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危機感
周一上午是例行的市長碰頭會，因為代市長陳寧剛剛上任不過一個星期，常務副市長肖向東又不在，幾位副市長簡單的向陳寧匯報了一下前一個星期的主要工作，以及這個星期的工作計劃。陳寧也是以聽為主，基本上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會議結束後，陳寧便和陸秋平前往陽城鋼管廠調研。副市長趙俊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陳寧和陸秋平的兩輛奧迪一前一後駛出市政府大院。
“倒是小看了這個陸秋平，沒幾天就貼上了陳寧。”趙俊神情有些陰霾的自言自語道。
在副市長中，趙俊是跟肖向東最近的。當初，竺立群剛剛下馬的時候，趙俊還期盼著肖向東能順利的接任市長，這樣他就有希望坐上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但是，後來隨著竺立群案的深入，不可避免的涉及到肖向東，如果不是省長王長林說話，肖向東就是連這個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也難保。肖向東上不去，趙俊的希望也就落了空。這也使得趙俊對空降的這位陳市長有種排斥心理。不過，當他看到原先不顯山不露水甚至有些窩囊的陸秋平和陳寧走得近，趙俊又對陸秋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妒嫉。
這時，市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吳剛拿著文件敲門進來。吳剛和秘書長鍾和平一樣，都是竺立群提拔起來的。不過，吳剛和鍾和平不同，自從竺立群下台後，就逐漸向肖向東靠攏，自然對趙俊這位副市長也不敢怠慢，有什麽文件，每次都是親自送到趙俊的辦公室。
“吳主任，陸市長在嗎？”趙俊接過吳剛送來的文件，一邊翻看，一邊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吳剛愣了一下，在他的記憶中好象趙俊一直不太待見那位排名靠後的陸市長。不過還是馬上回答道：“哦，陸市長剛剛和陳市長一起前往鋼管廠調研了。”
陸秋平是分管工業的，陪同代市長去調研工業企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趙俊一聽，頓時從心裏冒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趙市長，您還有其他的指示嗎？”吳剛看到趙俊手裏拿著文件，人卻愣住了，小心的問道。
“哦，沒有了。吳主任，你去忙吧。”趙俊這才返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對吳剛說道。
吳剛感到趙俊今天有些反常，不過也沒有多想，告辭離開了趙俊的辦公室。
陽城鋼管廠的改製雖然沒有確定最後的收購方，但是德銘集團早已內定了。而且中間負責牽線搭橋的就是趙俊。原來趙俊在鄭哲海任市長的時候，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相對肖向東和鄭係的勢力走得比較近。鋼管廠改製之初，德銘集團就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無奈當時竺偉的東陽集團是誌在必得，而且竺立群又親自發了話。德銘集團最終選擇了放棄。後來，竺立群案發後，東陽集團由於涉案，最終放棄了收購。這時，德銘集團的老板鄭曉親自找上了趙俊，請他幫忙。
竺立群倒下，許斌被調離，當時，新任市委書記徐文斌剛剛上任，市長人選還沒有確定。市政府的大權基本上落在了肖向東的手裏。由於徐文斌又是省委書記宋士傑的人，肖向東知道他如果想繼續在陽城保持住他目前的話事權，和徐文斌之間勢必要有一番對決，況且新任的市長人選還沒有確定，而肖向東又鐵定不是市長的人選，等於當時的肖向東將要麵臨雙重的壓力。肖向東心裏很清楚光靠省長王長林的支持，就想高枕無憂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正是這個時候，趙俊向肖向東提出鄭曉的德銘集團想收購陽城鋼管廠讓肖向東的眼睛一亮。肖向東非常清楚陽城鋼管廠目前的價值，是目前陽城僅剩的地處鬧市中心，且占地麵積較大的國有企業。看中這塊肥肉的人不要太多呦，當初要不是竺立群發話，肖向東說什麽都不會把鋼管廠的收購權交給竺偉的東方集團。如今，竺立群下台，新市長還沒有到任，徐文斌一時還插不上手的情況下，鋼管廠的改製基本上就是肖向東說了算。這個時候，鄭曉的德銘集團找上門來，正好給了肖向東和鄭係勢力搭上線，提供了機會。鄭係在陽城的勢力絲毫不遜色肖向東目前掌握的勢力，如果能和鄭係聯合起來，最起碼在肖向東將來和徐文斌以及新市長之間的對決中立於不敗之地。當然，這種合作是需要進行討價還價的，作為和兩方的關係都不錯的趙俊便成了居中聯絡的最佳人選。本來，這事已經定下來了，隻不過因為鋼管廠對目前的改製方案意見很大，而且代市長陳寧的突然空降，使得這事暫時押後。
這個時候，陳寧突然在陸秋平的陪同下去鋼管廠調研，趙俊相信這肯定不是巧合。難道說，是陸秋平在其中使壞，讓陳寧看出了其中的貓膩呢？想到這裏，趙俊不敢怠慢，連忙撥通了肖向東的手機。
肖向東此時正在燕京出差。說起來肖向東這個差使是給已經下台在蹲大獄的前市長竺立群擦屁股。原來，當初再上陽城二環這個項目的時候，由於竺立群急於要出政績，在發改委還沒有審批同意的情況下，采取的是邊建設邊審批的辦法。本來象這麽大的一個項目，財政部是有配套的資金，但前提條件是隻有拿到批文才能向財政部申請。竺立群當初在建設的時候因為資金不足，便挪用了中央下撥的用於國企改製轉型的專用資金，本來是想等拿到批文申請到財政部配套資金以後再補上的。但是最後批文拿到，而這個時候竺立群卻進了監獄。
財政部的配套資金一直沒有下來，但是被挪用的這個洞必須要補的。作為協助市長分管財政，又直接分管的建設的常務副市長，徐文斌在上任之初，就把這項任務交給了肖向東。
肖向東為了這個事情已經跑了好幾次了，這次總算在朋友的介紹下，結識了負責基礎建設撥款的財政部綜合司的一名副司長。這次，肖向東早在上周五就來到了燕京，就是想趁著雙休日的機會把那名副司長約出來，打通關係之後，把配套資金順利申請下來，補上原來被挪用的那個洞。說起來，挪用國企改製轉型專用資金這件事，肖向東多多少少也是負有責任的。所以，肖向東對申請配套資金這事也相當盡心。
本來，事情進行的相當順利，那位副司長在周末也被肖向東約了出去，在享受了地方上的幹部的高級別的特殊招待，並且收下了相當可觀的“土特產”之後，那位副司長對肖向東提出的陽城市二環線建設配套資金的下撥申請滿口答應。
但是，今天上午，肖向東在事先約好的時間來到財政部綜合司的時候，那位副司長十分為難的通知肖向東，他們的申請早就通過了綜合司的審查送上去了。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被分管的秦部長暫時壓下了。具體什麽時候下撥，連那位副司長的也不清楚。
肖向東一聽，心裏十分的鬱悶，但這事也不能怪那位享受了他的招待，又收了“土特產”的綜合司的副司長。畢竟人家已經把自己的這份申請，審查後送了上去。象這種下麵審查清楚的申請，分管的部長基本上都會批。偏偏這次他倒黴，居然被財政部新上任的秦部長給壓下了。再一打聽，肖向東才知道，這位秦部長之前就是財政部綜合司的司長秦楓。新官上任，這位秦部長又深諳綜合司的工作，所以對陽城市這份雖然通過審查但明顯在建設時間上有出入的申請報告給壓了下來。
正當肖向東鬱悶地剛剛回到陽城駐京辦時候，趙俊的電話便打來了。坐在異常豪華的套房客廳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的肖向東，聽完了趙俊的匯報，以及他的擔心後，也著實和趙俊一樣有些擔心。
陳寧剛剛上任，因為之前肖向東和陳寧就相識，而且當初因為許斌的關係，肖向東和陳寧的關係處得還可以。肖向東對這樣一位空降的代市長反而有些欣喜，認為兩人是有合作的基礎的。而且，陳寧和許斌又是同一個派係，能到陽城擔任市長，雖說是陳寧背後的勢力和遼東幫妥協的結果，但是肖向東知道陳寧和徐文斌之間肯定會存在競爭的。所以，在常委會上，徐文斌明顯表現出來對陳寧的拉攏，肖向東並沒有放在心上。肖向東知道，兩人之間即使合作，也不過是蜜月期罷了。兩人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之間的競爭，注定了他們兩人不可能永遠親密無間的合作。相反，作為遼東係的溫和派，省長王長林卻和陳寧身後的勢力之間的關係相當不錯。許斌的上任，以及這次兩股勢力之間的妥協，王長林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但是，趙俊反映的這個情況，雖然現在還不能代表什麽。但是，趙俊表示的擔心還是很有道理的。這個陸秋平為什麽會這麽快就貼上了陳寧呢？為什麽陳寧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鋼管廠調研呢？
琢磨到這個問題，肖向東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陸秋平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雖然國企改製和他搭不上邊，但是中間的環節他是清楚的。況且他是前副省長陸一達的兒子，本人又是陽城的副市長，對陽城乃至整個遼河政壇的情況是十分清楚的。而且這次改製真正的收購方，陸秋平不可能看不清。他如果投向陳寧？
想到這裏，肖向東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個年輕的代市長。去年陳寧帶隊在陽城調研時，肖向東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許斌的身後，對陳寧倒是沒有太多的關注。但是從上周陳寧強硬的平息的突發性事態和在常委會上那番令人深思的發言，這些足以證明陳寧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然，在許斌铩羽後，周長平也不會把陳寧派到陽城來。
陳寧這次突然去鋼管廠調研，很可能是是從陸秋平那裏獲悉了鄭曉的身份。自己能看到的機會，難道陳寧會看不到嗎？答案是否定的。陳寧會不會也想借助鋼管廠的改製，借機和鄭係搭上關係，借此膨脹他在陽城的話語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鄭係會選擇陳寧還是自己呢？
這時，肖向東不是有些擔心了，而是感到了威脅和恐懼。如果他是鄭係的話，很有可能會選擇陳寧而不是自己，畢竟一來陳寧是市長，而自己不過是常務副市長。二來鄭哲海現在已經退居了二線，更多的是為他的兒子鄭曉考慮。在這方麵，陳寧背後的勢力要遠比自己身後的省長王長林要龐大的多。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這個陳寧遠比許斌要更加難以對付。強烈的危機感，在肖向東的心裏升起，這時的他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房間裏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薛峰嗎？馬上給我訂一張最快飛回陽城的機票。”
“對，要馬上，我有急事。”
沒過多久，陽城駐京辦主任薛峰就匆匆趕來，敲響了肖向東房間的門。剛才他從電話中聽出肖向東的語氣十分著急，也不敢怠慢，連忙親自從網上訂了今天最快飛往陽城的機票。
“肖市長，您看您是不是用過午餐再走？”雖然肖向東的語氣很急，不過薛峰還是親自過來請示了一下。
“不必了，在飛機上吃一口就行了，幾點的飛機。”肖向東擺了擺手說道。薛峰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當年肖向東在淩河區委任區委書記的時候，薛峰就是淩河區委辦公室的主任。雖然薛峰如今已是陽城駐京辦的主任了，但是來到燕京，有什麽事，肖向東總是安排給薛峰去辦理。在肖向東的眼裏，薛峰比他現在的秘書要更貼心。
“十一點的，我已經訂下了，到了機場就能取機票。”薛峰連忙回答道。
肖向東抬手看了看時間，現在離十一點還不好一個小時，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安排車，去機場。”
“好的，肖市長，我送您過去。”薛峰連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