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治三年(1490)年,王守仁的爺爺,竹軒翁王天敘去世。王守仁又經曆了一次痛徹心骨的親人的離去,那個清晨吟詠在竹林間,永遠儒雅慈祥的老人就這樣安靜地走完了一生。一夜之間,王守仁似乎在悲痛中成長了許多歲,他深刻領悟到---人生幾何?譬如朝露!

父親王華回到浙江餘姚奔喪,順帶為從弟王冕、王階、王宮及妹婿等人解析八股文,應對來年的考試,王守仁便隨著眾人一起研究八股文。

明朝想做官,除了考科舉沒有更好的途徑,無論你是明朝土著還是穿越移民,都不得不麵對這個頭疼完了,還要繼續頭疼的問題!都說八股文禁錮人的思想,但王守仁覺得禁錮人們思想的不是八股文的格式: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幾個部分,雖然有的考試為了湊字數而牽強附會,但也有不少的瑰麗華章體現出個人紮實的基本功,最禁錮思想的還是明朝八股文要求以朱熹及弟子標注過的四書五經為基礎,這直接導致了學子們思維受限,對社會百無一用,天天隻顧得去揣測朱熹他老人家怎麽想的。

沒辦法,如果朱元璋不姓朱,甚至想改家譜做朱熹的孫子,也就不至於苦了天下眾生了!怎麽辦?考唄!

於是白天的王守仁,刻苦揣摩朱熹他老人家的想法,夜晚則搜取諸經子史廣泛涉獵,甚至通宵達旦,挑燈夜戰,隻有這樣他才能保持自己睿智的頭腦,多角度的思維。這段時間,王守仁在學業上突飛猛進,王冕等都望塵莫及。一向捉弄人的王守仁,忽然變成了這番樣子,讓大家迷惑不解,都以為他堅持不了多久。而兩年過去了,王守仁一如既往,弘治五年八月份,王守仁鄉試中舉。

王華一看,兒子果然是收斂身心,專注於考取功名,大有當年他的作風了,於是為了讓王守仁接觸更多的熏陶,建議王守仁隨他回京城居住,準備後年的會試。臨走前王守仁跟父親提了一個非常莊重的問題:“爹,我要娶素珍為妻!”

王華揮起手就要打過去,忽然他發現他兒子的眼神異常的堅定,表情毅然決然!這已經不再是那個離家出走,不知天高地厚,跟胡人廝混夠了,個把月後才風塵仆仆回來少年了。但是王華多年來積累起來的與兒子的鬥爭經驗,也自動升級了,王華緩緩把手放下來,說道:“伯安,等你考中進士吧,考中進士就可以進朝做官,食朝廷俸祿,那時候爹就給你自由!”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不過,你跟芸玉……她是個好媳婦,心地善良,待人也親,誰為妻妾,你要好生斟酌,別委屈了她……”

諸芸玉經過門外,聽到在談自己,就走了進來說道:“公公,這件事不牢公公掛心,成親時我就知道他和素珍姐姐心心相映,迫不得已他才娶了我,我答應過素珍姐姐,到時候把相公還給她。這次去京城,芸玉就不跟伯安一起去了,留在家裏伺候祖母,也好讓你和伯安在京城能放心。”

她轉身又看著王守仁說道:“伯安,你專心課業,一定要考中進士,素珍姐姐一直在等著你!”

“芸玉……我……”

“什麽都不用說……我知道你的難處……我會在家裏好好等你回來!一切等回來再說!”諸芸玉想了想又說:“素珍那裏,我會替你照顧她的!”

也許上天不希望竹軒翁和一齋先生,這對老朋友分開太久,就在竹軒翁去世的第二年,一齋先生也因為受了一頓氣,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婁素珍一直因為爺爺的死活在內疚之中,因為那天如果不是朱宸濠再次提親不成,揚言讓皇上賜婚,就不會氣得爺爺吐血。即便是婁府出了人命這麽大的事,朱宸濠依然不罷休,死活要娶婁素珍。婁素珍隻好借為爺爺守孝三年的理由,推脫了過去。

然而,並沒有安靜多久,自弘治四年寧靖王薨了,眠花宿柳的寧康王常常夜不歸宿,朱宸濠更加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此時宮裏有位太監,叫劉瑾,執掌茂陵司香。朱宸濠去宮裏進貢的時候,恰好碰見這位太監劉瑾,他竟然主動跟朱宸濠請安。寧王府一沒衛隊,二不結交朝廷中人,素來沒人待見,而他這麽對朱宸濠客套不是沒理由的。

明人也得說暗話,劉瑾就說了:“小王爺從洪都到京城,千裏迢迢,帶了幾個保鏢護衛啊?”

“兩個!”

“哎呀,那哪兒行啊,奴才以為,起碼得百八十個,這才是王爺風範。”

朱宸濠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我當你什麽好心呢,原來是奚落我的!全天下都知道寧王府的護衛給裁撤了!”

劉瑾察言觀色了一下,假裝責備自己說錯了話,抽起自己的嘴巴子來;朱宸濠也懶得理他,徑自往前走,留下他自己慢慢打。

沒走幾步,劉瑾才不管牛拉不拉屎,硬是笑成了一朵花跟了上來:“小王爺,這護衛取消了,還可以再恢複啊!到時候,小王爺前呼後擁,美女相隨,那才是王爺該有的派頭!”

“你有辦法能恢複我王府的護衛?”

“這個嘛……恢不恢複,皇上說了算,奴才……”

“好了……好了……沒工夫和你個奴才閑扯……”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麽?”

朱宸濠看到劉瑾拿手指一撚,知道他說的必定是銀子。朱宸濠心想:“閹人就是閹人,除了銀子,也沒什麽需求了!”

朱宸濠往前幾步,雖然抬頭挺胸,但聲音卻放得很低:“你要多少?”

劉瑾伸出一根手指說道:“這個數!”

朱宸濠說:“一百兩?”

劉瑾搖搖頭。

朱宸濠說:“一千兩?!”

劉瑾又搖搖頭。

朱宸濠說:“一千兩銀子?!!”

劉瑾還是搖搖頭。

朱宸濠扭頭就走,劉瑾終於開口了:“小王爺,你聽奴才把話說完!”

劉瑾看到朱宸濠果然站住了,心裏竊喜:“我劉瑾的轉折就在今天!”

他調集所有的智慧說道:“小王爺知道,孝宗皇帝勵精圖治,專心朝政,連太監都知書奉法,這可就苦了我這些人微言輕的小太監嘍!成化年間,憲宗不理朝政,正是太監風生水起的好時機,可那時候奴才太老實,就怕走錯一步,現在學會那些道道了,又碰上明君,橫豎沒有出頭之日……”

“你能撿重要的說嗎?!”

“能!這重要的就是手裏有錢,好辦事,我要的這一千兩金子,可是要用來慢慢打群眾基礎的,奴才不年輕了,但是小王爺年輕啊,奴才想的是為小王爺鋪出一條金光大道。這孝宗麵前沒希望了,還有太子啊,到時候太子登基了,奴才就是‘立’皇帝,不用說是護衛,就是王爺和奴才裏應外合,讓太子抬抬屁股……也不是不可能的!”說著,劉瑾做出了一個抓取的手勢。

朱宸濠,心裏猛地一震!

他環視一眼這後花園,祖上寧王朱權,曾經就住在宮殿裏,如果不是被朱棣利用,而是自稱一派,拉攏群臣,或許他也有可能當上皇帝,享大明江山!後宮寵妾成群!

他看看低頭哈腰的劉瑾,瞬間覺得他可愛起來,或許劉瑾真的成為他撬開皇宮,成為一代帝王的一枚棋子。

“你打算怎麽做?”

“奴才琢磨了很久,隻要奴才能被調到東宮,伺候小太子,從小和他建立起感情來,將來還怕他不聽奴才的嗎?!奴才答應小王爺的事,也會一步一步兌現!”

“好!此事絕對不能外傳!我會想辦法籌集銀子,這回就賭一把大的!不過,我讓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讓皇帝賜婚給我,這不是什麽大事吧?!”

“小王爺本來就要到被賜婚的年齡了,奴才一定盡快疏通關係,找準時機,替小王爺把美人弄到手,不知道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千金小姐有這個福分?!”

“她就是理學世家,婁諒的孫女,婁性的女兒!”

“奴才一定竭盡所能,請小王爺敬候佳音!”

“嗯……那一千兩金子的事,先給你一百兩,你幫我辦成這件事,我再給你二百兩……慢慢會全部送到你手上,這點錢本王府還是出得起的!”

“那是當然,小王爺慢走!”

一個月後,有人在朝廷上歌功頌德:“皇上,臣聽聞江西廣信上饒的百姓,自一齋先生駕鶴西去之後,紛紛緬懷悼念,有人竟淚絕身亡,無不感慨一齋先生繼承發揚朱聖人理學的功績。其子婁性,講學白鹿洞書院,兢兢業業,培養了大明數不盡的人才,極大地促進了大明文化的繁榮昌盛。婁性之女婁素珍,聰穎賢惠,但仍然待字閨中。據聞,嗣寧王與婁素珍兩情相悅,且都到了嫁娶的年齡,臣特請皇上為他們賜婚,以表皇上愛民如子之殷切,對兄弟手足之關懷。”

孝宗皇帝處理了一天政務,心想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成人之美而已,大筆一揮:準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