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街最盡頭處,望月樓二樓裏。

“大人,張賢帶著翠碟已經去往京城的路上!”一名下人打扮的侍衛走到嚴畢跟前輕聲道,說實話,他挺佩服張賢的,這個時候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朱少明,這個張賢卻還要像那飛蛾撲火般奮身衝上前,任何人聰明的都會選擇與朱少明隔離關係,因為與其沾上一點關係也會遭來無妄之災。

嚴畢點點頭,像在回答侍衛的話,又像在琢磨著如何下子,黑自己斟了一杯滾燙的碧螺春,熱氣騰騰的水霧迷了他的眼,在他麵前擺著一盤棋局,是為象棋,棋盤兩相博弈,好比現實中人與人之間的交際,誰都是棋盤上的棋子,誰都有被當做棄子的那一天,當然,前提是你可以做許多的手段來保住你不被拋棄的命運,人生如棋,生命入戲。

“回來!”喊住剛剛匯報情況的侍衛,沉吟了一番,嚴畢認真的望著他道,“朱家現在怎麽樣了?”朱家塌敗的速度遠比想象中的還要迅速,這並不是朱家滅亡,而是其內在的人心,朱老爺人不錯,從上次與其切磋之時就能發現他是一個沒用任何架子很好相處的人,這樣的主子都留不住人心,不怪別人也不怪他,要怪也隻能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悲涼,他們能做的已經做到了極致,可還是留不住那些下人,既然執意要走,強扭的瓜不甜,朱老爺沒有強留是正確的,隻是最後還送幾錢的迎送錢實在沒有那個必要!

“朱家的龍勇會怎麽樣了?有沒有出現人心渙散的現象?”嚴畢小泯了一口茶水,這碧螺春的味道正宗奇特,有著其他種類茶葉不一樣的味感,似甘似麝,繚繞唇齒間芳香暗合,醉人心脾,不愧為茶中好手!百喝不厭還數碧螺春。朱家的根基是‘舒爽’作業坊的明賢居,任何人都休想從朱少明手中搶走舒爽,這可是一個聚寶盆,滾滾財源看著都讓人心生神往之情。

“回大人,目前還比較穩定,按部就班的進行,沒有發現絲毫的紊亂!”侍衛低著頭稟報了此事,按他猜想早散早回家保個平安,那朱少明被關在天牢裏想出來就是嚴副指揮使也束手無策,更何況朱少明還隻是一個未取得任何功名的秀才,他這一進去,怕是想出來,難!其拜把子兄弟,傷了一個,另一個急急匆匆的趕赴京城,這是去送死啊!

嚴畢撫摸著茶杯壁給手掌帶來的質感,光滑細膩的杯身觸摸著掌紋,這種感覺很微妙。他對朱少明的事絲毫不擔憂,上次給他一個官職,如果他不懂得利用的話,那麽死了也就死了,不足為惜,很直觀的一種印象,聰明人知道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王牌轉敗為勝!他不相信朱少明會束手無策,而最新的消息稱朱少明在太和殿詭辯想置他於死地的王總管以及大理寺少卿常泰,這些都是錦衣衛內部傳遞過來的消息,一般人若是想知道嚴畢此刻知道的消息還得過上三四天,到那個時候,那些辭工的下人估計腸子都會悔青吧!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從古捋到今,不乏天縱英才,不缺聰明絕頂之輩,可是這些人都得不到善終,我朝開國元勳李善長,有免死鐵券令又當如何?還不是被一口令下落得個不得善終之地,他嚴畢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幹錦衣衛知道的東西未免太多,有些時候不利於保守秘密,但是如何才能不重蹈前輩們的覆轍?他投了一寶在朱少明身上,亦如他現在名氣如日中天,但是終有一天,位極人臣之時,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會將他的神誌逼瘋,他在看他如何去安排自己的善終。

先帝在位時,有好多人都胡亂猜測朱少明的爺爺是被宣德先帝賜酒毒死的,是因為其功高震主,是因為其居功自傲,是因為其.......但是了解詳情的嚴畢知道,他並沒有死,反而活得很瀟灑,雖不能與常人一樣和親人共享天倫之樂,但是有些人其幹的一些事注定其晚年隻能低調的隱姓埋名過完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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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淩誌眼睜睜的盯著翠碟揮淚奔跑時的無助與彷徨,他心裏有種負疚感,如此對待一個和兒子好的女孩,近乎殘忍的‘規勸’隻會讓其更恨自己,哎!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人都走了,談這些還有什麽用呢!他朱淩誌是沒用,但是絕對不會虧待每一個在他手下的人,這是原則,哪怕苛求自己,苛刻自己也不能。

朱淩誌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翠碟走的時候什麽都沒帶,他一個姑娘家什麽都沒帶怎麽過下去啊?朱淩誌忙回頭扒拉開朱府大門,急急忙忙衝出去,看到的仍是一成不變的大街,有人歡笑,有人悲傷,卻望不穿那一抹令人心碎的淒豔身影,朱淩誌發現他衝到大街上,行人便會立即疾步繞開他走,不願與他粘連一丁點的關係,說起來這些人的行為讓朱淩誌感覺非常的寒心,朱家武士沒日沒夜的訓練為了什麽?為的就是這一方百姓的安寧,少明開作坊做什麽?為己謀利是一方麵,但是試問每家每戶哪家沒受到作坊的恩惠,捫心自問,他們現在做的......罷了!就當是喂了一群白眼狼。

“駕,駕,駕!”馬夫**著鞭子趕著馬兒在大街上奔跑,而方向正是衝著朱淩誌站立的方向疾馳而來,這倒是有些出乎朱淩誌的意料,現在整堡的人都害怕與朱家沾上關係,怎麽還有人自動的黏上來呢!人都說,患難見真情,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馬車裏的人是誰呢?

“籲籲!”馬夫緊急的勒住了馬兒,這朱老爺也真是的,要不是他的禦馬技術好,朱老爺現在已經胸腔多少根肋骨已經開始斷的一半一半的。馬夫不停的拍打著胸脯,他是一肚子的火氣,但是見到朱老爺那張無神的臉時,滿肚子的怨氣也都化為泡影,朱老爺這是何苦呢!現在朱公子也隻是被關在天牢裏,說明還好好的!朱老爺現在這個樣子,哎!

張季張員外從馬車上急急忙忙的跑了下來,拉著朱淩誌就往朱府裏麵走去,他要與朱老兄好好商量下對策。明賢居他張家在裏麵也是有幹股的,如果朱公子真出了什麽事,很多事情都需要提前做好安排。眼下他火急火燎的來找朱老兄並不是為了生意上的事,這個時候比宜談錢,辰時之際,兒媳婦哭哭啼啼的跑過來說,賢兒帶著朱家的丫鬟去了京城,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他能不急嘛?

“張員外,你這是?”朱淩誌陰沉著臉道,從張員外一出現,便是又拉又扯的,他想做什麽?不會也是覺得朱家現在隨著少明的入獄而來逼宮的吧?如果真的是這樣,說什麽以後兩家再也不會往來,上一次你兒子拿毒藥毒我兒子的帳老子還沒跟你算。

“你早上是不是走了一個丫鬟?”張季盯著朱淩誌嚴肅的問道,他必須要將事情弄清楚,因為這涉及到家庭的和睦,兒媳婦現在哭得昏天地暗,可是肚裏還有張家的種啊!她這麽老哭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你怎麽知道?”朱淩誌眼神一凜,翠碟前腳剛走,這張員外後腳便至,這裏麵有文章啊!可是翠碟走了的事張季又是如何知道的!朱淩誌拉著張季來到了會客廳,吩咐了老管家朱離一聲,給客人上茶,盡管朱家的下人走得七七八八,基本的正常還是可以維持。

“朱老哥,你先別管我如何知道,我兒子帶著你府上的那個丫鬟去了京城!”聽到這話,朱淩誌心中的意外豁然開朗,一切不能解釋的事情也都能解釋的通了,翠碟去向夫人辭行,因為夫人曾經是她的主子,但是翠碟卻沒有說出實情,而是隻說了是辭行,夫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到自己叫她到門口,為她踐行,她走的是如此的幹脆利落,走得是如此的坦蕩蕩,身上緊穿著一兩件衣服,別人的一針一線都沒有從朱府裏帶出去。

張賢對於這個事實他倒是能夠理解,隻是怕兒子這一去凶多吉少,所以才來找朱老哥商量對策,看看是不是能通過錢在京城裏打點一二,也好讓倆人在路上免受一些苦。至於其他的等度過了難關再來考慮,君子不趁人之危,朱家現在的局勢不算明朗但也不算十分惡劣!隻是同為父母者,其間的那種擔憂擔心的疼痛讓這個堅強的男人不得不刻板著臉來麵對這噩夢般的現實。

“什麽?翠碟去了京城?”突然一聲女聲的出現嚇了張季一大跳,從進朱府到會客廳,行道上積滿了落葉無人打掃,就是這喝的茶,味道也失去了一份醇美。王美鳳本是經過這裏,偶然聽到張員外說翠碟與那張賢一起去了京城,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如果此言是真實的,那麽她對翠碟的不聞不見似乎太殘忍了,她是向自己辭行,更是一種宣誓,宣告她對她的愛,可她卻隻顧著自己的感受,強行忽略了她內心的旁白,這個傻丫頭,真傻!

張季點點頭,他不知道那個丫鬟個朱公子什麽關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一般,試問一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奉獻得連命都可以不顧,這是愛到何種程度的愛,這是一種純潔到比雪還白的愛,它已經超越了生死,打破了身份的界限,為了心中所愛義無返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