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治初年,整個大明帝國在勞模皇帝朱祐樘的帶領下,慢慢走向正規,朝廷辦事效率急速提高,但是上天好像欺負慣了這個苦大仇深的孩子,竟撿朱祐樘這個軟柿子捏:天災人禍,接連不斷,老爹朱見深十六年不上朝,留下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朱祐樘剛接過攤子來,就遇到極端自然災害頻發:弘治元年,山東旱災,江蘇水災。弘治二年,河南水災,華北旱災。弘治三年,浙江水災。弘治四年,陝西旱災,江西水災。弘治五年,蘇鬆河水災,廣西瘟疫--排比對仗多整齊的句子!內憂之外,還有外患,蒙古韃子和瓦剌各部,就跟打地鼠一樣,時不時露個頭,騷擾一下。

哎,苦命的人啊!據說有人評選了曆史上最苦命的皇帝,朱祐樘一列上去,第二名都嚇得跑了老遠!

要說朱祐樘命苦,還得從出生說起,成化年間,生不出孩子的老女人萬貴妃,憑借朱見深得天獨厚的姐弟情結,猛個勁禍害宮裏的嬪妃,誰懷孕了基本上就等於判了死刑,不死也整個半殘,最起碼也讓你沒生育能力!幸好百密一疏,躲在石頭縫下麵的一棵小草----身為宮女的朱祐樘的母親,頑強地發了芽!

後來,一個有良心的小太監舍命保住了朱祐樘的性命。與朱見深父子相認後,朱祐樘母親被萬貴妃迫害而死,朱祐樘則時時有被廢的危險,吃個飯也得先到門外的螞蟻窩試試,多年來的如履薄冰,親人死去的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堅強地站了起來-----命若天定,我就破了這個天!

他拚命地幹活,他發誓要讓大明帝國,重新活過來!

有災,要賑災是吧?老爹把國庫給虧空了,那就找不空的地去拿,把廟宇寺院,該關門的關門,該充公的充公,養一些腦大腸肥的和尚,能救災嗎?解散了他們,務農的務農,不務農的,拉去堵洪水去!

凡是能摳的地方,都要摳,對官員下手是必然的----“皇帝我都勒緊褲腰帶,你們也得跟著節衣縮食,一切為了百姓!那個某某愛卿,你的肚子又高了一寸,是不是家裏夥食營養過剩啊,你看我都前胸貼後背,你怎麽好意思!”,於是這位達人回府把裏裏外外清理了一遍送上來,為了表誠心,連從哪雞窩裏剛掏出來的尚有餘溫的雞蛋都拿來了!

錢也摳出來了不少,隻是堵了幾場洪水,就“一江春水向東流”,國庫裏比和尚的頭頂都幹淨。想想也是,寺廟都關門了,天上的神仙吃啥?不吃供奉,誰還正常上班讓你風調雨順啊!

朱祐樘說:天災人禍是吧?!我頂!!!直到後來發現頂得太用力,二十幾歲的朱祐樘,頭皮已經禿了大半,連皇冠帶上去都打滑,蒼蠅站上去都劈叉!

最要命的是,邊境的老百姓民不聊生,又常常被胡虜們騷擾,糧食還沒熟,就打來吃完了,畢竟放在肚子裏,比較安全!

王守仁來京城以後,通過方方麵麵的消息,他很快了解了大明的現狀,最後他震驚了!於是在皇宮裏麵有個通宵不眠,走來走去的人;狀元府邸也有個憂國憂民,輾轉反側的人。雖然這倆人最終也沒見上麵,但他將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中流砥柱”,捍衛大明的江山。

經過詳細的分析,王守仁發現,內憂不是什麽大問題,如今大明王朝上下一心,其利斷金,治服水患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再加上皇上重用了幾個比較生猛的老將,個個忠心耿耿,一絲不苟。而北方少數民族的入侵,倒是讓王守仁驚出一身冷汗:水患蝗災遲早過去,但過去之後,老百姓必然青黃不接,而皇帝又無暇整頓軍備,一旦戰火燃起,大明就真成了紙老虎了,馬背上的民族可是凶暴異常,元朝就是個例子,如果秋冬季節趁虛而入,那麽將是不堪一擊!

“我該做些什麽?王守仁反複問自己!”,沒過幾天王守仁就方方麵麵搜羅來一大堆兵書,仔細研讀揣摩,還用各種道具,擺兵布陣,同時王守仁開始結交喜歡談軍事的來府邸串門的官員,以及有著同樣愛好的年輕人。就在這時,他認識了一位來京準備科舉考試的伍文定,此人天賦異稟,聲音洪亮,力氣過人,王守仁看到了不由得搖搖頭:哎,科舉真是害人不淺,誤國誤民!如此武將人才,竟然要去鑽研朱熹想什麽!

朱元璋建國以來,曾經有官員上疏,建議恢複武科舉,但卻受到了朱元璋的狡辯性指責。說白了是因為,朱元璋這種出身低微的乞丐皇帝,饑寒交迫的日子苦慣了,一旦拿到手的東西,豈能跟別人分享?隻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執政後期的殺戮都是怕功臣會對自己的皇位產生威脅,所以他殺掉了大多數的有功之臣,同理,武舉人可不跟文舉人一樣,動動嘴皮子就完事,而是會動真格的,他們要聯合造反的話那就太危險了,所以一直沒有武科舉。(當然崇禎末年,局勢危急,不得不恢複武舉人,因此才有了明朝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的武狀元,他戰死沙場,精忠報國,但積重難返,飛蛾撲火,無濟於事。)

王守仁和伍文定聚在一起,經常按照《孫臏兵法》假裝敵我對陣,兵法中看不懂的,他們就找出孫臏的爺爺的《孫子兵法》和他老師王禪的《鬼穀子》結合起來研究,融會貫通。他們經常秉燭夜談,通宵達旦。

有一次,王守仁又擺出大明地圖,正指手畫腳,被王華進門碰上了,剛想斥責一番,心想:“婁素珍的事,還怕他知道了呢,現在看他心思用在別的地方,倒是一件好事!”,於是轉身離去,不忘叮囑一句:“你自己不專心學問也就罷了,別把時泰也帶壞了,以後見到他父親伍參議,讓我如何交待?!時泰,你也是參加弘治七年的會試吧?”

“回伯父,正是!”

“哦,這次參試的人可真不少!對了,伯安,伯虎怎麽不參試呢?”,王華旁敲側擊地問王守仁,心裏還真怕唐伯虎也來京城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知道這件事。

“爹,你怎麽問起伯虎來了?他來過書信說正與祝允明、都穆倡導‘複古’運動呢,詩社和畫舫開得也如火如荼,在京城聽說他的新作《對竹圖》還有題詩有人出價萬兩去買:

簞瓢不厭久沉倫,投著虛懷好主人。

榻上氍毹黃葉滿,清風日日坐陽春。

此君少與契忘形,何獨相延厭客星。

苔滿西階人跡斷,百年相對眼青青。”

王華聽完也不由得拍手叫絕,“這詩的確好,隻是為何這樣憂傷呢……”,問完王華立即意識到問錯話了。王守仁仿佛沒有多想,而是繼續說道:“爹,過幾天廣信上饒一齋老先生的弟子徐淮安要來京城,我已經回信讓他到我們府上暫住了!”

“什麽?上饒?一齋先生?”

“是啊,爹,我想到府裏還有間客房,一齋先生的弟子也不是外人,爹爹不會是反對吧?兒子知道爹一向喜歡結交朋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哦……既來之則安之吧,他哪一天到?”

“這可說不準,我估摸著是這兩天!”

“好,他從哪一路來?爹派人去接……”

王守仁正納悶呢,老爹怎麽熱情過分了呢?!正說著,門外有人喊了一句:“不勞伯父費心了,淮安已經到了!”

王華一看,壞了!他處心積慮讓這件事趕緊過去,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守仁幾步就迎上去,拍了拍徐淮安的肩膀,“兄弟,想死我了,怎麽才來呢!”

徐淮安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說道:“哎,都是因為素珍的婚禮,終究還是沒逃過這一劫,這皇上賜婚的聖旨一下,素珍就要死要活,聽說絕食十天,多虧了芸玉現在一直照顧她。我這些日子忙著背書,也沒過去看看她,一齋先生去世後,婁府就一下子冷清了下來,我就是去也是惹著素珍傷心,最後決定不去了,所以……”

說著說著,徐淮安覺得王華的臉色有點不對勁,再一看王守仁的臉色更不對勁,也不敢問,隻好杵在那裏……

王守仁的眼裏爆發出由憤怒和哀傷交織起來的火焰,似乎要“刺啦……刺啦”把王華燃燒殆盡,他眼睛紅紅地等著王華“從你藏起來芸玉寄來的信,我就該猜到,你就是自私自利的官僚主義作風,為了苟全自己,不管他人死活,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王守仁連衝帶撞地撥開了王華,奪門而去,不大一會而聽到“駕……駕……”,聲音越來越遠……

王華藏起來的那封信,確實是芸玉寄來的,信封裏隻有婁素珍的那首詩。王華一看是蘇軾的《永遇樂》,內容淒涼哀婉,諸芸玉看不懂,但王守仁一看就會明白:字字淒涼入骨,不會是借詩抒情,倒像是絕筆!王華沒有別的選擇,隻好藏起來了。當王守仁從外麵回來,聽王安說有芸玉的家信時,王華卻怎麽也不讓他看。

剛剛的一刻他才全明白過來,但一切還來得及嗎……

這一路,山高水長!

這一路,柔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