝那邊看不見的地方過去了。男子在身後罵罵咧咧地說了兩句,但是目光望向臨仙樓的方向,有些忌憚。隨後也消失在夜‘色’的屋頂上。
臨仙樓前,於賁收回手,望著不遠處的許宣,皺了皺眉頭。
眼下的情況,即便許宣也是才反應過來——先前於賁的一擊,並沒有落到他的身上。
在最後關頭,有一個飛來的身影替他擋下來了。
許宣左手費力的扳住右肩,稍稍緩解痛楚,隨後目光急切地朝地上躺著地人影望過去。微弱的燈火中,嬌弱的身影,一身衣裙衣襟鋪開,青絲映照著火光,泛出些許令人難以言說的柔弱感覺。
許宣張了張嘴巴,居然是她……
片刻之前的情形在腦海中翩然掠過,倔強的‘女’子一言不發地將一隻隻名貴的瓷器在臨仙樓前砸得粉碎,一張張字畫被投入火盆裏。在同鮑明道不卑不亢的對抗裏,絲毫不見身為‘女’子的嬌柔。家族所麵臨的壓力,全部壓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而此時,嬌柔的身影橫在眼前,竟然替下擋下來了來自於賁的雷霆一擊。李笑顏。
應該很痛吧……許宣心中惘然地想著,青絲遮住了李笑顏的麵容,關於她所受的痛苦,此刻隻存留在許宣的想象之中,但卻是毋庸置疑的真實。
有人反映過來,嗓音幹澀地喊了一聲:“李家娘子。”
“李家娘子!”
“李家……娘子……”
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一陣陣地在耳畔回‘蕩’,仿佛是夢裏的囈語而非眾人的疾呼,許宣恍恍惚惚地,過了片刻才猛得一眨眼,醒過神來。
眾人的呼聲大概起了作用,李笑顏伏在地上的嬌美身姿微微動了動,隨後她微微偏了偏頭,朝許宣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
“許、公子啊……妾身叫……”身子受的傷大概讓她說話變得困難,又或許是‘女’子在一個陌生男子麵前自我介紹時固有的羞澀,總之後麵的內容並沒有順利地說出來。到得後來,她嚅囁著有些蒼白的嘴‘唇’又低聲說了些什麽,許宣才聽到她的聲音。
“許公子啊……”
在之後的很多年裏,許宣常常會回憶那樣淒美的笑容,那樣一個昏暗長街微弱的火光裏的,淒美的笑容。每當想起時,他都還清晰的記得當時自己某些惘然的情緒。也還記得,那個笑容裏所包含的,對某些美好的留戀。而每當他想起來,都會唏噓不已。她甚至還不曾親口告訴他,她的名字。對於許宣來說,有些屬於年輕時代的傷疼,即便歲月過去,也不會平複。隻是,隻是不再想起來而已。即便那個時候的他,其實已經不再年輕。
臨仙樓‘門’前,跑過來幾個小二,見著眼前的情形,想要去將李笑顏扶起來。
時間並沒有過多久,但一切都仿佛隨著那個‘女’子突然撞入的嬌弱身影,在瞬間定格了。於賁捏了捏拳頭,眼神平靜地望著許宣。
“就是這樣,人做了事情,總是要為之付出代價的。這代價,有時候是自己,有時候也許是他人……後者大概更讓人心裏不好受。”
許宣並不知道於賁有沒有讀過書,當時在當時的情況下,他覺得對方說出了有些哲理的話,代表了他的某些心情。
“那麽,你付出代價的時候到了……”
於賁的話響起來的時候,許宣沒有做準備,黃於升沒有做準備,任何人都沒有做出準備……
“於賁,如果你不停手的話,我不能保證你的‘女’兒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當然,你可以繼續下手,不要理會我說的……如果那‘女’子……”
“她不是你‘女’兒的話……”
憊懶地聲音自長街的入口處傳來的時候,於賁的雙手離許宣的咽喉,僅僅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