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99、暗湧
約莫著已經剛走出了楚淩的視線,風玲瓏的腳步才慢慢緩下來,此時的樹林中剛已經有些野草開始枯敗,林風吹過也已經抬不起頭來……
抬首隱約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峰,似有紅雲般的升騰,風玲瓏知道那是楓葉的顏色。仰頭,隻見參天的大樹密不見頂,一片樹葉晃晃然落下,她伸出手,葉子便落在了她的掌心,上麵紋絡清晰,帶著入秋的黃,竟然有些蒼涼。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大抵就是如此了。
風玲瓏心下一陣微微的感歎,回想起剛剛和楚淩的對話。很明顯,他是在借棋盤來暗示歐陽景軒並沒有奪嫡的希望,可是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讓她離開歐陽景軒嗎?
不由得搖頭苦笑,離開歐陽景軒,她的父母族人怎麽辦?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風玲瓏抬眼,就看見夜擾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走出來,一襲火紅色的衣袍,稍暗一點的織花彼岸花從肩頭一直綻放到腳邊。
不由得心下一陣腹誹,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男子這麽喜愛紅色,且不說他的長相已經是傾國傾城了,再加上這樣火紅色的長袍,更顯得妖嬈嫵媚……風玲瓏想起夜擎天的樣子,不由得暗暗失笑,難道夜麟國就時興這樣?
正思忖間,夜擾已經走到了她麵前,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今日的風玲瓏穿了一件蝶練紗的荔枝黃綠色襦裙,石青的宮絛係出似柳腰肢,外麵罩了一件淺藍色的披風,如墨青絲上珠玉閃爍,精致的眉眼間幽妍清倩,天姿絕色,卻也有著平時沒有的嬌娜。
“見過太子殿下。”風玲瓏略略一欠身,眼神中的神色淡漠湛然,此時她微微側首,鬢角點綴著的一支珠釵垂下細碎的銀線流蘇,末梢垂下的薔薇晶掠過鬢下的絕塵的容顏,夜擾看的有著一瞬間的失神。
“王妃太客氣了,這裏楚淩又看不到。”夜擾在風玲瓏逐漸淡然的目光中開口,卻很失望的看到風玲瓏並沒有驚愕之色,正失落,卻無意間注意到風玲瓏貼在小腹上的雙手略微收緊了一下。
原來她並不是不驚訝,而是隱藏的特別好,可惜這個小小的動作卻出賣了她。
桃花眼底盛開出如沐春風的笑意,夜擾聽見風玲瓏清冽得仿佛泉水一樣的聲音說道:“本王妃並不知道太子殿下原來如此喜歡神不知鬼不覺的窺探別人。”語氣並不見明顯的抑揚頓挫,甚者一聽便是挪揄的話,然而在夜擾的耳朵裏卻是恰倒好處的撥動心弦。
“王妃說笑了,孤不過是輕功好一些。”不知怎的,每次遇見風玲瓏,夜擾的心情都會不自覺地變得很輕鬆。夜麟國萬世太平,倒是少能遇見如此有趣的女子。
風玲瓏清冷的目光在他那妖冶的臉上停留了一下,便垂下眼瞼道:“太子殿下堵住我有什麽事情要說嗎?”
夜擾一挑眉毛,一雙桃花眼和善的彎成一條縫,直起身子說道:“倒也沒有事情,隻不過是關心下王妃的傷……”眸光略過風玲瓏的身上,故意將“傷”字拖長:,好了沒有,那‘聞香’還好用嗎?”
風玲瓏挺直修長的脊背,帶著一股凜然清奇之氣道:“勞煩太子殿下掛懷,現下已經大好了,那金瘡藥十分好用,多謝。”
夜擾仿佛沒聽懂風玲瓏話語中明裏暗裏的諷刺,依舊笑得那麽傾國傾城道:“那倒不必,隻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不知道王妃那晚看清出那些人的麵孔了嗎?”
“他們都以黑布遮臉,本妃不曾見到。”風玲瓏輕聲回答,心裏暗暗冷笑一聲,人人都來問她這個問題,倒也可笑。思忖間,她眉眼淡然的悠悠疑問道,“況且皇上不是已經抓到了刺客了嗎?聽說是綠林上的人……”
“王妃真的認為是綠林上的人嗎?”語氣一轉,雖然夜擾還是彎著嘴角,但是卻平白的扯出幾絲譏諷,再無聲無息的融進乍起的林風中。
交雜的情緒洶湧而來,漸漸襲上胸口,風玲瓏的神情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淡漠:“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與不是,王妃心中必定早就有數了。”夜擾緩緩開口,眸光中清淺的顏色。
風玲瓏唇角噙了抹冷然的背過身子,聲音清靜的好似波瀾不興的水麵:“他若要本王妃的性命,自來取就好。”
夜擾沉默,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她,就真的什麽都不害怕嗎?
這樣想著,卻見到風玲瓏打算離去的腳步,他腳下生風,隻是一瞬間便攔截住了風玲瓏:“王妃就這樣急著走嗎?”
風玲瓏微微蹙起眉頭道:“殿下還有事嗎?”
見她神情淡淡,夜擾試探道:“剛剛王妃與那丞相對弈時,他的話似乎暗有所指……”
風玲瓏的眸光陡然轉向夜擾,緩而清冷的說道:“孰是孰非,本王妃並不是不知道,勞煩殿下提醒了!”
爽朗一笑,夜擾道:“倒是孤自作聰明了,王妃請吧!”側身讓出道路,風玲瓏也不做停留,徑自走遠。
嘴角再次彎起,夜擾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條線,視線中風玲瓏的背影愈加變得模糊不清……原本他隻是對歐陽景軒感興趣,繼而發現發現這個女人也很有意思。仿佛一塊藏了璞玉的石頭,隻等待人打磨後露出芳華。
風玲瓏,你何時能夠打磨出來?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
歐陽景軒挽著弓箭和傅亦珩一同來到樹林當中。
“我們分開找,我敢肯定那隻海東青就在這附近,不如比試一下誰能將它捉到手,如何?”傅亦珩的臉上帶著一抹挑釁的笑容看向歐陽景軒,隻見他也不反對,便當做他已經答應了,便率先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就當你答應了,別忘了多抓幾隻野兔,這兩日憋得手都癢了!”
清淺的勾了勾嘴角,歐陽景軒神色倒是變得放鬆了下來,也徑自執了箭向著與傅亦珩相反的方向走去……
賽雪的容顏,軟而輕盈的織金飛鳥染花長裙,清爽的攢心廣玉蘭花樣上垂著疏疏的蜜蠟珍珠,上官雪正垂首在林中漫步。
許是走得亂些,頭上的飾品有簌簌的聲響。這樣的亂步也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煩亂不已。
這時,隻聽得一聲尖銳劃破長空,一支箭帶著淩厲的氣勢向著上官雪極速飛來,她尖叫一聲,絕美的臉上顯現出驚恐的神色,然而隻是一個瞬息間,箭便插到了地上,上官雪緩緩地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傅亦珩俊美不羈的臉。
“亦珩……”上官雪怔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話就說出了口。
“你怎麽在這裏?”傅亦珩似乎有些氣急敗壞,隻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隻兔子被前麵的箭擋住去路,停了一下,隨後便跑開了。
“我……”上官雪的眼瞼垂了下來,緩緩的開口道,“我隻是心情不好,所以出來走走……”
傅亦珩的臉繃得緊緊的,半晌沒有說話,剛剛若不是他的輕功夠好及時追過來,那支箭就不會插在地上,而是她的身上了。
緊緊一蹙眉,突然個樹林的上空傳來一陣尖銳的鳥叫聲。
傅亦珩驀地抬頭,隻見哪個地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許多鳥兒正受驚似的撲棱著翅膀,他懷中的上官雪凝著他圓潤卻輪廓分明的下巴,鼻尖她身上的味道讓她留戀。
大約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傅亦珩垂下頭,正好和上官雪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不由得有些尷尬,她別開頭,輕聲開口道:“你可以放開我了……”
一瞬間的窘迫,傅亦珩鬆開緊緊抱著她的雙臂,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手中沁出的細密的汗珠。
狩獵場邊上的一塊空地上,陸少雲正在和慕晚晴飲酒作樂,這一陣子陸少雲又看上了一個小宮女,執意將她納成了昭訓,慕晚晴雖然惱火,但還是勉強的陪著笑臉。
“美人,來給孤捏捏腿!”陸少雲笑得眼睛眯了起來,帶著淡淡的色眯眯的表情。
一邊上正在斟酒的小宮女立刻湊了上來,無比討好的跪坐在陸少雲的腿邊上,手腳殷勤的捏推起來,一邊做還一邊討笑的問道:“殿下,這個力度行嗎?”
“嗯……”陸少雲很享受的閉上眼睛,神情十分愜意。
一邊的慕晚晴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勉強的上前,將手中撥的葡萄送到陸少雲的嘴邊,嬌滴滴的說道:“殿下,嚐一顆葡萄吧!”
陸少雲用嘴接了過來,卻拉起地上的小宮女用嘴喂給了她,慕晚晴在水袖底下的手攥了起來,眼見著那個小宮女搔首弄耳的嬌笑,心中痛恨的不得了卻是沒有辦法發作。
暗自啐了一聲“草包”,臉上卻還是綻開一個如花般的笑顏嗔怪道:“殿下如今這樣寵愛這位妹妹,倒是冷落的妾身呢……”
“誰說孤會冷落你的?”陸少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另一隻手抽下了那宮女腰間的手帕蒙到了眼睛上道,“等下我摸到誰,今晚就是誰侍寢!”
一陣尖叫,兩個女人便散開來,陸少雲便蒙著眼睛到處亂抓,引得一陣嬌嗔調笑。
不遠處,一個陰戾的眼神正注視著這一切,他冷笑一聲,將手下的弓箭對準了正在狩獵場上與那些女子打情罵俏的陸少雲,展開手臂,將弓弦拉到最緊,甚至聽到了弓箭的弓受壓被拉扯的錚錚聲,隨後狠狠的一鬆手,隻聽見“嗖”的一聲,離弦的箭噙著獵獵的風聲直衝陸少雲飛去,隻聽得一聲悶響,陸少雲叫了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啊……”一邊的小宮女尖叫了一聲,嚇得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慕晚晴也嚇了一跳,驚叫道:“殿下!”急急忙忙的撲過去,隻見到一把箭正插在陸少雲後背的肩膀上,此時鮮血以機構以箭傷為中心在他的後背上形成了一個圓,更有源源不斷的鮮血順著他的衣服陰了出來。
“快去叫人!”慕晚晴急忙攬住地上的陸少雲,他已經暈了過去,臉色慘白,嘴唇已近剛開始發青了,一邊腳軟的小宮女已經發懵了,在慕晚晴尖聲的提醒下才恍然醒過神來,連滾帶爬的向狩獵場的中心跑去。
遠處的黑衣人見到眾人慌亂的跑來將陸少雲抬走,場麵混亂的不得了,嘴角蜿蜒一個笑容,才詹詹離開。
被送進帳篷的陸少雲已經昏迷,大家七手八腳的將他放到睡榻上請來了太醫,聞訊趕來的楚淩剛一進帳篷就聽見他一聲慘叫,裏麵的太醫將箭取了出來放到了一個托盤中,承到楚淩的麵前。
血腥的味道撲鼻而來,然而他就像沒有聞到一樣,用手拈起箭仔細的檢查,半晌,抬起頭看向帳篷內的寢居,陸少雲已經清醒,正在呻吟著,他的眼睛攏了攏,眯了起來。
楚淩扔下那隻還鮮血淋漓的箭,回頭對著身後的隨從說道:“去,立即搜查樹林!”
“喏!”
傅亦珩看著麵前的上官雪,心中有著隱隱的疼痛,上一次她說以後永遠不要再見麵了,誰料想這一次竟然這麽巧又讓他們在這裏遇見,當真是糾葛在一起的兩個人,想撇清關係都不行。
上官雪要緊了下唇,輕顰眉頭別過臉,眼底漸漸浮起了一絲哀傷的顏色。
“並不是我要見你,隻是巧合的碰到而已。”傅亦珩見到她的神情不自覺的開口,言語間暈出了一絲譏諷。
“我知道……”鼻尖一陣酸澀,上官雪的眼角已經有些通紅了,一陣雜亂的聲音由遠及近,兩人的身體都一僵硬,四目相對間,那聲音就近在咫尺,傅亦珩的眸中擰起了凝重的顏色。
“走!”傅亦珩不由分說的上前拉起上官雪的手,剛想離開就見到眼前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過……
歐陽景軒一手提著剛剛獵來的野兔,另一隻手還挽著弓,臉上的神色是千年不變的波瀾不驚。
“別驚慌。”沉穩而冷的聲音傳來,歐陽景軒從兩個人的中間阻隔,傅亦珩不自覺尷尬的收回了握著上官雪的手,上官雪也深深呼了一口氣平靜下心來。
嘈雜的聲音已經出現在眼前,一隊侍衛手持武器出現了,看樣子是日昭國的,歐陽景軒凜然的揚了揚眉毛被問道:“你們是誰?”
歐陽景軒臉上的神色有些凜然,道:“本王是西蒼國蒼軒王,你們這樣慌張是怎麽回事?”
對麵的侍衛相視一看,急忙下跪道:“參見蒼軒王!”
“起來吧,”歐陽景軒的聲音聽不出抑揚頓挫,“什麽事情這麽慌張?”
“回王爺,我國太子殿下被人射傷了,我們奉丞相的命令前來搜查刺客!”侍衛說著,眸光不經意的落在了上官雪的身上。這個人他認識,好像是西蒼帝身邊得寵的那個雪妃……因為肌膚賽雪而幾位出名。
狹長的眸子眯了眯,歐陽景軒的眼眸中射出一道寒光……隻見那侍衛頓時垂了視線。
這邊心思急轉,帳篷營區也是一片慌亂……
眾人聚集道陸少雲的帳篷中,隻見歐陽梟雲也坐在裏麵,見到歐陽景軒和傅亦珩一起,身後的居然還跟著上官雪。
“雪妃?”歐陽梟雲疑惑的聲音響起,眸光犀利的在她和傅亦珩隻見徘徊。
歐陽景軒直直的走上前打斷他的疑惑:“父皇,兒臣和傅亦珩在林中狩獵,碰巧見到雪妃娘娘在林中散步,特意將她護送回來。”略微沉下眸光,他調轉頭問一邊的上官雪,“是這樣嗎?雪妃?”
雪妃兩個字咬的格外重,旁邊人的眼光都被這邊的情形吸引了過來。
“是,皇上……”盈盈拜禮,上官雪的眼神也毫不避諱的回視著歐陽梟雲。
半晌,歐陽梟雲仿佛是將信將疑的轉過頭看向歐陽景軒,道:“日昭國的太子殿下被黑衣人傷到了,你們可知道?”說話間,眸光不經意的滑過上官雪,直看的她心驚膽戰。
“兒臣剛剛聽聞……”歐陽景軒眸子裏閃過愁容,將手向前一拱做輯道:“兒臣有意請求,請父皇允許。”
銳利的眸光攏了攏,歐陽梟雲緩緩開口,聲音中噙著威嚴:“好,你說!”
“可否讓兒臣看一下將太子殿下射傷的箭?”
此話一出,身旁的傅亦珩嘴角抽搐了一下,剛想開口就聽到歐陽梟雲說道:“可以。”
傅亦珩看著歐陽景軒,眸光微凜,一臉的認真……示意他絕對不可以!
餘光注意到傅亦珩的動作,歐陽景軒沒有理會,徑直上前,將那支箭拿到手中,仔細的端詳起來,半晌,緩緩抬頭,輕皺眉頭道:“這仿佛是本王的箭……”
“什麽?”歐陽梟雲冷喝出聲,眾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的射了過來。
隻見歐陽景軒看了一遍那支箭,俊逸的臉上也有著一絲疑惑,“沒錯,這是兒臣的箭,剛剛兒臣和亦珩正在撲捉海東青,卻因為一隻猛獸奔過,亦珩將兒臣推開,兒臣失了手……”
話音剛落,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歐陽梟雲更是目光陰沉,聲音噙著微微的怒氣道:“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