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0、天生的孤星

賞月小築裏,蝶夫人坐在竹板上,嬌小白皙的的腳聳拉在湖水裏……冰涼的湖水包裹著她的腳,涼意從腳心漸漸蔓延至全身。

已經過了子時,圓月在墨空中散發出一層淺薄的光暈。她就那樣坐在那裏,抬手將頭上的發簪慢慢拔掉,頓時,一頭如絲綢般的青絲傾瀉而下,尾部鋪散在竹板上……

神情間透著一抹哀婉的憂傷,她的身邊擺放著一根紫竹笛,和她的身影同時置在月光下,竟是都透著落寞的孤寂。

“你就算如此,又能怎樣?”低沉的聲音透著嘲諷傳來,不知何時,一個帶著黑色垂紗鬥笠的黑衣人站在了一側。

蝶夫人微微皺了秀眉,嫵媚的臉就算噙了怒意,卻也勾魂攝魄。她緩緩偏頭看向來人,聲音冷冷道:“你真當我這賞月小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確實如此!”來人陰森的勾了下唇,淡然的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坐下,“歐陽景軒兩年來不曾入過宮,這次竟然為了風玲瓏的事情參加宮宴,真是讓許多人都覺得詫異啊。”

蝶夫人突然一撩水,水珠頓時如同漫天的雨滑向來人,來人偏頭躲過的同時,她已經起身,逶迤拖地的裙裾將她的腳掩住,“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我知道的事情?”

來人輕笑一聲,“嗯,就是想看看你什麽反應……”他頓了下,接著道,“果然如我所料,一個人在這裏獨自情殤。”

“楚……”蝶夫人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後又咽了回去,她氣惱的背過身,眸光落在因為她起身而被湖水染濕的竹笛上,眸光變得暗沉,“我的事情,無需你管。”

“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不過最多當做消遣來看看罷了。”來人不顧蝶夫人的怒焰,徑自道,“這次的秋獵,我會前往,你想辦法跟過去。”

“我離不開賞月小築。”蝶夫人冷冷道。

來人輕笑的起身,“隻要你想,便是可以的……”他走了上前,從後麵將蝶夫人擁住,雙臂環在蝶夫人胸前的上圍,盡顯曖昧,隻是,隨之傳出的聲音卻冰冷刺骨,“隻要歐陽景軒無法入主東宮,他,便有可能是你的……而我的目的,自是也就達到。”

“你錯了,”蝶夫人一動不動,仿佛無視了這樣的曖昧,“歐陽景軒隻要想要的東西,不管中間會發生什麽,結局都是一樣的。”

“哦?”來人輕笑,那樣的笑落在耳朵裏竟是滲人,“我無所謂,就怕你會後悔有這樣的堅定。”又是一笑,他放開了蝶夫人,神情聲音也恢複了正常,“我走了,我們圍場見吧。”

話落,他又輕倪了眼蝶夫人,提氣……兩個縱躍,人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中。

蝶夫人雙手猛然一攥,絕美的臉上全然是怒意。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直到夜寒侵體方才回過神,“沒有人可以教我如何做事!”輕嗤的自喃冷漠的傳來,“我留在他的身邊……不是為了你們任何人!”

歐陽景軒在床榻邊上坐下,看著女子明明絕美卻蒼白失了血色的臉,鳳眸微垂,拿過方才放下的瓷瓶打開,倒出裏麵的凝香丸淡然的喂進了女子的嘴裏,隨即,手掌凝聚了內力,貼在了女子的後背……直到藥效頃刻間散開,女子臉上的痛苦之色散去。

“你早些休息……”歐陽景軒其實,深深的凝望了眼女子,就欲轉身離開。

女子突然抓住了歐陽景軒的手腕,歐陽景軒的腳步戛然而止,他回頭看著女子,淡淡道:“不要在出去了,讓她發現了,總是不好的。”

“你知道,我無法控製……”女子麵色慘淡,“除了病發時這片刻的清醒,平日裏,我根本無法控製。”

沉默,不大的茅屋內被什麽東西凝住,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息。

歐陽景軒暗暗沉歎,鳳眸幽深不見底,“等尋了足夠的藥量,我便可以替你醫治了。”

女子輕輕放開了歐陽景軒的手腕,垂眸道:“你走吧……”她撇過臉,“這樣就好,清醒的時候,反而會更痛!”頓了頓,“為了你,我沒有離開這個塵世,可是……就這樣,景軒,你認為我還能撐下去多久?”

又是一陣沉默,女子鼻子酸澀,一雙杏眸氤氳了薄薄的水霧。

她貪戀他的味道,卻已經不想要結局……她,早已經配不上他!

“她,聽說很美?”女子輕輕開口。

歐陽景軒應聲,“嗯,僅次於你。”

“戈壁的明珠……一定是耀眼的吧。”

歐陽景軒腦海裏閃過總是想要和他踏上一條船的風玲瓏,眸光中噙了淡笑,“嗯!掠獲了不少人的目光,才進府,便已經在雲蒼城出名了。”

“聽福叔說,她是個奇女子……”

“還好!因人而異……”

“可,你娶了她!”

“她無外戚勢力,不管嫁給誰,隻會成為棋子,必死無疑!”歐陽景軒眸光看向前方,“一個沒有外戚勢力的皇子妃,終究會犧牲在爭奪中……哪怕,是嫁給玉琮。”

“你是因為這個娶她?”

“是……”歐陽景軒眸光深邃,“是為了海宇!”

一問一答,二人好似說的別人的事情般,口氣聽上去平淡無奇。

“你走吧……”女子輕聲道,“不要再來看我,不是賭氣……隻是,沒見你一次,我就會想起不該想起的事情。”

歐陽景軒回頭看著背對著他的女子,輕輕一歎,道:“如果這個是你所願,我……如你所願!”不再停留,他大步的離開了茅屋。

女子自嘲一笑,從繡枕下摸出一塊玉佩,白色晶透的玉佩帶著絲絲暖意,“景軒,我根本無法控製我自己……待到你登基之時,我便會離開。”

歐陽景軒出了茅屋後並沒有離開,他耳朵輕動,屋內自喃的聲音闖入耳裏,頓時,俊顏上被什麽東西籠罩。偏頭看了眼茅屋,他大步離開……藍夢蝶,你想要離開,也要我的同意!

福東海正在外麵守著,看到歐陽景軒一臉沉鬱的出來,上前道:“爺兒……姑娘她……”

歐陽景軒什麽話也沒有說,越過他就往寢居的方向走去。福東海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破屋,沉歎一聲,將門鎖了起來。

姑娘無法釋懷當初的事情,爺兒的心就被姑娘鎖著了,也許……隻有等到萬事回歸原位的那刻,這道鎖才能被解開,也許那時,姑娘也就可以釋然了。

翌日。

原本明媚的天氣突然有些陰沉沉的,湛藍的天空被雲翳遮掩,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透心涼的濕氣。

風玲瓏起了個大早,應該說從昨夜歐陽景軒來過後,她就幾乎未曾入眠,嬌美的臉上難掩少許的疲憊之色。

“主子今天臉色有些不好呢,”丫頭拿過胭脂盒,“給主子打點兒胭脂吧?”

風玲瓏輕點了下頭,思緒總是無法集中。

梅子看著丫頭給風玲瓏梳著發髻,眸光又落到風玲瓏臉上,暗暗蹙眉……方才晨起,她問丫頭昨夜有沒有發生什麽,她說沒有,可是,怎麽看上去主子有些不對勁?

“走吧。”風玲瓏待一切妥當後,起身往外走去。

外麵灑掃的人見風玲瓏出來,紛紛福身請安,她一臉淡然的帶著丫頭離開了楓臨軒,隻讓梅子留了下來。二人腳步往府門口走去,因為時辰尚早,府院裏來往的多是奴才。

突然,風玲瓏腳步一滯,眸光落在前方……隻見歐陽景軒一襲月白色長袍坐在涼亭裏,一旁,身披翠綠色披風的琴姬正在給他沏茶,桌子上還放著一床古琴。

不知道琴姬給歐陽景軒說了什麽,歐陽景軒嘴角掛著舒心的笑,那樣的笑落在風玲瓏的眼裏,竟是諷刺的不得了……

“主子……”丫頭的聲音悶悶的,看了眼亭子裏的兩個人,抿了唇道,“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嗯。”風玲瓏拉回視線,蓮步盈盈的往府外走去。

歐陽景軒端著茶盞,眸光深邃的倪了眼風玲瓏,菲薄的唇角勾了抹邪佞的笑意。

琴姬笑靨如花,媚眼如絲的看著歐陽景軒。這些日子,王爺多去蘭姬的屋子,今日大早便來尋她一起用早膳,本來心裏惴惴不安的情緒,頓時安定了幾分。

一曲終罷,琴姬噙了嬌羞的問道:“王爺,奴婢方才那是青雲詞可曾學到王爺三分?”

“何止三分……”歐陽景軒眸光深邃的凝著琴姬,“誰人不知,琴兒的琴技當屬上乘,本王也是要甘拜下風的……”說著,他人便往琴姬傾去。

風玲瓏要出府,必須要經過涼亭邊的路,她看著歐陽景軒一副風流象,哪裏有私下對她時的那股冷漠?暗暗冷嗤,她淡然的收回眸光,帶著丫頭出了府。

琴姬嬌羞的等待著歐陽景軒有著下一步動作,但是,歐陽景軒卻在離她三寸的地方停下。她故裝羞澀的垂眸,“王爺,這是外麵……”

“幾日不見……”歐陽景軒微微蹙眉,“琴兒的臉色可不好。”說著,他坐直了身體,“小豆子……”

“爺兒!”

“吩咐廚房的嬤嬤,給琴姬送些燉品,好好養養。”

“是!”

琴姬聽了,心裏又喜又驚,喜的是歐陽景軒的關心,驚得是她膚色變差,會不會失了歐陽景軒的歡心。

“琴兒,”歐陽景軒突然變臉,“我不喜歡恃寵而驕的人,”看著琴姬一臉茫然,眼睛裏更是噙了驚嚇,他冷聲道,“在本王的府裏,心思如果在別的地方,本王自是不喜的。”

“王爺……奴婢……”

“本王最見不得心生外向的人……”歐陽景軒笑著道,隻是,一雙鳳眸透著陰沉的氣息。

琴姬的臉色頓變,她急忙起身跪倒在地,“王爺明鑒!奴婢哪裏敢……敢生了外向。”

“沒有自是好的。”歐陽景軒輕笑著,那樣子哪有方才半點兒戾氣。

琴姬心裏惴惴不安的情緒湧上,嬌媚的臉上透著驚嚇後的蒼白,她看著歐陽景軒,心裏思忖著什麽,直到他起身離開,都無法轉過來。

“主子,是不是王爺知道了什麽?”珊瑚扶起琴姬問道。

琴姬餘驚未消的坐在石凳上,暗暗吞咽了下,強製壓下心裏的驚慌,“應該不會……皇家的人天生多疑,”她看向歐陽景軒消失的地方,緩緩道,“以後行事還是小心些好。”

珊瑚點頭,怯懦的眸光看著琴姬的時候,閃過一絲異樣。

風玲瓏的轎子在簫悅樓門前停下,經過昨晚宮宴,她如今的風頭可算是一波一波的,讓人應接不暇。她剛剛進樓,裏麵的人便眸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一如既往,風玲瓏淡漠的在小廝的引領下上了二樓,對於此,樓裏的人臆測紛紛。能上得二樓的人,整個西蒼恐一雙手都能數的過來……可是,近日,風玲瓏已經接二連三的上去。

“王妃,公子稍後便到,請稍等片刻。”

風玲瓏點點頭,獨自一人進了懸掛了畫作書法的過道。

簫悅樓後院。

離墨不綰不束的衣袍墨發隨風飛揚,他一臉沉鬱的站在木芙蓉樹下,風出來,掃落了蠲的白色花瓣,在風中飛旋的落在他的周身。

他的對麵,站在霂塵,花瓣落在霂塵的肩頭,少了幾分粗狂,多了幾分哀傷。

“你必須回去!”離墨的聲音陰沉了幾分。

霂塵溫文爾雅的一笑,搖搖頭道:“師兄,自我下山,師父便已經知曉……我不會回去。”

“就算是死,你也無所謂?”離墨的眸光越發的暗沉。

霂塵淡笑的搖頭,一雙被清澈包裹的眸子噙著堅定,“我必須要在她身邊。”

“她對蒼軒王有恩,”離墨冷漠的臉上陰雲密布,“性命無礙。”

霂塵收了笑容,“她對前塵事情多不記得,大病之後,便一直在我身邊,棄她獨自一人,我做不到。”

“她心願已了,景軒必會將她隔離朝堂爭鬥之外。”離墨輕歎一聲,“你留在此,未必對她是好。”

霂塵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離墨,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我不敢讓師兄為我破了規矩,但是,你我心知……如果蒼軒王對東宮噙了必得之勢,她便是不安全的。”苦澀一笑,“師兄為我,贈她三次,我卻不敢再多要求……隻希望能在暗處幫她,能夠讓她盡可能的置身事外。”

離墨輕歎一聲,冷漠的眸光犀利的看著霂塵。同山中第一次初見,他眸光裏便隻有那顆明珠,所做一切,更隻是為她……開始,他以為霂塵終會達成所願,師父卻一臉無奈,現在想來……倒也明白了師父的擔憂。

“隨你吧……”離墨淡漠道,“隻盼你不要後悔才好。”說完,他轉身往前樓走去。

他下山的時候,師父神色陰暗,似被什麽煞氣阻擋,他一時沒有克製住,偷窺了他老人家的心思……竟是,如若霂塵和風玲瓏如此糾葛下去,結果必死無疑。

微微蹙了劍眉,離墨暗歎一聲,人已經閃進了樓內。他看著風玲瓏站在那副畫前,一身水粉色長裙外罩白紗,簡單的發髻僅用一根梅花簪子固定,可就算如此,卻也無法掩去她絕代風華的容姿。

“墨公子有禮。”風玲瓏偏身微福後起身,“我來赴約。”

離墨走到近前,看著那僅僅完成了一半的畫作,勾唇嗤笑了下,“王妃會‘水染乾坤’筆法,這幅畫,已經沒有必要在添了。”

風玲瓏淺笑,對於離墨會如此說一點兒也不意外。

“不知道王妃能否告知,”離墨眸光深諳的凝著風玲瓏,“此法是從何學來?”

風玲瓏笑的淡然,看著離墨幽深不見底的眸光,她緩緩道,“墨公子已然知曉答案,又何必問我?”

“師父曾經下山,和一女孩結緣……原來是你!”

風玲瓏依舊掛著淺笑,原本的疲憊在脂粉的掩蓋下看不真切,她緩緩離開了畫的跟前向內走去,人站在扶欄前,視線俯視而下,“開始我並不知道,也是看了這幅畫後才知道老頭嘴裏那個一點兒都不好玩的徒弟是你。”她轉身看著離墨,臉上有著一抹頑皮之色,“老頭如今身體還健朗嗎?”

“我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他了。”離墨淡漠道。十年前,師父去尋天降奇星的霂塵,巧遇了大病初愈的嗦嘎勒玲瓏,因為投緣,便把新研究出來的作畫手法教了給她。這個事情他是後來知道的,師父當時也不曾問及女孩兒姓名,隻是知道,她是天降孤星,此生必定會黯然而亡。

因為此,不管如果,他都不願意看到霂塵為她做什麽……隻因為,孤星犯煞,到頭來他所做一切不過是徒勞罷了。

感覺到你們身上沉鬱的戾氣,風玲瓏微微皺了秀眉,但是,卻也不成多問,隻是緩緩道:“如若墨公子不需續筆,那我就告辭了……”微微福身,她便轉身離去。

離墨站在扶欄前看著風玲瓏在眾人的注視下帶著丫頭離開,冷漠如雕的臉上漸漸隱現了殺氣,“魑魅、魍魎……送霂塵回山!”

奇星不能隕落在孤星身上,否則……便是七世的滅亡,無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