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安迪的手機就提示短信進來了。果然是邱瑩瑩的。安迪打開一看是邱瑩瑩說她如何與未來公婆和諧相處取得歡心的,便立刻退出了。可接下來,邱瑩瑩可能正閑,一下子發了一串來,她正在嚐試以新身份與未來公婆相處呢,亟須有人商量經驗,22樓唯有安迪有婚後經驗,她便拋磚引玉,寫了好多自己的成功經驗。可惜,安迪不再回複。

在短信的提示音下,安迪與包奕凡等菜上桌,一邊開始看監控錄像片段。他們先是看到謝濱走進一處辦公室,快進到謝濱離開辦公室,中間大約有二十幾分鍾的時間。可謝濱才走出幾步,就一閃躲藏起來。兩人看到鏡頭稍遠處果然是他們兩個在樓梯口出現了。兩人看得幾乎屏住呼吸,眼看著謝濱一直探出腦袋盯著他們的去向,一直盯著他們拐進弟弟的病房。然後謝濱又呆立會兒,才慢慢走近弟弟的病房,一路東張西望,從別的房間門的窗口往別的房間看,到了弟弟房間門口,也是在門口看了會兒,才敲門。

“看見我們,為什麽躲起來?”包奕凡將錄像拉回去,又重放一遍。“如果說事先確實有公務,到這兒開始,就有疑問了。如果隻是好奇八卦,似乎不應該是這個動作。也或許公務隻是借口?他先進去的那個辦公室看得到停車場我們下來。”

“巧遇的話,是太小太小的概率了。倒是預先等在那個辦公室等我們來,比較說得通。”安迪出手,將影像定格在謝濱探視弟弟房間的那一幕。可惜錄像的像素不高,看不清當時謝濱臉上的表情。“他在我們門外整整看了有二十三秒鍾。等時機,還是窺探?難怪我好長時間有被跟蹤的感覺,看來我感覺沒錯。”

“還有疑問嗎?這身體語言太說明問題了。”

“有。錄像起碼表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不是跟著我們到,而是提前到。提前到有可能是兩種情況,一種是他早已深入調查了我個人,才查出我和弟弟的聯係。但問題是他怎麽可能找到,要挖到這一步,工程太大,時間需要很久,他也得動用很多公器。而且動機是什麽。如果隻是為了調查女朋友的朋友們的底細,有必要嗎?我覺得這種可以否定。另一種可能是他早先曾追蹤我到這兒,上周六因為小關透露我知道小曲調查他的底細,他便產生惡意,臨時決定現身一下以警告我。我現在需要做的是回憶小關與謝濱相識後,我去探視弟弟幾次。探視時,謝濱有沒有跟小關在一起。一般來講,兩人周末兩天在一起的可能性非常大,謝濱不會有跟蹤我的時間。我查查看。”

安迪不顧飯菜上桌,急於查閱她和關雎爾的微博。而包奕凡指著謝濱偷偷探視室內的畫麵,道:“我厭惡他,行動如此鬼祟。一個人的行動足以反映內心。”

安迪專心查看,順便吃了包奕凡夾到嘴邊的菜。很快看完,撫胸而歎:“第二種情況也可以否決了。很慚愧,那段時間顧著去看你,隻去探望弟弟一次。那一次,正好小關與謝濱在一起。可以說明,上禮拜天隻是極小概率的偶遇了。”

“你能排除他偶遇你之後,臨時跟蹤你嗎?”

“影像分析不能排除,動機分析也不能排除。可也同樣不能認定他是惡意跟蹤。

“一看見我們就躲起來,這是什麽動機?職業病?切,別告訴我他是間諜出身。”包奕凡將錄像拉回到那一段。

“也有一個可能,就是像我一樣對過去懷有深深的恐懼。我不願遇見小時候的熟人,直到現在,偶遇一張記憶中的熟悉麵孔時,第一反應是扭開臉,快步走開或者躲起來。我這不是連婚宴都不願辦嗎。”

包奕凡隻能歎息:“你也不想想你小時候的情況比他糟糕百倍。再說他作為警察要每天麵對不同的人,他也躲?他第二天再找醫生問呢?作為強力機構人員,他難道不知道公權的邊際嗎?”

安迪再看一眼謝濱閃避的鏡頭,吐一口長氣,將電腦合上。“我心跳得厲害。一遇到我的這種私事,我就不理性。”

“那就聽我的判斷。我下決心找魏先生完全是衝著謝濱第二天專程找醫生調查,原本我也顧慮隻是偶遇,隻打算找他政委讓口頭提示一下,表明我們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但他在第一天見你嚇得麵無人色之後,如果他懷疑我們可能有案底,當場就可以提問。如果他心懷善意,就不可能再揭我們傷疤。他第二天的調查完全是惡意,非常卑劣的惡意。唯其穿著強力機構的製服,這種惡意才放大為萬分可怕。這件事,你可以在心中放下了,不必再內疚。”

安迪歎一聲,是這個理。她將移動硬盤收到她的包裏。但包奕凡將她拉拉鏈的手止住,“別多管閑事,別交給小關看這錄像。”

“可是小關這麽信任我。怎麽能不提醒她謝濱是個怎樣的人?”

“暫時存放,等我下禮拜來再決定,好嗎?”

“討厭,我越來越婆婆媽媽了。都怨你,害我懷孕。”

包奕凡連聲承認都是他的罪過。可他再怎麽逗樂,安迪一頓飯都吃得悶悶不樂。謝濱當時在門外的二十三秒鍾裏聽到什麽,看到什麽,懷疑什麽,導致第二天再問,這些都成了安迪的心病。包奕凡雖然覺得此事不必太擔心,可他不得不替安迪一起擔心。曲筱綃下班就趕赴酒店,接兩位客戶出來就餐。她這麽安排是有原因的,那就是趙醫生今夜值班。

曲筱綃才找到車位,剛要把車停進去,一輛保時捷迅速靈活地掠過她,占了她剛找到的車位。她毫不猶豫搖下車窗,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可是那輛保時捷裏麵走出一個美妞,叉腰站她車頭前怒喝:“雞賊曲曲,你再開這種破車,老娘天天跟你後麵搶你車位。”

美妞正是曲筱綃的中學同學。她氣得大笑:“滾出我的車位,要不看我不撞碎你的保時捷。”

“撞吧,撞吧,我知道你現在有錢了,撞碎我的舊車,正好替我買輛新的。”

“有個屁錢,我今天那兩個客戶,滿打滿算才給我帶來三四萬毛利,我今晚請客就得花掉起碼五千,賺錢不容易啊。妞,快讓我,客戶上麵等急了。”

“嘴巴這麽嚴實幹嗎,怕我們起哄讓你請客?都說你爸媽已經把房產都移交給你了,你現在整一個億萬富婆啊。”

曲筱綃一聽,頓時緊張了,“誰說的?我家還有兩個野路子哥哥呢,怎麽會都交給我。”

“啊,假的?我們校友QQ群裏都傳開了,還有我們保時捷群也傳開了。你到底是多重色輕友,幾天沒上QQ跟我們說話了?快去辟謠,要不然你這裝窮車總有一天晚上會被我們點天燈。”

“我要是發達了,還裝這個窮幹嗎,我還不是裝給我爸看。你快替我去辟謠。”

“哈哈,好吧,看你還得苦哈哈裝窮分兒上,放你一馬。”美妞回去車上,讓出車位,呼嘯而走。

可曲筱綃停好車子,整整發了五分鍾的呆。媽媽移交房產給她,多隱秘的事兒,怎麽盡人皆知了?那麽多人知道,意味著她爸爸也很快聽到了。這一下,禍害大發了。

這件事,無論如何需要與媽媽商量。與曲筱綃一樣,媽媽聽到電話,也呆住了。“誰傳出去的?你?小趙?”

“媽你也急糊塗了,我和老趙誰肯說出去。中介!隻有中介那兒出問題。他們知道你把管理權都交給我了。”

“要死了。我去查。”曲母這就幹脆地摔了電話。

但沒等曲筱綃爬出車子,曲母的電話又來,“不查了,反正已經泄露,查不查一樣。今天開始你完全回避,媽媽開始行動了。”

“我參與,起碼媽媽你得有個人說說話。我決不會當叛徒。”

“如果爸媽離婚,你站在媽媽這邊了?”

“我……你們不要離婚。”

曲母歎一聲,收了線。

曲筱綃狠敲自己的腦門,知道自己的回答出錯了。她從小就能遊刃有餘地回答爸爸好還是媽媽好這類無聊問題,可今天,她回答了最笨的。她怏怏地下車找電梯出去。無論家裏發生什麽事,她總得先掙了自己的錢再說。

邱家父母與應家父母一起走了。他們來時都拎著大旅行包,走時都將空空的旅行包折疊起來,裝到塑料袋裏,幾乎是什麽行李都沒有地走了。他們甚至都不要兒女送下樓,怕累著剛出院的兒女。

邱瑩瑩與應勤趴在窗戶上,目送父母們離去。本來就小小的北窗,鋁合金又是隻能打開半扇,兩人隻能側著身肩疊著肩,先後將頭伸出窗外,才能保證兩隻頭都能讓父母們看到。激烈送別的時候還不覺得,等父母們轉彎了,遠去了,彼此的呐喊聽不見了,兩人才終於晃晃悠悠地意識到,他們前所未有地貼近。而且,此時屋裏隻有兩個人,沒有大人們無所不在的監視,再而且,他們結婚了,他們是理所當然可以貼在一起了。

於是,伸出窗戶的兩隻頭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邱瑩瑩更是想到那一條令她錐心疼痛的短信,今晚洞房花燭夜,她將如何麵對應勤。她頭都沒縮回來,便已開始心虛了。麵對應勤的凝視,她連忙打岔說話,“今晚我們得自己做菜了。你想吃什麽?想不想吃臘肉飯?”

“我……我想……抱……”應勤發現伸著頭不方便,便立刻縮回來。

正好兩人都想縮回來,兩隻頭便卡在窗口,貼在一起。應勤心很慌,可立刻他便找到理論依據,“對,我們結婚了。我可以做了。”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抱住邱瑩瑩,可動作粗糙,又是心急慌忙,首先拉痛了他自己的傷口。在應勤的慘叫聲中,兩人終於從窗口脫身了,小心挪到三人沙發上,各據一頭。邱瑩瑩更慌了,都不敢抬頭看應勤,她也很想擁抱應勤,這麽多天來,一直有父母們在身邊盯著,她始終距離應勤一米開外,現在終於可以單獨在一起了,可是她卻不敢動彈了,她怕太熱情太主動,便更證明她的輕佻。

但應勤又一次以編程邏輯的思路肯定自己剛才的理論依據,“我們結婚了,我們是夫妻了,我們可以睡一起了。”說起來又是心慌又是激動,竟咯咯笑起來,起身拉邱瑩瑩往臥室走。邱瑩瑩雖然毫不猶豫跟著進去,可依然扭捏著道:“我還得給你做飯呢。”

應勤全不理會,拿起床頭擱著的IPAD,激動地說,“我這兒有很多教程,都是這麽多年電驢下載積攢下來的,我們先學起來。”

邱瑩瑩一愣,看看剛剛被應勤拉過的手,再看看自顧自捧著IPAD興奮地開機調程序又甩下鞋子跳上床踢開被子忙碌得不可開交的應勤,這與她想象中風光旖旎的洞房花燭夜完全兩回事。她知道,現在得親吻,得甜言蜜語,得培養情緒,總之不是這樣子。可是她不敢提出,她隻能一看見應勤招手,便順從地坐上床去。

而應勤忽然板起臉很客觀地道:“其實你懂的。”他扔了IPAD,躺下生氣。

“你幹嗎還裝作不懂,要跟我一起看呢?”

“對不起,應勤,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裝不懂?那就是真的不懂?怎麽可能。”

邱瑩瑩不敢說自己的要求,自己的期待,她在應勤鬱悶的逼視下,委屈地躺下來,躺到應勤身邊,“那你要我裝很懂?其實我也不懂。我隻知道,該你主動了。”

“你既然不懂,為什麽又知道我該主動了?你的話裏矛盾百出。我不想照你說的做,我想吃飯。”應勤仰天躺著,並不看邱瑩瑩。

邱瑩瑩知道理虧,咬咬嘴唇又起來,去廚房做飯。可是才到灶台,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果然被曲筱綃猜中了。她委屈地一邊哭一邊做飯,丟三落四的,可又覺得躲在廚房怎麽都比麵對應勤容易。

該怎麽辦?她當然首先想到的是向樊勝美請教。可理智告訴她,唯一指出她即將麵對問題的人,是曲筱綃。她斷然鼓起勇氣偷偷向曲筱綃請教該怎麽辦。

曲筱綃正心煩意亂地想著自家的事情,應付著客戶的吃喝,一看見短信,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她複活了。

“笨蛋,色誘啊,色誘啊。”曲筱綃滴溜溜地轉著眼睛盡棄前嫌,走出去主動打電話給邱瑩瑩。

“不行啊,他正嫌我懂得比他多呢。”邱瑩瑩躲進衛生間,放開水龍頭,滿頭滿腦裹上浴巾,鑽在浴巾裏麵悄悄地說。

“笨蛋,色誘,這種童子雞經不起色誘,等他上鉤,你反咬一口,呸他下流,呸他思想裏比你下流多了。以後你就跟他半斤八兩一樣下流,他也沒什麽好說了。”

“真的行?”

“那你還有什麽其他辦法?你除了聽我的還有什麽辦法?笨蛋?”

“不好,應勤敲門問我在幹什麽,很生氣。”

“你在哪兒?”

“躲浴室呢,放著水做幹擾。”

“正好,立刻順勢洗澡,洗好就喊你忘了拿衣服,要他遞進來,然後……再問我然後你就沒救了。成了要向我匯報。要是沒向我匯報就是你水平不行,我以後看死你,笨豬。”

“混蛋,你不罵人行不行?好,匯報就匯報。”

曲筱綃神采飛揚地回去桌上,得意死了。她終於有了力氣應對客戶,將客戶伺候得心滿意足,歡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