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為了安勇大婚,相府裏裏外外都忙翻了。得了襄惠帝旨意的安祿緊趕慢趕的,終於在二十六那天傍晚趕回了炎京。大夫人身體抱恙,還是帶著家中女眷們到門口迎接,魚璿璣自然也在其中。

那天她回府後,相府裏已經沒人再提花姨娘和翠濃的事情,大概都是因為要辦喜事不想被晦氣的事衝了。不過暗地裏,很多人都在傳六小姐安陵心狠手辣如斯雲雲,誰放出去的消息她也猜得到,不過是當做不知道而已。

今年天氣的寒冷超乎往年,用雲姑的話來說就是惡劣。出門的時候拒霜怕她凍著,又給她穿了兩層衣裳披上厚厚的貂毛披風。站在寒風裏,也覺得不到冷。魚璿璣兩眼冷漠地看著又下起雪的天,簌簌落下的雪花相較於北地之處要偏小細碎些,落在皮膚上慢慢噬去肌膚的溫度,一會兒工夫就化成了一小灘水跡。

“小姐,大夫人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拒霜悄悄地將頭朝她靠攏了些,小聲說道。

魚璿璣不可置否地勾起唇角,冷寂的臉上也帶著無痕的笑。翠濃就是吸入了她調製的香粉,神經錯亂將她認作是鬼,活生生給嚇死了。她當然不能“虧待”了大夫人,她每日用的香中都有那些成分,吸入過多會致幻夜裏多夢。大夫人現在兩頰消瘦精神不振,再過那麽一兩月就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導致瘋魔。

權相的瘋妻,她的名頭定能蓋過自己!

“呀,相爺的馬車來了。”女眷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站了半天冷得瑟瑟發抖的女人們都興奮起來,走下石階翹望著。官差開道,後有兵士護衛,高舉著寫有“肅靜”和“回避”儀仗牌而來,一行幾十人聲勢浩大。局中的軟轎輕快落地,侍從掀開轎簾轎夫壓轎,還穿著丞相朝服的安祿從轎中出來朝門口的眾人們走了過去。

滿鬢風霜,應是趕路趕得急了。大夫人滿心歡喜走上前,屈膝就是一福。“恭迎相爺回府。”所有人跟著行禮,一致的呼聲在空曠的街上尤為響亮。安祿快一步將大夫人扶起來,看著她清瘦的臉,意外地道:“夫人起來,這才多久沒見,你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他離開前後也就月餘,府中到底出了何事讓她操勞成這般?

聽著他關切的話語,大夫人眼眶一紅,哽咽道:“相爺回來就好,我們快進去,外麵天氣冷別要凍壞了身子。”

“好好,進去。”安祿拉著大夫人的手,夫妻倆臉上都露出舒坦的笑容來,一行人也跟著走進去。因為安祿車馬勞頓,再過兩日安勇也要大婚,大夫人就沒安排全家人一起吃飯,自己親自到安祿的院子裏伺候。魚璿璣也樂得清閑,和拒霜一起回了碧瑤閣。用完飯後,魚璿璣拿出染了顏色的九幽笛吹了一會兒,仔細回想了當年所看的秘籍,確定自己的指法正確,沒有吹錯的地方心裏才鬆了那麽口氣。

曇月族是鮮少有人知的隱世古族,九幽攝魂曲乃是以音律控製人的思想行為,甚至能造出幻境讓人辨不出現實。當年有幸一窺九幽攝魂曲的秘籍,自己能過目不忘,即使過了五百年還是能記住其中內容。但她心裏又害怕著自己因為時間太長而忘了其中某些,這門功夫又有邪邪戾的地方,稍不注意就會走入岔道把自己困死在幻境裏。

她不想還沒有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就死去了,這樣簡直枉費了重生一次!

淺如貓狸的腳步聲突然從背後傳來,耳廓一動,沉思中的魚璿璣驀然驚醒迅疾轉身緊握著九幽笛。入眼,是兩個勁裝打扮的男子。那兩人看起來有三十左右的年紀,麵容極其平常,卻在無形中給人種沉穩可靠的感覺。魚璿璣眼皮一跳,腦海中蹦出來的是初見時候戴著人皮麵具的赫連燼。

奇怪,怎麽想到他了?

“屬下見過六小姐!”她還沒開口,那兩人抱拳握劍朝她行禮。

“你們是十皇子派來的?”要是殺手的話早動手了,她也沒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出殺氣,故而一猜。

“是,屬下張揚,他是柳白,我二人奉殿下的命令此後就聽從六小姐調遣。”張揚兩人垂首,態度恭謹。

魚璿璣走了兩步,雙眸沒放過機會仔細地察看著他們,嘴角咧起,抱著興趣道:“你們是從铩羽騎裏麵挑選出來的吧?”

二人皆驚,同時抬頭望著她,不知她為何看出來的。魚璿璣淡笑,眸光深深帶著睿智的光芒,說道:“軍人,經過戰爭的洗禮,在無數廝殺中早已培養起來與同伴間的契合,他們不說半個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想法。你方才跟柳白沒有任何動作和言語上的交流,他卻能如你般做出同樣的舉動,不止是因為我是你們主子交代了暫時要效忠的人,更因為你們長久以來培養出的默契。”

“六小姐慧眼如炬,屬下佩服!”本來,他們兩人在被派來時心裏還不怎麽服氣,總覺得是大材小用了,如今聽她一番論調那哪是尋常女子能說出來的話,頓時心生敬仰把之前的不願都拋諸腦後了。

“佩不佩服不重要,既然十皇子把你們調過來,我醜話說在前麵。我要你們辦的事,有必要的我會親自跟十皇子說,要是我發現你們中有任何一個人掛著羊頭賣狗肉,我是斷然容不得的!屆時,就是十皇子在我麵前,我也不會手軟!”他們是司空淩心腹,自己做事必須得小心再小心。

張揚、柳白滿身肅氣,斬金截鐵道:“但凡小姐吩咐,我等莫不從命,絕不做出背叛之事!”

“如此甚好,那我現在就讓你們分別去做一件事。”她轉身到書架那裏,從竹筒中倒出一塊白玉鳳凰佩,回轉過來遞給柳白。“你給我查查這塊玉佩的來曆,事無巨細不可遺漏。張揚,你則查下無影樓在炎京最近有什麽動作,當初在千波湖畔買無影樓二流殺手殺我的人是誰。”

“屬下遵命!”得了魚璿璣吩咐,兩人快速從門口離開,借著樓梯開口消失在夜色中。

魚璿璣看他們的身法,動作輕盈,輕功更是一流。司空淩給她挑的人還不錯,希望他們都能帶來她想要的消息。

將九幽笛放好,魚璿璣把虛開一點的窗戶完全打開,讓冷風吹進屋子裏來,把那兩人的氣息吹散。窗外的小雪不知何時停了,天上稀稀落落掛著為數不多的星子。她抬頭看了會兒,忽然發現有一顆星星忽閃忽閃的亮著紅色的光芒,宛若一隻血紅的魔物之眼。

赤星!眼眸孰地瞪圓,嘴上的驚訝慢慢轉變成算計之色。

二十八這天,相府裏外一片喜氣洋洋,隨處可見的紅綢將相府裝點成一片紅色的海洋。府外有管家劉文代為迎客,安祿在廳中接待朝中的大臣,大夫人和衛姨娘則在另一處招待賓客中的女眷。小廝丫鬟來來回回,或添茶倒水或端點心送果品,忙得分不開身。府中,人聲鼎沸隨處可見熱鬧喧囂。

暈黃陰沉的雲層高高懸在天際,雪花紛紛,大有加重的勢頭。府外,報行程的小廝飛快跑來,高聲喊道:“大公子迎新娘子回來了。”

喜樂的聲音由遠及近,紛飛雪花中,一襲紅色新郎服裝的安勇滿臉紅光,嘴角含笑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後麵跟著長長的迎娶隊伍。路邊是跟了一路百姓,寒風混著雪花打在身上,沒減弱他們看熱鬧的心情。行到府門前,小廝把馬牽住安勇翻身下馬,喜婆彎著腰笑著道:“新郎官踢轎門迎新娘。”

麵帶喜色的安勇站在花轎前,象征性地踢了踢轎門。喜婆跟丫環撩開轎簾將新娘子迎出來,讓兩人牽著紅綢的一頭跨過火盆,朝拜堂的正廳去。喜堂上已經站滿了圍觀的客人,喜婆和小廝體貼地將新郎新娘身上落下的雪花輕輕彈掉,喜氣洋洋地喊道:“新郎新娘到。”

“好好,來了來了。”

“新郎英俊不凡啊!”

“林大人和丞相大人兩家的公子小姐真乃是天作之合!”

“他們的婚事是皇上下旨賜婚的,日後必定會圓滿,說不定丞相大人明年就能抱上孫子了。”官員們湊在一起拍馬,笑嗬嗬地看著堂上一對新人。

魚璿璣站在人群中被眾人的談笑聲淹沒,雙眸靜靜地打量著喜堂上的人,除卻跟安祿交好的朝臣,甚至是皇子們都來了,可見這場婚禮的盛大隆重。司空淩跟皇子們站在一起,與善於言談的司空久等人比起來,他的話顯得很少,難得見他開幾次口。安陵和大夫人坐在上座,衛姨娘坐在下首的位置,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愉悅。

司儀見新人來了,歡喜喝道:“新人到,一拜天地!”在場的人樂嗬嗬的瞧著紅裝的他們,安勇難得地表現出幾分拘謹的樣子,跟著轉身的新娘一起轉向了大廳的門口方向,兩人正要彎腰時,外麵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唱喏聲。

“皇上駕到!”

明黃的便裝,外麵披著件同色的披風,襄惠帝臉帶淡淡的笑意踏進大廳。眾人被突然出現的皇帝嚇了跳,回神後馬上雙膝著地,也不管地上寒氣重,高聲呼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跨進來的襄惠帝捋捋胡須,威嚴道:“朕看今天乃諸日中最為吉順,故而出宮走走,半途上想起今日是丞相長子的成親之日,便想著來討杯水酒喝喝,丞相不會不歡迎朕吧?”

安祿惶恐,弓腰道:“承蒙皇上不嫌棄,請皇上上座。”

“那好。”襄惠帝上前去,一掀衣擺坐在了安祿的位置上。大夫人自然是不能跟他坐在同一排位置的,恭順地退在了衛姨娘座位的前麵,示意司儀繼續。司儀瞧著近在一丈內的皇帝,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著,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喜氣些。

“一拜皇上!”天子都在這裏,拜天隻能放在後麵。“再拜天地。”

新人懷中忐忑的心情規矩地行禮,司儀又喊道:“二拜高堂。”

在場的官員礙於皇帝在這裏,也不敢大聲說話,便三兩個挨在一起小聲嘀咕著什麽。魚璿璣站在人群最末的位置看著襄惠帝,發覺他比先前見到的時候氣色好多了,不像是司空淩說的隻有一年半載的人。是不是他們都被騙了,襄惠帝根本沒中什麽要命的毒?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伴隨著司儀最後的喝聲落下,喜婆和丫鬟扶著新娘,將新人送入洞房。所有人都滿麵笑容,喜堂上的氣氛高漲著,安祿笑著招呼襄惠帝和眾位皇子、大臣們去吃喜宴。女眷們看完熱鬧,也朝另一方筵席走去。魚璿璣看著嘻嘻鬧鬧的人流,轉身朝花園走去。

此刻,風雪比先前更加大了,不多時的功夫就鋪了一路。早上特意輕掃出來的路上被雪蓋上,很是濕滑一不小心就會滑到。她說想要去院中逛逛還不用拒霜陪著,拒霜抗議了一陣無效隻好給她準備了把點著青花圖紋的油紙傘,免得她逛得久了雪花把身上打濕了。

魚璿璣撐著傘在園中漫無目的地走著,冬天裏萬物凋敝也沒什麽花花草草可以欣賞。錯落的亭台,高低起伏不定的假山,還帶著點青色的楠竹東幾株西幾株,長長的白玉九曲橋邊的八月柳枯敗了枝葉,餘下數不清的柳條垂在水麵上。她步履緩慢走上距離橋麵隻有幾尺高地的小渡頭,夏天的時候園中的水塘裏會長滿芙蕖,安悅她們就喜歡讓人劃著船去荷塘裏采花。

如今,荷塘隻是寬闊的水麵,看不到一點花的影子。雪花簌簌從天上落下來,在水麵上濺起小小的漣漪,一圈一圈氳散開去,整個水麵上水波輕輕逐蕩,雪落無聲潤入水,跟前院的喧囂比起來顯得特別寧靜。伸出掩在雪白貂毛披風下的冰涼素手,寒風縈繞周身,吹起她柔順貼在胸前的烏發,繚亂了墨意中流淌寧靜的雙眸。沁涼的雪花落子手掌心,兩股涼意相互融合,靜靜看它一點點融化成水……

咻——

略微尖又輕快的破空聲從側方而來,小腿上猛然一通。由於她站久了身體冷,有些血脈不暢,慣性地扭開身往後一傾。魚璿璣臉色微變,後麵可是冰冷的塘水,打在她腿上的力道不小,暗中偷襲著武功並不弱。這是怎麽回事,有人想借安勇大婚之日來殺她還是刻意試探?腦中瞬間轉過很多念頭,一隻腳已經踏空,落水就是眨眼的事情。握著的傘從手中脫落下,魚璿璣眼眸一閉,選擇……

然而,就在她身體倒下的那一刹那,一襲素白的身影快如閃電般奔來,身子一彎扯住她的手臂一轉將她環在懷中。腳上回環步,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揚起攀落在他的肩上,白色的披風裙裳貼著水麵旋轉而起,宛若一朵正在盛放的白蓮花。寒風襲來,那人白袍掀起似夏日裏一團輕雲,墨黑的長發淩亂了飛起輕輕觸繞在她臉頰上,在那白玉無瑕的肌膚上留下條條墨線。

朔風寒,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徐徐拉開那一雙盛滿月色清華的墨玉眼瞳。亮得純澈的黑,恍若是蘊藏在清泉中墨玉,光澤清幽涼冷若雪。她冰涼的手指觸到他有著暖玉般暖意的脖頸,感覺著他清淺呼吸噴薄在臉上的熱氣,明明那麽淺的熱卻好像把寒氣都驅趕了般。那雙淺棕色的鳳眸裏有著春風過後的煦煦,抿著的唇瓣似三月裏盛開的櫻花,蘊藏著無盡的美好。飛揚的雪花落下來,簪在他烏發上,擦著他如畫精致的麵容,眼睫緩緩上下,正若那句形容他的話“雪落白萼,公子無雙”,那一幕美得宛在仙境。

淡淡地玉簪花香縈繞在身邊,她怔怔地看著,忘了言語動作。他唇瓣拉開,兩靨露出一對淺得極難發現的酒窩,深深望著眼前蒼白中透著惘色的神情。隻是清秀的模樣,卻在這一刻生出足以傾國傾城的光華。她長發垂地,雪花飛落瀲灩著滿池波瀾,波光柔淡映照身側,公子如玉有美如斯。時間好像不願意前行,靜靜停留在此刻,將對望的兩人定格成了瞬間的永恒。

“六妹妹,王爺,你們在幹什麽?”

安悅著急中飽含失控的叫聲響起,愣怔的兩個人同時回神來,默契地朝叫聲那邊去看。這一看,除了安悅還有司空淩及司空久和司空宜三人,兩個女人滿臉的怒容,司空淩冷著臉,司空久則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魚璿璣挑眉,縮回自己的手離開司空玨的懷抱,清聲疏遠著。“謝王爺搭救之情。”

失了那個微涼的溫度,司空玨忽然覺得心頭像是缺了什麽,悠然一笑,彬彬有禮道:“六小姐客氣。”

魚璿璣點頭算是回謝,舉手投足毫無忸怩,朝司空淩所在的方向走去。看她走近,滿身貴氣的司空宜活像隻炸了毛的雞,慍怒道:“安陵,你是我十皇兄未過門的側妃,怎麽能這樣不知廉恥地勾引玨哥哥?”

安悅兩隻手攪在一起,眼中帶著怒盯著魚璿璣。她都已經有了十皇子了還跟桐封王這樣曖昧不清,難道真像是娘親說的那樣,魚璿璣存在就會威脅到她?她那麽喜歡桐封王,絕對不允許魚璿璣染指她心上人一絲一毫!

“殿下,安陵有事想跟你說,可否請殿下移步。”她一步步踏著滿地落雪而來,麵冷眼澈對上司空淩滿含複雜的黑眸,周遭的人就像是空氣般被她透明了。

自己的話被無視,司空宜氣得快要抓狂了,正想跟她好好說理一番,司空久忽然拉著她的手,笑道:“宜兒,這是你十皇兄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去前院看看,等父皇回宮的時候你也走吧,熱鬧都看完了。”

“四皇兄!”司空宜氣得挺起小胸脯,指著魚璿璣劈裏啪啦道:“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十皇兄,我說的有錯嗎?”

她罵得歡,奈何兩個正主無一人搭理她。司空淩微微側下頭看著還站在那裏的司空玨,漫天雪花中他是淩然開放在冰天雪地中的白蓮,出塵高貴沒有人能夠去沾染。而眼前的人,無論他怎麽想靠近她,都被她拒之千裏。他垂眸,轉來伸出手拉住她冰涼的手,低聲道:“我們去那邊說。”

魚璿璣沒說話,任他拉著走開。司空宜火氣未消,目視他們遠走的背影,轉頭去看司空玨時隻看見水麵上飄著把撐開的油紙傘,那裏哪裏還有人!氣得小腳一跺,氣呼呼地跑開。司空久無語地搖搖頭,瞧著呆立的安悅,狐狸般地笑道:“三小姐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悅兒身子不適,失陪了。”安悅蒼白著臉色,保持著自己端麗的笑容,屈膝一福,告退。

司空久也未阻攔她,隻是看著她遠走,俊美的麵容上染上了一層厲色。他想要的,能逃出去極少,極少!

風更大,雪花也跟下瓢潑大雨般密密麻麻地落下來,不多時間的功夫就是厚厚一層。避風的廊下,魚璿璣彈了彈身上的雪花,問道:“殿下,前天夜裏天上出了赤星,皇上是怎麽辦的?”

“你懂天象?”司空淩虎軀一震,臉上帶著些許的不可思議。

魚璿璣搖頭,嗤道:“天象這東西很多人都說他懂,可真的懂的人卻從不說他懂。這顆赤星寡居中空,並不難發現。”

“上次炎京出現孛星,異象傳言傳得沸沸揚揚,官府還張貼了告訴不準百姓談論,反過來將事情烙印在了百姓心中。這次什麽消息都沒有,看來皇上應該是下了嚴旨不準這件事傳出去。”為君王者,忌諱因各種無端的事情動亂了民心。上次異象的事給襄惠帝來了個措手不及,才有了這回赤星消息沒有流傳出來。

司空淩斂著眉目,嚴肅道:“你的聰慧用不著別人點撥就這樣卓著,天下還有你看不到的事情麽?”

“我隻是個普通女子,又不是神。”她要是能無所不知,怎還會出現前世的事情?

他抽抽嘴角,僵硬一笑。“你這個女子心思通透,就是本殿都覺得在這點上不如你。你猜得不錯,司天監發了赤星,翌日早上上朝就跟父皇稟報了,介於上次異象的傳言,父皇下旨封鎖了赤星的事,命司天監尋出破赤星災劫的辦法。”

“天生異象,人間有禍,自古皆如此。”帝王過分迷信避未來的災劫,卻忽略了要用心解決已經出現的災難,最後亡國滅種。此類者,曆史上不勝枚舉。

司空淩正色道:“今年冬夏的天氣都異常,像今天這樣的大雪幾乎是年關時候才下的,再如此下去本殿擔心寒冬會凍死大量的人畜。”冬天時候大麵積凍死人畜的情況很少,不過還真是發生過的,有前車之鑒他的擔心也不算多餘。

“與其擔心不如早作準備。”她也曾經曆過嚴寒中饑寒交迫的日子,知道那是種什麽滋味。要是他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屆時隻需跟襄惠帝請命去處理,一旦事情做好不僅是在百官和帝王麵前贏得了認同支持,還得了百姓的心,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防患於未然,好計!”司空淩不吝嗇地讚美了一個。

魚璿璣坦然受之,道:“替主君打算,未寒積薪,這本就是幕僚臣下該做的事情。”

“伶牙俐齒!”他皺眉,忽道:“你不是說父皇答應安、林兩家聯姻有問題麽?現在看出什麽來了?”

襄惠帝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對於丞相的勢力忌憚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的。當年他縱容丞相做大,後來卻超脫了控製,想要再壓著已經太難,唯有毀掉再扶植個新的傀儡。安勇一個庶子成婚弄出這麽大的陣仗,日後恐是隻能落得淒淒慘慘的下場了。

“得到的越多,將來隻會一無所有。現在站在雲端,以後摔進泥裏。”她還不清楚襄惠帝會怎麽做,但他們的下場她已經是預料到了。司空淩很是讚同,都跟他想到一塊兒了。

風越大了,雪勢也沒有減小的樣子。化了的雪沾濕了衣裳,魚璿璣低頭摸了摸身上濕噠噠的披風,道:“殿下,安陵先回去了。”

“站住!”她腳上才走了一步,司空淩突然伸手攔住她的去路,魚璿璣莫名地將眉頭一擠,對他的行為表示不甚理解。司空淩又把臉鐵著,道:“你是不是該跟本殿解釋下在花園裏,你和桐封王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她腳步一頓,冷笑:“有的事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事歸結於殿下怎麽看。”推開司空淩的手臂走開兩步,她又把步子停下,補充了句“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殿下睿智,定會明白。”話說完畢,大踏步轉入另一道抄手遊廊裏。

是的,眼睛看到不一定正確。不管怎麽說,她身上已經標注上了“司空淩妃子”,他不會放她成為別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