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還可以找回曾經的感覺嗎?所有的秘密都**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謊言也恬不知恥地繼續下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可是……想見他一麵啊,一麵就好。”

1.

在倪諾的身邊,我好像一隻無比脆弱的玻璃娃娃,他每日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我,和我聊天,放陳奕迅的音樂,給我做美味的飯菜,甚至總是找來稀奇古怪的東西逗我開心。

不可否認,和他在一起是快樂的,那種輕鬆愉悅的感覺,從任何人的身上都沒有辦法找到。

我好似一個貪圖安逸生活的金絲雀,享受著倪諾帶給我的一切——清晨的吻、夜晚的問候,還有他溫暖的雙手。

隻是偶爾記起向南風,心中就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裏麵是那麽的虛無和暗淡。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某天收到一條薑幸的短信後,徹底停止了。

上麵隻有簡簡單單幾個字,是一貫薑幸說話的風格——“向南風回來了,就在醫院。”

看著發亮的手機屏幕,我的手指驟然縮緊。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我思緒飄忽,輸入了很多字又慌亂地刪除,如此反反複複,過了很久,手機再次發出嘀的一聲,是薑幸的第二條短信。

“聞鈺,快點兒過來!我們三個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我心煩意亂地在房間裏踱步,好像有什麽阻礙著我,卻又好像有什麽同時吸引著我,讓我舉棋不定。

相聚還可以找回曾經的感覺嗎?

所有的秘密都**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謊言也恬不知恥地繼續下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可是……想見他一麵啊,一麵就好。

聽聽他的聲音,問問他的近況,好像普通朋友一樣,我們三人坐在涼風習習的天台,我微笑著看著他們兩個舉著筷子,爭奪對方的西紅柿和綠茶。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一發不可收拾,我再也抑製不住這種思念,一把抓起手機,向醫院的方向跑去。

薑幸的身體狀況已經好了很多,隻是在她父母和醫生的命令下還是不可以逃出醫院這個沉悶的牢籠。

在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她正盤腿坐在病**,秀眉緊蹙,擺弄著一個看起來極其複雜的拚圖。

而向南風……

我手指摳住已經掉了漆的門邊,指甲幾乎都要掐進去。

他瘦了,雙眼不複曾經那般明亮,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影,很難再從裏麵找到那個明朗少年的影子。

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抿起,他麵帶笑容地注視著薑幸,從身邊的大袋子裏拿出很多東西:“這些都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哎,你不要光玩那個拚圖,這個娃娃也很好啊!”

薑幸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玩什麽娃娃!你帶了這麽多東西回來也就拚圖有點兒意思。”

向南風幹笑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薑幸挑了挑眉,剛要開口說什麽,餘光卻突然發現了站在門前、神色複雜的我,與此同時,向南風也朝這個方向望來。

記憶中想象過千百遍的重逢原來是這個樣子。

我不理會擂鼓般狂亂跳動的心,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大步走進病房,揮了揮手,語調輕快地說:“我來啦。”

“你也知道來?就等你了!我都快無聊死了!”薑幸的神色瞬間恢複自然,一把將已經拚好了大半的拚圖推到一邊,“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東西?這些天在醫院每天都吃白粥、燕麥的,我的味覺都要失靈了……”

“你現在不可以胡亂吃東西吧?”我皺起眉頭,不去看向南風深沉的雙眼。

“啊——少吃點兒也沒關係。”她聳了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責備地瞥了薑幸一眼,飛快地環視了整個病房,最後選擇了距離向南風較遠的位置坐下來。

倪諾的話好像還在耳邊,他說感情方麵的事情,誰也不允許憐憫和施舍,可在薑幸的麵前,我總是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向南風,讓我們之間的關係顯得越淡越好。

向南風黑色的雙眸中,一絲心痛一閃而過,他僵硬地轉過身去,繼續整理袋子裏的東西。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確切地說,沒有人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向南風從我的口中得知了薑幸的病情和對他的感情,薑幸已經看透了我和向南風疏遠的關係感到自責,我也徘徊在感情的旋渦中無可自拔。

我悲哀地抿起嘴角,望著薑幸蒼白而美麗的臉龐。

果然,我們三個再也回不去了……我尷尬地坐在角落裏,絞盡腦汁想要尋找一個可以活躍氣氛的話題。

該聊什麽?聊向南風在國外的生活?這難道不是活生生地又揭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疤嗎?

就在我坐立難安,甚至打算要從這個沉悶的病房離開的時候,一直在出神的薑幸突然輕快地開口:“我們逃出醫院去吃火鍋好不好?”

聽似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卻驚得我和向南風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質問:“你瘋了嗎?”

“哈哈哈!看你們兩個的表情!笑死我了!”薑幸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再沉默下去,我都要懷疑你們變成僵屍了!”

我微微一怔,隨後明白過來,那是她為了緩和氣氛隨口說出的玩笑。

“臭丫頭,心眼真壞……”向南風也是一愣,隨後緊繃的表情鬆懈下來。

“我連心眼都變壞了?唉,看來在你們心中我真是沒有什麽地位了,太讓我傷心了……”薑幸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還伸出手來揉著眼睛擦眼淚,“真是人老不中用啊……”

“胡言亂語什麽!”向南風大為頭疼,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改變。

我也重新緩緩坐了回去,好笑地瞪著薑幸,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向南風之間的僵硬和顧慮吧……就連這種時候,她都在細心地為我考慮嗎?

我聞鈺何德何能,值得薑幸對我這樣好啊……為了不讓重新活躍的氣氛再次沉寂下去,薑幸又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軟磨硬泡地哀求我和向南風將她帶出去吃火鍋嚐個鮮,但被我們黑著臉拒絕,她幹脆放軟聲音撒嬌,連連裝出可憐的表情。

看著這樣的薑幸,我的心中五味陳雜,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能強打起精神來和她說笑,也盡量自然地同向南風進行交談。

在愉快的話題中,護士拿著三瓶藥水走進來,細心解釋:“病人需要休息,你們明天再來探望好不好?”

我們齊刷刷閉上了嘴巴,都聽話地點了點頭。

“明天來記得給我帶好吃的啊!”薑幸笑得陽光燦爛,想扭動身子搞怪,奈何一隻胳膊已經被醫生按在了那裏,隻能擠眉弄眼。

我和向南風無奈地頻頻點頭,讓她安靜下來。

天邊最後一絲太陽的光芒也已經盡數消失,一片深藍占據了整個天空,可以模糊地看到遠方有一輪皎白的彎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我和向南風走在一起,相對無言,氣氛霎時又變得凝固起來。

“最近……還好吧?”無法忍受這種讓人窒息的沉默,我終於幹巴巴地問出口來。

向南風好像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過神來:“還、還好吧……”

同樣幹巴巴的回答。

幾隻飛蛾在路燈下拍打著翅膀,發出輕微的響聲。

我們都默然地盯著那幾隻飛蛾,好像真的被它們的滑稽模樣吸引了一樣。

“我送你回家吧?天已經黑了。”向南風再次突兀地開口。

我連連擺手,小聲回答:“不用了,倪諾在不遠處等我。”

聽到倪諾的名字,向南風的眉頭跳了跳,“哦”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我們……在一起了。”

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麽會親口將自己和倪諾的關係告訴向南風。

他得知了又有什麽用呢?放棄那份堅持,轉而投向薑幸的懷抱?

不,這是不可能的。在感情方麵,向南風的自尊遠比其他人要高出許多。

我態度強硬地拒絕了向南風想要送我回家的提議。

他也在得知了我和倪諾在一起的消息後不再要求什麽,隻是淡淡囑咐了幾句,就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像從前一樣無數次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其實前方並沒有倪諾在等待。

我需要一個人走走,讓夜晚清涼的風吹醒我沉睡的理智。

耳旁鼻尖還是熟悉的夜晚涼風,可那年的風聲,似乎已經漸行漸遠了。

2.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我都會和向南風準時去醫院探望薑幸。

麵對我們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明媚的笑容,也誇張地說著那些不知道從哪裏看來的笑話,逗得我們忍俊不禁。

可在大笑的時候,我心中的悲哀卻愈發濃鬱,因為我知道,在薑幸的心中,其實隱藏著怎樣的痛苦。

每次見到薑幸的笑靨,我都會下意識地在我和向南風之間建起一道堅實的圍牆。

我們就這樣越行越遠。

薑幸午睡的時間,我漫無目的地在醫院中散步,以緩和多日壓抑的情緒,卻在走到不遠處的公園時,看到了正滿麵疲憊地半臥在草坪上沐浴陽光的向南風。他瘦了很多,我再也找不到那個陽光少年的影子了。

適當的距離,向南風靜靜地凝視著我,而我的雙腳也仿佛在地上紮根發芽,我沒有視而不見,也沒有轉身離開。

隻見他抬起手來,朝我的方向輕輕晃了晃。

他在示意我走過去嗎?

我咬了咬牙,還是抬腳走了過去,安靜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薑幸睡了?”他眯起雙眼。

“嗯,剛睡下,說是醒了再吃飯。”

“哦——”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最近的狀態好像還可以,希望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我望著碧綠青翠的草地,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他是在勉強尋找可以聊天的話題嗎?

我伸出手捏起一片光滑的葉子,在手裏焦躁地反複揉搓,直到滿目都是那種讓我心煩意亂的綠色後,我身子一動,剛想起身離開,卻聽到向南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說:“聞鈺,那你呢?你又怎麽樣?”

聽著他認真的語氣,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隻能明知故問:“我也很好。”

“是嗎?”他牽強地勾起嘴角,“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想知道答案,在你的心中,我和倪諾分別都是怎樣的存在呢?”

已經破碎不堪的綠葉被我緊緊一握,徹底成了細密的碎末。

我的臉上浮起一層悲哀的神色,慌忙轉過頭去,不想被向南風捕捉到。

他還是沒有放棄嗎?

這是個看似平凡,事實上卻無比尖銳的問題,我認真思索了半晌後,斟酌著回答:“倪諾他……是個很溫暖的人,在他的身邊我感到很踏實,沒有什麽煩惱,可是說是很開心吧。”

“哦,是這樣。”他沒什麽情緒地應著,“那我呢?”

“你啊……”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苦笑著仰望天邊飄浮不定的雲朵,“向南風,你對我來說,是個很飄忽的存在。你看——”我伸出手,指著其中一片白雲,“有時好像很近,有時卻又很遠,當我覺得可以伸手觸碰你的時候,我們其實還有很遠的距離呢……”

我的聲音漸漸變得比蚊子叫還小。

向南風怔怔地凝視著那朵忽遠忽近的白雲,木然地幾次張口,又閉上。

半晌,他淡聲微笑:“我明白了,比起可以給你安定感的倪諾,我才是那個真正讓你心煩的家夥吧?”

“並不是這樣。”我立刻反駁,“隻是有很多原因……連我們都沒有辦法掌控。”

畢竟麵對未曾到來的命運,我們都是那樣的渺小而無助,隻能鼓起勇氣去抵抗,希望事情會朝最好的方向發展。

向南風的神色一直極其平淡,沒有過大的起伏,好像隻是在聽我講述一個其他人的故事一樣。

“薑幸的病情我已經詢問過醫生了,如果不做手術,那麽她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高高舉起手來,去捕捉那虛無溫暖的陽光,“生命是珍貴的,薑幸作為我重要的朋友,我當然希望她可以一直活下去,我會努力勸她接受手術,至少給她自己,也給我們所有人一個希望。”

“可是手術成功率……”我急切地開口。

還記得許澤君曾經說過,薑幸之所以不接受手術是因為她完全了解其中的風險,與其賭上一場看不見光明的折磨,還不如盡情享受最後的時光。

“我知道,我已經都知道了。”向南風打斷我,聲音中滿是堅定與苦澀,“可這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機會,不是嗎?”

我頓時無言以對。

是啊,隻有這個危險的方法才可以讓薑幸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多麽希望她可以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然後,隻要等薑幸接受了那場手術,我會給你一個徹徹底底的答案。”

向南風轉過頭來,強硬地望著我的雙眼,裏麵滿是破碎的浮光,“我會做一個真正的了結。”

我騰地從草地上站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向南風,幾乎想要立刻從他的麵前逃開,卻聽到身後一個清涼的聲音響起。

“我不需要再等了,我馬上就接受手術。”

是薑幸!

我和向南風都震驚地回過頭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站在了身後的回廊裏,漆黑的長發垂至腰間,蒼白的臉上掛著那抹我熟悉的、隻屬於薑幸的笑容。

最驕傲的笑。

那笑容那麽明亮,刺得我的心微微疼痛。

薑幸,她其實什麽都懂。

3.

薑幸的決定倉促又堅決,她甚至不再聽從任何一個人的意見——包括那些已經暴跳如雷的醫生。

先是薑幸的父母急匆匆趕來醫院,那個和薑幸相似的中年女人簡直哭成了淚人,險些要跪在薑幸麵前哀哀懇求:“我們再從長考慮好不好?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可得到的卻是薑幸果斷的拒絕:“我要手術!最快的時間內!”

薑幸的父親神色疲倦地站在門口,好像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仿佛下一刻就會失去麵前這個活潑得像小太陽一樣的女兒。

看著亂成一團的病房,我眼中滿是酸澀的淚水,好想上前去緊緊擁抱住這個倔強的女孩。

我知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都是因為我和向南風。

我們三人已經徹底融入了對方的生活,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無論這樣的痕跡是好是壞,我們能做的,隻能是去接受它。

現在我隻能拚命祈禱薑幸的手術可以成功,如果這個願望能夠實現,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病房中的哭泣聲在薑幸的安慰下漸漸小了下去,雙眼發紅的薑幸父母無可奈何隻能答應了女兒的要求,跟在醫生的身後去了解更多應該注意的事項。

薑幸傲然坐在雪白的病**,臉龐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她幹淨的目光落在我和向南風的身上,笑道:“你們幹嗎都這樣看著我?好像我決定做手術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一樣。”

“薑幸,你不必這個樣子……”向南風艱難地開口,“不要這樣匆忙,還有很多問題都在考慮之內……”

“又有什麽區別呢?”薑幸搖著頭,“我自己的病情隻有我最清楚,像你說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活下去,難道你們對我都沒有信心嗎?”

說完,她垂下頭去,擺弄那個向南風送給她的巨大拚圖。

向南風深知薑幸的秉性,再三猶豫,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而我呢?我還能說些什麽?

薑幸所有的決定都是為了我,現在竟然還賭上了自己的生命。

“你們也不要擔心準備不充分。”薑幸一邊拿起一塊拚圖的碎片,一邊輕聲安慰,“手術定在三個月後,我的醫生會好好安排的,所以我也並不害怕。

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我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東西,和你們再一起去最好玩的地方,然後——”她的聲音忽地變大,“聞鈺,讓我們來一場公平的競爭,怎麽樣?”

我被“競爭”二字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傻傻地瞪著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回神誌。

薑幸所說的競爭,一定就是向南風吧?

我小心翼翼地轉頭去觀察向南風的反應,隻見他原本被陰影覆蓋的雙眸中竟然出現了明亮的光輝,也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我,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我的回答。

是啊……我們都期盼薑幸可以活下去……如果真的可以,那麽來一場競爭又有何不可呢?

原來,她的感情裏,是真的容不下一絲忍讓與憐憫的。

想到這裏,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終於踏實落地,我上前緊緊抱住薑幸的肩膀,用力點頭。

我說:“好,都聽你的,我們一定會公平競爭!”

4.

薑幸好像一隻終於逃脫了牢籠的蝴蝶,每天接受完嚴苛的治療後都會在衣櫃前發呆好久,挑選出色彩靚麗的衣裙,再細細化上精致的淡妝,想盡辦法逃脫父母的監管,偷偷溜出醫院。

向南風也重新辦理了手續回到學校,和我一起投入緊張的考試準備之中。

放學過後,薑幸神秘兮兮地捧著一個巨大的袋子將我和向南風堵在了教室門口,揚了揚下巴,高聲道:“走!去天台!給你們看好東西!”

這個丫頭一向古靈精怪,對於她提出的意見,我和向南風都表露出了濃厚的興趣,先是取來了天台的鑰匙,隨後我們三人迫不及待地朝天台的方向奔去。

袋子鼓鼓囊囊的,被薑幸寶貝似的抱著,直到把天台的門鎖嚴實,她才蹲坐在地上,將裏麵的東西一件件拉扯了出來。

有幾罐冰涼的啤酒、幾瓶我們喜歡喝的綠茶、幾樣精致誘人的小菜,還有……大把大把的煙火!

她竟然弄來了煙火!

“怎麽樣?我很厲害吧?”看著我和向南風目瞪口呆的樣子,她更加得意,“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路邊有賣就買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玩這種東西啦,你們是不是也很懷念?”

“又不是過年,怎麽買了這麽多……”向南風雖然抱怨著,卻還是拿起來饒有興趣地觀察著。

“嗬!不喜歡就別碰啊!我和聞鈺玩!”薑幸瞪了他一眼,打開了三罐啤酒,“來,先吃點兒東西,我快餓死了!”

“你可以喝酒嗎?還是隻吃東西吧。”我擔憂地在她身旁坐下。

薑幸抬手一揮:“沒問題!我已經了解過了,隻喝一罐沒什麽的。”

“說好隻一罐,不要耍賴皮。”向南風板起臉來,也接過一罐啤酒。

酒精的香氣在天台彌漫開來,薑幸不停地抱怨著在醫院的生活多麽苦悶無聊,多麽期待三個月後的手術,很快一罐啤酒就見了底,眨眼的工夫向南風也已經喝下了兩罐。

“好啦,肚子也飽了,正戲要開始了!”薑幸雙眼發亮,迫不及待地起身拿起一支煙火,“可以吧?”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我嘴角的笑容怎麽也收不住,甚至上前去搶過向南風手中的一支煙火,大聲說:“一起放!”

“對,一起!”薑幸笑眯眯地回應。

“你們都是小孩子吧?”向南風搖著頭,眼中也帶著明亮的笑意,他細心地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逐個將我們手中的煙火點燃。

“砰——”

絢麗的色彩噴薄而出,在高空中綻放出耀眼的花朵來,交相輝映,映在我們的瞳孔中。

暗沉的天空仿佛也被這樣的色彩點燃,就連月亮與星星都黯然失色。

我興奮得雙頰緋紅,轉過頭去,看到薑幸與向南風二人緊握著手中的煙火,踮起腳,想要接近那些美麗得近乎虛幻的色彩。

心也因為此刻的感動而劇烈地跳動,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多麽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停留在這樣的煙火之下,照亮我們看不清方向的未來。

可災難總是在最幸福的時刻降臨。

正當我昂首仰望這片絢爛的星空時,口袋裏瘋狂響起的手機打破了這一刻的美好,倪諾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我顫抖著接通了電話,卻聽到了一個陌生又焦急的聲音:“你是倪諾的女朋友嗎?快點兒到醫院來!他出事了!”

5.

人來人往的醫院裏,我不顧狂亂的心跳和疲憊的身軀,瘋狂地朝倪諾所在的辦公室跑去。

不允許,也不想身邊的任何人再發生什麽事情了!

遠遠就可以看到他的辦公室前已經圍滿了身份不同的人——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表情憤怒的家屬、滿臉看熱鬧表情的病患和路人……我伸出雙手推開擁擠的人群,尋找著倪諾的身影,卻發現他正坐在房間最中央的一把椅子上,額頭上有一個猙獰的傷口,刺眼的鮮血正緩緩流出,染紅了半邊臉。

可他的神色異常平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倪諾……”我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你怎麽了?”

聽到我的聲音,他平淡的表情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你怎麽來了?”

“啊,她是你女朋友吧?我剛給她打的電話,你這個樣子要有人照顧啊!”站在他身邊的一位戴眼鏡的中年醫生擠眉弄眼地說。

倪諾瞟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再次轉向我,柔和地說道:“我沒事,受了點兒輕傷。事情也差不多解決了,你還跑來做什麽?”

“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說沒事?逞強也要有個限度!”我難得對倪諾發了脾氣,“到底發生了什麽?”

倪諾剛剛開口,那個眼鏡醫生又搶著回答:“有個男孩治療不成功就……自殺了,家裏人情緒很激動,來這裏大鬧了很久,倪諾上前去調解被他們失手傷到了。”他不滿地撇了撇嘴,“這些人真是太衝動了……”

“你少說幾句吧。”倪諾連忙打斷他,“這不都已經結束了嗎?”

“好好好,你和你的小女友恩愛去吧。”眼鏡醫生攤開手,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我無心聽他們的爭吵,心思都放在了倪諾的傷口上,眼見著鮮血越來越多,我急切地發問:“藥水和紗布在哪裏?”

倪諾一愣:“對麵的抽屜裏。聞鈺,你回去吧,真的沒事……”

“你閉嘴!”我冒出一句怒吼,倪諾瞬間什麽都不敢說了。

眼鏡醫生幸災樂禍地朝倪諾比畫了一個好笑的手勢,便轉身離開,將那些堵在門前的人都驅散,砰地將門關上,隻留下我們兩個人。

我挑選出合適的藥水和紗布,用棉簽蘸上藥水在他傷口周圍小心處理,因為緊張和擔憂,我的手在劇烈地發抖,很多次都塗抹到了臉頰和額頭。

倪諾安靜地凝視著我,嘴角一直帶著一抹滿足的微笑。

他在我的耳邊輕聲說:“聞鈺,你擔心我,對不對?”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淚終於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我怎麽可能不擔心你!為什麽不好好保護自己?這次是幸運隻受了皮外傷,要是一個不小心有了生命危險怎麽辦?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要怎麽辦……”

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我手上的動作再也無法繼續,隻默默坐在那裏流淚。

沒有人知道我心中的慌亂,在聽到“倪諾出事了”那一刻,我好像墜入了不見底的深淵。

就連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對有多重要……“好啦,我不是活蹦亂跳的嗎?”倪諾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卻更深,“其實也不能怪那些家屬,那個孩子的狀況一直都不樂觀,雖然我們已經盡力,可他還是沒有走出自己所營造的黑暗世界,親屬眼睜睜看著家人離去,又怎麽會不激動?”

“那你就隨意讓他們出氣?你是小孩子嗎?”我繼續憤怒地反駁。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對,不要再生氣了。”倪諾連忙打住話題,向我靠近一些,竟然像孩子似的撒嬌,“還不快點兒幫我處理傷口?真的很疼。”

我緊握的雙手動了動,沒好氣地瞪了他許久,還是再次拿起麵前,繼續清理傷口。

“以後……不要再讓我擔心了……”我強忍著雙眼的酸痛腫脹,不讓眼淚繼續落下,“倪諾,我不能失去你。”

倪諾溫柔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我的身上,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成為我心中永遠無法忘記的東西。

半晌,他輕聲回答:“好,我一定。”

6.

處理完倪諾的傷口後,外麵已經黑到伸手不見五指,連人影都很難見到幾個,雖然我一再拒絕,但他還是將我送到了家門前,在路燈下俯身親吻了我的額頭。

我因為他受傷而憤怒的心情也終於平靜下來,細細碎碎地囑咐了幾句,倒說得他笑出聲來:“傻丫頭,到底我們誰是醫生?”

我漲紅了臉,推了他的肩膀一把,轉身走回家中。

讓我感到詫異的是,家中的燈光還亮著,平日裏這個時候母親會因為疲憊早早上床休息,而今天的晚歸我也打電話告知了母親,難道她又找到了什麽兼職?

因為害怕母親的身體由於過度疲憊受到損害,剛剛將門關好我就去尋找母親的身影,卻發現她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手中握著一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藥膏。

“回來了?倪諾怎麽樣?”她抬起頭來微笑。

我的目光卻定在她的手上不動了。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淡一些,可還是發出了細碎的顫抖。

我說:“媽,你的腿怎麽了?”

聽到這樣的問題後,母親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勉強笑了笑,無所謂地回答:“浴室的地有些滑,不小心摔倒了,沒什麽大事。”

我繼續克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關燈嗎?嚴重到路都沒有辦法走了嗎?”

“聞鈺……”母親有些乞求地望著我,“真的沒事,我已經上了藥,現在感覺好多了。”

我屏住呼吸,挪開目光不忍去看母親蒼老的麵孔和受傷的腿,更是不忍心再責備什麽,隻能上前將她慢慢扶起,很快地開口要求:“既然受了傷明天就不要去上班了,我也會在家中照顧你。”說著,我打斷了要張口拒絕的母親,“媽,我知道你就是在害怕這個,我不會同意的,無論怎麽樣,都要在家把腿養好了再出門!”

“我真的沒……”

“家務都交給我,你就在房間裏睡覺吧。”我堅定地說道,“難道你想讓我難受嗎?”

最後這一句話才是最具有說服力的,母親猛然閉上了嘴巴,雖然帶著不甘的神色,卻也不再爭論了。

安頓好母親,我麵無表情地關上她房間的門,走回自己的臥房,打開音樂,聽著悲傷的歌曲,心中所有的恐懼與哀傷都得到了釋放。

我緊緊抓住被子的一角,將頭埋在枕頭中,低聲嗚咽。

我無法忍受身邊任何人受到傷害,哪怕是一點點都不可以。

可是我的力量這麽弱小,我要怎麽樣才能保護他們,保護這些我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呢?

7.

為了讓母親安心在家休養,我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照顧她,每天她看著我忙碌的身影和不容抗拒的眼神,她有些焦急,企圖說服我放心,然後去工廠工作。

可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

早中晚準備好飯菜、洗好衣服、將家中整理幹淨,剩餘的時間我都待在母親的身邊和她聊天,預習功課,背著枯燥的英語單詞。

久而久之,她終於在我無聲的堅持下妥協,安心在家休養,也不會插手任何家務。

我想,母親是明白我心中的憤怒與擔憂的吧。

這種日子過去四天後,我迎來了第一位探望病號母親的客人——倪諾。

他並沒有事先告訴我,更沒有讓我做好準備,午飯的香氣剛剛在狹小的房間中彌漫開來,我就聽到了一陣極輕的敲門聲。

我手忙腳亂地扣上了險些撲出來的湯鍋匆匆趕到門前,就看到了額頭上還纏著紗布、手中提著大包東西的倪諾。

“你怎麽來了?”我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小聲問道。

倪諾一臉無辜:“我怎麽不能來?我來探望伯母啊,還帶了很多藥……啊,好香啊,我還沒有吃飯……”

說著,他小心地從我的身邊走過,徑直走進了屋子中。

“喂,你……”

我不滿地抗議,手中拿著湯勺傻傻地站在門前,看著他先將手中的東西全都放下,隨後動作自然地擼起袖子查看了鍋中的菜,切了蔥薑蒜放進去,又加了些調味料,最後才風度翩翩地去向我的母親問好。

“這不是倪諾嗎?”看到他,母親顯然也非常欣喜,連忙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床邊的位置,“到這裏來坐。”

“伯母,我聽聞鈺說您腿受傷了就來看看。”他毫不客氣地坐過去,伸手取來那些袋子,“我給您帶了點兒效果很不錯的中藥,還有補品和水果。”

“好孩子,你太客氣了。”母親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啊,還沒吃飯吧?家裏飯剛剛做好,一起吃怎麽樣?”

倪諾眉頭一挑,促狹地回過頭來,看著站在房門前瞪大眼睛的我,調皮地抿嘴一笑:“好啊!”

我徹底僵住。

母親和倪諾還在親密地交談著什麽,完全把我當作了透明人置身事外,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預謀已久,把我耍著玩的時候,敲門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頭腦嗡嗡作響地過去開門,迎來了今天家中的第二位客人。

這是我想破頭也認為他不可能出現的人。

向南風。

他有些羞赧地站在門前,目光低垂:“那個……你這些天沒來上課我有些擔心就來看看,沒發生什麽事吧?”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僵住了。

倪諾正斜斜地靠在門邊,目光意味深長。

整個世界頓時天昏地暗,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快點兒鑽進去,來躲避這尷尬的場景。

老天爺,你也在逗我玩嗎?

因為向南風曾經在搬家的時候出過不少力,母親對這個明朗的少年也很有好感,在簡單交談了一番後也提出了“留下來吃飯”的建議,自己則以“身體不舒服”為理由,幹脆躲在房間裏不出來了。

餐廳的桌子上擺好了並不算豐盛的飯菜,這些味道平淡的家常菜在倪諾的手下竟然變得秀色可餐起來,我先是盛好了三碗米飯端到他們的麵前,結結巴巴地說:“東、東西也不是特別好,你們湊合吃吧……”

倪諾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麽,率先拿起筷子將一塊魚肉夾進了我的碗裏,有著同樣動作的向南風晚了一步,隻能不自然地縮回手。

“咳!”我一口飯卡在了喉嚨裏,拚命地咳了起來。

向南風連忙倒了一杯水,推到了我的麵前。

我反而更加喝不下去了。

因為餘光中我發現,平日裏處變不驚的倪諾臉色明顯變得難看起來。

向南風一直垂著頭,隻吃著碗中的白米飯,倪諾偶爾還會玩笑似的抱怨一句“菜太鹹”或“蔥放少了”,可氣氛並沒有因此而活躍起來,反而變得更加沉悶。

最終還是我沒有辦法忍受,隨便端起眼前的一盤菜,匆忙地解釋:“我去看看我媽……”便飛一般地離開了餐廳,不敢回頭去看一眼。

他們誰也沒有阻攔,隻是手中的動作都微微一頓,可等我在母親的房間裏鼓起勇氣打算衝上戰場的時候,卻發現餐廳裏的兩個人都已經離開了。

這是他們兩個一起做的嗎?

試著去想象氣氛古怪的二人並肩站在一起做家務的樣子,我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卻又隱隱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兩個……都是在鬧脾氣嗎?

我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剛要轉身離開,卻發現桌子上有一張白色的字條,工工整整地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魚裏不要再放辣椒。”

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八個字,後麵還帶著一個飛揚的笑臉表情。

我卻不知道這是誰留下的。

過往無法再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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