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生命中都會有一個專屬的位置,你總會把所擁有的一切傾囊相贈,不顧一切,可這樣的位置就隻有一個而已,第一個人到來,就不會出現第二個,那個人是開始,也是結尾。”

1.

很小的時候,在麵對父親那些可怕的巴掌和怒罵時,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母親,也問過自己——

是我做了什麽不應該做的事情,所以才受到這樣的懲罰嗎?

母親疲憊蠟黃的麵孔上寫滿了無奈與愧疚,還有深深的憐憫。

她總是會哭著抱住我小小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的錯,放心,以後有媽媽在你的身邊,你還害怕什麽?”

我那時並不懂母親心中的悲痛,隻是在聽到了這樣的承諾後天真地以為,在母親的庇護下,我不會再遭到父親的毒打。

可是當那些雨點似的拳頭和巴掌再次將我打得遍體鱗傷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

那些說了保護你,卻又沒有做到的人,或許並不是有意為之,而是他們也感到無能為力。

曾經的母親,現在的向南風與薑幸,他們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但誰又能保證在未來的某一天,會發生連他們也無法預料的事情呢?

母親滿是淚痕的麵孔又一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疲憊地睜開雙眼,終於開口。我說:“向南風,在我的身邊太久,你也會覺得很累的。”

他沒有回答。

寂靜之中,隻能聽到微風吹拂樹葉的響動,我仰起頭麵對著傾灑而下的陽光,卻忽然感到溫熱的氣息撲在臉頰上。

我錯愕地扭過頭,看到向南風的麵孔已經不知什麽時候靠近到距我不到兩厘米的地方。

心跳仿佛驟然停止,我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向南風卻早有預料般伸出手,用力扣住我的後腦,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

嘴唇上傳來柔軟冰涼的觸感,我被這突發的事情完全驚到,甚至連大腦都喪失了思考能力……

這是一個短暫的親吻。

僅僅持續了幾秒鍾,向南風就勾起嘴角,將我輕輕地放開。

“聞鈺,你相信我。”他黑色的雙眸如同夜空中閃耀的星辰,“讓我陪在你的身邊,什麽都不需要害怕。”

他堅定的話語將我從迷茫中喚醒,我猛地站起來,胳膊不受控製地抬起,狠狠抽了向南風一個巴掌!

“你……怎麽能……”我的胸口劇烈地起伏,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

向南風有些委屈地捂著臉頰,眼神中卻找不到憤怒的情緒,嘴角依舊保持著那樣俏皮的弧度:“好疼啊……”

嘴唇上那種讓我臉紅心跳的觸感還沒有消失,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像孩子一樣撒嬌的向南風,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麽,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手中捧著幾瓶綠茶的薑幸。

她好像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

她漆黑的長發隨風飄揚,臉上露出一個很淡很淡的笑容。

雖然很淡,卻充滿了幸福與祝願的味道。

她好像在說:聞鈺,你要快點兒好起來,好嗎?

圍牆的一角終於開始坍塌。

我渾身的力氣好像都消失不見了,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桐樹下的長椅上,眼淚潸然而下。

或許有些包袱,我早就應該放下了。

2.

在經過那次激烈的爭吵後,舅媽已經對我下達了驅逐令,她不允許我繼續在他們家中住下去,以免給他們的乖女兒程盼盼帶來不良影響。

彼時程盼盼就坐在她母親的身後,傲氣的麵孔上滿是鄙夷的神色。

我麵無表情地收拾好行李,沒有告別,沒有留戀。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為了讓我繼續接受更好的治療,無奈之下母親隻能選擇搬家,她在倪諾家附近找到了一間小房子,挑選了一個晴朗的天氣,還叫來了向南風、薑幸幫忙。他們二人積極地搬著舊房子中為數不多的東西,吵吵鬧鬧,大聲說笑。

向南風從我的房間裏抱出了一隻被遺棄很久的熊娃娃,他大笑著向我調侃:“沒想到聞鈺你也喜歡這種毛茸茸的玩具啊?我還以為你的愛好隻是聽歌呢!哈哈!”

“給我!”我瞪了他一眼,將娃娃搶過來一把塞進了箱子底部。

我不想告訴他們,在忍受父親的暴力後,我最無助的時候就是抱著這個破舊的娃娃度過冰冷的長夜。

並不是因為我已經長大所以喜新厭舊,而是害怕它勾起我腦海深處的記憶。

可是……

為什麽現在看到它的時候,內心竟然是一片難得的平靜呢?

薑幸也在一邊認真地整理著滿箱子的書本,偶爾與我對視的時候,她會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很有默契地,我們三個人都不再提起那日桐樹下向南風的親吻,就好像隻是一場美好的夢境一樣。

更奇怪的是,我已經可以漸漸控製自己狂躁不安的情緒了。

我曾將桐樹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對倪諾轉述,並好奇地喃喃自語:“為什麽我會感覺好了很多?難道我真的相信他們會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嗎?”

“這是好事情啊!”倪諾眼中的欣喜不是假的,“或許是你已經相信了他們,也或許……哈哈,好人有好報吧!聞鈺,你的結局不會太壞。”

結局不會太壞嗎?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抿緊唇角,朝向南風的方向望去。

感受到了我的視線,他毫不掩飾內心的愉悅,獻寶一樣將滿箱子的雜物拖到我的麵前:“這裏有很多東西雖然破了,但重新整理一下還可以變成其他東西呢!像是這個,可以改裝成書架;還有這個,掛在牆壁上很好看,不是嗎?”

臉頰微微發燙,我竟不忍再逃避他的目光。

“這些東西你都會弄嗎?”我擺弄著那些舊物。

“當然!”向南風眉頭一揚,滿是自豪,“家務也全部由我包攬吧!等新家收拾好了,我給你們做我最拿手的糖醋排骨!”

我忍不住笑了笑:“好,我很期待。”

隻是沒有刻意拒絕就讓向南風歡喜得快要飛上了天,或許是看到我對他不再抗拒,他又開始炫耀似的嘮叨自己擁有多麽出色的家務能力。

“喲,還看不出來,我們的向大少爺還是持家的好男人呢!”路過的薑幸調侃著。

“這種事情我做得多了,已經很熟悉了。”向南風撓了撓頭發,“從小我的父母就在國外,所以好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做。在家務方麵,我比你們女生還要出色很多呢!”

“那你幹脆去做女生好啦!”薑幸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隨後,我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向南風和薑幸的幫助下,東西很快就收拾好裝車。我們來到了倪諾家附近的新屋。

看著髒亂的地板。落滿灰塵的玻璃,薑幸眉頭皺得很緊,第一個擼起了袖子,掐著嗓子說:“太髒了!沒有辦法忍受!窗台和玻璃交給我,其他的你們自行分配!”

說完,她從箱子裏找出一塊幹淨的抹布去整理第一個窗台。

向南風也找出了掃帚,他先是沒頭沒腦地在房間裏轉了轉,隨後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別做什麽了,去休息吧,交給我們就行。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等我做好吃的糖醋排骨,好好補下身子。”

“什麽補身子?我現在好得很。”我搶過他手中的掃帚,“你去做別的吧,這裏讓我來。”

卻沒想到一向聽從我建議的向南風今天卻格外強硬,他再一次從我的手中把掃帚搶過去,危險地眯起眼睛:“聽話!否則不給你做好吃的了!”

我心中一動,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知什麽時候,我竟然可以這樣自然地和他相處了。

一個縹緲的想法在心中產生,緩緩浮現,即將成為現實。

我想……或許我可以試著接受他,不是嗎?畢竟有向南風陪伴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所感受到的就是幸福。

在經過幾輪爭搶掃帚的戰鬥後,我終於服輸投降,向南風開心地拿著掃帚從角落開始打掃,一時間到處都飛揚著細密的灰塵。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打算澆些清水讓地麵變得潮濕一些,可剛剛走進衛生間,就聽到窗台處傳來一聲巨大的悶響,同時伴隨著薑幸低低的尖叫。

我雙手一顫,接好的清水全部灑到了地上,瘋了一般朝薑幸所在的窗台跑去。

同樣聽到了響動的向南風比我先一步趕到,他一個箭步衝到了從窗台上摔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薑幸身邊,小心地搖晃著她的肩膀。

“怎麽了……為什麽不醒?”

站在半米外的地方,我竟然沒有靠近的勇氣。

“應該是摔到了腦子,有些嚴重!”向南風擔憂地咬著嘴唇,直接把薑幸騰空抱起,大聲說道,“快去醫院!”

3.

在趕去醫院的路上,我心神不寧地坐在向南風的身邊,幾乎要將雙唇咬出鮮血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把薑幸一個人留下打掃窗台?那種危險的事情,我應該留在她的身邊幫忙啊!

向南風一邊托著薑幸的腦袋,一邊還不忘安慰我:“放心,不會有什麽太大的事情,你不要自責,現在把薑幸的手機找到,聯係一下她的家人,到醫院會合。”

關鍵時刻,還是向南風冷靜的思維與指揮拯救了我,我沒命地點頭,手忙腳亂地掏出薑幸的手機,竟然發現,最常和她聯係的人竟然是那個許澤君!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按下了撥通的按鍵。

雖然他為了追求薑幸死纏爛打,但畢竟是青梅竹馬,感情也不會太差吧?

“喂?是薑幸嗎?”思索的工夫,電話已經接通了,許澤君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欣喜。

來不及和他問好,我言簡意賅地說明了現在的狀況:“我是薑幸的朋友,她現在受傷昏迷,我們正在向醫院趕去,希望你也快點兒趕到,好嗎?”

“什麽!”許澤君怒吼一聲,“受傷昏迷?是傷到了腦袋嗎?哪家醫院?”

“和平醫院……”我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傷到了哪裏?”

可心急的許澤君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匆匆掛掉了電話,留給我的隻是冰冷的忙音。

我心下疑惑,卻也沒有多想。此時薑幸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同樣沒有血色的雙唇偶爾輕輕地顫抖一下,好像極其痛苦的樣子。

看到這個樣子的薑幸,我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許澤君的速度竟然比我們要快上很多,當薑幸被醫生帶走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醫院了。

向南風去辦理相關手續,留下我和許澤君在一起。他又高又瘦,梳著簡單的刺蝟頭,因為過度的焦急和擔憂,雙眼周圍出現了一圈淡淡的陰影。

他眼睜睜地看著薑幸被推走,眼圈一紅,一個高大的男生竟然要掉下眼淚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這個樣子,早就警告過她安安靜靜待在家裏,學校也不要去,可她呢?偏偏不聽我的話!如果這次真的出了事,我該怎麽辦啊……”許澤君雙手抱頭,崩潰般不停重複。

“你在說什麽?”看到這樣的他,我不由得一驚,連忙問出口來。

“你問我說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許澤君瞪著通紅的雙眼,聲音沙啞地反問我,“薑幸她患有腦癌啊!就連手術也無法保證是否可以完全治愈,她現在完全就是在拖延時間,明明身體那麽差還四處亂跑,現在終於出事了……”

仿佛一道巨雷從天空深處劈下來,我震驚地望著麵色灰白的許澤君,半晌才說出話來:“你說薑幸患有腦癌?”

“沒錯,已經很久了,剩下的時間或許不多了……我知道她一直都喜歡那個向南風啊!為什麽不去勇敢追求?雖然我喜歡她,可是我也真的希望她在剩下的日子裏過得幸福……”

一連串的話還沒有說完,許澤君已經控製不住情緒,開始大哭。

我腳下踉蹌了幾步,終於支撐不住,靠著醫院冰冷的牆壁,緩緩滑下。

我記起來了,那時在天台聽到向南風表白後的薑幸是那樣的不自然,我卻沒有注意到她落寞的眼神。

原來她一直在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

每天麵對我露出那樣美麗的微笑,望著我和向南風走得越來越近,她的心中又是怎樣刀割般痛苦?

無法想象,根本不能去想象……

最痛的那個人是薑幸,不是嗎?

眼淚奪眶而出,我伸出手來,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丁點兒聲音來。

薑幸,我該拿你怎麽辦?

向南風,我們之間,又該怎麽辦?

4.

在接受了一係列檢查之後,醫生說薑幸沒有太大的事情,休息一下就可以醒過來,可接下來的時間還要繼續留院觀察。

雪白的病**,薑幸神色安穩,呼吸也漸漸變得平和起來,隻是臉色還很蒼白。

許澤君忙裏忙外,又買來藥物和水果,還反複囑咐我們薑幸不能食用的東西,一直忙到深夜,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我則好像失了魂一樣黯然地靠坐在病房的角落裏,遠遠地凝視著薑幸熟睡的麵孔,卻怎麽也不敢靠近。

“醫生都說沒事了,你不要擔心了。”向南風先是給薑幸掖好了被角,隨後自然地坐到了我的身邊,“你這個樣子也傷到了身體怎麽辦?”

傷身體……

聽到這幾個字,我眼皮一跳,心也變得緊繃。

薑幸受到的傷害才是最大的,不是嗎?

向南風並沒有注意到我情緒的變化,反而安撫地握住了我的雙手,繼續勸慰:“她很快就會醒來,看到你哭喪著臉也會生氣的,對不對?”

我怔怔地將目光轉移到向南風的手上,同時許澤君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她一直喜歡那個向南風。

我好像被火燒了一樣掙紮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掙脫了向南風的手。

他的動作還尷尬地停留在那裏,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聞鈺,你怎麽了?”他的聲音中透著淡淡的疲憊。

我猛地回過神來,狼狽地扭過臉去,小聲解釋:“沒、沒什麽……我還要回家幫我母親收拾屋子,你照看好薑幸,我改天再來。”

向南風微愣:“可是現在還早……”

“我走了。”

不等他說完,我便拿起桌子上的背包,匆匆消失在了薑幸的病房中。

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我生怕向南風會追在我的身後,走出醫院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跑了起來。

我小心地回頭,並沒有看到向南風的身影,心中不知是失落還是安心。

我想,我應該和向南風繼續保持適當的距離。

薑幸既然可以為了我的幸福犧牲自己的感情,那麽我又什麽不可以呢?

更何況……

腦癌。

想起這兩個字,我腦中嗡嗡作響,恐懼侵蝕著我的內心。

為什麽那樣美麗的薑幸,卻沒有辦法擁有一個完整的人生?

5.

薑幸隻在醫院住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就不顧所有的人的反對辦理了出院手續。

因為終於擺脫了她口中說的“醫院牢籠”,所以薑幸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開心,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坐在窗前沐浴陽光,整理著衣物,時不時地抬頭向我抱怨這些天的苦悶生活。

“行了,你也別埋怨了,讓你多在醫院住兩天又不會怎麽樣,還不是為了身體著想?”向南風搭話。

薑幸撇了撇嘴,說道:“我才不!醫院這麽沉悶,住下去我該瘋了,對吧,聞鈺?”

話題突然落到了我的頭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我隻能呆呆地應道:“啊?”

“看你那副傻樣子!”薑幸哈哈大笑,將背包的拉鏈拉好,說道,“可以啦!我們走吧!脫離這麽晦氣的地方,應該吃點兒好東西,嗯,讓我想想,火鍋怎麽樣?”

“大小姐,你現在是病號,都聽你的。”向南風攤開手。

我也隻能忙不迭地點頭答應,生怕泄露內心幾乎要傾瀉而出的悲傷情緒。

我並沒有把已經得知薑幸患有腦癌的事說出來,一方麵我有些害怕薑幸會大發雷霆,遷怒於許澤君;另一方麵,我也理解薑幸的用心良苦。

她是害怕我會擔心才隱瞞的吧?

因為心虛,在薑幸的麵前我總是故意回避和向南風的接觸,私下也隻是偶爾簡單地閑談幾句,在我的疏離下,向南風分明也察覺到了什麽,就連薑幸也開始多加注意我的言行。

“聞鈺,最近謝謝你了,為了照顧我,一定都沒有休息好吧?連話都變少了。”熱氣騰騰的鴛鴦鍋前,薑幸把幾塊已經燙熟的牛肉放進我的盤子裏,“多獎勵你幾塊肉!”

“是啊,要多吃肉才能長胖。”向南風也抓準了時間,挑了兩塊更大的給我,“等養肥了,到過年就可以宰掉平分了……”

說完,二人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為了不破壞此時難得的氣氛,我也應景地笑出聲來。

可看著薑幸福那張明麗張揚的臉龐,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模樣,誰能想到,其實她已經在和死神做最後的鬥爭了……然而,身體已經無比糟糕的她還在絞盡腦汁地擔心我的身體,讓我變得開心起來。

我木然地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巴,卻味如嚼蠟。

薑幸的食欲很好,甚至不顧我和向南風的反對喝了一瓶水果酒。

一頓飯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墨黑色的夜空下,薑幸臉頰微紅,她張開雙臂,做出擁抱天空的姿勢,大聲呼喊:“不被醫院束縛的日子,真快樂啊!”

“聞鈺,看到了沒?你再這樣悶悶不樂下去,可能就要回到薑幸口中說的監獄去了。”向南風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語氣認真。

我慌忙轉過頭去,小聲嘟囔:“我知道。”

他話語中的擔憂和無奈,我不是聽不出來,可有些事情,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承受,更沒有辦法消化……

“好了!今天心情好,你就不要教訓我們聞鈺了。”薑幸護短地將我攬在懷裏,“已經這麽晚了,我們先送她回家吧?”

向南風挑了挑眉,算是答應下來,不再針對我。

可是,我心中卻空落落一片,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樣。

這樣的薑幸,這樣的笑容,我還能看多久?

二人一路說笑著將我送回家中,又揮手告別。

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仍然覺得難受得無法呼吸,我咬牙克製著內心不安的情緒,暗暗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失控,不要再讓母親擔心……推開門的一刹那,我擠出一個並不自然的笑容,卻看到一個已經好久沒有消息的人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手捧一杯涼透的奶茶。

聽到開門的響動,她飛快地轉過頭來,雙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

“聞鈺姐,你回來了?”程盼盼的聲音又輕又柔,好像生怕驚擾到了什麽一樣。

我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她曾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我還清楚地記得。

她的背叛,我也沒有辦法忘記。

被信任的人遺棄,這是世界上再痛苦不過的事情了。

“你……不來坐嗎?”已經猜到了我心中想的是什麽,程盼盼不好意思地起身,有些愧疚地說,“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知道之前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總之……對不起。”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我收起鑰匙,冷冷地轉身也倒了一杯奶茶。

“不是。”她雙眸一暗,“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轉學了,我爸媽也離婚了,我媽說……她受不了我爸的窩囊。”

我的手僵在那裏,內心再次出現了一絲裂縫。

“不回來了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波瀾不驚。

“應該是吧,或許以後很難見麵了,所以來和你說聲再見。”她放下杯子,神色淒然,“你對我很好,我卻那樣對你……是我的錯,希望你不要再討厭我了,好嗎,聞鈺姐?”

程盼盼眼巴巴地望向我,雙手因為過度緊張而握在了一起。

我猛地轉過身去,不去看她的表情,不去看她的雙眼……該原諒她嗎?我得不到一個答案。

我背對著程盼盼,可以感受到她充滿希望的視線正落在我的身上,這種視線如同針一般,讓我坐立難安。

回想起以前,她小貓一樣鑽進我的被子裏,親昵地蹭著我的胳膊,沒完沒了地說著她對盧天意的愛,她柔軟的雙手是溫暖的。

那時在舅舅家的生活讓我幾乎無法忍受,每天隻是重複地做著枯燥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的臉色行事,也隻有程盼盼才是和我最親近的那個人……

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放,我握住杯子的手指也越來越用力。

最終,我還是側過身,淡淡地望向依舊翹首等待答案的程盼盼。

我說:“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說完,我將杯中的奶茶一飲而盡,然後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關緊了房門。

她瘦了很多,想來這些天,她也很不好過吧。

6.

已經收拾整潔的房間,桌子上放著我最喜歡的迷你音響,還有倪諾送給我的那套精致積木。

我先將藥物全部服用完畢,沉澱下亂七八糟的心情,然後走向音響,將聲音調到合適大小,讓它循環播放陳奕迅的那首《積木》。

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它的旋律雖然比其他歌曲明朗歡快一些,可不知為什麽,我總是能從詞曲中聽出無法言喻的憂傷。

悅耳的音樂在狹小的房間中安靜地流淌,我拆開那套漂亮的積木,裏麵分成了五層,每層中都有不同的色彩和形狀,冰涼的質感讓人感到無比心安。

灰色的積木被我全部挑了出來,我隨意地拚搭著,幾首歌曲循環的時間,一座半米高的城堡就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它看起來那樣美麗,實際卻是那樣脆弱。

剛好陳奕迅略微嘶啞的聲音反複唱著:“我們的關係多像積木啊

不堪一擊卻又千變萬化

用盡了心思蓋得多像家

下一秒鍾也可能倒塌……”

我撫摸著灰色城堡邊緣的手指不禁輕輕一顫,一秒鍾的時間不到,它們就坍塌零落,狼狽地散落在地上了。

這難道就像是我和向南風現在的關係嗎?

無論怎樣維係,是否充滿了希望與快樂,可總是被複雜錯綜的原因所擾亂。它是那麽經不起觸碰,也經不起推敲,隻是輕輕一下,就會散落成最初的樣子。

更何況……這應該是屬於薑幸的幸福。

為了薑幸,我會選擇退出。

歌曲到了結尾的部分,我緩緩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毫不猶豫地找到了向南風的名字。

不可否認,在電話接通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的雙眼腫脹得難以忍受,險些落淚。

可許澤君滿麵痛苦的模樣出現在我的眼前,他不停地哭泣著、喊叫著:薑幸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一字一句地說:“向南風,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電話那端,向南風很快笑得十分誇張:“你又在胡說什麽?”

“我喜歡倪諾,一直以來喜歡的人都是他。”我咬牙,“所以你的行為讓我很討厭,也讓我很苦惱,就算是為了我好,不要再出現了。”

然後,我慌忙掛斷電話,直接關機,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到底在害怕什麽。

一想到薑幸,我的心似乎被扔進了翻滾的熱油中煎熬著、掙紮著,疼痛不已。這戲劇般變化的人生,到底何時會劇終呢?

失去後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