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這次出行最終卻沒有出成。
徐鶯剛將出行的東西準備齊全,臨行前皇帝卻因為朝事改變了計劃。
東北八百裏急件傳來,高句麗進犯大齊東北地區,皇帝召了朝臣議事去了。徐鶯雖然遺憾,但出行踏青怎麽也比不過國事重要,所以也沒有什麽能抱怨。
皇帝和朝臣議完事後,當天晚上,皇帝來了徐鶯,便對徐鶯道:“這次我打算讓你弟弟出征東北。”
徐鶯有些詫異,問道:“鴒兒不用再留在福建抗擊倭寇了嗎?”
大齊從四年前便開了海禁,開海雖然帶給了大齊繁榮的海上貿易和稅收,但同樣也有問題。倭寇海盜之類的便時常會上一上岸搶一下東西,或者打劫來往的商船什麽的。而且倭寇海盜十分擅長打遊擊戰,雖然不會給大齊的根基造成什麽影響,但時不時的來那麽一下,也十分煩人。所以現在徐鴒現在,就是長期在和倭寇海盜之類的打長期的遊擊戰,保護沿海百姓和過往商船。
皇帝道:“這幾年你弟弟在福建抗擊倭寇有效,現在倭寇海盜已經不像以前這麽猖獗。你弟弟再留在福建,能掙的軍功也有限。何況福建留了石副總兵在那裏已經足夠,所以我打算讓你弟弟掛印出征。”
倘若他以後真的要立昭兒,就不得不將徐家抬舉起來。而憑閑雜,徐鴒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軍功和更多的兵權。
這些朝廷大事,徐鶯不準備插手,她隻是問道:“那這樣的話,敾兒是不是要回京來?”徐鴒如果要出征,朱敾不可能跟著去,而徐鴒不在福建,朱敾也沒有留在了福建的必要。何況大齊的規定,武將出征,家屬是要留在京城的。
皇帝道:“回來吧,我會頒旨讓徐鴒直接在福建出征,到時候讓徐鴒派一隊人馬將朱敾送回京城來。”
徐鶯道:“也好,福建雖說也是繁榮之地,但到底比不上京城,何況閩哥兒和南哥兒還小。”
南哥兒是徐鴒和朱敾的第二個兒子,因為同他哥哥一樣,同出生在福建,幹脆將他的名字取成了南哥兒,好跟他哥哥的名字正好組成“閩南”二字。
不過徐鴒出征高句麗的事,卻並沒有這麽的順利。
二皇子大約也是聽到了這件事,當天出宮去了宣國公府,到了第二日早朝,二皇子的舅舅趙大爺便在早朝上主動請纓掛帥出征,隻是被皇帝所拒。
朝中雖然有反對的聲音,但最終皇帝還是堅持用了徐鴒。
二皇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以前一直堅持著,皇帝對他還是寄予厚望的。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越來越不敢確定這種想法了。他十五歲了,可是父皇至今還沒有讓他上朝參與政事,也沒有讓他接觸政事。以前皇帝還會對他說一些怎麽治理國家的事情,可是現在,他連這些也很少講了,隻是不斷的對他好,但這種好漸漸的沒有讓他心安,反而更加不安起來。
而與之相對應的,父皇對四弟也越加不同起來。上次他去禦書房的時候,甚至看見四弟在翻桌麵上的折子。他一開始以為是四弟擅自去翻那些折子的,他那時候想四弟是不是終於露出他的野心來了。但臥榻之上豈容他人安睡,哪怕他身為嫡長子,但卻一絲一毫都十分謹慎,從來不敢表現出對父皇東西的覬覦。他那時候隻覺得四弟真是大膽,心裏更有一種氣憤,但更多的則又是一種惶恐,一種對儲位無法把握的惶恐。
他故意在父皇麵前,裝作不經意的將這件事說了出來,但他卻看見父皇並沒有生氣,那時候他便覺得自己或許想錯了,或許是父皇同意了四弟去碰那些折子的。
趙大爺是他的舅舅,徐鴒是四皇子的舅舅,倘若父皇真的有打算立他為太子,父皇應該讓他舅舅出征才是。
難道父皇真的受了徐貴妃和四弟的蒙蔽,準備將太子之位給四弟了嗎?
他是嫡長子,他本該是皇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何況父皇也是嫡長子,他不是應該更加看重嫡長子的嗎。父皇讓徐貴妃接連的生下皇子,有大力的抬舉徐家的人,對宣國公府卻壓製打壓,難道他已經忘記了母後當年盡心盡力為他操持後院,最終勞累過度而亡了嗎,他更因此一出生就身體虛弱。
難道真的因為父皇寵愛徐貴妃,所以連太子之位都想給了徐貴妃生的四弟,甚至連祖宗法度都不顧了?先帝當年為了惠王想要廢了父皇,而現在父皇做的與當年先帝有什麽不同。
他真希望父皇不要再受徐貴妃的蒙蔽,認清楚他才是嫡長子。
二皇子有些不安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倘若父皇真的立了四弟為太子,他又該怎麽辦呢?難道要聽從父皇的話乖乖當一個閑王嗎?就算他聽從父皇的安排,四弟以後難道就會放過他這個嫡長子?
不,他不能失去失去儲君之位,不僅因為他舍不得儲君之位,還因為儲君之位就是他的保命符。
二皇子想到感情深厚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等人,不由在心裏想,要是他也能有個同母的兄弟就好了,這樣他也不會感到想現在這樣獨木難支。
又想到和四皇子交好的三皇子,他們的外家同為宣國公府,本應該攜手一致的,可是姨母卻是千方百計的想要讓三皇子當皇帝。
二皇子隻覺得有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這種感覺幾乎是從頭到腳的散發開來。
徐鴒出征,朱敾很快便從福建回來。
朱敾回來後,帶著兩個兒子進來拜見徐鶯。徐田氏是帶著閩哥兒進宮看望過徐鶯的,所以三歲的閩哥兒是認得徐鶯的,一進來便甩開母親的手,跑到徐鶯身邊,眼睛亮亮的喊“姑母。”
徐鶯笑嗬嗬的將他抱了起來,笑著問他道:“閩哥兒想姑母了沒有?”
閩哥兒用力的點了點頭,聲音奶稚響亮的道:“想,我每天都要想姑母一百遍。”
徐鶯聽得心裏柔軟起來,用力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道:“姑母也想閩哥兒了。”
朱敾卻看兒子太沒規矩,連忙瞪了閩哥兒一眼,道:“還不快從你姑母身上下來,看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閩哥兒大概有些怕母親,抓著徐鶯的手看著朱敾躲了躲。
徐鶯見了笑著對朱敾道:“都是自家人,在我這裏就不用太多規矩了。”
朱敾也不是真的想要訓斥閩哥兒,隻是因為閩哥兒太沒規矩了,他這個當母親的見了不說,隻怕要讓人以為她養而不教了,所以才會出口說這麽兩句。此時見徐鶯這樣說,自然也就著坡兒下來,道:“是,娘娘。”說著才對徐鶯行了禮,然後在徐鶯的示意下在旁邊坐下。
閩哥兒見母親不再怒目對自己了,又轉過頭來問徐鶯道:“姑母,七皇子呢?”
閩哥兒稀罕比他小的孩子,每次來都要逗一逗七皇子,跟他說一些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懂的話。
徐鶯跟他道:“七皇子睡著了,等他睡醒了再讓他出來和閩哥兒玩好不好?”
閩哥兒卻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我也有弟弟了,跟七皇子一樣大,他叫南哥兒。不過南哥兒可比七皇子笨多了,我逗他都不會笑,我說話他也聽不懂,一點都沒有七皇子好玩。”
朱敾聽得滿臉的黑線,徐鶯聽著童言無忌的話,則是樂了起來。
徐鶯笑著道:“那閩哥兒不喜歡弟弟嗎?”
閩哥兒有些為難的道:“……喜歡,他就是太不可愛了。”
徐鶯有心逗一逗他,問道:“那你是喜歡七皇子還是喜歡弟弟。”
閩哥兒道:“喜歡弟弟呢,祖母說了,雖然弟弟一點都不可愛,也不好玩,但我是哥哥了,我得最喜歡弟弟最疼愛弟弟才行。”說著又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兄長的樣子來。過了會,才有悄悄的對徐鶯道:“不過,姑母你可不能告訴七皇子子。”
徐鶯隻覺得小孩子真是可愛得緊,笑著道:“好,我不告訴七皇子。”
朱敾都覺得聽不下去兒子的話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徐鶯道:“讓娘娘見笑了。”
徐鶯道:“什麽見笑,他這個年紀說話才是最有趣的呢。”接著又與閩哥兒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才將膝蓋上的閩哥兒放了下來,然後對朱敾道:“來,南哥兒讓我抱一抱。”
朱敾笑著道了一聲是,然後將懷裏的孩子交給了徐鶯。
徐鶯低頭看了看孩子,孩子小小個的,正好奇的睜著眼睛看著他,嘴裏吐著泡泡。看著有六七分的像徐鴒。
徐鶯問朱敾道:“是曄兒大還是南哥兒大?”
朱敾道:“南哥兒是正月二十出生的。”
徐鶯道:“那是南哥兒大,曄兒是正月二十五出生的,不過也大不了幾天。”
徐鶯抱著孩子逗了一會,正好這時候七皇子醒了,奶娘抱了他出來,徐鶯於是幹脆將七皇子和南哥兒一起放到了小床上。
七皇子和南哥兒看到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人兒,大概是有些好奇,兩個人都扭著脖子瞪著眼睛互相看了一會,接著也不知道為了什麽好事,突然相互咧著嘴巴笑了起來,漏出兩排沒有牙齒的牙床。
再接著兩個人就突然伸出了手,互相握著。兩個人都是正在學翻身的年紀,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麽的扭在了一起,南哥兒突然翻到了七皇子的身上,壓在他的身上看著七皇子。七皇子被壓著也不嫌重,反而露出一幅好奇的模樣看著南哥兒的耳朵,接著又去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好像是為了確定自己身上也有這麽一個東西一樣。惹得徐鶯和奶娘等人都笑了起來。
朱敾想要將兒子抱下來,七皇子畢竟是龍子鳳孫,南哥兒這樣壓在他的身上,難免失敬。
徐鶯卻拉了拉朱敾的袖子道:“讓他們兩個自己玩著去,我們到旁邊說說話。”
朱敾這才道了一聲是,接著仍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兒子和七皇子。而徐鶯則吩咐了奶娘和宮女好好看著兩個孩子,然後便拉著朱敾往一邊說話去了。
徐鶯笑著道:“怎麽樣,在福建生活了這麽多年,現在重新回到京城,沒有水土不服吧?”
朱敾笑著道:“回娘娘,臣婦倒是沒有什麽水土不服的,倒是南哥兒,剛回來的幾日哭鬧了一陣,可能是不習慣京城的環境的原因。”朱敾說著頓了頓,又接著道:“臣婦也沒想到,臣婦這麽快就又能再回到京城來,當日接到皇上要相公出征的聖旨,相公和臣婦都感覺十分突然。”
徐鶯笑著拍了拍朱敾的手,沒有說話。
而朱敾當日在福建接到聖旨時,心裏雖然詫異,她和徐鴒都有些不明白皇帝是什麽意思。徐鴒現在是福建總兵,手握一方兵權。當皇帝的自來忌諱朝臣手握的兵權過大,而皇帝再命他掛帥出征高句麗,難道不怕他又染指了東北的兵權,還是皇上本就希望他繼續握更大的兵權。
但不管如何,這件事對徐鴒來說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壞事。所以徐鴒也沒有多去揣測皇上的用意,接了聖旨便讓人將朱敾和南哥兒送回了京城來,自己立即帶兵出征。朱敾本還想跟著丈夫一起到東北去的,一來她學過武,並不懼怕戰場上的刀劍無眼,二來她也想時時刻刻的陪著丈夫。隻是因為南哥兒現在還小需要她照顧,這才打消了她的念頭。
而回到京城,朱敾則早已從娘家口中了解到了現在宮裏的情形,這才明白皇帝為什麽會派徐鴒出征。
若皇上真的是為了四皇子才讓徐鴒出征的,朱敾不得不說,她真的是十分佩服自己這個大姑子的,這種佩服之情不亞於她對自己的祖母。從原本毫無根基的平民秀才之女,成為現在寵冠後宮的貴妃,生下四子一女,現在更能打動皇上立他的孩子為儲君。
大約是徐鶯一向來都是溫溫柔柔的性子,朱敾以前雖也敬重她,但卻沒有像現在這般的佩服。任何一個女人,隻要能做到她份上,都是不能小看的。不說別的,能讓宮裏從四皇子以下所有的皇子都隻出在她的肚皮裏,這已經是一種讓人望其項背的本事了。
而她也知道,若是四皇子真的成為了儲君,徐家還將會遠不止如此。而他的丈夫隻要軍功足夠,以後封爵都不是不可能的,而這些都是眼前的女子帶來的。這並不是說她不相信自己丈夫的能力,而是因為沒有徐鶯,她的丈夫就隻是一個寒門出來的將子。世家和勳貴為了維護少數的資源,總是會不予餘力的打壓寒門的,她的丈夫就算優秀,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升遷得這麽順利。
徐鶯看著朱敾仿佛在出神,不由在她的眼睛前麵揮了揮手,喊了一聲:“敾兒。”
朱敾這才回過神來,慚愧的道:“對不起,娘娘,我失神了。”
徐鶯笑著道:“你別老是娘娘,娘娘的叫我,我還是喜歡你像以前那樣喊我姐姐。”
朱敾笑著道:“是,姐姐。”說著打起精神來陪著徐鶯說話。
朱敾是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才告辭離開的,離開之前,徐鶯笑著對朱敾道:“我很喜歡閩哥兒和南哥兒,我輕易不能出宮,你常將他們帶進宮來讓我看看。我看曄兒跟南哥兒玩得也好,讓他們表兄弟也多親近親近。”
朱敾自然笑著答是。
等朱敾走後,徐鶯剛回到屋子裏,抱起七皇子逗了逗,接著卻看到梨香滿臉焦慮的從外麵走了進來,屈膝喊了一聲:“娘娘。”
徐鶯有些奇怪,將七皇子交給奶娘讓她抱下去,然後才問道:“怎麽了?”
梨香走到徐鶯的旁邊,湊到徐鶯的耳朵邊上,悄聲的說了幾句話。
徐鶯聽後,卻是整顆心都在往下墜,連手都是冰冷的。
巫蠱,巫蠱之術。
無論什麽時候,這種事發生在皇宮,都會掀起一股腥風血雨。當年漢武帝的衛皇後和衛太子是因為巫蠱之術被廢被殺,漢成帝的許皇後和班婕妤也是因為巫蠱之術而獲罪。但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情卻發生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梨香著急的徐鶯道:“娘娘,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我們還是快點去找皇上吧,我們向皇上說明白,四皇子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徐鶯卻搖了搖頭道:“不,我們不用找皇上,皇上一定會相信昭兒的。我現在擔憂的,反而是朝臣會發難。”既然有人要陷害四皇子,就絕對不會隻是想要讓四皇子失去皇上的信任這麽簡單,隻怕更多的還是想要汙蔑他的品行。一個會詛咒兄長的皇子,怎麽能成為儲君。
梨香道:“那現在該怎麽辦,總不能什麽都不做。”說著又咒罵起來:“是誰這麽缺德,我們四皇子這麽純良的一個人,怎麽會下巫蠱之術詛咒大皇子和二皇子。”
徐鶯也不相信,她生的孩子沒有這麽蠢也沒有這麽惡毒。昭兒就算想要得到什麽,也隻會用正當的方法去競爭,通過能力去向皇帝證明,他才是儲君的最好人選,而不是通過詛咒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方式。
徐鶯又轉頭問道:“四皇子呢?他現在在幹什麽?”
梨香回答道:“四皇子去叫鄭恩將自己宮裏所有的太監宮女都押起來了,還讓自己宮裏所有的東西都不許動。”
徐鶯聽到這裏,卻終於稍稍放心下來。
梨香急得已經有些想哭了,再次問道:“娘娘,我們究竟該怎麽辦?”
徐鶯道:“我們不用怎麽辦,我們什麽都不要做,讓四皇子自己去解決。”
梨香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望著徐鶯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徐鶯又道:“昭兒如果真的要走那條路,以後這樣的事情會遇上千千萬萬,如果他不能自己解決,我們再幫他也沒有用,還不如讓他死了心安心做個王爺。不管如何,皇帝總不會要了他的命。”何況她相信她兒子會有解決的辦法,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兒子骨子裏就是皇家的人,他雖然才十一歲,但有時候他其實比她更聰穎,也更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她不明情況胡亂出手,或許反而會打亂了兒子的部署。
她寧願現在靜觀其變,如果兒子需要她的幫助,他會向她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