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西羌國國君及使臣如約駕臨秋彌圍場。
顯德帝大喜,即刻安排接風喜宴。
秦越國人善飲,酒宴常常要到下半夜方才罷了。
“亭台小榭”的絲竹歌舞聲引悠悠傳來,縹緲如天籟,半夜而不覺。
秦越國的君臣儼然醉心於這場安逸的和平中,誰也沒有深究這背後到底有沒有蘊藏著什麽陰謀。
九月,天高雲淡。
秋天悠揚而溫怡,秋意漫灑蒼穹,一景一物,皆蘊透著濃鬱的秋色秋香。
高山流水般的琴聲,自古樸的內室裏遠遠飄來。
跟在清風身後的中年男子,停下腳步,專注聆聽了片刻,拍手讚歎道:“好一首《山居秋暝》,真是應時應景。”
清風微微一笑:“您喜歡就好,這是我家公子的拿手曲目,請跟我來。”說著,將來客引到了內室前。
而那琴聲,也好似知道有客已到,識趣地停下了。
清風推開房門,躬身道:“奴才就送到這兒,陛下請自己進去吧。”
中年男子抬步邁進門檻,房門便由外輕輕地關上了。
屋內陳設簡單,一個錦織屏風將外室與內室隔了開來。
外廳的木窗前橫擺著一張梨花木書桌,桌上放著一把琴,但彈琴人已不在座旁。
窗台上,兩盆鳶蘿緊簇盛開,令得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淡淡的花香,顯出其主人雅韻天成的個性。
這時,從內室走出一位身著黑色錦袍的少年,他天質自然,舉手投足間皆是驕傲且瀟灑。
他看到來者,微微鞠躬行禮:“西羌國君。”
“京都一別已有五年,薛公子長大了。”說到這裏,眼中露出讚賞之色,輕歎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薛湛淡雅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西羌國君入座。
二人入座後,西羌國君耶律哥,從懷中拿出一個青花瓷小瓶放在了木桌上。
“朕聽聞公子中了九命催魂之毒,雖然此毒無解,但是西羌皇宮內有一瓶價值連城的寶藥,世間也僅此一瓶,此藥可以抑製百毒,裏麵共有丸藥四十枚,可助公子延長壽命十年!”
耶律哥說這話的時候,看著薛湛的目光裏多了幾分憐憫。
這個少年他十分欣賞,第一次與他相見時,是在薛湛七歲的時候。
那時他欲出兵攻打秦越國,秦越國派出使團進行和談,而使團領頭人的就是這個小薛湛。
在那一次,他見識到了什麽叫做雄辯天下,僅憑三言兩語就說服他放棄了攻打秦越國的想法。
薛湛端起木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
此時的他雖然麵無表情,但是內心早已猶如驚濤駭浪。
他中了九命催魂散的毒,這件事除了父母、孫太醫、福莞以及幾個近侍,就沒有人知道了,西羌國君是怎麽知道的?
看來他的勢力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這等辛密的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他低估了他!
薛湛抬眸看向耶律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知國君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他深知,耶律哥勉強可算有雄心壯誌的君主,如今,他肯下這麽大血本給他,定是有利可圖!
耶律哥撫須哈哈一笑:“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
“西羌國近兩年日漸強盛,欲招攬人才,共謀天下,公子才華名動九州,欲誠邀公子以相國身份入仕西羌!您的家人,我們也定會視為座上賓。”
薛湛怎麽也沒想到,西羌國君主竟然會提此要求,一時竟有些意外。
但他還是很快的搖頭拒絕道:“秦越國乃薛湛父母之邦,實不忍背棄。”
他的腦中忽然想起,前不久一個氣急敗壞的女子對他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自從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線被劃定了倒計時,他就做好了死的準備,他又怎會為了一己之利而背叛自己的國家?
耶律哥抬眸,注視著他,片刻後,輕輕地笑了:“沒錯,憑公子才華定能在秦越國有一番作為,可如今秦越國朝堂之上奸臣當道,公子的雄心抱負,又怎能得以實現?他們甚至會因為你年齡小而輕視你!”
“身懷曠世之才,難道公子甘心屈居於人下,做個庸臣?”
“男兒生於天地之間,自當縱橫於天下,若是一舉能動諸侯,一言可平天下,豈不快哉!”
薛湛垂下眼睛,注視著地麵,沉思了很久,才緩緩抬頭說道。
“國君對我秦越宮中之事僅之一二,就此推論,恐怕有所偏失。”
耶律哥豪爽一笑。
“朕知道西羌國能給公子的,秦越國或許日後也都能給公子,但朕今日會給公子兩個字,是秦越國一世都給不了的。”
“敢問是哪兩個字?”
耶律哥一字一句道:“信——任!”
薛湛仿佛也被番話牽扯出了許多情緒,眸光閃爍,眼神複雜。
他知道耶律哥一定是真的很珍惜他這個人才,否則也不會提出如此誘人的條件,能被人欣賞,總歸是難得的,對此,他心懷感激,但不會心動。
“謝國君抬愛!但薛湛心如磐石不可轉。”
耶律哥急聲道:“你不再考慮考慮嗎?枕既可實現你的雄心抱負,也可延長你的壽命,即便隻有十年,但總好過沒有。”
在他看來,沒有人不懼怕生死的,即便不怕死,也是有著野心的。
薛湛將藥瓶又重新推回到耶律哥的麵前,用一種溫和,卻又堅定的聲音緩緩道:“我隻回國君一個字,忠!”
耶律哥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薛公子,秦越國陛下昏庸無能,你認為秦越國他的帶領下能存活多久?”
薛湛的聲音一下子嚴肅了起來:“每個國家都有它的氣數,我不知道秦越國還能傳幾代,但我知道,隻要我活著一日,秦越國便永遠都在這九州大陸有一席之地!”
耶律哥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長長一歎:“既然如此,朕也無法勉強!”
其實他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的結局,隻是不死心的想試一試,抱著萬一的想法。
薛湛直直地看著耶律哥,躬身行了一禮,最後說了一句:“多謝國君抬愛,在下就不多留了。”說罷,他轉身慢慢地走了。
耶律哥神色複雜地看著薛湛的背影,這樣的人才不能為他所用,那麽對於西羌國來說可就是個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