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莞獨自一人騎馬拖著兩具屍體來到了南郊的翠華山。
深秋的山穀裏,蒼翠的樹木變得枯黃蒼勁,落葉隨風飄散,紛紛揚揚而下,幾片樹葉落在溪水裏,順水漂浮,倏然遠去。
走到叢林的深處,就是寧林兒的墓地。
她是一個悲情的女子,自幼與信陽公福玄歸定親,她的心思純真爛漫,知道他是自己的夫君以後,便用一腔熱情來對他好,滿心歡喜的嫁給了自以為的良人。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丈夫的冷漠,妾室的欺壓,都讓她喘不過氣。
即便如此,她還努力做好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始終對自己的丈夫嗬護備至,對自己的女兒盡心盡責。
就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卻成了那蛇蠍毒婦向上攀登的絆腳石,最終被毒死。
隻是在彌留之際,她忽然發覺自己這一生並未有過替自己而活,所以她拒絕了入福家的祖墳,決定要將自己的墳墓葬在這最美的地方。
而她的墓碑上也僅刻著,寧氏林兒之墓,她在做她自己。
從此依山傍水,伴著她永世長眠
福莞一來到這裏,就發現了與往日的不同,母親的墳墓被打掃得一幹二淨。
墓碑前也擺滿了時令水果和各色鮮豔的糕點,兩根粗壯的蠟燭正在燃燒。
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誰做的。
是,福玄歸!
現在的他真的很慘,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顯德帝以他妻子開設賭坊,公然違背官員不許經商,內宅混亂造成繼室毒謀發妻為由,剝奪了他信陽公的封號,從此貶為平民。
曆經七代的信陽公爵位斷在了福玄歸的手中,此他將成為整個家族的罪人。
現在的他也是落魄不已,原本的信陽公府被查抄,聽說住在隻有一間屋子的貧民區。
可笑,母親去世十餘年之久,每年清明節,甚至她的離世之日,他從未想過祭奠一次,現在他什麽都沒有了,卻過來了,他是想懺悔嗎?
他這個人糊塗的可笑,和自己曾經深愛的人反目成仇後,才惦記起了母親的好,隻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這份愧疚之情,遲了。
母親泉下有知應該也不會接受他,因為她所有的不幸都來源於這兩個人。
福莞臉色冰冷的一腳將母親墳前的糕點燭火踢到遠處,從竹籃裏,拿出了自己帶的祭奠品擺好。
從懷中拿出一塊布子,細細的為母親的墓碑擦拭,擦拭幹淨後,她將麻袋裏裝的兩具屍體,全部倒了出來,血腥味彌漫整個空氣。
“母親曾經毒害你的兩個奸人,如今已繩之以法,您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啞著聲音說。
“娘親,女兒來看你了,女兒真的很傻,前世被人欺騙,死不瞑目,但沒想到,上天眷顧,讓我有了重生的機會,您放心吧,現在的我很好……”
她說著說著,淚水迷蒙了眼,硬生生的將淚珠憋了回去。
“如今的莞兒真的很努力,也長大了,逐漸變得更強大,您放心,有我在,一定會照顧好外公,您泉下有知也一定要保佑我。”
福莞將竹籃的酒拿了出來,倒了一杯灑在地上。
“娘親,這是你生前最愛喝的果子酒,我給你帶來了,你嚐嚐吧,嚐嚐味道,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這句話說完,她再也忍不住的淚一顆顆滴下,所有堅強的情緒猶如決了堤,瞬間潰敗。
“為什麽其它一切都來得及,而您卻不能回到我的身邊了。”
她童年所有快樂的記憶,都是來自母親。
回憶中的母親對她滿是疼愛,她的眼中充滿了愛,說話時永遠都是溫聲細語,一直還會為她做各種漂亮的小衣裳,即便那時候父親不疼她,她也沒有感覺到過不快樂。
可是沒有了母親,她徹底就是一個孤兒了,她再也沒有家了。
啪嗒。
一滴眼淚落在泥土裏。
啪嗒、啪嗒,更多的眼淚落下。
福莞盯著石墓,哭的無聲而又絕望。
“福莞你努力了,寧夫人泉下有知會欣慰的。”
聽到有人在她身後說話,福莞猛地回過頭,那雙眼還是紅的。
“薛公子,你怎麽來了?”
薛湛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她,心裏忍不住一陣鈍疼。
“今日吳氏問斬,我想你一定會來這裏告慰你母親在天之靈。”
他知道她會傷心,所以他不顧剛有好轉的身體,遠來看她。
可惜他還是來遲了,他一來這裏見到的就是她在無聲的哭泣,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他多想告訴他一聲,別傷心,有他在,可是卻始終說不出口。
“謝謝你這次對我的幫助。”
福莞的聲音帶著幾分縹緲的響起。
這次能抓住真凶,薛湛真的為她出了不少,嚇人的女鬼,還有那道士都是他的人。
薛湛的唇瓣動了動,沒有說話。
“可是,這世間最愛我的人卻回不來了,薛湛,怎麽辦?我沒有家了,我心裏真的很難受……”
“福莞。”
忽的,薛湛沉沉出聲,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寒涼。
福莞抬頭,撞入眼前人深邃的鳳眸中。
那目光專注,熾熱,像是燃燒的熊熊烈火,席卷了她內心所有的淒涼。
接著就見眼前的少年猛的伸出手,一股大力襲來,她瞬間被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福莞的倏然瞪圓了雙眼一下,整個人都僵硬住,完全沒想到薛湛竟然會做出這般動作。
接著耳邊便響起他低啞深沉的聲音。
“福莞,你聽著,隻要你不嫌棄,活著的每一天都會陪在你身邊。”
福莞呆然的感受著他的溫暖,他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耳膜,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心口微微的跳動被她生生壓下。
她剛準備開口,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袋越來越沉,下一秒,眼前一黑,徹底暈倒在了薛湛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