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很激動,本來就高挺的鼻子更加明顯。
沒錯,這個高鼻子老人,便是藍石。
而上官琬芸,便是藍石的女兒,他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則是站在身邊的藍少龍,比上官琬芸年長兩歲。
其實要說感觸最深的大概是藍少龍吧,因為當時分別的時候,上官琬芸雖然還是一個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孩兒,但是藍少龍的印象卻非常深——他是一直很寵愛這個小自己五歲的妹妹的,當聽到父親說必須要將他們分離的時候,藍少龍難過了很長一陣子,這麽多年一直對妹妹念念不忘很是擔心,但是因為一些特殊的緣故,短期間內無法相認,“想辦法讓妹妹回家”在這二十幾年裏成為了藍少龍最經常對父親說的話。
現在,得知了可以兄妹相認的時候,藍少龍早就按耐不住了,本來最近一直在打理著父親生意的他這一次連最近幾筆較大的合約與洽談都放在了一邊,特意來和妹妹相認,甚至還擔心父親處理不好狀況,親自陪同前來呢。
當他知道妹妹琬芸已經有了小孩的時候,更是驚訝不已,所以才會做出今天這樣操之過急的事情來。
藍石雖然身家不凡,但是早期畢竟是憑靠自己一個人打拚出來的,年輕時候的日子一直非常辛苦,也就是這一點導致了藍家的“各奔東西”。
就在二十幾年前,就在藍少龍剛滿五歲生日,妹妹才降生不到一歲的時候,藍家遭遇了一場空前絕後的風暴。
當時的藍石事業已經有所起色,有了自己的產業,雖然還不及現在的百分之一,但是對那時候的他來說也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白手起家,非常難得。
這一切都源於當時一個財團給予藍石的幫助,如果不是那個企業的話,藍石大概會很難熬。所以,在那個財團的扶持之下,藍石當時也算是平步青雲了。
不過,當藍石與那個財團接觸得越來越久的時候,他發現了那個財團背後的黑洞——騙捐和盜用慈善基金。
對於一般人來說,畢竟是給予了自己不少幫助的財團,怎麽也不至於恩將仇報,但是每每想到了那些因為缺少善款而生活艱難的老人和兒童,藍石的心中就酸澀不已。不僅如此,善捐的款項從來沒有到賬,但是社會上的報道卻是那些人因為“得到某大型財團的善款而過上了幸福的日子”,藍石知道那隻是一個名頭,實際上那裏的人每天都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下去著,藍石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助紂為虐一樣,一到深夜裏就會因為想到那些人的臉龐而驚醒過來,他的臉色也變得很差,生意上也經常出差錯。
藍石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了,不然的話,自己的良知將會把自己折磨死。
想到這裏,藍石采取了最保守的方法,和那個財團的人商洽。
“我想,至少應該多少捐出一些善款,那些老人和孩子的生活確實很慘,至少,應該有所改善吧。”藍石深知道對方是以利益至上的標準生意人,心裏清楚自己是無法將對方徹底改變的,但是,至少有所改善也好啊,“我真的是很誠懇地在說這件事情,就算不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我們的下一代,多少應該做出一些善舉吧。”
“抱歉,”對方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對麵,身子背著窗外看不見他的臉,“這種事情現在還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內。而且,不是還活得下去麽?”
“活得下去……”藍石實在是沒有想到對方就這樣冷冰冰地回絕了自己,“難道真的到有人為此而死掉的時候才能有所覺醒麽?”
“這個我不太清楚,但是,這並不是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應該考慮的事情。”
“難道不會覺得自己過分麽!”藍石那時候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想想看,這樣的話對於那些人真的公平麽?我們沒有付出一毛錢善款,還要讓對方背負著被救助的名頭,不僅如此,因為已經屬於被救助對象,也無法得到其他渠道的救助,他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
聽完了藍石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對方突然笑了起來,藍石很想問他到底在笑什麽,但是他沒有問出口,對方也始終沒有說出原因。
這樣一場商洽就這樣停止,兩方不歡而散。
但是,事情並沒有就此打住——藍石的生意不但沒有再得到對方的任何幫助,而且還遭到了那個巨大財團其他從屬企業的打擊,這樣的打擊對當時的藍石來說,可以是致命性的。對方的龐大財團可以讓自己的小公司隨時倒閉,對方翻雲覆雨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在他們的麵前,藍石簡直如同螻蟻一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破產之後保證負資產最小化。
藍石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這樣對待自己,好歹自己當初也是對方付出了不少努力幫扶起來的,難道隻是一句話不愛聽就可以將自己徹底放棄麽?藍石漸漸認識到,對方才是真正的操縱者,自己不過是對方手中的一個木偶而已,隻要對方喜歡,想怎樣便可以怎樣。
這讓本來就好勝心極強的藍石不由得覺得難以接受,並且由此激發出了更大的鬥誌出來!
從那一刻開始,藍石便下定決心要與對方進行個你爭我奪。
想到這裏,藍石就開始整理所有關於對方罪證的資料,終於在時機合適的時候交到了國際刑警的手中,相信這些罪證一定能夠將對方繩之以法,到時候也可以讓那些人真正意義上地接收到救助。
但是,不得不說,那時候的藍石還是太過於幼稚了,他將材料交上去沒多久,就被告知這些材料被查證之後發現並不屬實。藍石當時就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開始責怪自己太過天真——既然對方已經開始反擊自己,也就證明對方失去了對自己的全部信任,肯定會對自己的行為有所提防,將賬目等等更改也是防範措施之一,自己這一次敗北了,而且很慘。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藍石的公司業績日益下降,股價也幾乎跌到了穀底,這讓藍石每天忙碌於種種事物之中,心力交瘁。
就在這個讓藍石幾乎垮掉的時刻,他遭受到了更大的打擊——妻子離世。
在這件事情真實發生之前,藍石一直認為這隻是小說裏麵才會出現的情節,是在無法想象這種事情居然真的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那天,在公司裏忙碌了一天的藍石本來已經很累了,但是因為今天股價有所回升,讓藍石非常高興,想到這裏,他便帶著最近以來一直在陪著自己忙碌著的員工們去聚會。
本來以為股價的回升是一個好兆頭,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少的希望,藍石特意買了妻子和兒子最喜歡吃的叉燒和點心回去,還給不滿周歲的女兒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洋娃娃。
就在他回到家裏的時候,藍石突然愣住了,家中一片狼藉,到處是血!
藍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家中唯一的傭人躺在門口的血泊之中,他連忙衝進了家裏,發現妻子麵容安詳地坐在沙發上,但是已經再也不會回答自己,她白色的長裙已經被血染紅了。
這讓藍石幾乎瘋掉,找遍了全家也沒有找到兒子和女兒的蹤影,女兒的嬰兒床空著,兒子最喜歡的玩具還扔在玄關的位置。
崩潰的藍石坐在妻子身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著她安詳的臉龐,藍石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暗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藍石聽到床下有聲響,他從廚房裏拿了一把刀過來,便慢慢地靠近了床下,猛然將床單掀開之後,他發現了兩個小家夥正在用驚慌的眼神看著自己——是兒子抱著他那不滿一歲的妹妹,正躲在床下,兒子的手中還端著自己的玩具槍正對準了藍石,故作鎮定的表情還是掩藏不住恐懼。
看到居然是爹地,兒子高興得從床下抱著妹妹鑽了出來,“爹地,你回來了,太好了!”
藍石蠕動著嘴唇,看來兒子還不知道母親已經死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媽咪說家裏有怪獸要來,讓我在這裏保護妹妹!”
“好!”藍石欣慰地點點頭,欲哭無淚,“不錯,你幹得很好!”
“怎麽樣,爹地,”藍少龍確實還不知道發生的事情,還在非常自豪地看著爹地,“我很厲害吧?”
“是啊,今後,也要這樣好好地保護妹妹啊!”
那天,藍石將兒子和女兒留在房間裏,迅速報了警,將妻子的屍體送去火化。
“有幸存者麽?”警察冷冰冰地說著,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被觸動,是啊,看慣了生死的他們應該已經很少會因為別人的喜怒哀樂而有所觸動了吧。
“有,我的一對子女。”
警察點點頭,“我想請他們來做一下筆錄。”
“不行!”藍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的兒子還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去世了,而且,他們隻是孩子而已,我的女兒還不滿一歲!”
“對不起,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們的調查工作是無法展開的,希望你能清楚這一點。”
藍石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對方的要求,隻好勉強同意了,卻還是奢求警察能夠向兒子隱瞞母親已經被殺的事實。
兒子被帶去做筆錄了,留下站在旁邊看著警察調查的藍石,他的懷裏抱著女兒,小家夥安詳地睡著,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從此永遠離開了自己,想到這裏,藍石就很傷心,與之同時的是憤怒,他的拳頭一直緊緊攥著,他在找機會,一定要找到殺死了自己妻子的人到底是誰。
其實,藍石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是那個財團做出來的,這讓他氣惱不已——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如此觸動對方,居然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
當天半夜,藍石抱著女兒在警局門口等待著做筆錄的兒子,他剛從警局裏走出來,看到爹地之後十分的驚訝,“爹地,你這是……?”
原來,兒子一眼就看到了藍石腳下的兩個行李袋,他不知道父親想要做什麽,“我們,要離開家麽?是害怕怪獸再來麽?”
藍石沒有回答兒子,先開車帶著他和妹妹去了一家孤兒院,“你在車上等我。”
雖然藍少龍當時還小,但是他知道“孤兒院”三個字的含義,看到爹地抱著妹妹還拿著行李袋,藍少龍的心裏有一種驚慌,他看到爹地將車子鎖住了,自己用力地拍著車窗,“不要,不要啊!爹地!不要把妹妹送走啊!”
看起來,確實好像是沒有聽到的樣子,但是實際上藍石將兒子喊著的每一個字都聽在了心裏,他感覺到陣陣心痛,仿佛有千百根鋼針紮在自己的心裏一樣,但是,除了裝作聽不到之外,藍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絕對不會更改,而且藍石的心裏非常清楚,如果想要保住兒子和女兒的性命,這是唯一的辦法。
將女兒和小小的行李袋放在了孤兒院門口,藍石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要走,就在這個時候,一向很是乖巧的女兒突然扯著嗓子大聲哭了起來。
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女兒的哭聲好像在挽留著自己,她的樣子好像就在自己的眼前,像是每天早上自己出門的時候去親吻女兒的場景,她依依呀呀地張開自己的小手,想要讓父親抱抱自己。
這樣的場景讓藍石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被腐蝕掉。
但是,他最終也沒有回頭,他知道,如果自己回頭的話,肯定會猶豫、會反悔,但是,如果自己不這樣做的話,恐怕是沒有辦法讓兒女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藍石當時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被藍少龍看在眼裏,他是那樣憎恨父親的無情,以至於在藍少龍被藍石接回家之後的好幾年裏,藍少龍都對父親很抵觸排斥,經常會離家出走去孤兒院,父子兩個的關係直到藍少龍長大之後才開始慢慢地有所緩和。
將女兒扔在了孤兒院門口之後,藍石回到了車上,他本以為兒子會斥責自己,會和自己爭吵苦惱,但是藍石沒有想到,兒子是那樣冷漠,沒有一點兒表情,直到自己將車開到了另一間孤兒院門口停下的時候,年僅五歲的兒子自己拎著行李袋,從容地從車上走下去,自己走進了孤兒院裏。
這種行為讓藍石更難受,他甚至感覺到兒子已經離開了自己——真正意義上的離開,從此之後這個孩子大概再也不會想要見到自己這個不稱職又失敗的父親吧。
默默地看著兒子的身影在鐵門之後消失了,藍石點起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著後視鏡裏的自己,藍石聲音低沉卻堅定地說著,“藍石,你記住,要盡快將他們兄妹兩個人接回來,要對得起妻子的在天之靈!”
藍石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從那時候開始,他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在枕頭下藏著一把刀,他知道對方應該還會回來,而他卻一點兒都不害怕,他怕死,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也不會死,他一定要找到那個殺了自己妻子的人,親手用對方的血液祭奠自己的妻子,他那等待的激動和由仇恨而激發出來的勇氣已經超越了自己的恐懼,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便像一隻貓一樣,靜靜地在夜裏等待著對方的到來。
但是,藍石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人。
亡妻的七七四十九天過了之後,藍石去了瑞典,他去那裏尋找那個財團中最為龐大的家族。
好在藍石並不是一介有勇無謀的莽夫,他在那裏尋找機會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他知道憑借自己的能力甚至根本連靠近對方的資格都沒有,這個時候的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
就在藍石的事業進展較大,至少已經進展到自己已經可以保護兒子和女兒不再受到任何生命威脅的時候,藍石找到了當年將兒女送去的孤兒院,在那裏,他見到了自己的兒子。
坐在停在孤兒院門口的轎車裏,藍石看到了那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從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上下來,將車子靠在一邊的牆壁上,興衝衝地準備往孤兒院裏跑。
聽院長說,藍少龍每天早上起來就開始在外麵做工,隻有晚飯和睡覺的時候才留在孤兒院裏,而每天晚上吃過晚飯,藍少龍都會往其他幾家孤兒院裏跑。
“好像是在找什麽。”院長隨口說著。
隻是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給藍石的心裏給了極大的打擊和觸動,他知道,藍少龍是在找自己的妹妹,這麽多年,他這個哥哥要比自己盡職盡責的多,讓藍石心中又是感動又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