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天族不複,終於好了

在靈瞳神蠱出現在瞬間,隨那熒光閃現的無形力量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漣漪,將床邊的玉落給震得後退了幾步。在赫連燼身前的魚璿璣則感覺那力量以她的身體為跳板,頓時渾身脫力慣性地往後一仰就要倒去,在身子要挨上被褥時掙紮著用餘力撐著手臂,沒讓自己狼狽倒下。

真是一股強勢而野蠻的力道!

被熒光籠罩的赫連燼紋絲不動地坐在床上,早已閉上的雙眸如舊沒有撐開,隻是那尋常時候都不見波瀾起伏的眉宇之中像是有了什麽細細的牽扯,竟是讓他的沉寂的容顏有了生動的氣息。隻是那變化太過微弱,就算與他近在咫尺之間的魚璿璣都沒有發現。

而此刻,門外中氣十足又飽含著淩厲殺機的喝聲震過喊殺之音,穿透牆壁傳到她們耳朵中。“庸華,你身為天族的天機子,靈瞳神蠱被盜走你不僅沒有將其尋回,反倒是助長外人覬覦靈瞳神蠱的氣焰,火焚之刑在你眼中隻是兒戲是不是?”天族中最為嚴厲的懲罰不是淩遲不是其他折磨人的招數,而是火刑。然而世人卻不知,那火刑的火可非不一般,往往死於火刑的人幾乎等同於灰飛煙滅。

天族的懲罰不僅是今生,來世也涵蓋在其中。

玉落聞言臉色大變,眼瞳中被無數的恐懼給填滿了。這是族長的聲音,他說火刑,是要用火刑去懲罰天機子?可是,天機子可是洞悉天族未來,傳遞神喻的使者,怎麽能被處以火刑呢?腦子裏轟隆一聲似有什麽東西轟然塌陷了下去,整個世界在煙塵紛飛中處處空白。怎麽辦?她不知道啊!

“守好赫連!”硬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她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幾顆汗珠來。沒想到靈瞳神蠱從她體內出來後,她竟然覺得像是身體中的某個部位被挖走了,不暢之感從肺腑蔓延到四肢。或許自己的身體早就習慣了靈瞳神蠱的存在吧!她神情冷峭,拂袖站直身子隔著緊閉的門窗凝視著外麵的混亂,對著在門口處的垂月道:“進去,哪怕死了也不能讓旁人碰到赫連!”靈瞳神蠱與龍魂珠的力量正在兩相交融糅合,這個時候堅決不能讓人去打攪了。

垂月同樣緊張而凝重地點頭,趕緊地來到床側守護著。

門扇被拉開,她腳步沉穩不快不慢地走下來,踱步出流星閣正廳的大門。原本寬敞的院落中,聞得兵戟交響隻見人影交錯,滿地碎石和枯敗的花花草草,更有淡淡血腥之氣彌漫在空氣之中。陽光像是被這場混戰給驚嚇到了,紛紛躲在烏雲之後,原本晴朗的天氣竟不知不覺地變得陰霾起來。陰冷的風陣陣吹來,夾著著寒栗和粗糙的雪粒子如雨襲下,可在酣戰中的人恍惚未覺,殺機頻現招式更加淩厲凶悍。

飛簷下,那碩大的銅鈴被風吹得直響,沒有規律的鈴聲吵得人越發地心煩意亂。魚璿璣靜靜地佇立著,打著卷兒的風迎麵撲來,掀起她烏黑的發絲如蝴蝶振翅般翩躚而起,厚重的衣裙也被扯起了一絲飛揚上挑的弧度。墨玉瞳閃著沁人幽光淡淡地看著那一充滿了殺意的場景,她冰雪琱琢的容顏上卻未有絲毫情緒的波動,倒是站在不遠處的庸醫一個勁兒地著急歎氣。認識他良久,魚璿璣從未見過這樣的庸醫,縱然心中明白他是怎麽樣的感情糾結,她也不想去理會。此刻,她想的隻是赫連燼順利地渡過難關,早早地蘇醒過來。

她盼著這一天已盼了許久,決不允許任何破壞,哪怕是天族的人!

“庸華,你這樣藐視族規是要受到懲罰的!”混戰中的一個外披著藏青色鬥篷,滿臉褶皺發須皆白的老者赤紅著眼眸朝庸醫所在的地方瞪去。這個人真是叛徒,不僅放走了盜走靈瞳神蠱的竊賊,還教這些人如何對付他們!以為自己能看破天機,就不把天族放在眼中,這未免太狂傲了!天機子的宿命歸屬於天族,終結在天族,這是無法改變的命運。妄圖叛逃者,隻有死!

黑甲精騎及隕聖樓人共有十幾人,而天族來者卻是有寥寥兩人,除去了年紀大的老者,還有個就是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但那人卻很是厲害,魚璿璣就看了他幾個招式,跟他罩麵動手的駱驚虹和白逍卻被他壓得死死的,根本傷不了他分毫。他的招式都很是簡單,可往往如此卻能輕易地將人打敗。魚璿璣眸光變得幽深綿長,不自然地流露出股警惕來。或許比起那個老的,這小的更需要讓人提防。

“族長,這是天命,我無法更改!”庸醫的態度很堅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收起了老頑童般愛戲謔的眸光,他神情嚴肅而莊重,儼然是在傳遞著上天的旨意。“天族,該回到尋常了!”微微垂下的眼眸裏,有著難以發現的哀愁和堅定。這個結果,他或許是開心的,就算不是也不過是想感歎。

這世間沒有永恒的存在,諸如天族,早該隨著時光湮滅在曆史的塵埃中,就像是曾經的蒙弼族。

“哼,天族的命數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天族族長同樣鐵青著臉,恨鐵不成鋼般用著自己毒辣憤恨的目光對上庸醫。不經意間,撞上魚璿璣淡漠無痕的眼神,瞬間他厲喝一聲,雄渾的掌力朝著身形單薄的魚璿璣毫不留情地襲擊去。騰起的身軀鬥篷在半空中鼓起,宛如一隻盤旋在天際的鷹,遇上了可口的食物露出尖利的爪子想要將其捕獲。那速度太過快,以至於其他人都覺得眼前一花就沒有那個跟他們正在交手的人。

掌未至,狂逆的掌風卷起橫飛的雪沫子已經強勢逼近。可她就似沒有察覺到,淡然地站在那處沒有挪動半分,微垂的眼眸已經抬起與來人在一致的視線上。她的眸眼裏是一派平靜悠遠,恍若是亙古的一片淨土,沒有任何人跡的存在,隻餘皚皚白雪覆蓋。剛猛的掌力襲近,滿頭青絲孰地漫天飛起淩亂了視線,身上披著的厚實披風在震動的瞬間嘣嘣撕裂成碎片,雪花般散漫地從空中慢悠悠地飄落下來。

“主上(王妃)!”兩撥人驚得魂都快掉了,恨不得此刻能多長出一條腿來跑到她身邊。

庸醫也被驚嚇到了,連忙喊道:“璿璣丫頭,快躲開!”

然而,她聞聲未動隻用著自己那一派淡然的墨玉瞳望向頃刻間就能要了自己性命的天族族長。那人眉目一沉,不知怎麽的竟覺得她有種視死如歸的情緒,忽然就不想一掌打死她,堪堪撤去力道。隻是他出勢太猛,縱然收了不少勁力可還是餘威不衰,將牢牢站在原地的魚璿璣震得接連後退。若非靠上了門框,真真是要被打倒在地了。

她筆直的身軀微微有彎曲的弧度,反抓著門框的雙手緩慢地鬆開,抬頭直身微微翕開的口中溢出一股鮮紅刺目的殷紅。素手一掀,非常自然地擦去下頜上的血跡,緩步朝站在自己方才位置的天族族長走了過去。她每走一步步履沉沉,不帶輕浮飄忽,失了顏色的雙唇微抿著,那雙染著墨色的瞳眸在陰霾的風雪中恍若地獄一般,帶著毀滅般的猙獰氣息,可臉上卻未曾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倒是個不怕死的丫頭!”在短暫的怔忪後,天族族長不吝嗇地說出一句讚譽之詞。

見她此刻還安然,眾人幾乎都快把腿給嚇軟了,哪怕是庸醫也後背濕涔涔的。剛才那場景,這是太凶險了。

“當初潛入天族盜取靈瞳神蠱的那個人,就是我!”淩冽的風雪吹打在身上,她單薄的身軀看起來有些過分地孱弱,可渾身卻散發出一股強大到無法摧殘的氣勢來。她說這話,不帶一點挑釁,沒有半分怯意,平淡得像是在敘述一個屬於別人所做過的事實。

天族族長猛然瞪圓了雙眸,厲聲嗬斥:“竟然是你?”

“是我。”不管對麵的人是什麽樣的神情,魚璿璣始終如古井般幽寂。“若是回到從前,我還是會做這個決定,盜走靈瞳神蠱!”

不僅是她需要,赫連燼也要靈瞳神蠱救命,哪怕時光倒轉,她的選擇都不會變!“剛才我不用任何內力受你一掌,盜取之罪便就此兩清!”

“好個狂妄的女子!你說兩清就能兩清嗎?”天族族長怒不可遏,隱在袖管中的手掌就欲揚起,真想一掌拍死這個狡詐的女子!自己不忍殺生,竟成了她脫罪的借口。

“是你突然撤去掌力,並非我魚璿璣有求!”她凜凜而視,自帶寒霜威嚴。“天族向來自詡有別於凡塵俗人,可別讓在場的人‘刮目相看’才是!”

她話落,隕聖樓和黑甲精騎的人馬上就圍上來守在她身邊,謹防著天族族長對魚璿璣動手。他們可看的清楚,雖然她所受的掌力筆直先前要弱,但她以血肉之軀去當下那剛猛掌力,可能此刻的淡然隻是強撐的結果。許多人都有了這個意識,對著天族前來的兩人臉上露出的恨意就深了起來。跟他們動過手的天族年輕男子見狀,也謹慎地退到了天族族長身旁,與那些人對峙起來。

“庸華,這就是你袒護的人!”雪白的胡子被埋在鬥篷中,天族族長眼中閃過濃重的怒意。“就為了這樣的人,毀了我天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夾著內力的聲音傳出,震得人耳蝸劇痛,內力輕的人耳中已經流出一股細細的血流。

魚璿璣身子微晃,卻是冷笑起來:“毀了天族?真是可笑!天族真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嗎?”

“你何意?”她冷然的質問不僅問傻了盛怒的天族族長,也是讓其他人一頭霧水,難道天族不該在世上留存嗎?

“難道我說得不夠明白嗎?天族自認為有了天機子能洞察天機,高出他人一等,卻不知那些本該成謎的天機卻被泄露了,導致了不該有的殺戮。大義而言,那些災難就是禍起天族!可是,如此洋洋大族卻讓天機子一人承受過錯,他們一生都不得善終。公平麽?你自問對身為同族人的天機子這可公平?你們自詡為天下蒼生,可憐對族人如此薄情,誰又相信天族有那悲天憫人的心腸?何況,天族避開塵世,不就是因為太‘天賦異稟’而不被世人所容,隻能蜷縮在大陸西南那小小的一角,苟延殘喘!”她這話,不可謂不犀利,說得天族族長老臉蒼蒼。

庸醫一愣,本來還想替魚璿璣說幾句話的,但發覺自己那不過是多此一舉,這個聰慧的丫頭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當然,他心裏也是震驚的,他們的命運不曾有人為其抱怨憤慨過。可能是為了拖延時間才這麽說,但在庸醫看來她卻是把這些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是啊,天族的繁興,曆代的天機子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有誰為他們憐憫過?或許有人還絕望地認為那就是逃不開的宿命,連掙紮都懶得去做了。

“黃口小兒,胡說八道!”天族族長氣得想跺腳了,這丫頭怎麽如此詭辯!

“我活著的時候,天族還沒傳到你這一輩。”嗤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五百年的光陰如梭,故人們紛紛去往黃泉,留下些沒調教好的後輩——太沒規矩了!”

“怎麽會?”他神色一怔,狐疑的目光掃在魚璿璣身上,想要把她看個透徹。他年紀大了耳朵卻不聾,魚璿璣說的五百年光陰他可是實實在在聽在耳朵裏的。難道這個人不是正常人,而是某些不該存在於世界上的……

不說是他,除去天機子和某些略微知曉些皮毛事情的人,諸如十二騎將部眾皆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呃,璿璣是我們天族花阡陌先祖的故人。”庸醫有些不大樂意說出這件事,畢竟她的身份不該有太多人知道,可現在似乎是不得不說。

“那她不就是……”天族族長大驚,沒想到竟是天族的故人。可她這樣逆天而生,是逃不過天道的懲罰的。庸醫很快點頭,在他沒把話說出之前肯定了他的想法,魚璿璣的確是個怪物般的存在,雖然她現在於常人無異。

看著這兩人打啞謎般的談話,一些人抓耳撓腮地麵麵廝覷,猜不透其中玄機怎般。卻都明白過來,王妃是個非常不簡單的人物。

“族長,我早算出天族有此一劫,或許是將會讓整個部族都敗亡,亦可能是新的開始。再者,璿璣丫頭拿靈瞳神蠱救的人是天下將來的五位帝星中的一人,按理說她沒有錯處。”庸醫沉沉歎氣,“我一直覺得回歸到最初,可能才是對天族最有利的生存方式。”

最初的天族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族落,沒有異能,不存在硝煙算計,族人活得快樂而幸福。有的東西帶來了無上的榮耀,相反地亦是要毀去很多東西。

天族族長仍舊臉色沉暗,道:“你這樣說是想要這樣饒恕她?”不管如何,天族的威嚴不許被挑戰,偏偏這個跟他們先祖有關的女子碰觸到了,同樣也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都已經受了你一掌了,還怎麽樣?”庸醫有些惱了,他怎麽這麽喋喋不休死不鬆口的?

“那是她自找的,何況我並沒有對她下下手!”天族族長似乎很不服氣,想起她偷盜入天族,弄得整個天族雞犬不寧的情形,真有一掌了結了她的想法。

魚璿璣眼睛毒辣地將他的想法瞬間捕捉到,嗤道:“本座已經說了,先前那一掌是為了還盜走靈瞳神蠱的歉意,再也不欠你們天族什麽。念在你是阡陌的後人,本座不想太跟你計較什麽。但是你最好給本座記住,現在誰敢打靈瞳神蠱的主意,本座不介意親自送他下地獄!”黑瞋瞋的眸眼裏俱是死亡氤氳的氣息,她連自稱都改了,態度也更加強勢逼人。因著她氣息的變化,隕聖樓和十二騎將俱都做好了隨時攻擊的準備,這次再也不會讓那兩人傷到他們的主子。

“你準備以這傷病之軀跟老夫對抗?”被她的狂妄給氣得夠嗆,天族族長自覺在眾人麵前丟了太大的麵子,看她的眼神也更加陰戾起來。他們天族本該與世俗無爭的,但看現在這情形他是不得跟這個女子一較高下了。

“璿璣丫頭,你可別逞強!”庸醫看得出她傷的不輕,想來應是靈瞳神蠱離開體內,她身體虛弱,偏又遭逢那一掌,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轉頭瞪向那比自己還年紀小的天族族長,自己也氣得不輕:“雖然你貴為族長,但是尊老愛幼還是記得的吧!”

“庸華,你做的錯事最好自己回去領罰,否則!”哼,長老們是不會放過他的!“至於她,不管是誰的故人,毀我天族前程……”那後半句不受火刑不足以洗淨她的過錯還未出口,正廳中突然響起一個冷酷森森的聲音。

“你敢對本王的王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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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烈慶祝,《凰謀天下》的第一位舉人今日誕生了,彥姬淚流滿臉有木有?感謝各位的一直支持!