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始 風起天訣 082 一屍兩命,囚禁祠堂

下了整夜的雨,到處都濕噠噠一片。魚璿璣猶在睡夢中,恍惚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在談論什麽。待到她睡醒吃早點的時候,雲姑帶過來一個消息:今早丫鬟進去伺候時,發現花姨娘躺在軟榻上笑著像是睡著了似的,卻沒有了呼吸。衛姨娘派人找了大夫來,說是花姨娘已經斷氣了,現在官府的人已經來了將花姨娘的院子重重包圍著。

一屍兩命!說到這個時,一旁伺候的拒霜都忍不住顫了顫,雲姑也幾多唏噓,唯有魚璿璣淡漠無痕吃著東西。

“小姐,暢春園那邊派人來說請小姐過去一趟。”剛吃完,黃香便趕來,她後麵還跟著兩個官差和衛姨娘院子裏的李姑姑。

“小姐!”雲姑和拒霜看著架勢,暗忖不好,擔憂地擋在她跟前。

李姑姑不客氣將雲姑她們一推,趾高氣昂道:“六小姐,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你跟我們走吧。”

“衛姨娘吃齋念佛的,身邊卻跟了如斯凶悍的狗,真是讓本小姐有些意外。”魚璿璣優雅地喝了兩口茶,端坐著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被她罵做是狗,李姑姑氣怒正欲還口,跟來的兩個官差中有一人謙遜有禮地道:“事關人命,請六小姐跟我們過去。”

那人說話行禮不卑不亢,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心裏稍微舒坦些。魚璿璣緩緩起身,雲姑和拒霜兩人就轉了過來,伸手給她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疏離道:“即使如此,那就走吧。”

“六小姐,請。”那官差很有禮貌地回了句,讓她走在前麵。雲姑她們擔心不已,生怕這事跟魚璿璣扯上關係,給拒霜使了個眼色,雲姑也緊跟著就朝暢春園那邊去。

魚璿璣踏進暢春園時,相府中的公子、小姐和姨娘們早已齊聚在院落裏,花姨娘的屋子被包圍著,裏麵有官差進進出出尋找線索亦或是盤問下人。她的出現,讓原來低聲交談的人都停住了,紛紛朝她這裏看去,好像能從她身上找到什麽殺人的證據般。

因為死的是相府懷有身孕的姨娘,且人又死得離奇,京兆尹陳溫親自帶來前來查案。問詢了眾人之後,覺得這個相府的六小姐跟死者有糾葛,就傳訊了她。陳溫見將人帶來了,立即上前正色道:“六小姐,昨夜你在做什麽?”

“大人這話好生奇怪。”魚璿璣傲然站立,沒給陳溫行禮,臉露譏誚。“安陵不過一閨中女子,入夜之後當然是在屋中休息。況且昨夜那般風雨,大人以為能上街看燈逛夜市還是坐在庭院中觀星賞月?”

不需聰明也能聽出她話中的薄怒,陳溫臉上難看,故意咳了聲,道:“有沒有人能證明六小姐昨夜真的在屋中休息沒做過別的事情?”

“有,昨夜在我屋外守夜的是丫鬟拒霜。”她回答得不快不慢,讓人無從挑出不對之處。

趙姨娘故意哎呀了一聲,拿著帕子掩嘴,道:“拒霜可是你屋裏的丫頭啊,她說的話怎麽可信?”

“本小姐乃是碧瑤閣的主子,難道在自己屋子裏住著還要找別的院子裏的人來伺候?”魚璿璣驀然冷笑,反唇相譏。

“你——”趙姨娘臉上帶著慍怒,氣得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吊兒郎當的安和乍見魚璿璣這麽不給趙姨娘麵子,當下挽起袖子走上前來,氣勢洶洶地教訓道:“安陵,我姨娘也算是你的長輩,你怎麽說話的?怎麽,不把我這個哥哥放在眼裏?”

“你算什麽東西!”本以為魚璿璣會被嚇著,卻沒料到她張口來就是這麽一句,那臉上的冷冰覆蓋了厚厚一層,整個人都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別說是安和了,就連站在家眷跟前的陳溫都是一愣,相府的人更是被震得半晌無語。

陳溫見場麵僵硬,滿臉堆笑道:“丞相大人乃本官同僚,如今丞相在外相府又出了這般人命大案,於公於私本官都要過問一番。本官方才問過其他人,說是花姨娘昨天在六小姐那裏喝了杯茶險些導致落胎,六小姐怎麽沒派人來向花姨娘致歉過?”

“昨天的事包括花姨娘在內所有人都認為我下藥害了她,既然如此我何必派人來討這些無趣。”她負手而立侃侃而談,沒有絲毫被嚇到的模樣。微鎖著的眉宇間露出些許淩厲來,無形中側漏傲然霸氣。

陳溫雖官不及丞相大,後院裏也是妻妾成群,自然知曉女人們那些爭寵的手段。照理說,她是小姐而花姨娘隻能算是半個主子。犯不著在自己院子裏下藥害她。陳溫覺得這算是相府的私事,他一個外人實在不好幹涉,不過那花姨娘死的太奇怪……

陳溫思忖了半天,最後道:“花姨娘被害之事太過蹊蹺,本官會好好查查的。”這陳溫雖然慣做溜須拍馬的事情,但也不是蠢笨之人,讓人仔細勘察了現場,順道將花姨娘的屍體帶走,打道回府。

眾人看衙門的人走了,有的人瞧著魚璿璣心裏總有些失望,本以為陳溫聽信他們的說辭而魚璿璣無法證明自身清白就會被抓走,誰知道陳溫就問了那麽幾句話就放過了她。安和母子更是氣憤,論身份大家都是庶出的,安陵又不受寵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他們難堪。

是可忍孰不可忍!安和一張還算俊俏的臉上滿滿的怒氣,快速地揚起手來朝著魚璿璣的臉上就招呼了去。

回神來的人隻看見他高高揚起的手快要打上魚璿璣的臉,雙眼瞪得老大,眼瞧著巴掌快落下了,魚璿璣突然起來素手一把扣住安和的手腕。嘎吱一聲,好像是骨頭錯位,跟著安和便“啊”一聲如殺豬般慘叫起來。與此同時,魚璿璣厭惡地將手一鬆,安和的手腕頓時就跟沒有支撐般垂了下去。

“和兒,和兒。”趙姨娘嚇得雙頰煞白,驚慌失措地扶著他,不停地問道:“和兒你怎麽了?”

“骨頭斷了,骨頭肯定斷了。”安和慘叫著,也顧不得什麽相府公子的尊貴形象,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樣子說不出的狼狽。

衛姨娘從震驚中回神來,慌忙吩咐道:“快,快去請大夫來。”上前來,那慣素祥和的臉露出無措來,詢問道:“二公子,你不要緊吧?”

“疼,疼死了——”安和哭喪著臉,淚水橫流那痛苦不堪的模樣好似是死了爹娘般。

趙姨娘扶著他,也跟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泣道:“這孩子就是看不慣我被小輩欺負,這還沒出頭就被弄斷了手腕。相爺啊,你為什麽不在府中啊,你看我們娘兩兒都被欺負成什麽樣子了,你要是再不回來,隻怕連屍體都瞧不見了……”

“三姐,安陵太放肆了,竟然敢捏斷二哥的手腕!”這邊安晴也看不過去了,氣憤地朝魚璿璣瞪眼。跟在身邊的安純也氣怒不已,對魚璿璣隻有厭惡憤恨。安悅斂著如水柔的雙眸,緊抿著唇看著痛苦哀嚎的趙姨娘母子,卻是沒有說什麽話。魚璿璣的狠辣在她對安晴下手的時候她就瞧見了,隻是這群人沒有記性,老是去招惹她,不然怎會落得這般?

魚璿璣的強勢,蠢姨娘公子小姐的算計,這鷸蚌相爭,有時候倒挺有趣的。

“你們別著急,我給二弟看看。”看不慣一大群人哭哭啼啼的安勇皺著粗黑的眉,大步朝前來,抬起安和的手腕揉了下。安和再次慘叫起來,滿臉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趙姨娘哭噎著朝安勇道:

“大公子,和兒他太疼了,你給輕點兒啊。”她這寶貝兒子從小被人伺候,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何曾受過這般痛楚。

安勇摸了摸後,道:“沒什麽大事,就是骨頭錯位了。”說話間突然將安和的手腕一拉,安和這次連喊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張大了口,安勇已經把他的手放下,道了句“好了”。趙姨娘忙上去幫他扶起受傷的手,安和頓住試探性地動動手,隨即驚喜地叫起來。

“沒事了,不疼了。”

“雖然現在不疼但還是要回去上些跌打藥,不然日後每逢陰月天氣會疼的。”安勇常年混跡軍營,這樣的小傷實在是常年。他是軍人,才不會像安和這種紈絝子弟般碰一下就痛。不過他這位六妹倒是讓她驚訝,一個養在閨中的弱女子能有這般手力,嘖嘖……

他雖回到炎京卻鮮少與她見麵,聽說有次她跟白逍出去遊湖深夜回來,丞相大怒罰了她院子裏的人,她不僅出手傷了管家安順還把另外一個侍衛的手骨都踩碎了。她今日隻是讓安和的手骨錯位,想必要碎他的骨頭應該也不是難事。

這六妹,實在是深藏不露!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小丫鬟領著大夫跑的急匆匆的,兩人來到花姨娘院子時感覺人都快虛脫了。

趙姨娘忙道:“雖然大公子給你接好了手,但還是看看,這樣娘才能放心。”安和也怕留下什麽毛病便沒反對,帶大夫朝自己的院子去,趙姨娘也不放心地跟了過去。受傷的正主兒一走,餘下的人也深覺得沒意思,瞅了瞅旁若無人站在一處的魚璿璣,見衛姨娘已經朝她走了去。

“大夫人應該還沒有回來吧?”衛姨娘剛走進還來不及開口,魚璿璣已經冷然出聲,表麵上像是詢問可語氣中卻滿是不容置疑。

這話一出口,衛姨娘就知道她什麽意思了,心頭悄悄地爬起陣火氣。礙於在場的人很多,她也不便發作,溫和中不失哀傷,勉強一笑道:“府中出了花姨娘這樣的大事,姨娘也做不了主,好在大夫人應該傍晚就能回來了。大家都受了驚嚇,就先回去歇著,什麽事等大夫人回來發落。”

她表現得極為大度,一絲哀戚落在麵上,卻無形中給人感覺,好似被魚璿璣欺負了般。

安勇麵露不悅,衛姨娘卻拍了拍他的手背,歎氣道:“娘有好些天沒見你了,去娘那兒坐坐吧。”故意拉住他似乎不想讓他多事,可越是這樣就越讓人覺得她是含淚將委屈往肚子裏吞。安勇眼神犀利地朝魚璿璣看了眼,順從地跟著衛姨娘離開。

其他人看沒有了好戲,也陸續走了,但那落在魚璿璣身上的眼神卻越發鄙夷了。

一群戲子!魚璿璣冷哼,轉身來正好碰見從側院出來的李嬤嬤。兩人目光相遇,李嬤嬤便見鬼般將頭埋得很低,匆匆從她身邊過去。

魚璿璣回到碧瑤閣,雲姑也差不多到了,拒霜瞧她沒事心裏也就鬆了口氣。心裏想著以後應該也沒事了,喜滋滋地做點心給她壓驚,碧瑤閣的氣氛也活絡了不少。然而,隻有魚璿璣知道,這個件事絕不會這樣輕易了結。

花姨娘離奇死亡的事不僅在府內傳的沸沸揚揚,就連炎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說這件事,甚至還出了好幾個版本。自然,本來跟這事有牽連的魚璿璣便成了眾人猜忌的對象,很多人更是直接將她定義為殺人凶手。但礙於丞相府的勢力,這事也隻是在偷偷地議論。

大夫人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魚璿璣用過晚膳後蘭園那邊就派人傳話,說花姨娘的死她有重大嫌疑,而且她目無尊長,在花姨娘之死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讓她去祠堂為先祖守靈,順道靜思己過。

拒霜知道消息後就說要去蘭園討個公道,魚璿璣將她攔住,披上披風在雲姑擔憂的眼神中,跟著前來的金嬤嬤一道前去祠堂。

金嬤嬤也知曉這位六小姐跟以前不同了,白日裏還敢當場斷了二公子的手腕骨,忖著要多帶些人免得她反抗。誰曉得魚璿璣就那麽“順從”地就跟她們走了,她張羅了半天準備的東西一件都沒用上,不過心裏還是很舒坦的,起碼這件事她漂漂亮亮地辦妥了。

“六小姐,祠堂到了,以後老奴會派人將一次三餐送來。後院有井,六小姐平時可在那裏打水梳洗。老奴出來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就不打擾六小姐了。”金嬤嬤將她送到祠堂門前,交代好了事情不待魚璿璣說話就揮手帶著人走了。

魚璿璣踏過門檻進入祠堂,院中的亭屋裏點亮著光火,簷下也有三兩燈籠是亮著的。推門而入,正前方供奉著安家數百個牌位的供桌上,兩隻白色的兒臂粗的蠟燭燃燒著,偶有飛蟲飛過落入火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她環顧四下,不愧是大戶人家的祠堂,寬敞又整潔,看得出時常有人來打掃。

快要進入初冬的夜免不得寒氣縷縷,魚璿璣將四下的門窗都關了後,盤腿坐在蒲團上開始打坐起來。

她占據了安陵的軀體,但不代表著就會替安陵跪安氏的先祖牌位。來這裏,不過是換種安靜的環境繼續做她想做的事情。真氣順著經脈運行了一周天後,全身都暖了些,但這還不夠。真正將內力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是不懼周遭溫差變化的。

夜冷風寒,祠堂裏燒得僅剩不多的白炷光火忽閃忽閃的,在她筆直坐下的身上投下搖曳的光影。一道與夜色融合的黑影不知從何而來悄悄落在門口,透過蒙著細紗的窗棱朝內望去,亮著光的雙眼盯著她看了兩眼,極其輕微地將門推開……

就在黑影傴僂著身子進來的刹那,本該進入無人之境的魚璿璣霍然睜開眼睛,身子盤旋而起隨著勁風而去,素白的手伸出一把就掐住了黑影的脖子。這一串動作,快得就在眨眼間。

黑影先是愣住,須臾立馬求饒道:“六小姐手下留情,我是奉爺的命令給你送東西的。”

“赤焰?”魚璿璣在赫連燼那裏呆過見過赤焰,初聽就覺得他的聲音熟悉。

知道自己被認出來了,赤焰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慌不迭點頭,又道:“六小姐,你先把手鬆開。”咳咳,這女人也太凶悍了,這麽快的反應比他勝了多少,他家爺竟還在這種關頭派他來給魚璿璣送東西。

聞言,魚璿璣鬆了手,眉頭輕皺,冷道:“赫連燼要你送什麽來?”那人不是說要走了麽,怎麽還給她送東西?

“喏,就是這個?”赤焰從懷中掏出三個瓶子,遞到魚璿璣麵前,道:“爺說六小姐的經脈受阻,練武的時候有阻抑,這裏的藥是為小姐通經脈用的。”原先赫連燼是準備親自為她打通經脈的,但又覺得魚璿璣不會接受,二則也是怕她承受不住自己內力中的冷寒,畢竟此時的他不僅除盡了奇毒還破了寒冰訣的一大玄關,武功比之前更為精進,第三這時候他現身很容易被人發現。

為了她好也為了自己的計劃,赫連燼就派了赤焰去找她。以他對魚璿璣的了解,她是定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東西的。

魚璿璣拿著三個小瓶子在手中轉了轉,墨玉眸閃著白炷射入眼瞳中幽冷的光,眉微沉,道:“你們主子有什麽條件?”

赫連燼送這東西想從她手中得到什麽?

條件?赤焰明顯愣了,隨後便了悟了,原來這女人以為他家爺拿東西跟她做交易呢。想想都為爺叫冤,赤焰微垂頭,道:“爺隻是吩咐將東西送來,東西已到,赤焰就此告辭。”說完,雙手輕輕拉開門扇,跟著騰空而起轉眼就看不到一絲蹤跡。

這寂靜的夜沒有半點溫度,大把的風灌進來,吹起她裙角翩翩,胸前的絲帶也跟著繚亂。魚璿璣冷冰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垂首久久地看著手中三個瓶子。

淩亂的發絲輕舞飛揚,心,微起波瀾。

------題外話------

孩子們,我各種求,你們知道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