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王守仁後世謝天的心理暗示經驗,凡是他認為要準時做的事情總是銘記在潛意識裏,比如說明早五點半起床趕飛機,那他一定前後不差五分鍾地醒來,能掐得如此準不得不說是一種天賦。婁府裏同樣具有這種天賦的還有婁老先生,一早用早膳的時間,這位老先生卻一臉凝重,王守仁剛問候完早安,他就發話了:“伯安啊,今天不必去講堂了!”
王守仁不解地看著婁諒,怎麽會一大早突然宣布不去講堂了呢?!他轉頭看看婁素珍,她的表情更加古怪,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嗎?昨天,酒後……不會發生了什麽吧……可他非常努力去回憶,卻什麽都記不起來,隻看到婁素珍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婁諒這時候發話了:“老夫預感到今天府上一定有事發生!”,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聚焦到婁諒身上,隻見他緩緩起身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捋著胡子,背對著他們,凝視自己的前方說道:“這件事一定不是好事!”。諸芸玉到底是急性子,心想這婁老先生,也太賣關子了,趕緊說是什麽事唄,不說就把人急死了,於是搶先問了聲:“婁爺爺,到底是什麽事啊!”
婁諒回到座位上,歎了口氣:“老夫也是猜測,具體什麽事還猜不出來,隻是隱隱一種預感而已!好啦,事情沒發生前,還是要開開心心,現在我們趁還有心情,飽餐一頓!”。聽到這裏,唐寅,王守仁和諸芸玉都同一個表情,那就是將信將疑,畫外音就是:是不是啊?!看到婁諒提起了筷子,正要夾菜,大家也紛紛開動筷子,準備吃起來,這感覺就像是最後的晚餐一樣,正在這時看門的家丁,帶著一個人急匆匆走進來,這人正是朱宸濠的貼身保鏢名叫高大全。
“老太爺,我知道你在用膳,本來要攔住他的,可他執意要現在見你,說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家丁不安地臉上,滿是不知所措和歉意。
婁諒放下筷子,說道:“哦,我正在等他呢!”,說到這裏在坐的人都驚訝地啞口無言,對婁諒佩服地五體投地。婁諒示意高大全繼續講下去,隻聽高大全說道:“我們嗣寧王在從貴府回寧王府的路上被綁架了!”
“什麽?!被綁架了?!”諸芸玉已經第一個喊出了大家的疑問,此時婁諒向諸芸玉揮了揮手,意思是讓高大全趕緊講下去,不要打岔。
看得出高大全在來的路上已經總結提煉過了,雖然他長相粗魯,但說起話來還是頭頭是道:“是這樣,前天我們自貴府回洪都,路上走到鉛山一帶的岔路口,嗣寧王忽然說要改道去鵝湖書院。我們兩個奉寧靖王之命,好好保護嗣寧王,所以就好言相勸應該馬上回府,誰知嗣寧王跟我們較上勁了,他說正是因為他平時的不學無術,才會在婁老先生麵前出醜,他要下定決心求學。鵝湖書院是江西四大書院之一,老祖宗朱熹和陸九淵又在此講過理學,借此機會去鵝湖書院看看,改日再正式去書院求學。我們最後隻好妥協,他畢竟是我們將來的主子,他的話不能不聽。誰知當我們踏上去鵝湖書院的岔路時,碰上了一夥土匪,把禮金洗劫一空,把我們綁起來,蒙著眼睛帶到了一個山洞,看我們公子的打扮猜想是出自富貴人家,要求拿百兩黃金來贖人,他們放我出來報信,嗣寧王和另一個家丁王三還在他們手裏,事情就是這樣!”
王守仁聽到這裏大體明白了整個過程,但有些細節高大全還是沒有講明白,於是問道:“你把具體時間說一下,什麽時間綁匪提出讓你們拿贖金的事?還有他們什麽時間放了你回來?他們怎麽知道你們會不會去報官?還有交贖金的具體地點……”
王守仁問這些問題的時候,丫鬟已經奉上茶來,高大全接過去,喝了一口,平緩了一下情緒,說道:“昨天白天放我回來的,同樣是蒙著眼睛下山,他們派了眼線密切監視著寧王府,報官是門都沒有,他們恐嚇說一旦發現報官就殺人滅口,昨天寧靖王曾經派了十來個家丁趕到了鵝湖山搜人,昨晚就收到了書信,是用嗣寧王的衣冠包著扔進府裏的,信裏說如果再發現此類的事情,就砍掉嗣寧王的一隻手來警告,還說送贖金的必須是名叫婁素珍的女子!送贖金的地點是鵝湖書院門外時間是明日正午,府裏的學子眾多,但女子卻一眼就能認出來,到時必然有人來接應,這事隻有婁大小姐能做到了!”
“我?!”婁素珍詫*看著高大全,諸芸玉也按捺不住地問道:“是啊,為什麽是素珍啊?!我知道了,他是報複跟素珍姐姐提親不成!他自己沒事找事走什麽岔路口,出了事還讓別人受連累啊!”,婁素珍略一思考,看著諸芸玉說道:“芸玉妹妹,這事發生在上饒,嗣寧王又是因為相親的事才去鵝湖書院,這都與婁府脫不了幹係,於情於理我們也要幫忙,而我替整個婁府出麵又是最好的選擇。還有,綁匪找個嗣寧王熟悉的人,除了女子一眼能被認出來,想必還怕王府找了不明身份的女劍客,考慮真是周到啊!高兄弟,寧靖王具體是怎麽說的?”
“寧靖王說,黃金的事寧王府來出,其他的讓婁老先生幫忙想辦法!”高大全說道。婁諒一聽,這個寧靖王果然厲害,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把責任推給婁府了!聽到這裏,一直默不作聲的唐寅問道:“素珍妹妹先別急著做決定,伯虎還有問題要問,高兄弟,你剛剛說昨天白天才放你回來,為什麽不是前天晚上呢?”
王守仁說:“伯虎兄問得好,如果是前天晚上放高兄弟回來,說明綁匪早有綁架的想法,拿黃金換人,他們不會耽擱一個晚上,等你們報官,必定前晚就放你回來傳話;而如果昨天放你回來,說明綁匪前天並沒有綁架的打算,而僅僅是想洗劫財物,那麽他們把你們帶到山洞,有什麽必要呢?”
高大全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道:“這,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這綁匪的心思誰知道呢!”
“我猜想,你走之後,必定有人跟著你去了王府暗中監視你們,因為生死關頭,他們也拿不準你們會不會報官,也正因為這樣,他們才知道你們出動了人馬去搜山。不過我有個疑問,嗣寧王的身價,難道才百兩黃金?還有,為什麽寧靖王昨天不立馬給出這百兩黃金,今天決定給呢?”
高大全聽到這裏,歎了口氣,說道:“有些話本不該一個做家丁的人來說,但看到在場的各位都是高雅之人,也就直說了,還望各位替小人保密。嗣寧王雖然被選為嗣子,在父親,祖父那裏並不怎麽受寵,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受冷落,具體的也不方便多講。這百兩黃金,與其說是救嗣寧王的,不如說是買個麵子,要是再多了,王府也不可能給。”
這種解釋眾人倒是信服的,因為但凡一個人看到朱宸濠,都不會待見的,至於親人嘛,寧靖王那個奇怪的夢的陰影估計要陪伴著嗣寧王的成長,還有那個寧康王的妓院事務繁多,大事小事,事必躬親,早就忘記自己還有個欠管教的兒子了,再說了,那真金白銀的是要捐給妓院的!不過,疏遠歸疏遠,到最後還是得管,誰讓他出生在王府呢!
婁諒焦急地在大堂裏踱來踱去,聽著大家你問一句我問一句,卻一籌莫展,該怎麽做才能讓素珍不冒這個險呢?這越走步子越快,晃得人眼暈,隻有王守仁依然鎮定自若,問道:“高兄弟,憑你倆的身手,綁匪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把人綁了呢?你一個人打十個他們也不是你的對手啊!你好好回憶一下當初的情景!”
“唉!”高大全說:“誰說不是呢?當時是這樣的,嗣寧王想要小解,躲到不遠處的草叢裏,出來的時候刀已經被架到脖子上了,有嗣寧王做人質,我們什麽本事也不能使了!綁匪們早就設好了網等我們鑽呢,這麽一大夥人,也不知事先藏在哪了!我耳朵不算順風耳,也算很機敏的了,當時也戒備心十足,還特意環視過四周,但除了幾聲鳥叫沒聽過有別的聲音……”
唐寅一隻手架在鼻子下麵,聽著聽著忽然雙眼發亮,他興奮地看著王守仁,發現王守仁早就看著自己了,仿佛也是在等對方表態,於是他們一同看看婁諒,這三雙眼睛交織在一起,隻有聰明人才明白,他們到底想的是什麽。婁諒看著自己的家丁說道:“去給高大全找個空房歇息,你們四個跟老夫去書房詳談!”
四個人跟著婁諒來到書房,婁諒說:“說說看,你們猜的是不是跟老夫想的如出一轍!”
“伯安以為,這是一起假綁架案!
“伯虎,你也是這樣認為嗎?”
“正是,伯虎跟伯安的想法一致!”
婁諒哈哈大笑起來,但看到王守仁依然皺著眉頭,於是問道:“伯安,有什麽擔心嗎?”
王守仁說道:“綁架能做成假的,也可以做成真的!在朱宸濠眼裏是假的,但在綁匪眼裏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