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新昌和惠王的死,雖然在京中引起一陣風浪,但新昌和惠王畢竟是在權力中心裏過時了的人,沸騰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

進了三月,身在雲南的穆英給孝昌公主寫了一封“吾妻,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書信,孝昌公主想了想,最終決定帶著兒女回雲南去了。

她對京城雖然還有牽掛,但畢竟現在雲南才是她的家。

孝昌公主走後不久,轉眼便到了四月。四月有個清明節,清明節民間要進行掃墓祭祀祖先,皇家也要進行祭祀。

按理新帝登基一周年之內是不用進行祭祀的,禮部也上書,請皇帝免了今年的皇家祭祀活動。但皇帝卻以“大齊以孝治天下,朕這個皇帝更應該做到表率”為由,要求祭祀活動照常進行。且他不僅要求皇家祭祀照常進行,還發話會帶著皇後和莊妃親去皇陵祭拜先帝和先皇後,即孝賢慧安高皇後,皇帝的生母。

不過在徐鶯看來,祭拜先帝或許隻是個借口,想要祭祀皇後才是真。其實有時候皇帝跟普通的人也有一樣的心思,當年朱皇後是為了皇帝的太子之位,才會嘔心瀝血、殫精竭慮早亡的。後麵有郭庶人和惠王在虎視眈眈,皇帝的太子之位一直總是在飄搖。如今他終於做上皇帝了,郭氏死了,惠王活著也成了喪家之犬,朝廷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覺得自己終於苦盡甘來揚眉吐氣了,這種時候,他當然要去朱皇後的陵寢祭拜一下,告慰生母。當然,順便帶上媳婦和自己喜歡的女子。

得,皇帝既然說要辦,又打的是“孝”字這樣高大上的名號,禮部或禦史自然不會違背皇帝的意思,說這不能辦,所以禮部得了聖旨,會同太常寺一起準備去了。

皇家祭祀因為在皇陵進行,路程較遠,所以皇帝帶領皇後、徐鶯以及百官從四月一日就開始出發去往皇陵,在皇陵沐浴齋戒三日,在四月五日清明節舉行祭祀活動,四月六日回宮。

對於徐鶯能陪著去參加祭祀,後宮眾人不是不嫉妒的,皇後一起去也就算了,人家是中宮,名正言順,沒什麽可說的,但莊妃算什麽呀。自古以來,妾室連祠堂都不能進的,雖然說皇家有一些不一樣,但莊妃既不是妃嬪中資曆最深的,也不是娘家最顯赫的,憑什麽她去啊。要麽大家都不去,要去也論不到她去。

但如今皇帝的後宮也就那麽幾個人,有資格跟莊妃較勁的也就妃位上的淑妃和寧妃。但淑妃這個人吧,平時小心思小動作也有,但大壞事卻是不敢做的,現在的皇帝可不是先帝,眼睛毒著呢,萬一惹出什麽來被發現了,她後悔都來不及。所以她除了在自己宮中酸溜溜的說幾句之外,也不敢有其他的動作。誰叫自己年老色衰,不得皇帝的寵愛了呢。她是當年跟先皇後趙娥一同進的東宮,是最早伺候皇帝的人。皇帝今年二十八了,而她也已經二十七了,女子最美的年華已經過去了,比不上莊妃這樣鮮嫩的年紀。

至於趙嫿,她除了嫉妒,比淑妃更多了一種強烈的不甘。她是撫養了二皇子的妃嬪,就算有嬪妃能跟著帝後同去,也該是她去。可皇帝不僅沒有讓她去,甚至帝後走後,連後宮的暫代之權都是讓淑妃接手的,她這個撫養了皇嫡長子長大的妃嬪頻頻被打臉,都快成了笑話了。

隻是鑒於她從前在東宮時做多錯多,給皇帝留下了極壞的印象,如今趙嫿進行的是低調潛伏讓皇帝印象改觀的策略,所以也不敢做什麽。

隻是她心中到底不甘心,所以等皇帝帶著皇後和莊妃走了之後,她頻頻躲在自己宮裏生悶氣。青盞怕她悶壞了,便跟她說起禦花園的花開得正好,讓她到禦花園裏走一走。

趙嫿想著出去散一散也好,便去了。

後麵在禦花園裏散了一圈,走著走著突然走到皇後一個偏僻的地方去了。那地方有一座宮殿,上麵牌匾書寫著“玉階宮”。

從外麵看,那宮殿顯得很破敗,整座宮殿顯得陰氣沉沉的,連外麵的花草都長得頹氣喪敗,裏麵還時不時傳來女子的哀嚎聲,像是瘋子在大喊大叫。

趙嫿不由問身邊的青盞道:“這是什麽地方?”

青盞回答她道:“這是冷宮,裏麵住了幾代先帝犯了錯的妃嬪。”

趙嫿點了點頭,她早已猜測到了,但隻是還想問一遍確認一遍而已。

趙嫿對這個地方感覺很不好,陰氣沉沉的。而且這座宮殿像是有什麽魔力,一不小心就想要將她卷進去,所以她不想在這裏多呆。

她正準備轉身離去時,眼睛略過宮殿的大門,卻突然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那衣角的顏色像是宮女衣裳上的顏色。

趙嫿的眼睛動了動,若是在冷宮裏當差的宮女,根本沒有必要躲著她。而且看那衣角的料子,也不是下等宮女穿的,至少是宮妃身邊有頭有臉的宮女才能穿的。

趙嫿裝作不經意,慢慢的往宮殿大門走去,裝作好像想要進冷宮的樣子。而隨著她走進,那裏麵的宮女也沿著牆根越往裏麵移動過去,微微的隻讓趙嫿看到裏麵一個宮女的側影。

趙嫿不由彎起嘴角來微微笑了笑,這個時候,青盞突然開口道:“娘娘,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實在太陰森了。”

趙嫿不動聲色,像是聽了青盞的勸,轉身帶著青盞走了。

等她們一走,裏麵的兩個宮女才將慢慢的走了出來,看到趙嫿走遠了,漸漸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裏,其中一個青衣宮女這才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你說她們沒有看到我們吧。”

另一個粉衣宮女臉色有些不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語氣有些敷衍的道:“應該沒有吧。”

青衣宮女又轉頭對她道:“趕緊的,我們說完了事趕緊各自回去,這裏陰森森的,實在不是久待的地方,你出來久了,也要令你們娘娘懷疑。”

粉衣宮女沒有說什麽,隻是低著頭。

青衣宮女從身上找出一個白色的紙包來,塞給粉衣的宮女,對她道:“拿著,小心不要讓人發現了。”說著又抬頭挺胸,故作嚴肅的對粉衣宮女道:“我們娘娘說了,不要玩什麽花樣,也別想著告狀,好好做好她吩咐的事,否者,你的父母、哥哥嫂嫂,還有你的侄兒侄女們,都別想活了。”

粉衣宮女將紙包握進自己的手心裏,緊緊的握成拳頭,臉上有一絲痛苦,像是在做什麽掙紮。但好一會之後,她的拳頭又漸漸的鬆開,然後歎了一口氣,對青衣宮女道:“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事成之後放了我的家人,否者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青衣宮女道:“隻要你不將我們招出來,這是自然。”說著又眼神肅殺的看了粉衣宮女一眼,再次道:“記得,哪怕事情敗露也不能將我們娘娘招出來,否則,你知道後果。你自己想想,是你一個人死好,還是你全家人陪著你一起死好。”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粉衣宮女則是在原地還呆了好一會,戀戀不舍的看著周遭的景色,這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也走了。

而另一邊,趙嫿回到自己宮裏之後,令身邊的人下去之後,接著吩咐青盞道:“你去查一查,最近楊婕妤還有她身邊的宮女月兒最近跟誰走得比較近,要快,我最遲明天要知道答案。”

青盞看著趙嫿認真急切的樣子,表情跟著一肅,馬上道:“是,奴婢馬上就去。”說完便轉身下去了。

青盞在打探消息上本就很有天賦,趙嫿能這樣重用她,除了她忠心,另一重就是看中她有這樣的能耐。到了第二天中午,青盞就將消息打聽出來了。

青盞道:“……在一個月前,楊婕妤曾經去找過瑤公主一次,兩人在屋裏說了小半刻鍾的話。當時楊婕妤是光明正大的去,說話也是光明正大的,後來皇後還將楊婕妤叫過去問了一遍,大概是沒問出什麽,也就沒有對楊婕妤如何。自那一次之後,楊婕妤再沒去探望過瑤公主,她身邊的宮女也沒有跟瑤公主或她身邊的人接觸過。”青盞說的瑤公主,即是先帝的六公主,李瑤。

青盞頓了頓,歇了口氣,又繼續道:“倒是這五六天來,楊婕妤身邊的宮女月兒跟劉嬪身邊的小桃走動了幾次,打的是小桃的女紅好,她想問小桃請教請教,好做幾件衣裳給她們家娘娘的借口。”

青盞突然漏出一種詭異的笑容來,月兒跟小桃,楊婕妤跟劉嬪,楊婕妤跟瑤公主,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會鬧出怎樣的事情來呢。

楊婕妤本從前本就是郭庶人強塞給皇帝的吧,楊家從前也是站在郭庶人和惠王一係。楊婕妤跟瑤公主,到算得上舊仆跟舊小主人的關係。瑤公主現在無論對皇帝、徐鶯甚至是她們這一群宮妃,都隻會是恨之入骨。隻是這恨裏麵,也有個輕重之分。

而楊婕妤呢,皇帝登基後大封後宮,她在所有人中是份位最低的婕妤,她對皇帝未必沒有埋怨。不過這埋怨都是小的,她更多的怕是擔心,如今後宮裏,皇後、淑妃、她和莊妃都不必說了,是她不能比的,就連江婉玉都有一個女兒可依靠,而劉嬪呢,靠上了寵冠後宮的莊妃,也是沒有什麽可擔憂的。隻有她,無寵、無娘家、無兒無女、甚至還讓皇帝厭棄了,未來烏黑黑的一片。這種情形下,是她也要擔心一番了,隻怕也會做些什麽來,替自己爭取點什麽。

而這樣的兩個人狼狽為奸在一起,若能不做點什麽,怕誰都不相信。而她們的目標不應該是無寵又無爭的劉嬪,最可能對準的是深受皇帝寵愛的徐鶯。

誰讓她最得寵呢,誰讓她生下的孩子最多呢,誰讓她不爭不搶卻能得到一切呢,這樣的人哪怕不做什麽,都會十分的礙人的眼睛。

而至於劉嬪,她的宮女也攪合在裏麵。徐鶯信任劉嬪,她跟著皇帝一走,她的三個孩子也是交給劉嬪來照顧的。隻是不知,劉嬪也有份算計徐鶯呢,還是她也是被人算計的一方。

她雖然希望劉嬪也是算計她的一方,讓她嚐一下被信任的人捅一刀的滋味,但她又覺得這不可能。劉嬪因為當初的事一直不得皇帝的喜歡,莊妃就是她的依仗,莊妃一倒,她也要跟著倒下,她隻會希望莊妃越來越好,不會自毀長城,隻怕劉嬪也是被算計的一方。

徐鶯走了,宮裏隻剩下她的三個孩子,她們要算計,最可能算計的就隻能是她的孩子。

原先因為皇帝帶著徐鶯去參加皇家祭祀的怨氣和不甘心,趙嫿如今是徹底順過來了,她甚至心情十分愉悅的想要大笑三聲。人家專選著她和皇帝皇後不在的時候對她的孩子下手,三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一個還不到一歲半,手無縛雞之力,對這個世界的險惡用心更沒有多深的感觸。若是等她回來,她的全部孩子,或者是其中哪個孩子出了事,不知道徐鶯會如何?

皇帝不是最愛她的善良無害嗎?等她經曆過這些事情,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那樣的善良單純,若是她變了,變得跟她們一樣會算計會去爭會去搶,不知道皇帝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愛她。

趙嫿閉了閉眼睛,心情有些低落的想,皇帝總是嫌她會玩手段,嫌她攻於算計,所以無論她做什麽事都覺得她是居心不良,嫌她厭棄她不喜歡她。可是,倘若他對她能有他對徐鶯的用心,讓她不用算計不用手段,他就像對徐鶯一樣將一切送到她麵前來,她也會單純善良,隻等著他來愛她,並好好的愛著他。

誰不想做個好人,誰不想什麽都不用做就有一切,是他沒有給機會她而已。沒有他的眷顧,她隻能去爭去搶去算計。

他等著徐鶯變成像她一樣,讓他覺得麵目可憎的人。既然他不肯愛她,那就誰都不要愛好了。

這一次,她什麽都不做,她隻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就好。這總不關她的事了,就算以後發生什麽,皇帝可不能再怪她。而她隻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所以說,一個人不能將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人的命太好了,就算她能放過她,別人都不會放過她,就算她能扛得住所有人的嫉妒,就連老天都會看不過眼。

她又漸漸的再次揚起笑容來,然後問青盞道:“前幾天我母親不是說心口痛嗎,本宮讓你給她送些藥材,你送了沒有?”

青盞道:“已經送了。”

趙嫿道:“你這次讓太醫院的孫太醫去一趟,讓他不用急著回宮,留在本宮娘家好好替本宮的母親看一看她的毛病。”

孫太醫跟著杜邈學醫術,現在醫術在太醫院裏都算得上是頂尖的,特別是解毒方麵,連太醫院院判都不是他的對手。

青盞並不知道趙嫿這樣吩咐的目的,但是也不多問,道了一聲是,然後下去辦了。

身在宣國公府的趙四夫人看到趙嫿吩咐來給她看病的太醫的時候,心裏有些奇怪。她心口痛的毛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趙嫿一直都是隻讓人送藥出來,還從來不曾讓太醫來看過她。

她心知女兒在宮裏艱難,讓太醫出來給她看病隻怕不是太方便,心裏自然也不會怪她。隻是她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失落的,做父母的都是一樣,自己生病時,都是希望兒女能夠重視自己關心自己的,也不要做什麽,哪怕多問候幾句也好啊。但女兒對她實在表現得讓她感覺女兒並不是多麽在乎自己,雖然也經常給她送藥,也讓人來問她的病情,但總是讓趙四夫人感覺有敷衍的成分。她有時候想要多問幾句女兒在宮裏的生活,出來送藥的人都會顯得有些不耐煩。

但不管之前多麽體諒女兒的艱難,此時看到女兒特意讓太醫來看她的病,她還是很高興的。隻覺得女兒還是以前那個貼心的女兒,一點都沒變。自己總是疑神疑鬼女兒不關心自己,實在太不應該了,實在羞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