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劉寶瑞相聲專區之 官場鬥係列之諧語賀號
和申攬修禦路這差事,本打算撈一筆,沒承想,讓劉墉給參下來啦。禦路全換成新石頭,還得運那塊倒黴的“敗家石”。雖說和申沒敗了家,可也算倒了黴!賠進不少銀子。這事兒不能這麽就完了呀,得想主意往回找補呀!
哎,和申想了,再過些日子,是我的生日,趁這機會大辦一下。嗯,按“整壽”辦,狠狠地撈一把!和申今年多大啦?三十九!
那位說了,三十九不算“整壽”啊!
哎,您說對了。封建年月,達官貴人作壽,講究“整壽”、“大壽”。整壽就是逢十,三十、四十、五十。大壽,得六十以上。六十,稱“花甲之年”;七十,稱“古稀之年”;八十、九十,稱“耄耋之年”;要活一百呢?稱“期頤之年”。
和申三十九歲,怎麽辦“整壽”啊?啊,和申琢磨了。得了,就按“整壽”辦,三十九啊,就說四十!好嘛,虛報一歲。好在,那年月也沒“人事檔案”,隨他說吧!
說四十,按整壽辦,舉動兒大點兒!怎麽?摟得錢多呀!
舊社會,“作壽、辦事”是達官貴人摟錢的道兒。怎麽?禦史沒法參哪!人家送的人情禮品嘛。還所謂:“名正言順”。那時候,官兒一想錢了,就作壽、辦事。到處撒貼。嗬,名堂多啦,什麽父母壽辰,本人賤辰,小兒結婚,女兒出嫁……。實在不行了,搬次家。怎麽?“喬遷之喜”呀!
嘿!反正都來錢!
別看和申,原來是禦前侍衛,打氣死風燈的,外號叫蠟頭兒。可現在和申是鳥槍換炮,今非昔比啦!官居滿中堂、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九門提督。而且在皇上麵前,十分得寵。紅人兒!文武百官懼怕他的勢力,誰敢不巴結他呀!
尤其是外省的官兒,都想方設法地跟和申套近乎,巴結他。怎麽?誰要得罪了他,他在皇上耳根子底下,一進饞言,一吹風,得!官兒丟啦!
想巴結和申,見見他,也不容易。不白見,得花錢……
您說什麽?看一回,一毛錢?
哎,那是看耍猴兒的!想見和申麻煩啦。河南有個巡撫,到北京“敘職”,想拜見一下和中堂。好嘛,花了三千多兩銀子,才總算見著了……看門兒的!
有人問了,給看門兒的,三千兩銀子幹嘛呀?
哎,有用。看門兒的好給你往裏稟報啊。這才能見著和申。見看門兒的就三千兩。您想要見著和申得多少啊?!
和申仗著乾隆寵愛,肆意橫行,貪汙受賄,幾年的工夫,這家可就發大財啦!不信?您看《清史》,在乾坤死後,到了嘉慶年間,抄和申家的時候,抄出很多東西,比皇宮的都好。現在您逛逛故宮,看到的那些個防火用的“太平缸”,哎,那當初就是和申家的。要怎麽民間流傳這麽句話哪,“和申跌倒,嘉慶吃飽”。哎,您就知道和申家趁多少東西啦!
和申,又大興土本,修建府弟,怎麽漂亮,怎麽蓋。嗬!門庭壯麗,金匾高懸,樓台亭閣,小院泥軒,玉帶長河,朱欄護岸,抄手遊廊,轉角爬山。這份兒講究就甭提啦。
和申府在哪兒啊?就是北京前海西街,三轉橋那兒。就是後來的“恭王府”。也就是曹雪芹在《紅樓夢》裏寫的那個“大觀園”。反正都這麽說。到底是不是啊?我也說不準,有心問問曹雪芹吧。哎……也沒地方問去啦!
和申會算帳,知道這“事”辦得越大,錢摟得越多。嗬!全國撒帖呀。遠外的來不了啊,能打雲南給和申拜壽嗎?不能啊,沒法兒來呀!那沒關係。人來不了,“禮”來呀。和申心說了,隻要禮到了,人到不到的,那倒沒什麽!
嘿!
平時巴結和申不得門路的,這回可找著好機會了。嗬,送的禮品,奇珍異寶,多了去啦!祝壽的裏出外進,人流不斷……。
和申府,是懸燈結彩,鼓樂齊鳴。壽堂布置的也講究。迎麵是大紅錦帳,當間兒掛的是南極仙翁壽星老兒,前邊兒是紫檀木的條案,上邊兒擺一個風磨銅的香爐,兩旁是一對蠟釺兒。這對蠟釺兒特別,是一對銅胎點翠帶鍍金的仙鶴,頂著兩支蠟。
和申看見蠟釺兒,想起自己的外號“蠟頭兒”來啦。唉,我姓和,名申,字致齋,沒有“號”啊。什麽是“號”呢?
您看現在呀,每個人哪,都有個名兒……。
那位說了,這不是廢話嘛!
哎,不是。我是說,現在每個人哪,除了姓,就有個名兒。可過去不行,除了“名兒”,還得有“字”和“號”。按說,“字”才算正式的稱呼哪。“號”呢?是“名兒”、“字”以外的別稱。加起來,一共四項:姓、名、字、號!
這起名兒,裏邊兒學問大啦。得根據“姓”來起。比如這位姓於,起名兒叫:於德水。如魚(於)得(德)水嘛,多好啊。那位姓梁,起名梁滿倉。嘿!糧(梁)食滿倉,人壽豐年,太棒了!
要不根據“姓”,隨便起名兒,那……聽著就別扭啦!這位姓於,起名兒叫於(魚)進鍋!
啊?!給燉上啦!
那位姓梁,起名梁(涼)半截兒!
得,沒指望啦!
所以說起名兒得根據“姓”。“字”呢?要結合“名兒”的含意。起“號”最難。一般來說,是幼時定“名兒”,成年起“字”,立業賀“號”。這“號”都是別人送的,叫“賀號”。
和申琢磨了,我現在是中堂了,得有個“號”啊。看人家諸葛亮,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號臥龍。姓名字號,全啦,多好哇!我呢?姓和,名申,字致齋,號蠟頭兒!哎,不象話呀?嗯……我得請人給我賀個“號”。請誰呢?對,劉墉!有學問。待會兒來了,讓他給我賀“號”。劉墉來不來呢?反正,我給他下“帖”啦,他要是不來,這以後可就有我說的沒他說的啦!
和申哪,怕劉墉不來。劉墉來了沒有?來啦!為什麽呢?官場上講究應酬,不管心裏多別扭,臉上不能帶出來,大麵兒上,得過得去。常言說,宰相肚子裏能撐船嘛!就是說器量大,哪能象孩子似的,為半拉淹苤藍吵回嘴,二年不說話!
哎,這也太小氣啦!
劉墉想了,既然請我了我就得去。到底看看和申怎麽折騰。去?不能空手兒啊!祝壽嘛,得送點兒壽禮呀。送什麽呢?一琢磨,有了!就送這個吧。送的什麽呀?哎……待會兒您就知道了。
和申正這兒盤算著哪,哎,就聽門外喊上啦:
“九王爺到!”
和申趕緊出迎。前邊兒我不是說過了嗎?九王爺是個大胖子,急脾氣,直性子。他進院以後啊,四下踅磨。哎,看見廊子底下掛著好些畫。過去一瞅:嗯?納悶兒啦!怎麽?這些畫特別。有“猴騎象”、“貓撲蝶”、“蝙蝠追鹿”、“鳳凰叼桃”,還有一張:蓮花座兒上插著三根兒戟。哎?這怎麽回事兒啊?就問了:
“哎,和申!你這些畫,都什麽呀?畫的亂七八糟的!”
和申心說,行啦!該我顯顯能耐啦!怎麽?這些畫叫“形意圖”。是和申特地找人畫的。聽王爺這麽一問,他來勁了:
“王爺,這種畫,名謂‘形意圖’,觀其形,而察其意。您仔細一看就明白了。”
九王爺說:“我仔細一看哪……也不明白了!你給我講講吧。”
一指那張蓮花座兒上插著三根兒戟的畫:
“哎,這張什麽意思?”
“王爺您瞧,這畫兒上,有蓮花,有三根兒戟,借字朝音——這叫‘連升三級’!”
“噢,這叫‘連升三級’呀?那……那張‘鳳凰叼桃’呢?”
“奉獻仙桃。”
“蝙蝠追鹿?”
“福祿雙全。”
“貓撲蝴蝶?”
“耄耋之壽。”
“猴子騎象?”
“封猴拜相!”
“嘿!全都有講兒啊?!”
您想啊,和申他善於拍馬屁呀,對這套阿諛奉承的玩藝兒能不精通嗎?嗬,還真把九王爺給“唬”住啦!
“和申啊,你有學問哪,可以說是這個……他……才壓群僚啦!”
九爺這麽一誇他,哎,和申還來勁啦。“啊,不敢,不敢。滿朝文武有才者甚多,我怎麽能說‘才壓群僚’呢。不過嘛,我就是比他們都略微強一點兒!”
“啊?”
嘿!說他胖他還喘上啦!
“也別說,論起比我強的,還有一位。誰呀?劉墉!書通二酉,學富五車,能寫善畫,思路敏捷,腦子轉得快,一般人轉不過他,要想求他辦點兒事,難啦!不過,待會兒如果他來了我這兒,你們瞧,不費三言兩語,哎,他就得給我賀個號!”
文武官員一聽,哎,他還是比劉墉強!
正說著呢,哎,劉墉來了!手下倆管家,張成托著禮單,劉安捧著壽禮。劉墉送的什麽壽禮呀?這份兒禮還真不輕。紅布裹著,油紙包著,二尺多高,三斤多重,一對兒牛油金字大蠟!——哎,送兩根兒蠟!
和申一看,心裏這氣呀!噢,壽禮?就送兩根兒蠟呀!心裏別扭,臉上還不能掛相兒。怎麽?等會兒還得求他賀號哪!裝著挺高興:
“多謝劉中堂的壽蠟!好,來!點於壽堂之上!”
趕緊把這對兒蠟,插當間兒倆蠟釺兒上。紅蠟燙金字兒,左邊蠟上,“福如東海”;右邊兒蠟上,“壽比南山”。蠟點上啦!
和申說了:“劉中堂,我有一事相求,望萬勿推卻。”
“噢,什麽事兒啊?隻要我能辦到,是盡力而為。”
和申一聽,有門兒!
“啊……您看,我姓和,名申,字致齋。尚無雅號,是不是……給我送個……啊?”
劉墉明白了,嗯,想讓我送你個“號”啊。你有號呀,誰不知道你叫“蠟頭兒”哇!
噢,現在官兒作大了,再叫“蠟頭兒”不好聽了,想來個雅號!嗯……我送你個什麽號好呢?這……
正琢磨哪,哎,奏事處的小太監傳旨來了。什麽事兒啊?乾隆賜給和申,親筆寫的“福”“壽”字兒,又詔宣劉墉,到瓊島心殿見駕!和申、劉墉,朝北望空磕頭——謝恩、遵旨!
乾隆寫的這福字,倒著寫的,怎麽?福到(倒)了嘛!再瞧這壽字,最後一筆拉得挺長……,噢,長壽!
哎,皇上也學會啦!
接完聖旨,劉墉說了:
“和中堂,聖上召見,我得跟您這兒告辭了……”
和申說:“哎,您怎麽著也得把‘號’賀了,再走呀!”
劉墉一想,賀號,送他個什麽“號”呢?猛一抬頭,看見那對兒壽蠟啦,一瞧上邊兒的字,靈機一動,哎,有詞啦!
“啊,好,和中堂,我看您的雅號,叫‘海山’吧!大海的海,高山的山。胸闊似海,誌高如山,海、山!怎麽樣?”
和申一聽,海山!好,太好了。
“多謝劉中堂贈號。”
“不客氣。那我可走啦。”
和申把劉墉送到大門外,看著上轎走了,這才回去。一邊兒往裏走,一邊兒琢磨,羅鍋兒今兒給我賀這個號,還真不錯。海山這倆字太好了。姓和,名申,字致齋,號海山!嗬,這跟“蠟頭兒”怎麽比呀!劉墉到底是有學問,出言不俗,寓意深遠。海,胸闊似海;山,誌高如山;海——山!
嘴裏念叨著,回到了壽堂,進門兒一看當間兒這對兒壽蠟……,啊?和申當時就木到那兒啦!
怎麽?左邊兒的蠟“福如東海”,點沒了仨字兒啦;右邊兒的蠟“壽比南山”,也點去仨字兒啦。這邊兒剩下個“海”;那邊兒剩下個“山”,海——山!
和申這才明白:
“噢,我還是蠟頭兒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