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身在何處,怎不憂心

庸醫還埋在書裏的半截身體動了幾下,一雙老眼泛著深深的疑惑,他摸著下巴上的胡子,笑眯眯地問道:“赤焰小子,老人家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們爺和王妃命中注定有一子了?”

奇怪,他做的事情他怎麽會不知道?

“爺不是說?”赤焰傻了,他在爺陪同王妃前往星池的路上聽到王妃說自己有孕了,隨後他就問了爺,從爺的言語中大致說是天機子卜算得來的。他當時沉浸在王妃有孕的好消息裏,自然是沒有追問天機子何時卜卦的。可照那老人家的反應看,似乎並不知道占卜這事。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燼小子,該不會是你胡說的吧?”庸醫盯著他,滿臉都寫著“就是你在搗鬼”的神情,“老人家隻是卜算過你們倆死沒死,可沒算過你們命中有幾個孩子。”下相地怒,他們夫妻生死不明,作為一向看重關心赫連燼的庸醫當然是不遺餘力地尋找他們的下落。

彼時靈瞳神蠱尚未破損,自己的靈力也在,一卦占下去卻是生中透著死,死裏裹著生。這種迷局般的卦象向來是最難以捕捉解卦之道的,他也隻能膽戰心驚地念叨著,他們兩個禍害是要遺千年的,沒那麽容易死。就是後來找到魚璿璣和赫連燼兩人,他也是費勁兒演算了很久的時間才找到方位,不然他們可能都死在沙漠裏了。

後來靈力沒有了,他也就沒再卜卦了,倒不是覺得沒靈力依仗卜卦沒有以前的準,而是他決心做下平凡人,不去想那些勞心勞力的事情。再說了,五星的命數是既定有變的,最後怎麽樣端看個人造化了。

“那王妃到底是有孕還是沒有孕啊?”赤焰好像明白了,他家爺似乎說了假話。

庸醫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朝他下身瞄了瞄,忍不住八卦起來:“難道璿璣丫頭真的有了?不過,你們倆有孕不易啊。”早年他用寒冰訣救他時就告誡過他,寒冰訣雖是一門絕學,可對人是有傷害的,特別影響孕嗣。後來他有用陽壯藥物替赫連燼調理,可魚璿璣也是個體寒之人啊。

要真有孩子,那絕對是個不小的成就啊。

“不知道!”赫連燼俊臉黑如鍋底,渾身散著冷氣,似發泄般地吐出三個字。

赤焰和庸醫都有種想要掘地栽倒的衝動,須臾庸醫拉著自己的雪白胡子,瞪眼道:“你這臭小子就不能告訴我們真相嗎?瞧瞧我老人家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得為你們這些小年輕的事糟心,真是嫌我活得太久了是不是?”

“是啊,爺,您就跟我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心裏有股不好的感覺,說不出具體是什麽,但他覺得那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急於知道事情真相的兩個人紛紛盯在他身上,奈何赫連燼就跟個冰人般,木木地杵在那裏。

“你要急死我們是不是?”庸醫吹胡子瞪眼地,狠狠地朝自己大腿上拍了掌。

赫連燼靜默不語,眉心蹙得更緊,眸色極近鴉黑。他心裏,除了萬般急躁和擔心外,就隻有個念頭,便是將那個叫做魚璿璣的女人捆綁回來拴在自己身邊,讓她再也沒法逃離自己的視線。

“不說算了!”各種臉色使盡還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庸醫頹然地趴在桌上隨手撿起一本書翻開蓋在自己腦袋上,揮手趕人道:“出去都出去,別打擾我老人家在書中相會顏如玉。”

“爺?”身為屬下他當然不能去質問主子私事,大抵是太過擔心了,故而一下沒有了方寸。赤焰拱手詢問道:“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天訣已經派出老將徐成,他們攻下陽城也不過是短時間內打了對方措手不及的緣故。再者攻城易,得心難,在天訣人眼中他們就是強行侵略的野蠻人,哪怕爺下令了不擾民,也不見得能得他們歸順之心。

“天訣派人暗殺本王的王妃,本王隻是為王妃討回一個公道。隻一句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們掂量著辦要盡快攻克向南的幾座城池,與大淵的勢力相連。”赫連燼斂著寒眸,眼底蘊藏的盛怒在冷酷中寸寸成冰,斜睨過天外連天大雨,他口氣強硬:“本王要親自南下去找王妃回來!”

爺這是在氣王妃丟下他忙著擴大隕聖樓勢力?在聽完他一席話之後,赤焰唯一的感受便是這點。說來,王妃也沒做錯什麽。畢竟她是五帝星之人,又是隕聖樓之主,將來必定要雄霸一方的。與星池聯盟趁機挑起三國戰亂也是他們事先就商定好了的,如果王妃不在倉稷山出事,他們可沒有理由對星池和天訣出兵。

隕聖樓乘勢崛起成為割據一方的強大勢力,也是在預料中的事情。不過他們倒是挺囂張的,不過是占了屁股大點的地方,就把號都亮出來了,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們是誰呢。對此,赤焰便是很不屑。

赤焰自行補腦了許多東西,旋而驚道:“爺,您不在此坐鎮,我們……”

“辦不到回去幫垂月看守攝政王府!”赫連燼臉色極冷,扭頭大步走出門外,順著曲折的回廊消失在深深雨幕之中。赤焰哀嚎了一聲,叫苦不迭地悔恨著,叫你不懂得看爺的眼色,吃虧了活該!

而那被書堆淹沒的桌案上,庸醫撅起腦袋,若有所思地瞅著漫天大雨,眼神飄忽。

傍晚時雨停了,天空澄嵐如洗。暮色闌珊偉岸的男子站在陽城高大的城樓上,遠眺著前方徐成軍營中紮起的座座密密實實的帳篷。神色冷冽如舊,殷豔的唇抿緊,流暢隼利的弧度宛如刀鋒。

“燼小子,你真要在這時候走?”庸醫搖晃著身體,手中還提著個小酒壇,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打著酒嗝問道。

他毫無掩飾,直接點頭,那氣勢頗有種破釜沉舟般的意味。

“璿璣丫頭很機靈的,你就別瞎操心了……”他慢吞吞地扯唇,緩緩道。

“她就是太聰明了!”赫連燼赫然打斷他未說完的話,雙瞳侵染上了悲傷之色。“三國雖局部戰爭,終究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她那麽設計就是要給帝月和隕聖樓一個出兵的機會。可那些人是何等精明之人,若她真毫發無損這場戰爭就打不起來。所以,她必須製造出自己重傷不治或是已死的跡象。星池國師巴圖狼子野心,他和楚帝不和局麵已經昭然若揭,他要借本王的手對抗楚帝,同樣也是想鏟除強勢的隕聖樓。倉稷山之亂,他怕也不比天訣三人出力少。”

“我百般布置,就是不想她出一點意外。豈料不是敵人傷了她分毫,卻是她自個兒設了陷阱自己跳下去,我的人連救都沒機會。”想到暗衛回報的消息,縱然沒有親臨現場午夜夢回他都覺得

自己徘徊在那座斷崖上,親眼看著她毫無顧忌地就跳下去。仿若當年她被當成妖孽流放在黃泉落騎馬墜崖,同樣的事竟重複發生在她身上。

作為個男人,赫連燼在這方麵很痛恨自己,好像他就不曾保護過她周全。

庸醫撿了重要的,問道:“包括她有孕的事情也是布局之一?”

他默了,沒有回答但答案顯而易見。他本意是想借有孕的事情讓她多顧及自己的安全,哪知她當麵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當做了耳旁風。幾時他掩耳盜鈴般地自我安慰,她是個聰明有分寸的女人,不會在自己自己有孕還讓危險傷害自己,後來想起都覺得可笑。那個聰明過頭的女人,什麽時候在意過她自己的生死。

這次,他沒有了她的消息,就是隕聖樓那邊也說,主上沒有出現過。

魚璿璣,你到底在什麽地方?

“哎,老頭子太老了,想不動事情了。”見他這樣沉凝,庸醫兀自歎息著,灌了自己兩口酒,抱著酒壇搖搖晃晃地走下城樓去。

赫連燼決定的事情無人能更改,就是眼前十萬火急他也懶得理會。十二騎將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瞧著爺最近都神情低迷的樣子,約莫想是思念王妃了,卻沒想到主子會臨場撂挑子,無聲無息地就不見了。

眼看徐成大軍進攻在即,爺怎麽能挑這時候走了呢?內憂外患,十二騎將急得跟火上烤的螞蟻般,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赤冰突然出現,還給他們帶來了爺臨走前的“吩咐”,這群亂哄哄的人才找到各自該幹的事情去做。

遠在千裏之遙的平州城,正是月上柳梢頭。大淵軍隊以極快的速度攻克了幾座大城,以伽羅關未靠後的屏障,迅速朝周圍擴大勢力,在西南一帶很有名頭。在快速擴張的過程中,有些問題也就凸顯出來了,最主要的就是民心所向。

襄惠帝無道,淩王桐封王各自為政,但戰火都沒有蔓延到這些地方來過,很多百姓在心裏都是念著舊主的。大淵的橫空出世,讓他們心底懼怕時也起了抵觸情緒,在那些百姓眼中他們跟強行攻占天訣的帝月人沒有什麽區別。

短短時日就發生了幾件不小的百姓和軍士的摩擦,有的甚至都演變成了流血鬥武事件。

以暗養的軍隊為刃,洗去江湖氣,自持替天行道解救萬民於水火,搖身一變成為雄踞一方的大勢力,其勢力令之前畏懼隕聖樓的人更加心驚。隕聖樓以“淵”為號,建立起嚴明的軍隊體係。為帥者便是被魚璿璣看中的周城打鐵匠周梓,手下猛將有隕聖樓邢思閣閣主鐵錘,清風山十八梟和一些潛龍閣提拔起來的人物。

白鈺,被拜為軍師,而白家便是大淵強大物資補給的後盾。

隕聖樓向來人才濟濟,此次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讓無數人眼紅妒忌。那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多少有他們的“功勞”。

“軍師,大軍明日就要向碭州一帶進攻了,您這次有什麽好主意不妨早點說出來,讓大家心裏有個底兒,到戰場上才好殺個痛痛快快。”清風山十八梟之一的圖蠻子,現在是大淵右軍中的一員副將。自從被魚璿璣以血腥手段震懾後,他們又被關在清風山後麵的山穀中練兵,感覺有那麽幾十年不見陽光般。一下被放出來,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沒地兒撒,都用在戰場對敵上了。

圖蠻子說完,範瀝跟著站起來拱手,自信滿滿:“軍師之才我等心悅誠服,主上設了這麽個好計策讓大家能在亂世中建立功勳,如若有什麽好法子,軍師可不能藏私。”

“就是,就是。”下麵有人跟著起哄,對於碭州之戰,經曆了前麵戰爭勢如破竹的勝利,大多數人都有些意氣昂昂了。

白鈺一身青藍色的鑲玉片緄邊長袍,衣著簡樸又潛藏奢華。此刻他人端端坐在上首右側,嘴角掛著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望了望左邊正襟危坐的周梓。眉心跳躍著,眼簾一垂很快變成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無論怎麽看,他就是個文弱溫和的書生,不見半分戾氣。

“軍師,你怎麽半天都不說話?”鐵錘是個爽直的人,瞧出他眼底的晦暗神色,直截了當就問了出來。

莫非是不讚同他們這麽快去攻打碭州?

碭州位處江南富庶之地,白家以前做生意時,那裏的米糧絲帛可以六成都是他們的。攻下碭州,不僅能多一個提供糧草的地方,還能一挫淩王的銳氣,打壓天訣皇室。一舉多得,還有什麽不好的?

“大淵擴展太快,並不是件好事。”向鐵手在清風山十八梟中心思算是最細膩的,縱觀大淵一路的發展壯大,太快太過總會埋下隱患,再者,他們現在在這些地方站得還不夠穩,要是突然有人強攻占領了他們曾經的地盤,想要借民心收回隻怕是難上加難。

軍師大概是看到了這點,是以希望他們能循序漸進吧。

“向將軍有何高見?”終於有人提出他所想了,白鈺煞有介事地詢問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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