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葉眉兒

“呼”,一道瑩白的勁風從斜刺裏劈來,閃電般截住了馬車的去路。強大的氣流帶來的威壓讓馬身一震,唏津津長嘯一聲,那馬揚起四蹄,竟似受阻,去勢立即有所緩解。爾後一聲嬌斥,聽聲音分明是個女子。江若蘭聞聲抬眼,就見一道淡若輕痕的白光,輕飄飄地落在了馬背上。凝神看去,卻是一位白衣翩袂的女子。

那女子手中握著一道瑩白的長練,那長練緊緊套住了馬脖子。那馬嘶鳴著狂怒著掙紮,力道何止千鈞?卻依然動彈不得。半晌,方喘著粗氣打著響鼻安靜下來。

“啊”,伴著兩聲驚呼,馬車一頓一停,由於慣性,竟將江若蘭跟月兒從車廂裏甩了出來。NND,什麽世道!這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差!喝口涼水都會塞牙!江若蘭連連哀歎,幾乎就要怒罵出聲。

“咦”,聽上去,那白衣女子似是有些意外,但出手卻疾如閃電,毫不遲疑地將白練一抖,那白光仿佛長了眼睛一樣,纏在了江若蘭跟月兒腰間。順手一提一收,爾後一放,江若蘭跟月兒就穩穩站在了地上。

江若蘭驚魂未定,隻覺一顆心跳得飛快,後背一片冰涼。如果不是這白衣女子,一條小命,立刻就葬送在了這裏。看來這馬車,以後還是少坐為妙。弄不好,一不小心就會香消玉殞,這樣的死法太過窩囊,實在太不劃算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月兒,“嘔”地一聲,軟趴趴地蹲下去,翻江倒海地吐起來。江若蘭心說:不會吧,暈馬?比本小姐還嬌貴?她本想上去幫個忙什麽的,誰知一抬腳,竟覺滿眼都是螢火蟲和星星,重心不穩之下,仰麵朝天一頭向後栽去。

實際上,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笑話月兒暈馬的同時,她自己又何嚐不是?月兒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頭,坐馬車的概率比她可大多了,而她,畢竟這才是第二次坐。雖說有些公園裏也配有這種設施,但那馬優哉遊哉,別說放蹄狂奔了,就連多跑幾步,那體力都消耗不起。所以,一旦停下來,她的暈眩程度,反而比月兒厲害得多。

“噗哧”,江若蘭雖然頭暈,這一聲忍俊不禁卻還是聽得分明。我勒個去啊,這糗可丟大發了。本小姐好歹也是個中文本科生,氣質形象好歹也算不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臉沒鼻子了?

想歸想,仰跌的速度一點都不含糊,一旦落地,估計也要落下個輕微腦震蕩什麽的。還能有比我更倒黴的麽?莫非是我來時衝撞了哪路神仙?江若蘭無法控製自己的身形,卻在倒地的一刹那,想到以後出門之前,一定得燒柱香拜拜各路神明,保佑自己不要黴運纏身。

“唔”,沒有意料中的砰一聲,也沒有突然墜地摔得四分八裂的感覺。不僅沒有,反而還覺得暖抱縈懷,軟香溫玉,舒服至極。怎麽回事?江若蘭驀地睜大眼睛,正對上一張蒙著白紗的俏臉,一雙靜若寒潭的深瞳。

其實俏,完全是江若蘭自己的感覺,臉都蒙上了,哪裏還能看得出五官的精致與否?可是那雙眼睛,那麽黑,那麽冷,那麽深,原本罩著寒霜的眼光,此刻竟似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一下子就令她眉眼生動起來,仿佛照得見頭上的星辰。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女子,不是傾國傾城,也該是姿色奇絕的了。江若蘭倒在她懷裏,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半晌沒有出聲,也沒有動靜。不知是嚇懵了,還是確實沒反應過來。

“怎麽,還想重摔一次?”白衣女子秀眉一挑:“再不起身,我可放手了。”江若蘭思緒回轉,飛快地瞄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雙腳已經落地,身子卻慵懶地歪在她懷裏,像個賴著不肯起身索要棒棒糖的孩子,不由得玉麵一紅,忙不迭地站直,盡力讓自己保持鎮靜。

微一打量,發現白衣女子身材跟她差不多高,滿頭黑發如雲,黑暗中看不出梳的什麽發式,穿一件質地極輕極柔的長裙,夜風一吹,長發與長裙便翩飛如袂,恍若世外仙姬。應該是雪紡吧。難不成這玩意兒古時就有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江若蘭立刻就想到了江鳳鳴。隻是弄不清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聯係?

“謝……謝謝。”江若蘭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口齒不太利索。她感覺自己麵上的表情一定很豐富,否則,那白衣女子為何一直眼露笑意地看著自己?她很清楚自己臉上長不出花來。

可憐自己狀況連連。江若蘭苦笑搖頭。好像自她來到這裏以後,自己的淑女形象便被完全顛覆。而且,一次比一次顛覆得更徹底和狼狽。幸運的是,貌似危機關頭,每次都會絕地逢生,轉危為安。這叫大難不死,必有那什麽……後福。但願吧。反正,她都快適應了。

月兒已經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一步:“小姐,你沒事吧?”江若蘭哼一聲,心說我要有事,還能毫發無損地站你麵前麽?人家都是丫鬟護主,你丫倒好,一出事情就給我掉鏈子。做你的主人,也太坑爹了。

就這麽一會兒,趕車的夥計已經將馬完全控製下來。白衣女子纖手一揚,那白練便悄無聲息地纏在了她的腰際,不顯山不露水,居然還打成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如果不是之前親見了它的威力,任江若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救她的,竟是這樣一條絲滌一樣的東西。但她知道,這絕不是一條簡單的絲滌,應該算是這白衣女子的武器。

“這位……俠女”,江若蘭眼珠轉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稱謂,抹了一把冷汗,小背立刻挺得筆直,指了指馬車:“那個,方才多謝你出手相救。”

白衣女子沒有說話,隻是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裙,舉步就走。江若蘭一急,想也不想,就將她伸手攔住。“怎麽?”白衣女子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江若蘭尷尬地收回手,風中隱隱有暗香流轉,好像是茉莉。她深吸口氣,誠懇地說:“我叫江若蘭,不知俠女,怎麽稱呼?”

趕車的夥計將紗燈舉起,似乎在檢查馬車有沒有其它問題。白衣女子雙眉微微一挑,還是沒有開口。江若蘭與她離得很近,這才發現她的眉毛恰似一道彎月兒,又細又長,不描而翠,被那雙深瞳襯得似水盈盈。而白色的裙擺上,竟繡著許許多多金絲鑲嵌的楓葉,極為形象生動。尤其是長風一吹,那葉兒竟似活了一般隨風飛舞,端的是奇異瑰麗,眩惑到極致的美。

“雙眉彎如許,素手畫淺秋。一脈楓紅語,載不動這千秋萬世愁。葉眉兒?”江若蘭一個人在那裏喃喃低語,卻讓白衣女子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你,是誰?怎麽會知道我名字?”

不會吧?這樣也能給我蒙對?江若蘭心中竊笑。葉眉兒,好一個彎彎柳葉眉,清秋染紅楓。詩畫一般的名字,想來定是個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