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楚姑娘來探訪了。”
聲音傳進殿內。
沈雲殷覺淺,倏然被驚醒,不免微微蹙眉。
這聲音,聽著像是蕭裴身邊的親衛。
她與蕭裴婚後至今,已然分居一年,要尋人怎的會尋到她殿裏來?
雪茵那丫頭也不曉得把人差走。
要是耽誤了蕭裴見他的心頭肉楚芊芊,屆時免不了又懷疑是她在作祟。
沈雲殷輕歎一聲,慢條斯理地撐著身子坐起。
本想拿件外衣披上,可睜眼一瞧,她便猛地僵住。
這青簾玉枕,也不是她的床啊?
錯愕地低頭,繼續往下瞧。
看著自己變得寬闊的胸肩……
筆直的……長腿?
又看了看屋內,陌生中摻著一絲絲熟悉的陳設。
莫非……
瞬息震驚後,沈雲殷頓時快步起身走到銅鏡前。
隻見上麵倒映出一張金相玉質的冷雋俊容,高鼻薄唇,深眉鳳目,一雙眸子猶如寒潭拒人於千裏之外。
正是蕭裴。
她怎的成了蕭裴!
那蕭裴……莫非在她身子裏?!
沒等理好思緒,殿門吱呀被推開。
楚芊芊端著一方食盒蓮步款款地走來,“太子哥哥又宿在書房裏了,這般辛勞,定是還沒用早膳,芊芊隻好不請自來了。”
說著,發現“蕭裴”佇在原地,身上還隻著中衣,她當即嬌俏地嗔怪一眼,取過了外裳柔柔地給他披上。
看著楚芊芊這幅熟稔的動作、含羞帶怯的神色。
沈雲殷嘴角一扯,不禁勾起了三分譏笑七分涼薄。
她可不是蕭裴,對這個裝貨寵不了一點兒,抬手便嫌惡地將外衣掃落到地上。
“既然知道自個兒不請自來,還在這礙眼作甚?”
冰冷諷刺的開口聲,讓兩人皆是一愣。
沈雲殷委實不習慣自己操著把男人低沉的聲音,還是與自己相看兩厭的男人。
表情似吞了蒼蠅般,多少有些膈應。
楚芊芊則是眼前黑了黑。
接著不敢置信地抬眸看他,勉強地笑道:“太子哥哥?”
“你、你怎麽了,我是芊芊啊。”
她都不請自來多少次了,太子哥哥哪次不是嬌慣著迎她?
太子哥哥冷鬱自持,卻獨獨縱著寵著她一個,這是全京城都知曉的。
往日裏,哪怕她要星星月亮,太子哥哥都給她摘得來。
多少貴女豔羨眼紅,無不說沈家的那個待不長久,她才是要入主東宮的真正女主人。
便是東宮上下,也都將她視作正主相待,為她殿門大敞,出入自如。
可今日,太子哥哥怎麽會對她如此惡言相向?!
莫不是沈雲殷做了什麽?
“想來太子哥哥是閱了一夜的奏折,有些心煩才如此。”
楚芊芊很快便圓上話,打開食盒,乖巧懂事地笑著,“芊芊也幫不上什麽忙,隻有親自熬的這碗參棗烏雞湯,能給太子哥哥補補元氣了。”
熱氣升騰,沈雲殷冷淡地瞥了一眼,濃鬱醇厚的湯香氣撲鼻而來。
“嗬。”
色香俱全,瞧著不比宮裏的禦廚做得差。
再瞧瞧楚芊芊那細皮嫩肉的小手,能是她親手做的?
招笑。
也就蕭裴被迷得失了心肝,才會信楚芊芊這蒙傻子的話。
“咦,怎麽這個時辰還沒見沈姐姐?”
楚芊芊忽然又皺眉朝殿門外看了看,“她難道還沒給太子哥哥備早膳嗎?”
沈雲殷冷眼看著她裝模作樣。
瞧瞧這小嘴兒毒的。
話裏話外,不就是貶“沈雲殷”這個太子妃不稱職體貼,襯得她這碗烏雞湯溫柔賢惠得很呢。
沈雲殷初嫁來時,也想當個溫柔體貼的太子妃,畢竟她與蕭裴曾有過青梅竹馬的情意。
壞就壞在,奪儲之爭時,父親支持寧王,便為她與寧王定了親。
孰料最後寧王瘸了腿,不被看好的蕭裴,反而恰似黑馬殺出重圍,奪得了儲君之位。
父親忌憚沈家會遭蕭裴的清算,便拿著早年間蕭裴給她的定情信物,上東宮議親。
蕭裴與寧王勢同水火。
而她曾與寧王的婚事,就是蕭裴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父親官拜首輔,正一品大員,又是聖上親封的衛國公,蕭裴要利用沈家坐穩朝堂勢力,自然接受了這門親事。
可蕭裴也處處疑心她與寧王舊情未了,疑她是寧王的眼線,對她冷如冰塊,防如仇賊。
平時怕是連路邊的一坨糟粕狗屎,蕭裴也要疑心是她縱狗拉的,裏頭藏了暗器呢。
更別說東宮的吃食用度種種,那是碰都不讓她碰。
她這個太子妃當的,是出了名的有名無實,不受待見。
不過,沈雲殷多少也要為自己找補點臉麵,自然諷道:“庖廚之事有宮人會做,用不著勞累太子妃,她養尊處優慣了,可不像你。”
楚芊芊聞言,整個人便是一僵,小臉驟然煞白了幾分。
“太子哥哥這話,莫非是說芊芊像個下人?!”
她的太子哥哥今日究竟是怎麽了,撞邪了嗎!
沈雲殷鄙夷地挑了挑鳳目,“自然不是。”
楚芊芊鬆一口氣。
正要撒嬌抱怨,下一句冰渣子似的話就狠狠紮進她心窩。
“下人自然要比你規矩守禮。”
“像你這般爭著討寵獻媚的,孤倒是隻在勾欄樂坊裏見識過。”
霎時如晴天霹靂,楚芊芊身子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
“太子哥哥!你……你!”
不對勁,她的太子哥哥不對勁!
定然是沈雲殷那個賤婦從中嗦擺了什麽!
楚芊芊眼底飛快閃過抹毒色。
她懂得以退為進,於是咬著唇收回食盒,哽咽道:“沒想到太子哥哥竟是如此看待芊芊的。”
“既如此,那芊芊也就不打擾了!”
說完,她眉眼倔強地轉身離去,側身時眸中滑落一滴隱忍不屈的眼淚。
好一副美人嬌俏自有傲骨。
要是讓真正的蕭裴瞧見,定心疼得直抽抽。
可惜沈雲殷不是,她生生被楚芊芊這把子演技激出個寒顫,“晦氣。”
“殿下?”
殿外傳來劍北震驚地詢問聲。
方才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楚姑娘她……您可要追去看看?”
殿下竟會讓楚姑娘委屈?
八百年來頭一遭!
沈雲殷皺眉看了眼天色,“不必,該上朝了。”
“以後都機靈些,別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盡耽誤孤的時辰。”
婚後這一年裏,蕭裴在朝中的勢力大抵也穩固得差不多了,便也不需要她和沈家了。
她最近本就籌劃著與蕭裴和離。
待她與蕭裴攤牌,再弄清楚身體調換的緣由,她自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東宮。
屆時蕭裴再去哄他的小嬌嬌也不遲。
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怎麽在朝上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