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回來的
天雷,劫難,身為神女,終歸是要遭受天劫,若是此劫不過,死路難逃。
我從未想到與月華初遇就遇到的這般突然的天劫,更未想到他誤打誤撞,竟幫我擋了這一劫。
天言山巔,青衣臨崖而立,浮雲之間的畫麵清晰淡漠,那曾今邂逅的意外和情思萌動,如今全然成了傷痛。
“青鸞,你好大的膽子,你在此處作何!”正當我滿麵憔損之時,背後倏地有人大吼。
我轉目,看向一臉憤怒陰鶩的竺冥,張口,卻又吐不出一個字。
“你不要以為你這幅模樣,本神君就會同情與你,哼,本神君告訴你,那狐狸精死了,死了!”山間的風吹起竺冥的黑袍,他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厲害。
死了,他說月華死了?竺冥居然說月華死了?
心頭有物炸開,最不想承認的事情被他親口說出,我無法接受,腦中瞬間空白,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陰冷的風灌入我的衣袖,胸中一陣激蕩,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天昏地轉,耳鳴目眩,我身子無力的向後倒去,身後呼呼風聲,緊接著我聽見有人喚我“姑姑···”
姑姑,嗬嗬,姑姑,好久沒有聽見他這麽喚我了。
天言神殿,琉璃燈色,有人佇立窗際,黑色的頭發高高束在腦後,白色的玉冠,光輝奪目。
我掙紮地從榻上爬起,他聽見動靜,回頭,一雙黑眸緊緊盯著我。
他輕聲喚我“姑姑!”
所有的誤解,所有的芥蒂因為他一句姑姑,煙消雲散。
我笑笑,有些自嘲般道:“你終於肯喚我姑姑了?”
他緩步走來,坐在我榻邊,徐緩道:“姑姑,無尚從來不知姑姑如此用心良苦!”
我伸出手觸碰他的黑發,即便是身心俱疲,可如今看見他如此乖順模樣,心中驀然安慰,手指發絲滑潤,我看著他,欣慰道“好,好,你終於長大了!”
他任由我輕撫著他的頭發,沒有像以往一樣甩開,隻是靜靜的看著我憔悴的容顏,問了一句,“姑姑,腹中骨肉可是狐君的?”
我點點頭,不是那狐狸精的,還能是誰的。
“那姑姑可知這一胎的凶險?”
“知道!”
“那你還?”
我苦笑,“無非是雷霆之劫,我受得住!”
“可是,姑姑如今的身體···”無尚看著我,眉頭輕顫,眼神深處氤氳浮動。
我低頭,手指落在腹部,“這是我和月華的第二個孩子,我無論如何都得保住!”即便是犧牲我的生命。
“姑姑,你···”無尚聽見這話,眉頭倏地皺起,麵上露出驚異之色,他從未想到在此之前我早就有過月華的孩子。
“好了,你回去罷,琉璃好不容易回到你身邊,你要學會珍惜!”
兩情繾綣,貴在相惜,否則終成陌路。
“這自是當然!”他挑眉,答得肯定。
“罷了,罷了,你回去罷!”我胸中疼痛,隻怕又有一口血要噴出,我強忍著不適,揮袖下了逐客令。
“走吧!”我手從他發間移下,平躺在榻上,轉個身子,背對著他。
他無奈的起身,腳步聲一點一點的遠去,直到聽不清晰。
聽他走遠,那口被刻意壓抑的血,到了此刻再也無法壓住,噴湧而出,“咳咳···”血色沾滿我青色的袖口,緊接著,我聽見一聲怒吼,“姑姑,你騙我!”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血腥氣,無尚居然還沒走?
“姑姑!”他站在我背後,一雙眸子有水汽氤氳,我趕忙拭去唇邊的血跡,回頭道:“姑姑的血太多了!”
我的輕巧言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一言不發的站著,唇角抿得極緊,麵目隱忍難看,手指收緊,儼然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那模樣難得一見,我勾唇笑笑,這孩子,終究是長大了,換作以前,肯定早就氣的與找神人挑釁鬧事,可這次,他卻沒有發作,當真是長大了。
黑的的發絲有些淩亂的散落在他的耳際,他的瞳眸閃閃,半晌說了句,“姑姑,狐君沒死!”
“什麽?”像是耳畔有雷鳴轟隆而至,我驚得瞪大的眼睛。
“我說,狐君沒死,他會回來的!”他咬牙,狠狠吐出這幾個字後,轉身,消失在大殿之中。
“姑姑,狐君沒死!”
“我說,狐君沒死,他會回來的!”
耳畔轟鳴如若幻聽,無尚匆匆離去,我青衣上的血跡未幹,心中波瀾起伏。
天言山巔,彤雲出岫,住在這處,已是幾月光景,殿內小童見我腹間漸大,也越發注意的緊了。
竺冥始終麵無表情,遇到我時,總是視我於無物,我不曉得他在想什麽,隻知他沒有將我懷孕的事情告知天帝。
當年,我一念之差,棄全族於不顧,險些灰飛煙滅,而如今,身懷妖胎,天理難容,我無法回梧落,也無顏麵對我族中的眾多神鳥。
飄渺天言,季節變幻極快,幾日前還是秋日長天,這日卻變作了銀裝素裹。
有梅花初綻,香氣嫋繞,身裹長袍,我淺步行走在樹間,白梅如雪,恍若與雪成為一色。
忽然,我看見一個身影,長發如雪,白衣隱與眉間,迷離而恍惚。
那一刻,我心口一窒,瞳眸收縮,腳步頓在原地,徐緩張口,一句‘月華’啞聲而出。
皚皚白雪,梅花深處,他緩緩轉身,銀色的發絲在風中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