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瞻淡淡瞥了福莞一眼，看著眼前這個慷慨激揚的女子，心中雖有讚賞，但更多的是懷疑，心裏又蠢蠢欲試，想看看她到底會有什麽樣的造化。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的這些想法，你師傅可曾知道？”
福莞黯然的搖搖頭。
“我沒有告訴過他，師傅雖然才高五鬥，但是對於秦越國卻是愚忠，恐怕我前腳剛和他說，他後腳就親自能將我壓入刑部大牢。”
師傅對於秦越國忠心耿耿，她不懷疑，就算哪天秦越國被覆滅，師傅也能跟著殉國，對於這樣的人，她是敬佩的，但是卻不能將自己的心事對他講。
孔明瞻笑了笑。
“你這丫頭倒是分得清。”
有幾分看人的本事。
福莞淡淡一笑，看向他的眼中，隱隱含著希冀。
“孔先生，您雖為貴族，但卻是落魄士族，那些自認身份高貴的人，瞧不起您，所以才對您百般打壓，同樣，那些寒門庶族子弟又做錯了什麽？憑什麽不給他們一個晉升的機會？在我看來，這毫無公平所講。”
“任用人才本就不應該拘於一格，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一個人的出身，就可以定位他以後是不是個人才？如今的秦越國，將政權牢牢把握在上層人的手中，這樣時間久了，整個王朝隻會越來越腐敗不堪，那麽，天下百姓又該如何自處？”
“您遊曆在五湖四海，對這些自然一清二楚，現在的百姓真的就過得幸福嗎？雖然說不得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也確實困難。我希望有您的幫助，幫我從庶族寒門中培養出更多像您這樣的有識之士，他日重新迎來四海升平的盛世。”
孔明瞻沒有說話，他在思考。
不得不說，這番話很打動他，尤其公平二字，更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其實他是抑鬱不得誌，所以才寄情於山水之間。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他雖身為士族，卻是落魄士族，在官場中飽受人們的歧視和打壓，所以他厭惡著這些人，他痛恨著這一切，痛恨毫無公平所言的官場製度，也不願意與他們多做糾纏，所以才選擇了退出朝堂。
但這不代表他歇了為天下黎民百姓做出貢獻的心思，可是他也厭倦於官場的深海中，他有自己的傲骨，不願意屈服，所以隻能用山水之間的淡雅來安慰他的心。
可今天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他的麵前，扒出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句句勸說也說在了他的心，說不動容是假的，若是個男子，他肯定當場就和他一拍即合，但是女子，她的性別讓他心中難免有所顧忌。
包括昨天他的師兄，對他講了他徒兒的想法，當時他微微有些詫異，一個女子怎麽會生出辦學堂的想法，出於好奇，才決定今天見一見她，沒想到她的這些言論竟然讓他如此震驚。
孔明瞻思索了很久，也沒思索出來個什麽，他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一口飲盡，以此來消滅自己火熱的心，再次開口時已經平靜了許多。
“你有沒有想過，這世間根本容不得女子當政，就連武則天為皇那麽多年，在臨死前也僅僅是給自己立了一塊無字碑，功過憑後人所說。”
福莞深吸一口氣，透過目光，透過窗子飄向遠方。
“我知道很難，但是我不會忘了自己的初衷，人不是完美的，但我會盡力做到最好，所以我再次懇求先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孔明瞻從未感覺到他的人生像此刻這般難過。
他若同意了，說句難聽點的話，就是將自己推入到了“反叛”的道路，若成還好，若不成，這就是滅九族的大罪，孔家全族人的性命都捏在他的手心裏。
若不答應她，那麽自己將會繼續漂泊於山水之間，始終無法疏解自己的鬱鬱不得誌，他是真的不甘心就這樣了此一生。
這真的很難選擇……
福莞看著孔明瞻越皺越緊的眉心並沒有出聲，她該說的話都說了，孔先生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她現在隻需要靜靜的等一個答案就好。
許久的許久，孔明瞻微微側目看向屋裏的屏風，似乎要將屏風看透，等再扭過頭時，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的眼裏也多了一絲火熱。
他重重一拍桌子，一躍而起。
“好，在下就陪姑娘賭這一回！等你招好學生後，我就去學堂當教書先生。”
他要將自己所有的才華毫無保留的教授而出，讓和他有著同樣心思的人，能有個公平的機會。
福莞欣喜過盛，她沒有想到孔明瞻答應的如此痛快，本以為自己還要多來幾次，沒想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
她徑直跪在地上，行了拜師的三拜九叩大禮。
“多謝孔先生，也期盼您時刻監督我，若是福莞哪裏做的不好，也勞煩您多做指教，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孔明瞻滿意的點點頭。
“那這事兒就這樣說定了，我這邊有事，我也不多留福姑娘了。”
福莞忙不迭的說。
“好，那先生留步，福莞先行告退。”
可當她腳剛踏出房門一步，隻聽孔明瞻突兀的問了一句。
“姑娘與當朝宰相薛湛是何關係？”
福莞腳步微頓，腦中莫名浮現薛湛如沐春風的身影，半晌，她垂眸才回答道。
“我視他為知己。”
孔明瞻莫名一笑。
“恐怕不止於此吧。”
福莞眸色閃了閃沒有再說話，而是快步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