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對峙
段虎看著雷滿興致衝衝的身影,神色恢複冷靜,淡淡的問道:“你們說他是真心想要教我戟法,還是有其他目的?”
李昊想了想答道:“屬下,覺得雷老是真心的。”
丁喜也上前賀喜道:“恭喜將軍,依屬下多年察言觀色之經驗,雷老肯定是真心想要收您為徒,而且將軍成為雷老的徒弟後,就有兩個好處。”
“兩個好處?”段虎做到椅子上,道:“說來聽聽。”
“第一、將軍在得到九雷斬將刀後,又得了烈焰破天戟,這兩柄在秦齊兩國堪稱國器的神兵利刃定會讓將軍威望扶搖直上,天下皆知,進而與陳俊等人齊名,到時朝廷定會重用將軍,即便有人想要打壓將軍,也會因民心所向,而無法得逞。”丁喜繼續分析道:“第二、雷老雖然已經離開了大秦軍,但是他的底子並沒有離開,在朝廷中還有不少的人是雷老的故交門生,就連蒙公也是雷老的摯友。將軍有了雷老的徒弟這個身份,相信官路必然一帆風順,毫無阻礙。”
“但願如先生所言。”段虎又問道:“如何對付薛玄,先生可有妙計。”
“屬下,剛才已經想好了!”
丁喜湊到段虎耳邊,小聲的說出自己的計策,段虎聽後臉色逐漸放鬆下來,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連聲稱好。
四更後段,接近五更時,龍泊灣已經被雷滿派人打掃幹淨,地上的屍體全都送到城西亂葬崗就地掩埋,以免發生瘟疫,地上厚厚一層漿血被全鏟去,其後又鋪上了一層灰土,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看出這裏在幾個時辰之前,曾經發生過一場曠世之戰。
在天江的江麵上已經看不到一艘畫舫,四寶樓船也被牽引到了數裏之外的一處小河道中,在岸上的秦樓也將大紅燈籠熄滅,黑暗將整個河灣緊緊摟在了懷裏,不願放過一絲空隙,除了天上淡淡的月光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光芒,整個龍泊灣陷入了死寂當中。
段虎安坐馬上,九雷斬將刀挎在腰間,身上的汙血已經清洗幹淨,一件由林重師送的烏金獸吞甲披掛在他身上,頭上則帶著一頂朱紅火雀盔,魁梧威猛,氣勢逼人。
在他身後,張全義、李昊、呂梁、任忠、吳興武等人一字排開,身上穿著著正式盔甲,神色肅然。後麵則是由捍死軍士和威武軍組成的三個方陣,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把勁弩,嚴陣以待。而最後就是由豪族門閥家丁護院所組成的臨時軍隊,雖然有些散亂,但李昊畢竟隻是加緊訓練了一個時辰,能夠讓他們有點軍人的樣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張全義在李嚴的頭顱和九雷斬將刀的幫助下,非常輕易的就收服了白馬嶺的南齊軍,隨後又設伏將白馬嶺外的五千萬騎軍士嚇退,避免了之後的腹背受敵。如此盡心盡力的做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麽,或許是段虎站在修羅場上的那一幕將他徹底的折服了,令他甘願聽從這個官階比他小幾級的校尉的命令。
“來了!”段虎看著漆黑的江麵上,冷淡的說道。
眾人聚目張望,在江麵上除了一團團黑影以外,什麽都看不到,隨後秋風刮動船帆的聲音從江的另一頭傳過來,隱隱約約又有了一些人聲,眾人這才看清在江麵上緩緩漂來了十餘艘南齊的五牙大艦,然而在船頂的旗幟上卻掛著北秦的九翅飛獸旗。
船身劃開水麵發出的聲音越來越響,段虎憑借這些響聲判斷著船隻的位置,隨著船隻盡數駛入指定的埋伏點後,他高舉右手,猛地向下一揮,從身後的捍死營方陣中,射出了二十餘支火箭,一分不差的射在了故意停靠兩邊的小船上。船上被澆了火油的幹草瞬間便被點燃,火苗順著氣流,在空中飛舞著,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大船上的人肯定沒有想到這裏竟然會有埋伏,變得有些驚慌失措,但在一聲怒吼過後,又立刻變得平靜下來。
段虎策馬上前,大聲朝船隻喊道:“薛大統領,深夜到訪,怎麽也不通知一下本將軍呢?讓本將軍也做一下準備嘛!”
段虎話音剛落,其中一艘船隻緩慢的停在原先四寶樓船停靠的地方,薛玄一身是血的從後麵的倉房裏走了出來,站在船頭,向下俯瞰,見到段虎衣冠整齊的站立當場,鎖眉道:“段虎,本統領受蒙公之命攻打武安,又何須向你通報?反而,你毫發無傷的站在這裏,本統領是否可以懷疑你已經投敵了?”
“住口,薛麒麟!”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張全義策馬上前,怒斥道:“你這無恥小人,設計陷害我不成,現在又來誣陷段將軍,我定要將實情奏上朝廷,參你一本。”
見張全義突然走出來,薛玄愣了一愣,隨後惱怒道:“張全義,你一個小小的忠勇將軍也敢在本統領麵前叫囂,難道不知道什麽是以下犯上嗎?”
“少拿以下犯上來嚇唬我,我並未在你麾下任事,何來以下犯上之說。”
“張將軍不必跟此等小人羅嗦。”段虎不屑的看著薛玄,朝身後一揮手,吼道:“點火,上箭!”
一聲令下,身後軍士將早已準備好的火把齊齊點上,手中的弓弩全都拉開,弩上的火箭對準天江上的船隻。而那些由侍衛家丁偽裝的軍士則每人拿著一段看似弓弩的木頭,上麵擱這一根永遠無法射出的火箭,手則不停的顫抖著,心中不斷的用各種詞匯咒罵那個出此主意的人,而作為當事人的丁喜則不受任何影響悠然的坐在龍泉寺,與那裏的高僧品茶下棋。
由於是夜晚,薛玄看不真切,隻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空地裏,突然憑空出現了十幾萬手持弓弩的士兵,如此突如其來的士兵絕對在他的預料之外,令他有點促不及防。
其他五牙大艦上的萬騎軍則有點慌了手腳,任何人見到十幾萬支火箭對準他們,想不慌張都不行。原曾想隻是來收拾殘局,所以一切都是輕裝上陣,並未攜帶太多的防守兵器,所以這些萬騎軍像是一堆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東拚西湊找來了一些木板,權當作盾牌,在甲板上列陣以待。
薛玄的臉現在是陰晴變化無常,腦子在不停的轉動,思索著對策,他絕對不相信下麵十幾萬人全都是北秦士兵,也不相信手中真的是拿著弓弩。
弓弩這種殺傷力及其強大的兵器曆來都是朝廷的管製軍器,北秦朝廷對此有非常嚴格的律法加以限定,所以民間絕對不會有超過五千把弓弩,而就算是在弓弩最多的北衙禁軍也不過是五萬把,所以十幾萬把弓弩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可即便知道是假的,薛玄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一萬威武軍並沒有像他預測的那樣損兵折將,若以現在的兵力硬抗的話,自己最後也是慘勝,而且也不能及時趕到巴陵後方的天江截斷南齊大軍的退路。若是放跑了南齊大軍,即便他有占領南齊水師之功勞,也無法將功補過,官降數級,反而得不償失。
另外這十幾萬把弓弩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還是心有戚戚,自己已經是這樣了,何況那些不知實情的萬騎軍呢?再說以武安城那些豪族門閥的手段,要弄到幾萬把弓弩也不是不可能,以自己現在的裝備,要想對付一萬把弓弩都有點困難,更何況是幾萬把呢?
薛玄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輕重緩急,定下心來,對段虎高聲說道:“段將軍,這是為何?為何將弓弩對準本統領,莫非你是要造反不成?”
“薛大統領真的會顛倒黑白,”張全義冷哼一聲,喝道:“若不是你想要攻擊我等,我們有怎麽會出此下策呢?”
薛玄臉上裝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道:“本統領要攻擊你們?這是何人造謠,擾亂我大秦軍心!”
“薛玄,你不必狡辯。”段虎從懷裏取出薛玄曾給他的虎符,扔到地上,冷冷的說道:“你我受蒙大將軍之令,攻打武安城。在九曲郡時,你我約定分兵行事,你攻打武安水寨,而我則攻打武安城,現在我攻下的武安城,你也攻下了武安水寨,但你不率領水師去堵截南齊大軍,反而來我這裏,是何用意?可不要告訴我,你領著十幾艘五牙大艦,是來龍泊灣嫖妓的。”
段虎的話,引起了身後大軍,哄堂大笑,而薛玄則被氣得一陣青一陣白,雙眼冒火,齜牙咧嘴,恨不能將段虎咬死。
他深知現在不是對付段虎的時機,於是深吸口氣,壓下怒火,緩緩說道:“本統領不過是見段將軍人少力薄,怕你攻不下武安城,未免破壞我大秦軍全盤計劃,特領軍來助,誰曾想竟然讓兩位將軍誤會了。”說著朝身後揮了揮手,示意後撤,又對段虎和張全義拱手抱拳,“既然兩位將軍已經攻下了武安城,那麽本統領也不再久留,告辭了。”
說完,便獨自走入艦倉之內,不現身影,而那些五牙大艦也緩緩的後退,駛離龍泊灣,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龍泊灣岸上,沒有歡呼,武威軍和捍死軍士長長的舒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弓弩,按壓了一下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有點僵硬的手臂,而他們身後那些由護院和家丁組成的軍隊一見薛玄已經離開,全都癱軟了下來,東倒西歪的坐在地上,萬騎軍經年累積的威勢畢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張全義難以置信的說道:“我們勝了?”
段虎點點頭,道:“勝了!”
“呼……好險!竟然將他騙過去了。”張全義放下心中的不安,道。
“騙過去?不,我們沒有把薛玄騙過去。”段虎沒有看張全義驚訝的表情,拍了拍坐騎的脖子,道:“以薛玄那麽精明的人怎麽會看不出這些人都是偽裝的,他們手上的弓弩都是假的。”
“那為什麽……”
“他之所以會撤退,主要是因為他太會算計,太在意得失。”段虎微微一笑,道:“就因為他的性格,他才會認為事情繼續下去,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會兩敗俱傷,所以他才會選擇忍氣吞聲的撤退。任何計謀所要對付的並非軍隊,而是領軍的人。”
“段將軍,果然是非常之人,”張全義讚道:“不但有天下無敵的武功,而且還有這直指人心的謀略,在下佩服!佩服!”
“張將軍過獎了,此謀不是段某所出,而是另有高人。”段虎看了看身後的龍泉寺,又轉頭看向遠去的五牙大艦,指著那艘薛玄的坐艦,道:“我等真正該佩服的人,應該是他,薛玄!”
張全義不解道:“為何?”
段虎緩緩說道:“一個能忍下任何羞辱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十分可怕,也十分可敬,薛玄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時,一騎快馬從北門疾馳而入,在守城軍士的指點下,徑直來到龍泊灣,勒馬立在段虎等人身前,高舉手中印信和封書,喊道:“大將軍令,段虎、張全義下馬接令!”
“末將,接令。”眾人全都下馬,單膝跪地,低頭接令。
“振威校尉段虎雖初入我大秦軍,然已立下斬楊彪,刺李嚴,收武安等碩碩戰果,功績卓越,本大將軍已將其功勞簿上呈聖上,不日便可下旨提升。今本大將軍下令段虎暫代武安城守一職,修整軍隊,補充不足,收編南齊降卒,忠勇將軍張全義從旁協助,不得有誤。”
“末將,領令!”
段虎從那名騎兵手中接過印信和封書,颯然一笑,道:“這原本是丁先生想到的一式後招,準備用這條快馬求來的大將軍令阻擋薛玄的大軍,不過現在用不著了。”
張全義笑道:“如此也好,這樣將軍滯留在武安城就變得名正言順了。”
呂梁等人紛紛上前道賀,而段虎則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搓碾了一下,目光深遠,不知心中再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