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似乎來的特別早,這還沒到端午呢,竟然熱的這個樣子。”坐在屋外廊簷下的李嬤嬤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回頭瞥了一眼靜坐在屋子裏麵繡帕子的盛林,這才招呼了一旁的半夏過來,“去給姑娘端碗酸梅湯來解解暑氣。”

半夏脆生生的應了,不一會兒就拎了一壺還散發著寒氣的酸梅湯過來,給盛林倒了一杯,又遞給了李嬤嬤一杯,這才低聲道:“姑娘還是歇歇吧,雖然午後陽光好,可是這麽一整天的盯著繡棚子也是傷眼的。”

盛林這才笑著放下了繡棚子,抿了一口冰鎮的酸梅湯似乎受不住冷氣,輕輕的打了個寒顫,然後才放下了杯子聲音柔和的開口:“我這也是閑著無事罷了。說起來,自年後來這莊子也有四個月了。這四月份的月銀還沒有送過來嗎?”

“三月份的就是月底送的,這四月份的,指不定人家就給拖到了五月份,至於五月份的,隻怕就要拖到七月份了。”半夏嘴皮子利索,盛林不過是開了個頭,她就劈裏啪啦一大堆,抱怨著:“虧這杜家還是大家呢,竟然這麽苛待姑娘!”

李嬤嬤在一旁看著盛林的臉色,忙阻止了半夏的話,“快少說兩句吧,半夏姑娘!咱們姑娘還沒有說什麽呢,你這兒就嘴上不饒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咱們姑娘不識大體。”

盛林笑著搖頭,又喝了一口酸梅湯消了消心頭的煩悶之氣,這才把之前的繡好的帕子和一些繡品拿了出來,“還是要勞煩李嬤嬤去城裏跑一趟才好。我本也就沒有指著杜家過活,還好當初的嫁妝他們也沒有全部都貪墨了,加上我自己的這點手藝,倒也還養活得了我們主仆三人。”

她語氣不鹹不淡,並沒有為自己不平什麽,隻是那話中隱含的一絲自給自足的自傲,卻明顯也是在嘲諷著杜家。

李嬤嬤收起了那些繡品仔細看了一下,就笑著道:“姑娘的手藝真的是越來越精細了。這個石榴百子的帕子聽聞是京城中的富戶,陳家姑娘特意點了名要姑娘繡的。本來是給了一個月的時間,沒有想到這才半月不到姑娘就繡好了。”

“不過是一個帕子而已,這位陳姑娘竟然願意花三兩的銀子,並且親自提供的絲線和緞子,我又怎麽能夠不盡心呢。”盛林笑了下,“嬤嬤把這些東西換了銀子之後,別忘記買些我們日常用的東西。畢竟快端午了,彩線我這裏還是有的,隻是粽葉、糯米、紅棗之類的東西要早早準備了才好。”

李嬤嬤一一應下,半夏在一旁笑著道:“還有艾葉,雄黃酒,鹹雞蛋也是不能忘了。對了,還有香料,要做香包的。上一年端午的時候,因為忙著姑娘的婚事,都沒有過好端午節。這莊子上既然隻有我們三個人,自然要好好熱鬧一番,不如再買回來一些米酒……”

半夏跟著盛林嫁入杜家的時候不過是十二歲,如今癡長了一年,雖然跟著盛林在杜家看盡了人情冷暖,卻難得的還有著一份天真無邪,看的盛林心中羨慕不已,平日裏麵也就由著她去。

如今聽著她這麽歡快的聲音,心情也就好了不少。她笑著示意李嬤嬤就按照半夏說的去置辦。

“我這裏還有錢,倒也不必節省著。”

李嬤嬤就忍不住瞪了半夏一眼,卻見半夏正是開心的笑著,也就在心中歎息了一聲,不再說什麽。

自小看大的姑娘命苦,一嫁入杜家自幼定親的杜相公當夜就發了病沒了,本是嫁過去衝喜的盛林自然不得杜家老爺、夫人的待見。在杜家的府邸裏麵苦苦掙紮謀算了大半年,直到過了年,才抓住了一個機會被遣到了京城外的這個莊子裏麵。

這個院子與莊戶住的院子有一段距離,剛剛來的時候裏麵東西破舊帶著一股子的黴味,盛林主仆三人花費了三四天的時間,才算是整理出來了幾間可以住的屋子。

如今三四個月過去,天氣漸熱,反而看出這莊子的好處了。

這院子的後院竟然有著冰窖,年前冬天的時候窖藏了不少的冰塊。盛林生來怕冷又怕熱,上一年夏天在杜府之中上從主子下到丫鬟都苛刻著她,一個夏天下來她整個人都瘦脫了形,每次早上給杜夫人張氏請安都要被苛責幾句生來一副克夫的像。

因此見著有這個地窖裏麵窖藏了這麽多的冰,盛林幾乎是樂壞了。難得的活潑、自得的鼓吹了自己兩句。

“我就說,這離開了杜府日子定然會一天比一天好吧。”

盛林並不知道李嬤嬤這麽一會兒心中就轉過了這麽多的念頭,而且對於她來說,李嬤嬤所感念的一切跟她都沒有多大的關係。她並不是原來的盛林,真正的盛林早在杜家公子杜左死的那天晚上,就已經香消玉殞了。

而她也不明白被人毒殺的自己為何會借了盛林的身體還魂。隻不過,既然上天給了她重新活一次的機會,那麽無論如何她都是要珍惜的。因此,杜家人上上下下的刁難,性格驕傲的她忍下了。

甚至開始學著勾心鬥角,在杜府之中尋找一線生機。

若不是抓住了一個機會,隻怕她現在還在那杜府的後院之中苦苦掙紮著吧。盛林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兩世為人,榮華富貴於她來說不過是浮雲而已。

被毒害之前,她曾經是當朝蘇太師最寵愛的女兒蘇馨,後又入宮為後雖然不得皇上喜愛,卻深得太後的心。什麽樣的奢華她沒有見過,然而在這個莊子生活的這三四個月卻是她這些年來最安心的。

今日就是那個已經被毒死的皇後蘇馨的周年了,而再過十日過了端午節,就是杜左的周年。

“時間過的真快。”盛林手指輕輕的撫摸著桌子上粗糙的紋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隻怕太後該催著皇上另立皇後了吧。隻可惜,那個賤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登上皇後的寶座。皇上縱然再愛她,又能夠如何。”

提起“賤人”兩個字,盛林本來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恨和猙獰。這表情雖然一閃而過,卻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