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兩人進來,那酒樓的堂倌也是揣著稀奇的心思,連忙跑過來問道:“兩位不是本地人吧!要吃點什麽?”

屠基一屁股坐下,粗聲粗氣道:“上二十斤熟牛肉,外加兩壺燒酒!”

“二十斤熟牛肉?”堂倌傻了一下,嘴巴張得大大的,下巴差點掉地上,轉頭望望夏柳。

夏柳沒說話,摘下頭上的狐皮帽放在桌麵上,正轉頭打量這酒樓。這裏已經是潼關之西,屬於關外,風土人情跟關內迥然不同。這酒樓內的人衣著打扮各不相同,口音也較為混雜。

屠基見堂倌隻拿眼睛瞟夏柳,喝道:“小子,老子跟你說話呢!”

見夏柳完全不理會,堂倌向屠基彎腰賠笑道:“是是!小的聽到了,二十斤熟牛肉,兩壺燒酒!”扯著嗓子跑去吩咐了。

“二十斤!你吃得完麽?”等那堂倌走開,夏柳緩緩落座,轉頭隨口問道。

“嘿嘿,當然吃不完,路上帶著吃!等會咱們打聽到消息了,準又是一場奔波,指不定要往山裏去,多作準備沒壞處!”屠基笑道。

堂倌速度很快,那兩壺燒酒和五斤牛肉先送了上來,餘下的正在廚房煮著。

夏柳順便叫住他道:“這位兄弟,最近這裏怎麽樣?還算平靜嗎?”

堂倌連忙笑答道:“這個……就看您說什麽了!城中還算安靜,就是從商州來的難民越來越多。”

夏柳望了屠基一眼,他可不懂得這裏的地形,商州是什麽地方都不清楚,還是把這個問路的任務交給屠基辦妥當。

屠基會意,仰臉問道:“商州不是一直不錯的嘛!為什麽難民會增多?”

堂倌歎了歎,“您不知道,蝗蟲太厲害,可把百姓坑害了!朝廷的賑濟糧根本不夠,上個月,商州縣令把那賑濟糧克扣了一半,中飽私囊,結果餓死了數千人,城裏人一狠心,引來流寇,結果裏應外合,把那縣令殺了,縣衙也燒了!糧食倒也分了些,但縣令一死,這個地方沒人管束,搶劫啊,偷盜啊,殺人啊!反正是亂成一團,流寇來了就走,還把那些大富人家給洗劫的一幹二淨!在那裏實在待不下去,就都跑出來了。”

有流寇的消息,屠基接著問道:“那些流寇是什麽人?頭領是誰?”

“這個……”堂倌撓了撓頭,“好像是叫王和尚,唉!你們兩位是關內來的,大概還不曉得,現在這流寇已經結成聯盟,盟主是府穀的王嘉胤,三十六路人馬自稱什麽三十六營,還有宜川王左掛、安寨高迎祥、洛川張存孟、延川王和尚、漢南王大梁、自稱曹操的羅汝才都很厲害,官兵與他們是一碰就逃。”

這堂倌看來是由於在酒樓內聽的多了,如數家珍一般,把那流寇的來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屠基與夏柳交流了下眼神,看來陝西全境差不多都被流寇給占據了,果然是猖獗啊!

夏柳不由為朱由檢擔心,那遼東是外部的硬傷,對症下藥就能解決,慢慢來可以。而這裏的情形卻像人身體內的腫瘤,要立刻鏟除才行,否則一旦勢大,能危機大明的存亡啊!

“朝廷派兵來鎮壓了麽?”夏柳皺眉問道。

堂倌道:“據說三邊總督楊鶴楊大人正在跟流寇盟主王嘉胤談判,但具體情況不知道!”

談判?政府與叛軍談判!那不是完全淪落到被動局麵了麽?這個談判肯定談不攏!夏柳敢斷言,流寇無非是要錢要糧,朝廷現在養活自己都有點困難,根本沒東西給他們!回頭準會有一場廝殺。

夏柳多謝堂倌,與屠基匆匆填了些牛肉,便把剩下的十幾斤牛肉帶上,馬不停蹄的出了渭南城外,朝北方奔去。

“看來現在反抗朝廷的人越來越多了!竟然有三十六股流寇之多!”夏柳騎在馬上飛奔,嘴裏感歎道。

“夏兄弟,說實話,舉旗反抗朝廷的絕大多數是被逼的!若是能有飯吃,根本沒人願意跟朝廷作對!”屠基是過來人,最能了解那些義軍的情況了。

夏柳心裏很是同意他的話,“這我也知道,目前的情況實在是不妙的很,現在朝廷為了遼東,府庫早就空了。沒錢沒糧,拿什麽來賑濟他們!”

屠基轉過話鋒,“不知道這個楊鶴是什麽樣的人,他怎麽跟那個王嘉胤談判的。以前也曾有人招撫過,但一來錢糧給的不到位,二來流寇裏很多是嘩變的兵,極難馴服。所以安撫往往失敗!”

媽的,這個問題還真棘手,夏柳心裏暗想,要是韃子,就殺個精光算了,可問題是這幫人不是韃子,被逼上梁山的窮苦百姓,都是自家的兄弟!也下不了手啊!

“還有多遠到安寨?”夏柳心裏很是煩悶,動腦筋實在不是他的長項,更何況這是國家大事,幹脆不想,先把高迎祥的問題解決以後再說。

“安寨在延安府,距這裏有五六百裏!”屠基回答。

為了盡快趕到安寨,兩人晝夜奔馳,中間也隻有在馬累了才歇息一下,如此餐風露宿,三天後,人疲馬倦,終於抵達延安府安寨境內。

這裏的情況,與那渭南沒什麽改變,荒地亂野,一派頹唐的景象。人煙更為荒蕪,古道因為下過了大雪,泥濘坑窪。那安寨的土城牆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就如一座孤零零的矮土堡,黃黃的土城牆,斑駁凋零,情景荒涼。

兩人縱馬很快就到了那安寨城前,那城門早就不在,北風從矮小的城門衝出來,吹的臉上浮起層層的紋路。

夏柳眯著眼睛,視野透過城門竟然能夠望到那北麵的城門,穿城而過,大街上根本無人行走,竟然荒涼至此!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此時的心情,隻能微微的搖頭。

屠基似乎很了解他目前的心情,說道:“凡是被流寇掃蕩過的城鎮,都是如此!走吧!進城問問,總該有些老人在的。”

“老人?”

屠基長歎了口氣,“是啊!該搶的搶,該燒的燒,該殺的殺,隻剩下人了!少壯的被裹挾入夥,女人更是慘不忍睹,能留下來的也就是老人小孩了。”

聽到這個情況竟然如此慘烈,夏柳狠狠挫了下牙齒,“駕”口裏喝了聲,緩緩往城內行去,心裏卻在發誓,一定要把這種情況解決掉,中國人都他媽被自己人殺光了,誰來殺韃子,殺小日本?

走進城內,房屋坍圮,土灰滿地,真正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了,別說人,就是狗影,貓影都沒!城內隻能聽到馬蹄落地的聲音,偌大的城,有一種令人心驚的死寂!

“我去找個老人問問,他們常常躲在城裏麵,在大街上根本看不到他們!”屠基說完,撥馬走進一條小巷。

夏柳靜靜看著這座廢城,嘴角突然浮起譏諷的笑容,苦澀而陰冷!

老子當時答應靈寶天尊的時候萬萬沒料到情況竟然會是如此的糟糕!讓百姓安居樂業,這麽簡單的四個字在這裏根本是不可能實現!大明朝現在是硝煙四起,流寇肆虐,庫銀空空,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大明朝廷很快就會垮掉,即便是像朱由檢這樣兢兢業業的皇帝也是無能為力。數數目前大明的問題,錢財缺少、人才匱乏、內有流寇作亂、外有強敵虎視眈眈,一個國家竟然從頭到腳全部潰爛,若要醫治,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實在是束手無策!

夏柳越想越感到無力,媽的,老子當時為什麽要答應,這個朝代為什麽會這麽爛!

我操!夏柳憤怒的想罵老天!

但是他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激奮都沒用,事實是自己已經答應要把大明扶持成為繁榮昌盛的大國,使百姓安居樂業!

發熱的腦袋在冷風吹灌下漸漸冷卻,靜靜地思考,山陝已經大半淪落入流寇的掌握之中,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把火一旦燒旺了,是怎麽撲也撲不滅的,必須在還沒有成勢之前把它遏製住!現在隻能采取剿殺鎮壓的策略,因為安撫根本不可能,因為朝廷拿不出錢糧來。嚴重的問題是剿殺鎮壓隻能在暫時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若是沒有真正有效的方法讓百姓活的下去,還是會出大亂子!要想出一個辦法,最起碼能夠安靜的種地,不受打擾的生活,這就不僅是錢糧的問題了,而是要有一個好政策!

漸漸理順了思緒,夏柳心裏微微一歎,隻要銀行的生意能走上正軌,手裏有了錢,事情就好辦多了!老子對政治不行,但有朱由檢在,整個大明朝的滿朝文武在,他們總該能想到一個長治久安的政策來!

想到此處,不禁長長舒了口氣!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裏罵起來,“靈寶天尊你個王八蛋!竟然把這麽難的問題扔給老子,等老子把這凡間安頓好了,一定要成神,好好跟你算這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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